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翼充耳不闻,脚步亦没有要停顿下来的迹象。
「翼,赵公子他……」
「他和刚才那些家伙是同夥的。」他冷声打断她。
她愕然瞠大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她摇头。
眼见就要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简翼松手放开她,同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著她。
「我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他有可能是坏人,为什么你不听,还跟著他走进那条偏僻的无人小巷?」他沉声问她,语气中有著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是场意外,赵公子不可能和那些人有关的。」喜儿仍然无法相信赵昱廷是坏人。
简翼瞬间咬紧牙关,脸色难看至极,「是他带你远离人群,走进这条无人小巷的不是吗?」
「对,可是他刚刚为了救我和婵娟受伤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蓄意要做给你看的。」
「我不相信,而且他这样做根本一点道理都没有。如果他真和那群人是一夥的,他要挟持我根本不需要假他人之手,因为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绑架我……」
「原来你也知道他要绑架你多得是机会。」简翼冷声嘲讽。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话说完,「总之如果赵公子真是坏人,真的有心要危害我,他根本就用不著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人来绑架我。」
「所以你还是选择相信他,而不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话?」他看著她,神情冷冽的沉声问著。
喜儿沉默著没有说话。
「也许我刚刚根本就不应该出手救你。」他气愤说道。
她震惊的瞠大双眼,意外他竟又这么说。她并非不愿意相信他,只是觉得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随便怀疑一个人是不对的,尤其那个人还是表哥的救命恩人。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为什么老是要曲解她,还对她说出如此绝然的话呢?不应该救她,他真的这么想吗?
「我也没求你来救我。」她又气又难过,一时口不择言的冲口道。
简翼难以置信的瞪著她,瞪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了。
这就是她对他救了她之後的感想?没求他救她?嫌他多管闲事?
「好,很好。下回就算再见到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我也会劝自己别多管闲事,视而不见的从旁边走过。」说完,他掉头转身就走。
身为护卫,归燕当然随後跟著他离去,让婵娟如大梦初醒般的伸手去拉小姐的衣袖。
「小姐……」只要小姐不和少庄主吵架,大木头就不会走了。
「我们走,婵娟。」喜儿反而拉住她的手,生气的往反方向走去。
「小姐……大木头……」婵娟依依不舍的回头张望,只见两方距离越拉越远,直到归燕的身影完全消失於她视线之内,才颓然的垂下肩膀。
「小姐,你实在不应该对少庄主这样说,如果不是他带著大木头前来救咱们,咱们现在一定被那群坏人给抓了,咱们应该要感谢他们才对。」突然之间,她觉得那个少庄主其实也不算太差,配小姐勉强算合格啦。
「要谢你自个儿去谢。」喜儿怒声道。
「小姐,你是怎么了?」婵娟蹙眉问:「虽然你有时候会糊里糊涂的,但绝不至於无礼取闹、是非不分……」
「你说我是非不分?」喜儿忽然呼地一声转过身来,双眼圆瞠,一脸气愤的瞪著她。
婵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奴婢说错了吗?少庄主和大木头救了咱们,你没向他们道谢也就算了,反而还说你没求他们救我们,你不觉得这样说有点过份吗?」她平心而论的说。
「那是因为他先说了他不应该救我这句话!」喜儿怒不可遏的反驳。
「少庄主虽然这么说,但他毕竟还是出手救了咱们不是吗?」
「那是因为……」她陡然住了嘴。
「因为什么?」婵娟等了半晌见她没再开口,只好开口问。
对,因为什么?
他都说了不救她,为什么最後还是出手救了她?
