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的,珠儿的叫唤声就传进盼怜耳中,她无奈的放下手上的书,照珠儿这种叫唤的声音,看来她今天是什么事也做不成了,笑着摇摇头,盼怜举手倒了一杯茶。
“夫……”珠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房中,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盼怜打断了。
“来,先喝口茶顺顺气吧!”盼怜将手中的茶递到珠儿面前。
珠儿接过茶杯,一大口咕噜咕噜的喝下去,她率性的用衣袖抹去唇上的水珠,大声对盼怜说道:“天呀!夫人发生大事了!”
“没呀!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哪有发生什么事。”盼怜不解的眨眨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夫人!”珠儿没好气的叫了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夫人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看这丫头好像快动气了,盼怜连忙说道:“好!我听我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敛下眸,轻声问道。会是刘明福的尸体被发现了吗?
“夫人,您还记得刘明福吗?”
“太守的儿子嘛!他怎么了?”盼怜笑着看向珠儿,一副好奇的模样,只是她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冷芒。
“他在五天前的婚典时失踪了,听说太守不停的派人寻找,连官主也派人去帮忙,结果刚刚竟然在后山的河流下游发现他的尸体。”珠儿比手划脚的说道。
“喔?”盼怜轻嗯一声。
“这还不打紧喔!谁知那个太守一看他儿子死在我们后山,就一口咬定他儿子是我们南凌宫的人杀的,开什么玩笑,谁会无聊的去杀他儿子啊!又不是吃饱没事做。”珠儿一脸的不满。
“是吗?”盼怜起身走到窗前,“那宫主他怎么说呢?”
没想到,还是牵扯到南凌宫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走远一点的,其实她早就该离开南凌宫了,毕竟他已与她成了亲,可……心中的留恋却让她一天拖过一天。
“宫主他什么也没说,倒是那个太守开口闭口就说他一定会报复,什么嘛!没看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太守就了不起吗?而且——宫、宫主?!”珠儿蓦地惊呼一声。
盼怜转过头,眼眸顿时与他的对上,她静静的与他对视,蓦然在心中叹了口气,“珠儿,你先退下吧!”
“是!”珠儿看了他俩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你第三次进来竹雨轩了。”她转头看向窗外,粉唇微扬,“想想,我们每次谈话到最后,一定会以争吵做结束,双方不欢而散,而这次你又想跟我争论什么?”她半掩着眼,心中却已有了底。“人是你杀的吗?”看着她纤弱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从不懂她,不!该说他从不想去懂她,总觉得了解她太多对他是种危险,而他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掌控不住自己的感觉。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盼怜低语,她幽幽一笑,他早已确定答案了,又何必问她呢?
凌未央没有回答,他看着她,早在看到刘明福的尸体时,他就有点怀疑了,再对上婚典时她的奇怪举动,他心中的怀疑也更深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否认呢?
“杨家庄被毁的前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好开心,快乐的在雪中奔跑,爹、娘,还有所有杨家庄的人都在笑着,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下去,可是,才隔了一天,全部都不一样了。”她低声说着,脑海不禁浮现那一夜的景象。
“火红似的血染红了洁白的雪,漫天大火烧毁了一切,而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跌坐在红雪中,看着遍地的家人,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再对我笑了,他们为什么不再对我说:怜儿小姐,你又调皮捣蛋了……”她闭上眼,快速别过头,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
“你是说……”凌未央不敢相信的看向她,心……莫名的痛了起来。
“对!杨家庄不是毁于一场大火,而是一群强盗,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呵呵……”
她轻笑出声,转头看向他,眼中已无泪,剩下的惟有恨,“讽刺的是,当年强盗的头头,竟然变成一州之太守。”
她低吼:“这不是很可笑吗?为什么恶人不但可以逍遥法外,还享尽荣华富贵,而我杨家之人却在九泉之下含冤而鸣,既然没有人可以制裁他,那么就由我来动手吧!”
