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上床了……
他们真的上床了……
他们真的上床了……
他们真的上、床、了——
“啊啊啊——不要再叫了!哦……好痛……”
她坐了起来,又抱头呻吟倒回去,只觉有满天小鸟在啾啾乱飞。
自从醒来后,那句让她无地自容的句子,一直在她脑中跳针循环,让她几乎快要抓狂。
有机会的话,她好想问问另外两个姊妹,她们幸福新婚的第一天,是否也跟她一样,从浑身酸痛兼悲惨宿醉的早晨中开始?
她的新婚生活,真是太美满了!
周善仪抱著头,全身窝在被单里,只想就这样窝到地老天荒。
“世界末日怎么还不来?”
哦,她好想死!
“你还好吧?”温柔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那只大手一僵,硬生生地退开。
周善仪咬著唇,不敢看向身旁那只大手的主人。
“我很抱歉,昨晚我喝多了。”刁直人轻叹。
他很抱歉?
意思是说他后悔了吗?
唔,酒后乱性之下,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上床了,在第二天天亮得到男人的抱歉,女人该如何表示才好?
要说“没关系”吗?
那让她感觉自己好随便。
还是要说“我也很抱歉”?
这样也很假,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哪里要抱歉呀!
还是芭乐一点,哭喊“我恨你”?
呃……算了,她喊不出来。
昨晚,是她暍多了,所以一切都失控了。
她隐约记得,在酒精作祟下,他们上床的导火线,是由她先点起来的。
跟他上床,她是有一点点的后悔,但还没懊悔到哭天抢地的地步。
比较后悔的部分,是她差点跟他全盘托出深埋心中的那段不堪回忆……
最后,她很没志气地决定当只缩头乌龟,装作没、听、到!
“你明明暍得比我多,为什么比我还清醒?”她力求镇定地打了一个小呵欠后,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是说昨晚,还是现在?”他盯著她的眼问道。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愣,又羞又恼地咬住唇,无助地感到热辣辣的红晕“轰”的一声,从脸上一路胀到耳根去。
这一次,她向老天质疑,为什么没有一道雷打下来,劈死这个不会说话的臭男人?
“算了,当我没说。”她闷闷地咕哝一句。
瞧他在她身边坐得稳稳的,装死也不是办法,只好坐了起来。
被单从她头上滑下来,露出一颗惨不忍睹的鸟窝头。
刁直人先是瞪大眼,接著「噗”的一声,猛然转过头去。
“怎么了?”她不解地瞪著他激烈抖动的双肩。
“没事……”
他的嗓音也有点发抖……
莫名其妙的男人!
“那个……我要去浴室梳洗了。”
“浴室门在那边。”他指了指房内的一扇门。
她点点头,拉紧被单,仍然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他莫名其妙地回望她。
“怎么了?”
“我要起来,你转过去啦!”她娇瞠一声。
刁直人这才会意过来,马上站了起来。
“抱歉,我先下楼,你梳洗好后再下楼来。”
等他走出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抓著床单爬下床。走向浴室的路上,还差点绊倒自己。
“唉呀!他都走了,我还遮什么?”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她随手—拉,扯下身上的被单。
不料,刁直人在下一刻竟然去而复返,又推门而入——
“对了,还有一件事——呃……”猛然撞见裸裎在晨光下的美人,刁直人看傻了眼,尾音不自觉地逸去,忘了原先要说的话。
周善仪也傻了,就这样呆呆地回望他,不知该怎么回应。
不管是尖叫、遮身体、还是拿东西把他打出去,感觉都很蠢。
毕竟他们昨晚都上了床,能做的事也全都做过了,现在才矜持,已经太晚了。
“抱歉,我等你梳洗好了再说。”刁直人首先回神,吞了吞口水,一脸镇定地退出去。
房内的周善仪红著脸,亡羊补牢地蹲下身,伸出颤抖不已的手,重新拾起被单,把自己包得密密的,然后冲向房门口,“喀”的一声锁上门。
一老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混乱?”她抖著手捂住脸。
结婚之前,他们虽然在人前扮了一个月的情侣,天天上演温馨接送情,但除了在人前必要的牵手、搂肩动作之外,在私底下,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亲密的举止,就连亲吻也不曾交换过。
哪里知道,一个酒醉的新婚夜,就这样彻底破了功。
以后,他们之间该怎么办?
这场假恋爱、真结婚的戏码,要怎么演下去?
周善仪的脑中一片紊乱,茫茫然地走进浴室,分神中被镜中的反射影像给吓得花容失色。
“哇啊——这什么鬼?”