为什么明明没有证据,知道自己这样在背後说人坏话只会引来非议,他仍一再的告诫她要小心赵昱廷?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根本就不是他的责任,至少,在他正式登门提亲之前不是。
那么他到底是……
喜儿咬了咬红唇。现在冷静地想一想,她就知道他是因为关心她,因为在乎她,因为不希望看见她受伤,才会一再的对她说那些话,而她却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与原则。
「怎么办?我好像做错了。」她突然觉得後悔。
「不是好像,是真的做错了。小姐。」婵娟大叹一声。
「那该怎么办,如果我现在去跟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喜儿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著她问。
「应该会吧,我看少庄主好像很喜欢小姐,如果小姐肯道歉,他应该会接受才对。」婵娟安慰她。
「那我们快去追他们。」她立刻拉著婵娟转身就跑。
「小姐等一下,小姐。」反应不及的被她拉著跑了好几步,婵娟才挣扎的叫道,同时将她拖著停了下来。
「再等就要追不上他了。」她著急的说,再度举步却又被婵娟给拉住。
「是已经追不上了,你就别再像只无头苍蝇。」婵娟白眼道。
「可是……」
「别说这里人多不好找了,大街上这么多店铺、茶楼、酒楼的,如果少庄主进了其中一家店,咱们该从何找起?难不成要挨家挨户的去找吗?」婵娟打断她,「咱们先回府等著,反正少庄主迟早都会回到那儿的,到时再向他道歉就行了。」
喜儿抬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又蹙眉想了一会儿,这才颓丧的轻叹了一口气。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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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没有人带领之下走回县府宅第,喜儿和婵娟迷路了。
原本只需要半炷香时间的路程,她们却因为迷路而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她们俩走得双脚发酸,香汗淋漓,差一点就以为自己会客死异乡。
她们才一进门,就被闻讯而至的金大富叨念了一顿。
「你们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婵娟,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为什么她要出门也没来知会我一声,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在?」
「奴婢知错。」婵娟急忙低头道。
「喜儿,让爹看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为什么你出门前不先跟爹说一声,为什么不带随扈就出门,为什么都出了事还不马上回府?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
「对不起,爹。」
「你知不知道从赵少侠负伤回府,爹就一直坐立难安至今?」
「赵公子回来了?他的伤不要紧吧?」
「大夫说不碍事,只是皮肉伤而已,休息个两天就行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俩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听赵少侠说你与简翼一道走了,我才稍微放心一点,没想到半个时辰前,爹却只见简翼一个人回府来,你……」
「他回来了?」喜儿双眼一亮,立刻惊喜的问道:「他在哪儿?爹。」
「他正在用膳厅里用午膳……」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女儿已提起裙摆,飞奔而去,金大富瞠大双眼,愕然的对著她的背影大声呼喊,「喜儿,你去哪里?爹的话还没讲完呀,女儿?」
喜儿凭著记忆,以最快的速度奔至用膳厅,却在入口处看见厅内的一切而止住步伐。
在厅内用膳的不只简翼,还有方盈盈,圆圆大大的用膳桌明明就算容纳了十个人依然可以很宽绰,但是在场那两人却坐得近到可以耳鬓厮磨的程度。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和表姊怎能如此靠近、如此——亲密?
「表妹你回来啦?」发现她的出现,方盈盈佯装羞怯的微微与简翼拉开一点距离。「用过午膳了吗?如果没有,就过来一起吃嘛。翼少主不是别人,不会介意的。」
「方姑娘说得是,况且这儿是方府,就算在下介意,恐怕也没有置喙的余地。」简翼端起酒杯向方盈盈微笑敬酒。
「翼少主真是爱说笑。」方盈盈举起衣袖,掩唇娇笑。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喜儿的长睫黯然低垂了下来,感觉好难过。
但是这怎能怪他呢?是她有错在先,他会气得不想理她,也是她活该罪有应得,可是她的心还有好痛好痛?