她冷冷一笑,“其实很容易的,只要一刀,一条人命就消失了。”她看向洁净的双手,然而消失不掉的却是印在手上那看不见的血腥。
她闭上眼,转身背对着他,“你现在知道了,随你想怎么做吧!想把我交给太守或杀了我,都可以。”反正已经无所谓了,惟一可惜的是她不能手刃刘忠那贼人。
看着她柔弱的背影,他知道他该像她所说的,把她交给太守,至少也该愤恨的转身离开才对,他该这样做的,可是等他发现时,他却已至身后抱住她。
“你怎么不哭?你明明想哭的,为什么你总是不哭呢?”他在她耳边低语,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他觉得迷惑了……
盼怜靠向他怀中,贪婪的汲取着不属于她的温暖,她闭上眼,微微一笑。
“杨家人从不在人前哭的,这是属于杨家人的傲气,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厌恶扬家人的傲气,当年爹就是因为傲气两个字,而害死族人,娘也因为杨家的傲气而病死,我恨死这两个字了,这两个字害死许多我所爱的人。”
她睁开眼,看着腰际的大手,“可是骨子里,我却还是杨家人,我心中的傲气不比其他人少,甚至还有过之,娘说的对,如果杨家人没有傲气,就不是杨家人了,而我也不再是杨盼怜了。”
“可是我却希望你在我面前哭。”他在她耳际说道,感觉她的身子一僵,“其实你不在人前哭,不只是因为杨家人的傲气,而是你不信任所有的人,包括我。”她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墙,不让所有人靠近,她选择了一个最不会受伤的方法——孤独。
“或许吧!”没说出口的是,她或许不信任所有人,可是她却信任他,因为他是她所爱的人,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沟渠太深太长了,或许不要接近,是最好的方法吧!
他闭上眼,松开抱住她的手,往后退一步,“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他逃避了,就在他快碰到她的心时,他却选择离开,心中莫名的涌起股慌乱,那令他感到害怕。不该是这样的,他已有了所爱的人了,对她……该是同情吧!心中的那抹痛该是同情吧!是吧是吧……
“是吗?”盼怜闭上眼,“谢谢你。”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不管她怎么追,总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因为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另一名女子,他的心永远不会有她,不会……
“保重。”他转身离开她,无声的步伐是那么的坚决,宽阔的背影是那般的无情,留下的惟有盼怜无声的泪水……
凌未央果真遵守他所说的话,在短短的一个月找到刘忠的所有罪证,然后秘密的呈上朝庭,让刘忠这个新上任的太守被满门抄斩,家产全数充公。
只可惜在官府上前抓人时,却被刘忠给逃了,现在满街皆是要逮捕刘忠的告示。
盼怜幽幽的叹了口气,报了仇她该感到高兴的,可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
刘忠他逃走了,她知道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他会怎么对付南凌宫,对付……他!
她敛下眸,自那天之后,他跟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可是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等抓到刘忠后,她决定到别庄去,她想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开心吧!
蓦地,她感到胸口一悸,匡螂一声,颈上的玉佩倏地掉落在地,她愣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珠儿的叫声自远方传来,她愣愣的看着跑来的珠儿,心中感到莫名的慌乱。
“宫、宫主陪二夫人去庙里上香时,途中遇到杀手,现在正身受重伤,命在旦歹。”珠儿大声说道。
盼怜踉跄了下,身受重伤?命在旦歹?这怎么可能?蓦然遍地的尸体又浮现在她眼前,不!不会的!他不能离开她,不能!
