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从宿舍门口狂奔而至的张晨莹一面忙乱地背上背包,一面气喘吁吁地往前跑;分明是手忙脚乱的姿态,她却还一面低头皱眉朝脚边的空气咒骂不休,那副自言自语的怪异模样,惹得所有旁人侧目不断。
当然,只有正在宿舍门口等候并且详知内情的关泽辰能够露出会心的微笑。
「臭小紫,你干嘛又要跟我去上课?回去看著阿俊啦!」
随著张晨莹脚步的挪栘,她叫骂的声音也离他愈来愈近。另一串清脆而甜美的童声回应著张晨莹的怒骂,语气倒是很风凉的:
「那怎么可以?我当然要看著你,以免你把我们家少爷拐走了。」虽然她很确定张晨莹的美色不足以拿来诱拐人,但天晓得少爷的品味到底正不正常,还是小心为上。
「你在乱讲什么啊!」
张晨莹一愣,双颊陡地泛出酡红的光泽,一脸恼羞成怒地怒斥对她猛扮鬼脸的小紫。
一人一鬼就这么吵吵闹闹地一路骂到关泽辰眼前,大有欲罢不能的气势。直到关泽辰清了清喉咙,暗示两位小姐注意仪态之後,战火这才稍歇。
关泽辰好笑地瞧著溜到他脚边的小紫:
「你怎么又跟来了?」
「我要捍卫少爷的贞操……啊!」小紫话说到一半,突然龇牙咧嘴地扭头朝张晨莹咆哮:「踢我干嘛?!」
「谁教你把我讲得像个淫魔?」
张晨莹气呼呼地对著小紫大眼瞪小眼。她真搞不懂,明明与这个小鬼没什么过节,怎么小紫就是偏爱找她麻烦?
一开始先是恶意吓唬她,现在又蓄意在学长面前破坏她形象,每回她与学长碰面,小紫就会死巴著他们两人不放,一副唯恐她将学长撕了吞入腹中的「少爷捍卫者」模样……
关泽辰睨了气焰高涨的小紫一眼,唇边涌上意图难辨的笑意:
「小紫,你确定你要捍卫的东西还存在吗?」
「什么东西还存在……啊!」小紫先是不解地喃喃念著,随即如遭雷殛地张大嘴巴:「少爷,你、你是说,你已经那个……」
「我什么都没说哦。」
关泽辰两手一摊,轻松愉快地伸手拖来呆在一旁的张晨莹,示意她赶紧移动脚步,手却自自然然地就这样牵住她不放,看来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阵子遇上太多怪人怪事,他个性里潜藏的恶劣因子於是纷纷复苏;虽然与丁珀威炉火纯青的机车程度仍是相差得远,但却也足以让原本看来老实厚道的他,变得愈来愈慧黠——
「学、学长……」
张晨莹呐呐开口,脸上的红晕持续加温。
她还没有迟钝到被人握著小手还恍若未觉的痴呆地步,学长的手暖暖地包覆著她的掌心,让她手上每一根神经都变得好敏感,敏感得甚至感应到那种酥酥麻麻的触电感受……
关泽辰仍是理所当然地牵著她的手,低头看她的同时,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
「怎么了?」
「没有……」
张晨莹羞涩地偷瞟了看来相当镇定的关泽辰一眼,决定也跟著装傻。
反正她喜欢这种手掌被握住的感觉,喜欢学长对她说话时好温柔的口气:虽然学长什么都没说,但她也能感觉到学长这阵子以来对她愈来愈贴心的关注与照顾
莫名其妙又被甩在後头的小紫,气鼓鼓地瞪著前方那对拉著小手的暧昧小恋人半晌之後,用力踱著忿怒的脚步追上前去,还不忘一面恼火地碎碎念个没完:
「搞什么呀,就这样把我撇下了,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少爷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为什么这两天变得这么主动?难道那个张晨莹也会下符,把少爷给迷住了吗?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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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的真相是,由於察觉丁珀威对张晨莹有著极怪异的「兴趣」,为了避免他犯下任何可能危及张晨莹安全的祸事,关泽辰决意妥善护卫小学妹的安全,以免这桩家族内讧危及无辜的旁人。
另一方面,也因著丁珀威在餐厅里那句听来太过刺耳的呛声,大大激起关泽辰的危机意识,原本温吞的步调因而大幅调整为主动式的行动——亲自接送张晨莹上下课。只要时间允许,便会陪著她走路回宿舍,就连三餐也会刻意约她一同进食,殷勤细腻得无懈可击。
所以说,人果然是要有刺激才有进步;要不是丁珀威摆出磨刀霍霍的高度关注姿态,哪能引出关泽辰如此积极的态度?