不让退缩的想法壮大,她举步跨进用膳厅里,找了个离他们俩有些距离的位子坐下。
「表妹,我听人说你今早差点就被人给绑架了,这真是太危险了,你一定被吓坏了吧?」方盈盈嘴角微扬的开口。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表姊关心。」
「怎会没事呢?瞧你脸白的。不过没关系,从我听说这件事之後,我就特地差人炖了锅汤让你压惊。」说著,她蓦然转头对站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命令,「小红,还不快去把那锅汤端出来给表小姐喝。」
「是,小姐。」小红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端了碗汤回到用膳厅,然後将它放在喜儿面前。
「快点喝喝看,看好不好喝。」方盈盈微笑的催促。
喜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懂表姊怎会突然对她这么好,但她还是乖乖地拿起冰瓷调羹,舀起一匙汤来喝。
「好不好喝?」方盈盈双目睁大的看著她,迫不及待的问。
「有一点点奇怪。」她老实地说。
「那你再吃块肉看看。」
喜儿听话的夹了块汤里的肉来吃。
「怎样?」她又迫不及待的问。
「我说不出这味道,」她蹙眉,「这不是鸡肉、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或丰肉……」
「那是当然,因为那是兔肉。」方盈盈咧嘴微笑。
喜儿震惊得瞠大了双眼,她用手捣住唇,却仍遏制不住反胃的冲动。
「呕——」她身子一转,一瞬间吐得满地都是。
「天啊,你怎么这么脏呀?」方盈盈尖叫著站起身来,好像喜儿刚刚是吐在她身上,而不是地板上。
「呕——」喜儿完全失控的一吐再吐,一想到刚刚吞下肚子里的是小玲珑,她就无法克制呕吐的欲望。
向金大富解释完她们晚归的原因後,婵娟直追小姐而来,没想到一到用膳厅就见小姐抱著肚子狂吐个不停,差点没把她给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她急忙冲向前扶住她,一脸担忧的神情。
「小……」喜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一个字,便再度狂吐起来,只是这回再呕出来的只剩胃液。
她又连连呕吐了两次,然後就昏了过去。
「小姐!」婵娟尖叫出声,还来不及伸手扶住她颓然倒下的身子,一道身影已迅速飞驰而来,瞬间的承接住喜儿。
她抬起头来,眼眶含泪。
「少庄主,小姐她怎么了?为什么奴婢才不在她身旁一会儿,她就变成这样?」
简翼眉头紧蹙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一道娇斥声已率先响了起来。
「放肆!」方盈盈朝婵娟怒声斥道:「谁准你这个奴婢对翼少主这样说话的?」
婵娟不由自主的缩瑟了下,但一见到小姐苍白的脸,和失去意识的模样,她的胆子就莫名其妙的大了起来。
「表小姐,是不是你对我们家小姐做了什么?她来这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才一会儿,她就变成这样?」她怀疑的开口。
「大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在质问我吗?」
「奴婢只是想知道事实。」
「方姑娘炖了碗兔肉汤给你家小姐喝。」简翼开口道。他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该死的怎么一回事,前一秒她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听见她吃的是兔肉,就吐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给吐出来一样?
「兔肉?小玲珑?!」婵娟瞬间瞠大双眼,难以置信。
小玲珑?这个名字……
「想见之人?有呀,姑母、表哥、表姊都是喜儿想见的人。还有小玲珑,它虽然不是个人,是只小兔子,但是我真的好想它。」
简翼猛然想起喜儿在商船上所说的话,难道说这碗兔肉汤是……
「婵娟,立刻去请大夫来。」他倏然沉声命令,然後阴沉著一张脸,冷冷的看了方盈盈一眼,旋即抱起喜儿大步朝客宿厢房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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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醒转时,已是夜半时分,床前帘幔飘飘,有个人趴卧在她床边,黑发凌乱披散著。
「翼……是你吗?」她以为自己又入梦中了。
床边的人一动也不动的。
为了想看是不是他,她挣扎的想从床上坐起身来,却因浑身虚软无力而力不从心。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虚弱得像是连抬起一只手的力量都没有?
