其实,连汉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俊帅顽皮的小兄弟,竟会有一股爱恋欢喜的感觉发自肺腑。他害怕极了,这证明他在人格道德方面有偏差吗?在这种发觉兄弟情谊已经变质的情形下,他宁可距离宛奇远一点。
回到自己房内,才发现一个人的生活是那么孤独!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宛奇的陪伴,就连这间屋子也处处充斥着他瘦削好动的身影。而今,失去了他,连灯看起来都变得孤寂了。十多年来他从未感到如此寂寞过,尽管他已尝遍了拥有后再失去的痛苦滋味。
汉阳猛地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找回小怜对他来说就已经够了,他的确应该马上离开鄂亲王府,马上离开那令他方寸大乱的好兄弟!
“对,就应该这样做,我早就应该这样做。韦福,韦福,我们赶快收拾东西,明天就回扬州去。”
他边说边走近大门,打算再唤韦福时,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了,一张清灵秀气的脸顿时出现在他眼前。那正是他避之犹恐不及的宛奇,他的心骤然失去了控制,讷讷地想要解释什么。
“呃,宛奇,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要告诉你……”
婉绮闪着那双欲夺去他呼吸的大眼,泪光迅速燃亮了她愤怒的脸庞:“你打算要离开了是不是?若是我今晚没到这里来,你就要不告而别了是不是?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啊?”
汉阳见他哭得伤心,顿时手足无措、一股揉和着痛怜的复杂情绪缓缓升起来,渐渐取代了他的理智:“宛奇,你别哭嘛,我……我的确没打算告诉你。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现在分离你也不至于太伤心,所以……”
“韦汉阳,你太过分了,什么事你都只想到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婉绮突然爆发了,她蹲下身去,抱着头哽咽地哭了起来。
汉阳更是心慌意乱地也蹲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对他竟产生了不正常的爱恋吧!他伸出双臂,将宛奇揽在胸前,柔声安慰着:“宛奇,我的好兄弟,你别难过了嘛,我是回家乡去,又不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何况无欢已经找到了,我在鄂亲王府的惟一目的也达成了,我实在没有理由不走啊!我是个汉人,汉人本来就要住在汉人的地方才会快乐,你忍心见为兄的整日愁眉不展吗?”
婉绮突然抬起泪眼,满怀希望地问:“若我求你,你是不是会为我留下来呢?”
汉阳心头一凛,眼前这张柔媚含羞的脸,对自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竟让他涌起想吻上红唇的冲动,他忙克制自己的心神,粗鲁地说:“不可能,这里我一时一刻也不想待了!我还是得走,而且得尽快离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或是其它的人了。”
婉绮悲呼一声,挣脱了他温暖的怀抱:“韦汉阳,我到今天总算是看清你了。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口口声声的仁义道德。表哥不但救了你还把你带回王府,有吃有穿让你无忧无虑地做你的汉人,没想到你今天不告而别还不想再见到他。而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竟连见我一面都讨厌!我早就知道你这些时日都在躲我,所以我不敢惹你,怕你厌烦!没想到你竟连这种绝情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真是白认识你了!”
她负气转身就走,汉阳心乱如麻地追了上去,口中不停地解释:“宛奇,你听我说,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婉绮根本不听,她越跑越快。汉阳也在背后拼命追逐,想要留住他。就在他们相互拉扯之际,婉绮的帽子竟被汉阳一把拉下,露出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这个扰得他心神大乱的小兄弟竟是个少女!
汉阳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这几个月来,他竟是作茧自缚,看不出来这妩媚少年其实是个少女,也活该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良心谴责,原来他的身体比他的脑袋正常多了。
婉绮被他笑得满面羞红,恼怒异常,她一把扯回他手中的帽子气呼呼地说:“你在笑什么?你笑够了没有?无情无义的伪君子。”
汉阳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他温柔地凝视着此刻看来宛如娇艳多刺玫瑰般的女子。
“我不是伪君子,我只是个分不清男女的大笨牛!这位姑娘你可真把我害惨了,我一直逃避你,甚至逃避整个鄂亲王府的原因只有一个,我以为我对自己的结拜兄弟产生不正常的爱恋!这种情绪困扰了我好久,想和明骥说,又不知从何开口;想对兄弟说,又怕他把我当成怪物,距我于千里之外。哪知道我的好兄弟竟是个温柔多娇的大姑娘。”
婉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他的坦白迅速染红了她的脸,终于抛开矜持,冲进他张开的怀抱里。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当真喜欢我?”
