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心立即跑过长长走廊,疾奔到弟弟的病房,却发现他依然双跟紧闭。
她失望又困惑地侧首,无声询问随后而来的护士。
“大概又睡着了。别担心,昏迷多天的病人大多会发生这种情形。”护士解释道。
“是呀,江小姐!大约—个小时前你弟弟有醒过来,我用棉花棒沾水在他嘴唇上,不久,他就又睡着了。”江文心请的特别看护在旁证实。
江文心放心了。“谢谢你们。”
“江小姐,你的脸怎么肿肿的?要不要到护理站来,我帮你擦擦药?”护士小姐看到了她的脸,关心地说。
江文心伸手掩住发僵的脸颊,心虚地挤出笑容。
“不用了,明天一觉醒来就消了,谢谢。”她拉拉盖在弟弟身上的被单。
她不想对脸上的伤多作解释。在酒家上班已经让她自惭形秽了,只要能不想就不想,现在的她,比以前多了一分自卑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江文心一整夜都没合眼,静静坐在病床边,等待着弟弟再次醒过来。
夜半,看护打个哈欠,爬起来上厕所,看到披散着发坐在床边的江文心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雇主。
她轻轻拍拍江文心的肩膀。“江小姐,去睡吧!点滴我会注意的。”她以为江文心是怕睡熟了,点滴滴完了不晓得。
“不用了,我不困。你今天累了一天,你先去睡吧。不再赘言,江文心回头凝视沉睡中的弟弟。
看护见她坚持,也没说什么,上完厕所后又躺回床上去了。
直到早上江文心要离开医院上班前,江文华都没再醒来。江文心拜托看护和护士照顾弟弟后,才安心去上班。
由于小胡子特准她脸消肿后再回去上班,江文心便正大光明地自动休了两晚,留在医院陪弟弟,第三晚才又回去上班。
江文心一到酒店,小胡子便走了过来。
“你今晚再不来,我就准备提一篮水果去你家拜访你了。”他娣睨了她的脸蛋一眼,注意到那张脸又恢复了原状。
江文心没说话,随他进了服装间。
“以后除了这排衣服,其他衣架上的衣服你都不要碰,穿这些就可以了。”他不大起劲又冷漠地交代着。“换好以后别蘑菇,快点出来。”
江文心目送他离开。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第一天见到他时,老是笑,现在又摆脸色给她看,好似她欠他多少似的,她还没拿到钱哩!
转身挑选衣服,讶异地发现这些竟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礼服。
看看别的衣架上的衣服,再看看面前的衣服,她不禁起了疑惑,是特地为她买的吗?如果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才沉思一会儿,门外的小胡子就发出不耐烦的催促声,江文心只得草草挑了件黑色小礼服换上。
出了服装间,小胡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早叫你快点还那么慢!”他抱怨,迈开大步。
江文心追上他!
“要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你大可以告诉我,不需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她不解又蕴怒地对小胡子嚷。
小胡子停下脚步,惊讶于她的坦率,同时又对自己迁怒于她感到愧疚,就算打不过、说不过自己的大哥,也不该拿她来出气。
又不是她叫他买衣服的,也不是她叫他得像个幽灵似的跟在她身边,她更没有拿芽子的电话要胁他去面对老头子,他不能这样对她乱发脾气。
“我对谁都是这种态度的。”话说回来,他才不会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哩,算她倒楣好了。
“走快点行不行?有人点你。”见她没跟上来,他不耐地喊。
江文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跟在小胡子后头走到一字型的吧台,当她看到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身影时,倒抽了口气。
他来这里干什么。
见她又不走,小胡子干脆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拖到坐在吧台前的金少凯身边。
“好好伺候金先生。”丢下话,小胡子就走了。
江文心站在原地瞪着金少凯.毫不掩饰对他的嫌恶与憎恨。
金少凯当没看到。“坐.”他指指身边的高脚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恨恨地问。
“随时掌握债务人的行踪是我们的义务。”金少凯淡淡地回答。
“你特地跑来这里羞辱我的吗?”她双拳紧握,看她“终于”来这种地方上班。他一定感到很得意吧?
“怎么不坐?怕我吃了你?”金少凯挑衅地看着她。
江文心坐了上去。
“想喝什么?”他侧首看她,觉得生气中的她很有味道。
一双轻眉飞扬,杏目圆睁,红唇负气得紧抿。他就知道她并不如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柔顺。
“我不喝酒。”如果非要陪他,那她宁愿就这么坐着不动,免得看到他那张可恨的脸庞。
“在这种地方不喝酒的小姐,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等客人来带她们出场做交易。”他抚上她光裸的手臂,暧昧说。
“酒保,给我一大杯冰啤酒。”她忽然要求。
“刚刚不知道谁说不喝酒。”金少凯调侃道。
“点酒就一定要喝吗?”等会儿她会让他知道啤酒的另一种用途。
“将啤酒倒在我身上是不智的举动。”他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的打算。
江文心对她露出虚伪的笑。“别担心,我不会将酒倒在你身上的。”
金少凯挑起一边的眉毛。“如果在这里做不习惯的话,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江文心瞪着他的眼神像恨不得他此刻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慢慢等吧。”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听到他沉沉的笑声,更是气得胀红了脸,心里十分愤怒。
金少凯轻浮地倾身抚上她光滑的颈项,江文心不闪也不躲。冰啤酒一送上后,她握住啤酒杯,朝金少凯吹理光鲜的头发上淋下,将一整杯的冰啤酒全送给了金少凯。
酒保掉下了手中擦拭的酒杯,表情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这位新来的小姐竟敢这样对待老板?
