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沙尘遍地的街道,一座破败的楼房就在眼前,土墙、残瓦、脚下踩的是坑坑洼洼的硬土地,在甄小小眼里,住这种屋子实在比露宿好不了多少,偏偏它是这儿唯一的客栈。
「小小,妳先休息一会,我去买点补给用的东西。」
祁海之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小小跟着他风餐露宿,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便将她带进客栈二楼的厢房里。
「祁哥哥,我们今天真要住在这里?」小小目光扫过斑驳脱漆的墙壁,又看看正要转身离开的他,嘴里不停嘟叹道。「我看不如露宿算了,不但省银子,空气还新鲜呢。」
祁海之不禁有趣地笑起来。「妳真爱开玩笑,咱们这一路走来已经够骇世惊俗了,倘若再在小镇上露宿,嗯……一个喇嘛带着个漂亮姑娘,不吓坏这儿的所有人才怪。随便点,将就着住吧!」
看着他脸上少有的灿烂笑容,又听他夸自己漂亮,小小心头一颤,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乖巧地坐到床上,双颊混合着兴奋和一丝羞涩,晕陶陶地又说:「祁哥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花痴,可为什么见到你,脑子就像被雷击中一样,什么都不会想,只盼着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
祁海之睇向她痴迷又惹人怜爱的小脸。「乖,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他轻拍一下她的肩头,转身又要出门--
「祁哥哥!」小小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任性地揪住他的袖口不放。「不是我贪心,我都对你表达过好多次了,你却一遍都没对我说过……我、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小小,妳知道的,我是出家人……」祁海之试图拉下她的手,却意外发现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委屈地想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滴了出来,却还是强自忍着,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爱。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即使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此时的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小小,我话不多,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对妳有感觉,我是不会让妳跟着我走这么远……」
小小看着祁海之认真的脸庞,终于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祁哥哥才不是铁石心肠。」
祁海之抬眸看她。「我是不是铁石心肠不要紧,要紧的是妳早些休息,把身体养得壮壮的,咱们才能继续赶路。」
「是,我马上睡觉!」小小脸上笑开了花。
见她听话地拉开被褥,一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样子,祁海之默然无语。
他虽喜欢她对自己亲密无间的信赖,却又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忽阴忽晴、说风就是雨的孩子个性。特别是刚才她半强迫自己表白的时候,简直比面对桑登住持的刁难,还令他难以开口……
「祁哥哥,这几天你也累了,要一块儿睡一会儿吗?」小小心疼他连日操劳,眼圈都隐约泛黑,想也不想地说。
祁海之蓦地回神,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转身就走。「不了,小镇上的店铺关门早,我得赶快去买东西。」
「可是,祁哥哥……」她话音未落,屋子里早已没了祁海之的身影。
「讨厌,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是老虎!」小小望着空荡无人的门口,感觉好无力。
祁哥哥的脾气就是这样,不冷不热,她也没办法,可想起自己从前那些努力,她又觉得不甘心。
她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仅拴住祁哥哥的人,还能拴住他的心呢?
想着想着,那个半月前就想起、却一直没有实施的好主意,忽然跳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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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后,祁海之回到客栈,发现甄小小不见了,面对店伙计的回答,他十分诧异。
「甄姑娘出去了?!」
「是啊!」店伙计有些眩目地瞅着眼前的俊美男子,心不在焉地说:「客官出门没多久,甄姑娘就跟着出去了。哦,对了,她出门前还问过小的,哪里有市集?哪里人多热闹些?」
小丫头就是闲不住,还夸口说要修道成仙!
祁海之垂眸低笑一声,转身走向厢房,那恬淡随意的温文气质,让店伙计几乎看直了眼。
老天,他在客栈里做了这么些年,南来北往的客人也见过不少,还没碰到过这么俊雅的男人,只可惜……是个喇嘛!
他情不自禁杵在原地,望着祁海之离开的背影。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干活?!」店伙计还没来得及回神,脑门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记。「谁准你这样盯着客人瞧的,真是没礼貌!」耳边响起掌柜龇牙咧嘴的吼骂声。
祁海之对身后发生的事视而不见,进到屋里,才在桌边坐下,忽然想起小小极有可能是为了找他而出门。
这傻姑娘,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不定一刻都离不开他!
祁海之打开房门,才想出去找人,就看见店伙计边跑边向他挥手。
「客官,您的信!」他气喘吁吁地说。
「我的?」祁海之诧异地望住店伙计,想着自己在这儿并没熟人,微感不妙地取过信件,连忙打开一看,顿时怔住。
怎么可能?!小小被人绑架,要用《如意多轮经》来赎?!