“当然是真的,傻丫头!你不明白这些夜里,你的倩影是如何折磨着我的神经。一方面我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一方面我不又断地告诉自己,这种爱是不正常的,我只能把你当成小兄弟。我差点被你逼疯了!”汉阳动容地紧拥着怀中柔软纤细的身子,下巴深深埋进了她的秀发。他终于可以确定每当和她在一起,那股挥之不去的淡香不是他鼻端的幻觉,而是来自她发上的幽香。
婉绮柔柔地倚在他的胸膛,享受着两情相悦的这一刻。许久之后,她抬起那双迷蒙的眼睛:“韦大哥,我不是刻意要捉弄你的,只是我从小就爱做男儿打扮,在家也不例外。表哥只不过是知情不报而已,我们不是联合起来骗人哦!”
“那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
婉绮脸上的红晕更盛,忸怩地说:“后来,我情不自禁爱上了你,又怕你知道我是女人后,连兄弟之情也没有了。所以我仔细考虑的结果,还是继续留在你身边,当个小弟也没关系,只要在你心中,有我这个人就好了。”婉绮的个性天真坦率,向来心里都藏不住话,对汉阳的情意,她也觉得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一问之下就全盘招供了。虽然脸上是羞涩不安的,心里却为终于说出了这番话,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十分痛快。
汉阳温文地笑望着她:“原来如此,我们都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终于知道对方的心意。我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嗯?”
“平常看你颇斯文有礼的,没想到一知道我是个女人,马上就对我说起风凉话来了。”婉绮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
“我最正经不过了,怎么会说风凉话呢?”汉阳双眼炯炯地凝视着多变的容颜,竟发现每一种表情都值得他细细品味与珍藏,他轻柔的声音飘过了她的耳际,“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了吧!”
“婉绮,就叫婉绮,不过是婉约绮丽的婉绮。”
她的眸光如此妩媚醉人,荡漾着丝丝顽皮灵动的光彩。汉阳慢慢俯身吻住了这张红艳的小嘴,封住了她所有的轻喃与低吟,将他无法用言语尽诉的爱,全倾注在这一吻上,不忍放开。
§ § §
当明骥知道淘气古怪的婉绮爱上汉阳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世界末日到了。他斜脱着眼前这明显沉浸在爱河中的小表妹,无可奈何地叹息着:“我就知道,当姨妈把胖嘟嘟的你抱到我心爱的木马上,我就有预感这辈子一定会被你害死!果然不到三天,你就把那只木马支解分尸了。而不过隔了十几年的时间,你就嫌我活得太长命,硬要把我送上断头台才甘心。唉,我可以提早写遗言了。”
婉绮对他犀利的揶揄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她视而不见,笑嘻嘻地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表哥,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以前我惹的大小麻烦,你都有办法替我摆平,这回你当然能再帮帮我。我阿玛和额娘最相信你了,你去跟他们说,我不要嫁给褚向霖,他们一定会肯的。”
明骥摊了摊手,颇无奈地说:“小姐,皇上主婚的婚礼,不是说退就可以退的,你不怕犯欺君之罪吗?”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褚向霖嘛,他好色轻浮又无赖邪恶,嫁给他不是终生受苦吗?”婉绮娇憨地偎在他的肩头,不住撒娇地说:“表哥,皇上最器重你了,你说的话他多半会听,你就帮帮我这一次嘛。”
那可未必!现在皇上对我可是大有疑心,肯不肯听我的话,还得看半个月后,我的脑袋还在不在。明骥在心头苦笑着,他揉了揉婉绮的长发,声音放得好柔:“以前你最不喜欢穿女装了,每次要你换上裙子你老嫌麻烦。现在女大十八变,竟然为了汉阳刻意打扮起来了。”
“表哥,你说我穿女装好看,还是穿男装好看?”