瞪著镜中那个顶著一头可怕鸟窝头的白面熊猫鬼,她突然笑了出来。
她无法想像,刁直人昨晚是怎么面对她一整晚的?
看著她这副鬼模样,他竟然还能亲热得下去?
真有勇气!
“久仰久仰,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黄脸婆?”
她对著镜中的自己挑挑眉。
“跨越了第一步,以后,你可以自在地在刁直人面前挖鼻孔了。”
反正她光溜溜的样子、最丑的样子都让他见识过了,从此以后,她也不必辛苦地维持淑女形象了。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好新奇。
“这就是……夫妻吗?”她对著镜子喃喃自语。
原本她以为,完完全全将自己所有的面目,都坦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应该是极为艰难的事。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轻易的事。
“你好,我是刁太太。”她试著说了一逼,奇异的麻颤感立即从头顶窜入背脊。
无法抑止的甜蜜笑容,在她唇边泛滥成灾。
强烈的归属感,迅速弥漫在她心中。
这就是……
幸福的感觉吗?
她怔怔地望著镜子,发起呆来。
早餐的气氛有些诡异。
昨晚,两人暍醉了酒,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对、那么的自然。
但是,当两人都换上了端庄的衣服,梳著整整齐齐的头发,规规炬炬地面对面坐著时,所有事情全都被打回原形,尴尬到了极点。
有关上床的事,他们完全没有讨论到。
在他们的预想中,两人该是维持著最单纯的朋友关系。
在这桩事先约定好了是场家家酒的婚姻里,因为一个环节的漏失,彼此的定位瞬间失了焦,善仪感到好焦躁。
“善仪,怎么不吃了?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刁父关心地看著善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俩口对看一眼,各自红了脸。
刁父说完后,也才发现自己问的话太过暧昧,赶紧掩饰地低咳了一声。
刁母瞪了嘴拙的老伴一眼,赶紧接了另一句,试图转移餐桌上羞死人的气氛。
“还是早餐不合你的胃口?你说说看,想吃些什么,我让王嫂去厨房再煮些别的出来。”
“不用了,刁妈妈,我不挑食。”
“还在叫刁妈妈?该改称呼了!”刁母故作不悦。
“妈!”善仪笑著改口,叫得好甜。
刁母面露惊喜。
“善仪,再……再叫一次!”
“妈!”
刁母抚著胸,似乎又陶醉、又感动。
“你再叫我一次。”刁母央求著。
“妈!”
“再一次。”
“等一下、等一下!这样太不公平了!善仪,你也叫我两声来听听!”刁父也挤过来插花。
“……爸?妈?”她挂著迟疑的笑意,顺应两位老人家的要求。
“呜呜 ̄ ̄好、好!”
刁家二老含著泪,匆匆奔离饭厅。
“我说错了什么吗?他们是不是生气了?”善仪已经笑不出来了,担忧地向刁直人求救。
埋头吃稀饭的刁直人接收到她的询问,却头也没抬,迳自吃他的饭。
“你就多叫两声,满足、满足他们,其他的就不用理会了。”
“呃?这……”善仪不明就里地猛眨眼。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天天听他们抱怨,说他们想要生一个女儿来疼,可惜从头到尾,只生了我这颗鲁蛋,一个女儿也没有。”
没多久,刁家二老又奔了回来。
“女儿啊……”二老一脸神秘,兴冲冲地坐回善仪身边。
“爸、妈,你们叫错了,是“媳妇”。”刁直人冶冶地纠正他们。
“啊?随便啦!”刁母不耐烦地跟儿子挥挥手,然后转头望著善仪。
“女儿媳妇,这是我们送你的见面礼,欢迎你来到刁家,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刁母喜孜孜地递出—个紫绒色的小方盒。
“是媳妇,妈。”
刁直人的抗议,被丢到马里亚纳海沟,没人理会。
周善仪愣愣地瞪著手上的礼物:心里受到极大的震荡。
“这个……爸、妈,你们在婚礼上,就已经送我一套首饰了呀!”她的声音微微抖著。
“这个不一样,是我们的传家宝贝哦!”刁父神秘兮兮地催她打开盒子。
“老爸不是孤儿吗?哪来什么传家宝?”刁直人好奇地靠了过来,伸手想接过盒子瞧一瞧是什么宝贝。
“唉呀!你不要碰,这是传媳不传子的!”刁母拍开他的手。
刁直人无趣地退了开去,看著这一对老人家究竟要玩什么。
“我老公啊,从小就是一个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小直成家,将来咱们刁家就要开枝散叶了。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了一个传家宝,你是传家第一代,将来就要靠你的手,一代一代地传给咱们刁家的子孙!”