他将信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略一沉思,转头问店伙计。「小二哥,这信是谁送来的?」
店伙计好奇地瞄了眼他手里的信,说道。「回客官,是街上的一个叫化子。」
祁海之没再说什么,只是问:「四方岭怎么走?」
「那地方啊,出了镇子东门,往南三十里就是。」店伙计回答着,又实在按捺不住满腹狐疑,奇怪地问:「客官,这是跟着你的那位姑娘派人送来的信吗?」
「应该是吧……」祁海之含糊点头,举步就走。
伙计见他面色凝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好心地追上去。「客官,那四方岭荒凉得很,您一去一回天色也就晚了,要小的帮您准备些吃的吗?」他嘴上问,心里则在不停嘀咕,瞧那姑娘投宿时一脸疲惫,现在却无缘无故跑到四方岭去,真不知她在玩什么花样?
「不用了。」祁海之心中焦急,本来想着速去速回,忽然想到小小说不定会肚子饿,又改变了主意,回头吩咐伙计道:「好的,小二哥,我带些糌粑糕去。」
见店伙计卖力地跑进厨房里去拿糌粑糕,祁海之想了想,又把信件拿出来,对着亮光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忽然皱起……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信上的字迹好眼熟,熟到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是小小!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拿起信纸,走到日光下再看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令他哭笑不得--虽然写的时候极尽掩饰之能事,但毫无疑问是小小的字迹,用的却是绑架者的口气!
有没有搞错,小小竟然冒充强盗绑架自己?!
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觊觎那本经书?不,不可能,小小不是那种人,也知道经书不在他手上。那就是……嫌他们两个现在还不够忙,非要添些乱子才有趣?
祁海之正在郁闷,店伙计的声音突然传来。「客官,您的糌粑!」
他接过油纸包,也不待店伙计说话,转身就去了马厩。
女人真是搞不懂的动物,尽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几乎迫不及待想抓住甄小小,晃着她的肩好好摇一顿,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冒充被绑架!亏她想得出来,她有没有想过他会有多担心?
或者……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他想起小小老是抱怨自己不够注意她,这会是她为了吸引自己,而采取的一个小小手段吗?
「说白了,她就是要我担心、为她牵挂……」
骑在马上,祁海之暗自轻喃,薄抿的唇角,扬起一抹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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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四方岭。
「喂,喂,我付银子给你们,是叫你们做做样子啦,没让你们现在就把我绑成这样,快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啦……」
甄小小被绑在一根光溜溜的树干上,不管怎么动,还是摆脱不了像沙包一样在空中晃荡的命运,她忍不住又是扯嗓子、又是蹬腿地叫开了。
「五哥,这女人真爱鬼叫,烦都烦死了,要不要找块破布塞住她的嘴?」个子瘦高的年轻汉子,一路上受够了甄小小叽喳个不停的小嘴,现在终于能舒口气,自然想让耳根子清净些。
「不用那么麻烦,给她一鞭就好,包管她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叫五哥的中年男人有些不正经地抽出缠在腰上的皮鞭,将它放到年轻男子面前。「拿着,想动手就自己来。」
「这样的话要把她放下来一些,鞭起来才过瘾。」年轻汉子抬头,目测了一下高度。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这可不在我们的约定内容,我不会多付一个铜板给你们的!」
在空中晃个不停的小小不禁纳闷,她又没让他们增加什么逼真的特殊效果,哪有人这么敬业的?
「铜板?小丫头,妳以为就妳身上那几两碎银,能让咱们哥儿俩为妳效力?」叫五哥的男子哈哈大笑,眼底尽是嘲弄。
「你……你们不是为了银子?」小小顿时傻眼。
「真蠢,咱们拿妳当诱饵,妳贴了银子不算,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年轻男子不屑地撇撇嘴,拾起皮鞭,将它绕在手上。
「你说什么?!」小小显然还没搞清楚,那年轻男子口中的诱饵到底是什么,她一脸糊涂地瞪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瘦高身影。
「咱们兄弟为了那本《如意多轮经》,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但寻布寺那些该死的喇嘛功夫太强,我们好几次无功而返也就算了,还受了伤,差点把命赔上。」
说话的是五哥,他敛起笑容,一脸阴霾地瞪着小小,陈述着自己这半年来的惨澹经历。
「现在好不容易知道有人带着经书跑了,咱们正愁那个喇嘛不好惹,没想到妳倒主动上门找人绑架妳?哈哈,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妳说,我们能放过这个机会吗?」
「当然不能!」年轻男子恶狠狠地接话。
小小这才明白,两人在镇上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对她示好,原来是在骗她上当?!