“当然是女装好看,做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模样。”明骥拍拍她的肩,“好吧,我去替你说说看,不过,成不成不敢打包票。你要有心理准备,结局不见得会如你所愿,而且就算皇上肯准你退婚,你和汉阳还得通过满汉不通婚的禁令。”
婉绮的好心情全被他最后这句话吓走了,她小嘴一扁,嚷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满汉不能通婚?我和韦大哥是真心相爱,为什么有那么多困难?”
明骥默然无语。他自己何尝不是有着满腹的无奈。查到了当年绿柔格格全家受冤屈的事又能如何?他还是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眼看皇上的期限一天天逼近,自己只能束手待毙。为难的是,现在又多了一桩婉绮和汉阳的事,老天真是嫌他活得太久了。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婉绮和汉阳幸福;至于小怜的生死,他反而不放在心上了,她活也好,死也罢,总之是有自己陪着,天上地下也都不寂寞了。
§ § §
明骥和无欢在房里下围棋。无欢手拈白子,正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却见他笑吟吟地直望着自己,目光深远而透露出无比的爱恋,她蓦然间羞红了双颊:“看什么?没看过吗?”她匆忙地下了一子。
“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他手上黑子一下,无欢满盘皆输,他笑着说:“你输了,这一盘我赢得实在侥幸,看来我这个师父没做多久,就要转做你徒弟了。”
无欢颇为懊恼地望着这一盘棋,口中不住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无法专心下棋,否则这盘一定可以赢你。”她见他神情阴郁,这几天里老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做什么都是特别高兴,仿佛是以珍藏的态度度过每一寸光阴。想到这,她的心头掠过一阵阴影,她忍不住问:“明骥,你有心事?可否说出来让我一起分担,好吗?”
能拥有这么一位蕙质兰心、体贴温柔的红粉知己,死亦无憾!明骥仰起酒杯,一口饮尽半冷的酒,借以掩饰眸中闪现的怜惜与不安。
“心事?我有什么心事,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的希望。如今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勉强说‘有’的话,就属婉绮和汉阳的事让我心烦而已。不过他们也还未到绝望的时候,一切都还有机会,别担心。”
无欢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柔得仿佛可以将人融化:“明骥,你有一副最软的心肠,也有无数完美的优点,可是,你却最不会说谎,你连骗人都会不自在。”
明骥呻吟了一声,仍然嘴硬:“我没有骗你。”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一遍,一切都只是我杞人忧天,一切都会没事的。”无欢那澄澈明亮的双眼直逼视着他,使他无法闪避。一接触到这双晶莹的眸子,他就知道什么秘密也藏不住了。
“还是让你看出来了,我很软弱的,是不是?”明骥苦笑了一下,将她轻揽入怀,不忍再看她的容颜,“皇上限我在一个月内把你师父逮捕归案,否则就拿我和你的性命去换。我没敢让阿玛他们知道,怕他们为我担心。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了,我还是一筹莫展,只怕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无欢微微一震,激动地抬起头来:“不关你的事啊,为什么要你陪我去死呢?”望着他静默不语、深情款款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了,“是皇上怪你包庇我,对不对?”
“也不全然是,总之我是被人诬陷了。他们在皇上跟前说了太多我的坏话,现在皇上对我大起疑心。不论我庇不庇护你,只怕结果都一样。”明骥见她蹙起眉头的模样好不心疼,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抚平着。
无欢咬紧下唇,为他不平:“这可怎么办呢?一切的祸都是我闯的,后果应该由我来承担,怎么能把你拖下水?不行,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
明骥大惊失色,忙搂紧她:“我绝不答应!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鳌拜和褚向霖想要削除我的势力,就随他们去好了。要我的命还有得瞧呢,我不想太早放弃,你也不可以放弃。”
“又是褚向霖!当初我若一剑刺死了他,也不会有今天这种场面了。”望着他挺拔出色、英俊非凡的面容,无欢不禁悲从中来,这样一个多情男子竟要含冤而死吗?“明骥,我们该怎么办?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我不想你和我死在一起啊!”