周善仪打开紫绒盒子,一只晶亮温翠的玉镯子,静静地躺在黑绸之间。
“爸、妈,你们别闹了!”刁直人无力地摇头,简直啼笑皆非。
“我们很正经,这是你爸的梦想耶!”
耳里听著刁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善仪无语地望著玉镯,觉得手上的重量好沈、奸沈,心头也好沉、好沉,充满了浓浓的罪恶感。
她只是以好玩的心态嫁给刁直人,他们之间甚至协议好了要如何分手。
将来有一天,她要离开的时候,她该怎么将玉镯子还回去?
刁家二老跟儿子吵闹到一半,才发现他们的媳妇竟然抱著玉镯于哭了起来,当下三个人手脚全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善仪低头呜呜地哭著,心里觉得既感动、又难过。
她不知道被谁搂了过去,只感觉有一个好温暖、好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地环住。
旁边还有人不断地安抚她,摸摸她的头叫她不要哭,虽然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也快哭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想尝一尝幸福的滋味,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呀!
当初人眉骂她骂得真对。
随著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周善仪这才发现,她果然是将婚姻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她还需要面对公婆、面对直人、面对身分上的转换。
与人天天相处,怎么能下动感情?
望著婚前协议书,她现在后悔得要死,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天真?
“一旦上了床,所有事也都变质了。”她喃喃自语。
一切的祸首,都来自新婚那一夜的酒醉失控。
近来,她发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管下住了。
白天在咖啡店工作时,她开始会想,直人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心里正在想什么?会不会像她一样,不定时地在忙碌中分神想起他?
到了晚上回到家,见他还没回来,就会忍不住地想,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甚至,她开始焦虑地想著,他身边要是出现让他动心的女人怎么办?那她是不是就必须离开了?
无法控制的思绪,搞得她整天想东想西、神经兮兮,令她又矛盾、又痛苦。
这种逐渐失控的情况,令她觉得好害怕。
她发觉自己的心,已经出现动摇的迹象了。
“老天,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她坐在床沿,双手掩面。
“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吗?”一只大掌扶上她的肩。
善仪吓了一跳。
他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很快地缩回手,不再碰她。
“你回来了?”她竟然没注意到他何时进房来的。
“抱歉,吓到你了。我刚刚有叫你,你似乎在发呆。”
“是吗?”她勉强挤出微笑。
“善仪,你有心事?”他面色凝重地望进她的眼底。
“没事呀!”她摇摇头,低头回避他的视线。
直人垂下眼,神情也淡漠下来。
“没事就奸。我想先去洗个澡,你如果累了,可以先睡。”
“嗯,我……我帮你拿衣服。”
她走到衣橱前,拉开柜子准备他的衣物。
刁直人沉默地看著她。
“喏,你去洗吧,我先睡了。”
他点点头。
在他的视线下,她有点不知所措。
“呃……晚安。”拉拉睡衣之后,她别开眼,有些僵硬地走到床边躺下,缩进被窝去。
他看著被单底下的曼妙线条奸一会儿,直到那团隆起开始规律的呼吸起伏,他才静默地转身,走进浴室。
他发觉她近来变得好冷淡。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她从一开始就言明了,她不会动感情。
唯一热情到失控的一次,只有在新婚那一晚。
之后,她没再如此的开放热情,两人相敬如宾,曾经燃起的热情完全杳无踪影,让他几乎以为那一夜,纯粹是自己的幻想在作祟。
他们两人在婚前协议中说得清清楚楚,不会有任何的感情纠扯,并且随时可以分手,结束彼此的关系。
为了配合她,他克制著自己不要靠她太近,以免自己先动了情。
但是,他渐渐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她那般的冶然。
他无法完全将善仪置于生活之外,无法像从前一样只将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
他忍不住地想关切善仪的日常生活。
他忍不住地猜测著她过去那个情人现在在哪里?
他忍不住地想在会议中拿起电话打给她,只因为他突然想听听她温柔的声音。
想起两人的婚前协议,他陷入了矛盾,所有的渴望瞬间冰冷。
烦躁地扭开水龙头,他用冷水浇淋全身,盼望冰凉的冲洗,能降低他越来越难掌控的心。
“该死的!”他低咒出声。
该死的鬼婚前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