店里更是没有人敢发出一下点儿的声响,注意力全放在吧台上的那两人身上,屏气凝神地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江文心将空了的啤酒杯重重放在吧台上,嘴角勾着冷笑,睨着脸色发青的金少凯。
金少凯伸出手,在大家都以为他是要抹去脸上的水珠时,他却有如猎鹰般,直扑向江文心,紧紧地扼住她的雪白颈项。
他眸底冷酷的杀意清晰地看进所有人的眼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来制止他,就算有人不怕死地想救美,也会被酒店里资深的小姐给拉住,她们知道惹怒了金少凯会招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只有江文心,纵使被扼住脖子,她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冷笑,不曾随着愈发青紫的脸色而消逝。
随着脖子上的手掌更加紧缩,江文心因无法呼吸而开始显出痛苦的神色。她的眉头收紧,倔强的眼瞳却仍不服输地瞪着金少凯,就算眼里的他已经分成好几个了也一样。
她快没呼吸了,金少凯仍不打算放手,此刻的他,看起来真的就像从地狱来的恶魔一样,邪恶得令人害怕。
江文心的冷笑消失了,换成金少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冷冷的笑。
小胡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老大,你快放手!你这样会害死她的。”江文心的脸已经变成了紫色,老大再不放手,她的命就会没了。小胡子紧张地大叫,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去抢救。
就在江文心再也支撑不住,要失去意识的闭上眼睛那刹那——金少凯放手了。
他的手掌由掐改成捧,放在她的颈后,倾身盖住她微启的唇,将自己肺里的氧气传到她身体里。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输送气息,直到江文心突然猛力推开他,自己却无力地跌下高脚椅,在地板上缩成一团,握着自己的颈子猛咳。
金少凯边啜着酒.边坐在椅子上冷睨着她,表情似乎在享受着她的痛苦。
“你没事吧?”小胡子蹲在她身边,想扶起她。
江文心痛苦地将空气吸进有如火在烧灼般的肺,伸手挡掉了小胡子的好意,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还没站定,眼前一个昏眩就又跌坐回地板上。
金少凯滑下高脚椅,蹲在她身边,伸出食指抬高她的下巴。
她一睁眼就又是极强烈的恨,他相信如果现在有把刀在地手里,她一定毫不迟疑地刺进他的心脏里。
面对她的恼恨,金少凯仅是不痛不痒的一笑。
“你斗不过我的。”在她耳旁轻吐,他起身,示意的看了小胡子一眼后便大跨步的走出了酒店。
他走后,江文心才无法克制地轻颤起来。
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会那样死去,她也能感觉到他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她以为自己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了,直到自己真的喘不过气来的那—瞬间,她开始挣扎后才恍然惊觉自己不想死!
但他放了她.甚至将氧气送到她身体里,让她再一次返转过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为了她欠他的六百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死了的话,不但钱拿不到,还会背上杀人罪,没人会这么笨的。
再一次,她见识到了他的冷血。天!她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恶魔?
小姐,以后你面对他的时候别再那么冲动了,他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的。”虽然不明白江文心跟老大之间除了六百万之外还有什么过节,但就双方都有那么“激烈”的反应看来,仇肯定结得不浅。小胡子心想。
“要是……指望他会留情,我就不会……将啤酒往他头上倒了。”讲完,她又咳了许久才歇。
小胡子不赞同地皱起眉。“你的声音都哑掉了,还是别说话的好。起来,我扶你去休息。”他拉起她的手臂绕到自己肩上架起她。“我真不知道你是来我们这里上班还是找麻烦的,五天来了两天,偏偏两天就惹了两次麻烦。”他直肠子的埋怨。偏他又不能把她给扫地出门,从今天开始,他要开始吃斋念佛,日夜祈祷老大早日将这女人从他的地盘上给带走。
“对……不起。”江文心艰难地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道歉。
“算了,你别说话了,你现在的声音比树上的乌鸦叫还难听,别虐待我的耳朵。”他刻薄地说,想用棉花
将耳朵给塞起来。
“你是……个好人,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她忍住疼痛,硬是将她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小胡子红了脸。长这么大,头——次被人叫“好人”怎不脸红?
“闭嘴啦!”他粗声吼道,想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即使店里的灯光偏暗,自己又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现在虚弱了些,但江文心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红光,低落的心情因这个发现而升扬了些,甚至对他的腼腆觉得有些好笑。
她发出类似狗喘的笑声,接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活该!”小胡子白了她一眼,推开休息室的门,让她坐在沙发椅里。
在室内日光灯清晰的照明下,她细嫩的颈子清晰地浮出青色的指痕。
小胡子摇摇头,老大还真狠得下心。
“我看你这几天都得穿高领的衣服了。”
江文心从他盯着自己脖子的表情就晓得他的意思了,一定是她的脖子瘀血了,差点死于非命,她的脖子没断已经算是奇迹了,瘀血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了。
一位小姐神情惊慌的冲进来说有个客人闹着要江文心出去陪他,小姐们和领班都没办法了,要她来叫小胡子出去处理。
小胡子骂了几句三字经。
“你要是能走就从后门走,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他臭着脸走开时,江文心还能清楚地听见他说的那些什么“祸水”、“每次都要我善后”、“我一定要宰了他”之类的话。
他实在不适合当酒店的保镖,嘴上的那些毛不但无法让他看起来老成一些,反而让人有装大人的滑稽感,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够凶狠。
这酒店的幕后老板肯定很有办法,才能到现在还屹立不倒。她想。
勉强站起身来,等到头不觉得晕眩后,她摇摇晃晃地来到服装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又得到了一晚的自由,她凄笑。
在到医院去之前她得先回家去换一件高领衫,免得惹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