“除非等你师父自动出现,我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明骥牵动嘴角,竟满不在乎地笑了,“我也恨褚向霖那小子,所以打定了主意绝不让婉绮嫁他。若是让他这么称心如意,只怕我死了也不服气。”
无欢对他在这种情形下还笑得出来的洒脱,感到佩服与怜惜,想要说服他不必为自己而死的话,不经思索便说了出来:“明骥,你有大好的前程、爱你的爹娘、敬你又依赖你的明珠,还有忠心耿耿的卓尔莽,实在不可以那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不是没有选择,你可以把我交出去的,皇上他不会真要你的命,而我才是他恨的人。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连小哥哥你都为我找到了,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死……”
明骥蓦然吻住了那张被她咬得略显红肿的芳唇,也封住了那令他心湖荡漾的轻哺,他粗鲁地吻遍她脸上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她耳边:“每个人最后都兔不了一死,能和心爱的你含笑共赴黄泉,我觉得很幸福。你又为何强要我选择一条不快乐的路呢?”
“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偎着苦恼的明骥,无欢的心里涨满了无比的懊恼与哀怜,“都怪我,要是你从没遇到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困境,我真是个不祥的人。”
“不许你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命定的,当我一见到幼小虚弱的你,苍白地躺在草丛中,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都放不开你了。我们注定纠缠一生,谁也不会负谁。”明骥潇洒地笑着,他早已不将死生挂在心上了,此刻他惟一关心的,只是想抹去无欢的悲痛。他收紧了双臂,把她紧拥在怀中。
无欢的心碎成片片了,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光滑细致的脸颊,直到下巴,她含羞带怯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要了我吧!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但这个身子却是干净的。”
明骥一惊,他从未见过无欢如此主动,那无怨无悔的神情使他的理智彻底地崩溃了,他忙不迭地缩手:“小怜你……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既然我们只剩那么短的时间好活,为何不抛开世俗成规,真正成为一对生死与共的夫妻呢?”无欢将自己温热柔软的身子偎向明骥的胸膛,双臂紧紧揽住他的头,主动奉献自己的红唇。
明骥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渐渐禁不起无欢的挑逗,血脉贲张地脱去了她的衣裳,炽热的吻落在她唇上、脸上、胸前……直到欲望逐渐侵吞了他的理智。他们双双滚落到床上,进人了一场亘古以来最为昏眩而狂野忘情的梦。
§ § §
每当清晨第一道晨曦透过窗边的珠帘,洒进他们共枕的床边时,明骥就会被惊醒。他总是凝睇着无欢那素净甜美、宛如初生婴儿般纯洁的脸庞。他喜欢用吻的方式唤她醒来,不过,这得等他恣意饱览她的容颜后,他才会那么做。
七天了,他们已度过七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这七天里,他们去游北海,坐画舫,逛景山,登陶然亭,还有中山花园,当然也去过最热闹的天桥,吃过香甜可口的糖葫芦。
明骥俯身吻她因缠绵了一夜略显凌乱的秀发,一股酸楚的感情令他骤然鼻酸。这种日子只过七天怎么够?他要过七个月、七年、七十年,这是在她面前,明骥不能提也不敢提的话。不为什么,只因他不想见她难过。
明骥轻轻地把依偎在他怀里的人儿挪了开来,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她昨晚累坏了,不仅去了一趟古都洛阳,还连夜奔驰回府。若不是明骥打算今早进宫,他也想多睡一会儿,不过也好,该做的事尽早做完,他也少一分牵挂。他草草梳洗完毕后,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才一关上门,便被明珠逮个正着:“二哥,额娘要你马上去找她,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明骥捏了捏她的脸颊:“知道了,小鬼,别吵醒了小怜,让她再睡一会儿,待会儿你再来陪她。”
明珠幽幽地叹口气:“二哥,你待她真好,令人羡慕极了,我将来找的丈夫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请阿玛帮你留意吧,二哥是没办法罗。”明骥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边往西厢房走去,“将来你找个好夫婿嫁出去后,也要常回来看看阿玛额娘。别太淘气了,当心惹你丈夫生气。把你捉起来打屁股。”
明珠撇撇唇:“谁敢打我屁股?!我是你妹妹耶,你不把那人大卸八块才怪。”
明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来到敏慈房前,替她顺了顺发丝,整理一下衣襟,才慢条斯理地笑着:“小女孩长大了,以后不需要二哥跟在你后头为你收拾尾巴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拿主意,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要后悔,这样才会快乐,知道吗?我和额娘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明珠“哦”了一声,望着语重心长的哥哥,颇为不解地皱着眉头,她见到明骥慎重地把门关上后,禁不住好奇地倚在门前,打算偷听他和额娘谈些什么。
§ § §
“额娘,听说您有事找我。”
敏慈这些日子担心受怕的,顿时老了好几岁,连头上都隐约可见几缕白发,看得他好不心疼,忙走上前蹲在母亲身前:“额娘,您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憔悴?”