她赶紧跑了出去,心中不停的说着,他不能死,不能不能不能……啪的一声,她整个人跌倒在地,她快速的爬起身,顾不得抽痛的伤口,又继续往前奔跑。
远远的她就听见沐婷婷的哭喊声,盼怜缓下脚步,慢慢的走进凌霄楼,她看到沐婷婷满身是血的哭泣者,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安抚她,告诉她宫主不会有事的。
她看了沐婷婷一眼,白色的衣服染上了红色的血液,可是她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她知道那血是别人的,她的心轻轻抽痛,她可以想象当时的他有多么拼命的保护他心爱的女人。
羡慕吗?是的,她羡慕,非常非常羡慕。
再看了沐婷婷一眼,她转头看向紧闭的门,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人阻止她,或者该说没有人敢阻止她,众人只能静静的看着她走进去,看着门又再度关了起来。
蓦然,沐婷婷站了起来,她用力拍着门,“开门!开门!我也要进去,我也要进去。”
可是不管她多么用力敲门,多么大声哭喊,门却依然没开,她慢慢滑倒在地,脸上的泪沾湿了衣襟,与衣上的血染成一体。
盼怜顺着地上的血迹轻轻走到床边,看着他苍白的俊容,感觉喉中一阵哽咽。
“陈叔,他怎么样?”她轻声问着身旁的中年人。
“不好,身上的伤还是小问题,只是些皮肉伤,最严重的是他体内的毒,若不是宫主中了毒,那些杀手根本伤不了他。”陈平摸了摸胡子,脸色凝重。
“那些杀手呢?”盼怜轻轻坐下,她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脸上有着浓浓的哀伤。
“死了。”陈平冷道,精明的眼闪过一丝寒芒。
“刘忠呢?”她再问。
“被逃了。”
“传今下去,南凌官全面追杀刘忠,谁敢包庇,就是与我们南凌宫作对。”盼怜冷下眸,寒声道,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杀意,她绝不容许伤害他的人活在这世上。
“遵命。”他绝对会让刘忠知道惹到南凌宫的下场。
“嗯,陈叔,他中了什么毒?”她温柔的看着凌未央,眼中的寒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爱意。
“胭脂醉。”陈平沉声道,他双眉紧蹙,脸上满忧愁。
“没有解药吗?”盼怜低声问,却早已知道答案,如果有解药,陈叔就不会一脸忧愁了。
“没有。”陈平闭上眼摇摇头。
“这世上无人可救吗?”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她而去吗?不!她不要!即使他不爱她也无所谓,她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有!这世上有一人可以救宫主。”只可惜……
“谁?”盼怜转过头看向陈平,脸上满希望。
“寻欢阁阁主,神医花寻欢。”传说这世上没有他救不活的人,“可是宫主撑不过三天,而且花寻欢居无定所,就算去寻欢阁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更何况从南凌宫到寻欢阁,来回至少要十天,根本来不及。”
他闭上眼,不忍的别过头,不敢看向盼怜绝望的小脸。
盼怜晃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凌未央,不敢相信的直摇头。
“不!不会的,一定有别的办法,陈叔!你说对不对?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会这样?早知道她就不要报仇了,如果她早知道会这样的话……
陈平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而那光芒被盼怜看见了。
“陈叔,你说,什么方法?”她赶紧抓住陈平的手,眼中带着恳求。
看着盼怜的小脸,陈平深吸了口气,沉痛的说道:“有,有一个方法,过毒。”他知道他不该说的,可是他却拒绝不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宫主死了,那夫人也活不了了。
“过毒?”盼怜低声重复。
“对!经由交合将毒过到另一人体内,可是交合的一方须是处子。”
“处子?”她看着凌未央,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微微笑了。
“陈叔,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闭上眼,轻声问道。
“嗯!”陈平沉痛的点头。
“谢谢你,陈叔。”她抬起头,将唇轻轻抵在他冰冷的唇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好像没有吧,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你,好爱好爱……”她柔柔一笑,泪……轻轻滑落。
无月的夜晚,有的只是寂静,偶尔会有几许凉风吹拂而过,吹落树上的绿叶。
一抹身影慢慢走进凌霄楼,她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在走进去前,她轻声说道:“珠儿,拜托你了。”