她稍稍回想了下,记忆立刻有如潮水般涌入她脑中。兔肉……小玲珑……
一阵作呕的冲动,让她瞬间趴在床边再度呕吐起来。
「呕——」
一听见她呕吐,趴在床边熟睡的婵娟立刻惊醒过来,桌几上的蜡烛已燃尽,房里只剩下从窗棂外射入的月光,是一片的昏暗不明。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她急忙找出火摺子,将火苗吹燃,然後将蜡烛点上。
屋内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只见喜儿面无血色的趴在床沿乾呕个不停。
「小——」
婵娟正想冲向令她担忧不已的小姐,房门却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了开来,一道人影咻声已从她眼前飞过。
她定眼一看,原来是少庄主。
「为什么又吐了起来?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给她吃?」他小心翼翼地将喜儿扶靠在胸前,眉头紧蹙的望向婵娟,沉声问道。
婵娟用力的摇头,一脸茫然的回答,「奴婢不小心睡著了,醒来时小姐就在吐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喜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那不是小玲珑,方姑娘骗了你,那不是你的小白兔,不是小玲珑。」他低下头凝望著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神情痛苦的喜儿,语调温柔却认真严肃的安抚她,黑如深潭的眼眸中除了有对她的心疼,还有一股无法原谅方盈盈的怒气。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外表温文贤淑、知书达礼的官家女眷,耍起心机来,手段竟是如此的残忍毒辣。
若非受命於她的厨师因为对小玲珑早有感情,不忍杀它,改拿别只兔子做肴,情况可能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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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的话,喜儿缓慢地睁开双眼,她的眼睛湿漉漉、红通通的,瞅著他的可怜模样让他的心头瞬间紧窒起来。
「是真的吗?那真的不是小玲珑吗?」她紧揪著他的衣袖,声音低小而沙哑的问。
他对她点头,「如果你不信,可以问婵娟。」
「婵娟?」她立刻虚弱的转头寻找丫鬟。
「小姐,少庄主说的全是真的,那锅汤肉根本就不是小玲珑,表小姐这么说只是故意吓吓你。」婵娟迅速的跑到床榻边,用力的点头回答,「为了这件事,姑奶奶和表少爷还将表小姐狠狠地训了一顿呢。」她脸上有著活该的表情。
「是真的吗?小玲珑真的没事?」她害怕这是一场梦。
「是真的。」婵娟用力的点头,然後弯腰从地板上将小玲珑给抱了起来,递给她看。「小姐,你看。」
看著眼前活蹦乱跳的小玲珑,喜儿再也忍不住高兴的哭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呜……」
「已经知道没事,也看见你的小兔子完好无缺了,为什么还哭?」简翼轻拭著不断从她眼眶中滑下的泪水,眉头紧蹙。
「小姐是太高兴了。」婵娟红著眼眶说。
点点头,转念一想,他开口吩咐婵娟,「你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去拿些吃的过来。」
「也对,小姐整天都没吃东西,肚子一定饿了,奴婢立刻去。」一语惊醒梦中人,婵娟急忙放下小玲珑,然後拿出灯笼点了火,转身离开去张罗。
婵娟离去後,房里除了喜儿不时传来的抽噎声,一片寂静。
烛火在桌上轻轻地摇曳,小玲珑在地上跳呀跳的,找到舒适的角落蜷曲著,继续睡觉。
简翼拿了杯水让心情已渐平复的她喝,她乖乖地将水喝下之後,却突然低著头,小声沙哑的开口,「对不起。」
简翼愣了愣,先将茶杯放到一旁的花几上,这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凝望著她红肿的眼,蹙眉问:「为什么突然跟我道歉?」
「因为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什么话?」他不解。
「就是没叫你救我的话。」
「哦。」原来她指的是昨儿个白天发生在偏僻小巷的事。
「你……还在生气吗?」她看著他,犹豫的问。
简翼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他的确还在为这事生气,但是生气又怎样?一见她昏倒,一见她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他还不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离不开她,就连夜深了,这里的主人都替她下达关心之意,要大夥各自回房休息,一切等待明早再说,他还是不放心的去了又回的守在她房门外,只为等她清醒过来。
他的沉默让她的心瞬间冷了些,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不由自主的盈满眼眶。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喜欢表姊,不喜欢我了。」她低下头来,抹去眼眶中的泪水,哑声问。
「什么?」简翼错愕的一呆。
「我看见你和表姊很亲昵的坐在一起,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吸了吸鼻子,强忍心痛的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怨不了别人,但是我一想到你以後再也不理我了,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简翼瞬间瞠大了双眼,意外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听见她对他的心意。只是此时此刻他究竟应该要高兴还是生气?她竟会以为他是个三心二意的男子?这实在是很污辱他。
「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要和表姊在一起,我会忘了你之前在船上对我说的话,我会祝福你和表姊的,我……」
简翼咬紧牙关,猛然吸了一口大气。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头一低,便封住她的唇瓣。
他的唇炙热如火,瞬间夺去她所有的呼吸与意识,让她从双眼圆瞠到缓慢地闭上双眼,什么也不能再想,只能一任自己酥软无力地靠卧在他宽阔的胸膛,直到脑袋混沌不清,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