敏慈抚摸着爱子帅气漂亮的脸庞,无限爱怜地说:“听说你和无欢同床共枕,这事是真是假啊?!”
明骥坦然地承认了:“确有此事,不过不像额娘想的那个样子。我和她是真心相爱,彼此相属,除了她之外我再也不会爱上其它人,而她除了我以外,也不会选择别的男人。我本想禀明阿玛和额娘,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来,只可惜我和她都没有多少时间,能在一起一天算一天,形式对我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敏慈非常不喜欢无欢做她的儿媳妇,不过身为一个母亲她还是不得不虚应几句:“明骥啊,你和她相爱是一回事,能不能让她归人我们族谱又是另一回事。她是个汉人,满汉不通婚哪,何况,你贵为贝勒爷,是要恭请皇上主婚、八旗同贺的啊!”
“孩儿完全明白,不过那刺客尚未捉到,孩儿不想再提此事,好吗?额娘。”明骥温柔地拍拍敏慈的手,孺慕之情使他备感心酸,只盼他死之后,鄂亲王府还能如往常一般平静肃穆。
“那刺客好狠的心!她明知道你喜欢那小姑娘,偏把她掳走教她武功,要她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再引诱你去爱上她,达到彻底复仇的目的。她好狠的心哪。”敏慈突然目露凶光,身子微颤地说出了她心中最恐惧的事:“明骥,我和你阿玛、无欢,还有你全都中了那女人的奸计了。你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快把无欢送进大牢,赶快送走,否则我们全家都会死于非命。”
明骥抓住她的手,皱眉望着突然急躁发狂的敏慈,不知怎么办才好。
“额娘,您镇静点,额娘!”
“绿柔格格,绿柔格格来报仇了,只有她才有那么狠的心,才会设计让你爱上不该爱的人。你一定要赶快离开无欢才能得救。”敏慈狂叫了一会儿,心神逐渐平静了下来,“孩儿啊,你大哥不在身边,额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何必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呢?”
来不及了,明骥在心里想着,他安抚着敏慈:“额娘,您这些日子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孩儿有事要进宫去一趟,回来再来陪您。”
听到这儿,明珠悄悄地退开了,她从母亲口中听到的消息远远战胜了她对无欢的好感,而明骥的不辩解更令她信以为真。她怒气冲冲地奔至明骥的房间,对正坐在镜台前梳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无欢开炮了。
“说,我们家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师父和你,为什么要赖上我二哥?你知不知道我二哥待你多好,连睡醒了都不敢吵你,而你却要害他。”
无欢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她和明骥没有多少时间好活的事,所以任她叫骂,绝不回嘴。
明珠见她默认了,更加信以为真,她把从额娘处听来的话全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你那个绿柔师父教你来迷惑我二哥,让他爱上不该爱的人,从而破坏我们的家,是不是?她一定是在扬州就盯上我二哥,见他救了你才把你带走,让二哥内疚,觉得对你有所亏欠。等你犯下欺君大罪后,再让我二哥找到你。哼,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啊,偏偏我二哥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为了你连朝也不上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的啊!”
无欢乍听到这事,如遭重击般的面无血色,她紧咬着下唇:“不,不是这样的,我师父她没有叫我来迷惑明骥,我和他全是情不自禁……”
明珠冷笑着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哼,你少在我面前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像二哥那么好骗,被你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
不可能,无欢兀自咀嚼内心的震憾,不可能的,但师父为什么从不和她说明来历?又为什么会这么巧就从京口把她带了出来?为什么一向严肃的她提到明骥都会眉开眼笑,仿佛已经落入她的圈套一般?为什么?这一切难道真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只等明骥一掉进这圈套,师父便能置他于死地?
无欢猛然想起明骥曾告诉过自己,皇上对他已不再恩宠,而且还对他大有疑心,这一切和包庇嫌犯大有干系,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自己。难道真如明珠所说,这是师父设计的绝妙好计?