另一抹身影轻轻点头,帮她关上房门,静静的站在房外等候。
盼怜走到桌前,点上一抹薰香,那是陈平交给她的,说让人闻了会情欲勃发,而她在刚刚就已吃下了解药,因为她要牢牢记住这一刻。想到待会将发生的事,动人的脸庞就不禁覆上一抹嫣红。
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游走,早知他长得好看,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她划过他的眉,尖挺的鼻子,然后来到他迷人的唇。
不自禁的将唇轻轻贴上,她伸出舌轻舔着他的唇,学着他之前对她所做的,慢慢撬开他的唇,找到他的软舌,轻轻接触,可是才碰到一下她即害羞的退开,却马上被他的舌缠住。
盼怜愣了一下,她迅速睁开眼,随即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她脸一红,还来不及退开即被他翻身压倒。
盼怜低呼一声,“夫君?”她的手抵着他赤裸的胸膛,扬起眸怯怯的看向他,在看到他迷的双眼时松了口气,她知道薰香发作了。
“你……”凌未央眯着眼恍惚的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你好香。”他将头埋在她颈边,温柔的气息喷拂到她敏感的肌肤上。
“夫……唔!”他吻住她的唇,软舌轻滑过她的贝齿,找到她的香舌,与她的舌一起嬉戏。
“嗯……”原本在他胸上的手转而搂住他的颈,她愿意将自己给他,即使他不会知道今夜所发生的事。
就这样,他要了她一夜,真到天将明时,才满足的进入梦乡。
盼怜虚软的起身,才一站起来,就软脚的跌坐在地,不得已,她只好轻声呼唤,“珠儿。”
她闭上眼,觉得体内一阵难受,可是她却开心的笑了,她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经在她体内了。
在珠儿帮忙穿好衣服后,她跟珠儿合力将沾有她血液的床单自床上拿起后,她即让珠儿请陈平过来。
她低着头看着他已有血色的俊脸,柔柔的笑了,看着他的长发,她拿起怀中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割了一束,无比珍惜的用丝带将它轻轻系起,然后放进怀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赶紧起身让陈平诊视凌未央。
“陈叔?他怎么样了?”等陈平放开凌未央的手时,她赶紧上前问道。
“夫人您放心,宫主已经没事了。”陈平笑着点点头,可是眼中却有着一抹忧虑。
“那就好。”盼怜放心的点点头,蓦地她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踉跄了下,珠儿赶紧上前扶着她。“夫人?”珠儿担心的轻喊。
陈平见状,赶紧拿药给盼怜服下,然后将一瓶绿色的药瓶交给盼怜。
“夫人,这瓶药可以暂时抑制您体内的毒素,可是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甚至您每吃一颗,体内的毒就会加重一分,所以除非必要,请您尽量少吃。”
盼怜点点头,“我知道了。”只要他能好就行了,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研制出解药的。”陈平一脸坚定。
盼怜微微一笑,“陈叔,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昨晚的事只能他们三人知道,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亏欠她。
陈平迟疑了会,才无奈的点头,唉!宫主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夫人的好呢?
盼怜满意的笑了,她走到凌未央身边,小手轻抚着他的脸,清丽的脸上满布情意。
陈平跟珠儿无声的退了下去,就让夫人再跟宫主多相处一会吧!
她的手温柔的抚着他,看着他不再苍白的俊容,红唇满足的笑了。
她的眼来到他的唇,想到昨晚两人的缠绵,她的眼更柔了,倏地,一阵刺痛自她心口涌起,她紧蹙着眉,等着那股痛消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舒展开眉。
她笑着看向他,唇轻触着他的。
“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我还是爱你,可是我可能很快就不能再看到你了,到时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我希望不会,因为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开开心心的,跟你所爱的人幸福的在一起,即使那人不是我。”咸涩的泪水,滑至两人相吻的唇上。
她睁开眼,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坚定的离开,惟一留下的是遗落在他脸上的泪痕,及印在他唇上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