可怜她也够蠢,被人绑架了还倒贴人家银子……
小小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发现年轻男子狞笑着放下吊住自己的绳子,俏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你……你要干什么?」她惊恐万分,若不是还想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她的眼泪一定会像泉水般喷涌而出。
「刚才不是说了吗?想抽妳一鞭!」将她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年轻男子重新将绳子绑在树上系紧。
「不……不要这样……呜呜,有话好商量,不要动粗……」
小小使劲摇头,身子像落叶般瑟瑟发抖,却不忘帮祁海之也求个情。「两位大哥,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事情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祁大哥手上没有经书,我保证……」
年轻男子蓦地往她身上抽了一鞭,小小赶紧闭嘴,哼都不敢哼了。
「寻布寺里的喇嘛,没一个好东西……妳会跟着他私奔,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年轻男子咬牙切齿又是一鞭,小小顿觉天旋地转,身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整个人在绳子上打转。
「好了,抽两鞭就行,别打死了,还要拿她换书呢。」叫五哥的终于开口。
「算妳好运!」年轻男子想起自己被寻布寺喇嘛毒打的经历,怒火不清地又猛抽了几下树干。
「别晃了,小心把妳的小命晃掉。」五哥上前拉住绳索,瞅了眼面无人色的小小,撇唇讽笑道:「今天不过给妳一个教训,告诉妳做人不可以太蠢。」
「五哥,跟这种女人啰嗦什么,到时候一刀宰了也就算了,省得到处丢咱们汉人的脸。」年轻男子忍不住说道。在他看来,甄小小根本是罪有应得。
小小脑子里虽然嗡嗡作响,但听到这人恶毒的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小嘴一张一合回道:「祁哥哥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你们今天这样算计我,难道就正大光明了?」
「还敢顶嘴!」年轻男子暴怒,顺手给了小小一记耳光,鲜红的血立刻沿着小小的嘴角流下。
「好了!」五哥拦住年轻男子再欲落下的手,转向小小。「妳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又不是妳爹娘,懒得管妳。只要妳合作些,让他乖乖交出经书,到时我们自然会完好无缺地放妳走。」
小小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些什么,可她就是不能容忍,有人在她面前污蔑祁海之。「祁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根本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比的……」她鼓起勇气又说。
「情真意切,真是感人……就不知在他眼里是妳重要?还是那本经书重要?」五哥冷笑着转身,目光死死盯住正向自己走来的俊美男子,哼声问道:「书呢?」
祁海之虽然惊讶自己眼前所见,但冷静的头脑让他不用多想,立刻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这丫头雇人绑架自己,弄巧成拙了!
「放开她。」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很冷。
「可以,拿《如意多轮经》来换。」五哥眼也不眨。
「我没有那本经书。」
五哥只当他舍不得,冷笑一声,忽然瞪住小小。「小姑娘,看样子妳在妳祁哥哥的心里,根本连那经书的一页纸都不及,我们留妳还有什么用,割下根手指头来看看!」
年轻男子一听这话,立刻操起匕首,杀气腾腾的向小小砍去,其力道之大,吓得小小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
祁海之早有防范,双手一扬,一把短刀朝五哥飞去。另一把直射年轻男子,让他还来不及回神,就连人带衣服被钉到身后的大树上。
「救命--」年轻男子吓得脸都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只是晃着双臂尖声惨叫。
五哥这下不敢轻敌,闪过飞来的短刀后,拔出兵刀和祁海之厮杀起来。
「无耻!你们两个只会欺负女孩子的大坏蛋。祁哥哥,给我狠狠打!」
几个回合下来,惊魂稍定的小小见祁海之明显占了上风,立刻又神气活现地嚷嚷起来。「什么五哥,我看叫八哥还差不多!还有你…」
她冲着五哥骂还嫌不过瘾,回头又瞪住挂在树上的年轻男子,想着自己遭他毒打,怨气没地方出,吸口气晃起身体,拿自己的双腿当武器,飞踢过去。「让你欺负女孩子!」
年轻男子发现自己没受伤,正在暗自庆幸时,没想到肚子上就被甄小小狠狠踹了一脚,虽然不太痛,却让他恼羞成怒。
「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妳!」他挣扎着从树上落地,肩上衣服撕了一大块也不管,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砍向小小。
看着杀气腾腾冲向自己的年轻男子,小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子有时候只跟老鼠差不多大。她轻功不错,若在平时,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可现在人被吊在树上,想跑也不成,只能闭上眼睛,大声哭喊:「祁哥哥,救我--」
祁海之目光一凝,一把短刀迅速滑到指尖,迅雷不及掩耳般没入年轻男子的右肩,砰地一下又将他钉在树上。
见同伴遭袭,五哥大叫不妙,又见祁海之没了兵器,连忙抢招急攻,蓦地手上突然一空,发现自己的钢刀已被祁海之夺去。
「你、你不是人!」他万万没想到祁海之的武功,会比之前寻布寺里和他交过手的喇嘛高出许多,大惊之下,也不顾树上疼得哇哇叫的年轻男子,仓皇逃离。
祁海之也不去追,转身朝小小走去。
「你……你别过来!」以为祁海之是来对付自己,年轻男子一脸惊惧,吓得昏死过去。
祁海之走到小小身边,用匕首割断绑住她的绳子。
他见受到惊吓的小小,手脚、身子僵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便将她轻轻抱起,安慰着说:「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祁哥哥……」小小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一接触到祁海之包容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在嗓子口消失。
她一声不吭,双手抱紧祁海之,静静窝在她日思夜想的胸膛里……听着马蹄声响起,看着青山远去、云儿飘走,心中充满宁静安详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