明珠望着她怔忡不已、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心头一阵忐忑不安,但她仍硬起心肠来:“喂,我哥心肠好,不忍心送你进大牢。识相的,你就快离开他身边,不要把他弄得身败名裂,算我求你。”
对,找师父去!不管她是不是真设下了这圈套,找到她或许可以救明骥,找她去!无欢甚至没有听到明珠说些什么,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与明骥共处七个甜蜜日子的房子。
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明珠凝视着她失神狂奔的背影,不停地问着自己,平常她绝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对她没有半点同情心呢?明珠摇了摇头,不解地坐在桌旁,不经意地看到了明骥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着:
小怜:
为婉绮一事再进皇宫,很快即回。等我回来,切勿离开,爱甚。
骥留
二哥,我做错了吗?明珠心里惶恐不安了。
§ § §
御花园里,顺治倚在湖边凉亭的柱子上,拿根木棍逗弄着架上的鹦鹉,一边冷冷地说:“明骥,距离一个月的期限不到五天啦,你为朕准备了哪个人头?是那刺客的,还是你自己的啊?”
“皇上,微臣今日来不是为了刺客一案,而是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恩准。”明骥依旧用那不卑不亢的态度侃侃进言,“臣请求皇上收回那道御赐穆亲王幺女婉绮格格和褚向霖完婚的旨意。”
顺治冷冷地望着他:“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公然要朕收回成命。刺客一事都还没个了结,你还想让朕如何恩准你呢?”
“皇上,褚王爷素来行为不端,贪花好色。臣怕表妹婉绮会受到委屈,何况她年纪甚幼,不宜太早谈论婚事。”明骥见不远处有一小船慢慢划来,上面乘坐的绝世美人正是皇上近来思宠的董鄂妃,他忙禀奏:“臣不敢欺瞒皇上,臣表妹婉绮确是喜欢上了别人,她誓死不嫁褚向霖,扬言今生若不能和心爱的人相结合,还不如死了算啦。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选一个心爱的夫婿,而婉绮素来甚有主见,就连终身大事,她都已自己选好了。”
顺治还来不及说话,董鄂妃便轻轻柔柔地开口了:“哦!好有个性的小姑娘啊!”
明骥忙躬身行礼:“御前侍卫统领明骥参见董娘娘。”
“免礼,你说的那小姑娘当真不要皇上为她指定的亲事,而宁可自己去选一个?”
“是,她正是臣的表妹穆亲王的幺女婉绮格格。”
董鄂妃转身向顺治撒娇着:“皇上,您看这事咱们该怎么办?是成全那勇气可嘉的小姑娘呢?还是皇命难违,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顺治宠爱地搂着她的纤腰,笑嘻嘻地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臣妾不敢,”董鄂妃微挣开他的手,盈盈下拜,风情万种地睨了顺治一眼,“不过女人最大的愿望是得选一个自己心爱的丈夫,硬要通女子嫁给不爱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皇上您说是吗?”
顺治哈哈大笑:“好吧,你既然为那小姑娘求情,朕岂敢拂你的意?只要你高兴就好。”
“臣妾叩谢皇上。”董鄂妃又再盈盈下拜,这回她笑吟吟主动依偎进顺治怀里,纤纤玉手为他剥了一个荔枝,亲手喂进他嘴里。
明骥见大功告成,岂有不告辞之理,难道还继续留着看他们打情骂俏不成?!于是,他躬身行礼,准备告退了。
‘微臣叩谢皇上隆恩,叩谢娘娘玉成好事。微臣这就告退了。”
“且慢,改天宣那小姑娘进宫来,我想见见这勇气十足的奇女子。”说话的正是那娇柔动人的董鄂妃。
“喳。”
顺治则满怀不悦地说:“明骥,朕最讨厌人家威胁,也最讨厌收回成命,而你近来的表现让朕越来越不满意,偏偏这两项忌讳你都有份。朕不想再见到了你,五日后,你给朕准备好刺客的人头,若是拿不到的话,你准备你自己的吧!”
“喳。”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明骥快速离开御花园,隐隐约约还听到董鄂妃的笑声从湖面上传来,但他已无心聆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