只是,丁珀威彷佛拥有神奇的能力一般,就算在关泽辰如此紧迫盯人的团团护卫下,仍然能神出鬼没地冒出头来,顶著他那蔚为招牌的皮笑肉不笑表情,压迫感十足地出现在张晨莹身侧。
就像现在——
「丁珀威先生,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这样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趁著下课时间偷闲到福利社觅食的张晨莹,差点没被无声无息靠到她身旁的丁珀烕给吓死;虽说她现在已经把鬼魂飘来荡去的画面视为家常便饭,但像丁珀威这种居心叵测的姿态,比什么鬼都恐怖得多。
「下次我会记得先发出声响,提醒你我的存在。」丁珀威满面笑容地开口,锐利的目光却与表情极不搭轧地在张晨莹身上扫视:「不过,你何必这么提防我?」
他又不是什么烧杀掳掠样样来的歹人,小女生对他摆出的戒备神色,真是令自认为阳光好青年的他好伤心呀。
张晨莹哼了哼,从货架上拿下一包洋芋片,笔直走向柜台,甩也不甩在她身旁亦步亦趋的怪人:
「这种问题不应该拿来问我,你应该要先检讨自己的为人吧?」
先前从关泽辰那里听来的评语,全是一些「此人定非善类」的负面讯息,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就被这个据说很奸诈的笑面虎给卖了。
「千万别听信不实传言,我这个人其实是满腔浩然正气的。」
一面替自己开脱,丁珀威一面从冰柜里取出两瓶饮料,也跟著到柜台结帐。
「拜托你不要一见我就逃跑,起码让我问几句话吧,我保证与你隔开安全距离,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到底想问什么啦?」
这一阵子以来,只要关泽辰一不在她身边,丁珀威就会宛如鬼魂般的从神秘的角落里钻出来,追著她不放。这么死缠烂打地纠缠下去,也把她弄烦了;为了治标又治本,张晨莹只得选择勇敢面对这个怪人,一脸警戒地选了个露天的凉椅坐下,目光紧盯著他。
「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还有,不许问跟小鬼有关的问题,不要以为我会笨到被你套到话——干嘛?!」
一瓶冰凉的「茶里王」陡地被推到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请你喝。」丁珀威迳自旋开自己那瓶饮料的瓶盖,口吻清淡地说明:「你可以放心喝,我还没有下药。」
张晨莹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还没有……」下药?
「你没听错。」丁珀威仰头灌了一口茶,一迳似笑非笑地:「我问你,是不是大约在一个月前,你就开始看得见人以外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张晨莹诧异得睁圆了眼。
在农历七月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与神鬼奇事彻底绝缘的凡人,怎么知道鬼门开的那一天,正在烧腊店包便当的她,就清清楚楚地瞧见一大票明明应该吓昏路人、引来大批救护车的「怪人」在马路上出巡的景象,害她以为她误闯拍片现场,还喜孜孜地四处张望镜头在何方。
岂料她身边的人却全对这吊诡的画面视若无睹,直到她亲眼目睹一缕幽魂轻飘飘穿过烧腊店老板身躯的同时,她才目瞪口呆地将两盒便当摔翻在地,一路疯狂尖叫著窜逃回家……
瞅见张晨莹大惊小怪的表情,丁珀威自信地扬起嘴角:
「我果然没猜错。你仔细想想,七月之前,你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地方?」
张晨莹左思右想,努力反省自己刚放暑假那段时间的行程,却没获得太多灵感。
「台南的三越新天地算是特别的地方吗?」她问。
听说那里以前是监狱的刑场还是什么的,好兄弟数量多到满坑满谷,她曾去过那里。至於奇怪的人……大概就属眼前的丁珀威最奇怪啦。
丁珀威蹙眉,摇了摇头,脸庞突然朝她面前逼近,一双眼尾往上微勾的眼睛几乎贴上她的眉睫,瞧得她发凉之余,还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你再想想,有没有去过什么道场或寺庙?有没有人要你喝过什么东西?对你动过什么手脚?」
他邪气的眼睛专注地注视著她,视线里没有一丝情意,只有令人打冷颤的妖异光芒。
不可能没有啊……她明明连影子都透著淡黄色的光,浑身充满法气,却又不像是习道之人本身具备的异能。
她一身法气招来他极大的兴趣!究竟是何方高人蓄意将法力灌到这名看来平凡的女生身上?他的企图又是什么?难道她体内暗藏著不寻常的潜质?
愈是定睛细看那股从她身上绵绵密密透出的法气,他的兴致就愈高昂,愈渴望一探究竟……
「你你你……不要靠这么近啦!」
被丁珀威毫不客气的姿态逼得整个人直往後仰,张晨莹一面花容失色地发出警告,一面高举手掌预备拍人——
没想到就在她出手前一刻,丁珀威却蓦地定住身形,接著迅速往後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啐!」皱著眉,丁珀威掉头睨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非常遗憾且不甚甘心地朝张晨莹抱怨:「我又得闪人了。」
真是可恶,他还没问到重点,就再度被打断,下次非得想点什么其它的方法引开关泽辰才行。
「请你代我向我家师兄问好,说师父非常想念他,请他有空回台南坐一坐。下次见!」
话音刚落,丁珀威便一溜烟地往张晨莹後方胞走。
眼见外侮无缘无故自动退散,张晨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阵脚步踏在泥地上的声响。五秒之後,满头大汗的关泽辰就出现在她视线之中,一脸焦灼与震怒貌:
「丁珀威那小子跑哪去了?」
张晨莹指著背後。
「在你出现前逃走了。」时机拿捏得还真准确呀,好他个丁珀威。
「算他聪明!」关泽辰冷哼一声,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张晨莹身上:「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收到小鬼的传话,说是丁珀威趁著他不在的空档,溜到张晨莹的校区一带。不甚放心的他还是找了个藉口溜出实验室一探,这趟果然没有白跑。
张晨莹摇摇头。
「没有。」丁珀威怪是怪了点,虽然对她抱持著诡异的企图,却也不曾对她做出任何伤害……「不过,为什么他老是能避开你在的时间,跑来找我?」
已经不是笫一回遇见这情况,她几乎要怀疑丁珀威在她身上装针孔摄影机了。
「我也觉得不对劲。」
关泽辰的表情皱成一团。更让他恼火的是,丁珀威不按牌理出牌、做事毫无道理的行事风格,让他几乎只能处於挨打的被动局面,随时被丁珀威牵著鼻子团团转……
他非常、非常憎恶这种状态!
「学长?」
张晨莹眨眨眼睛,侧著脸庞打量关泽辰铁青的脸色与抿得死紧的薄薄嘴唇。
这阵子以来,学长原先看似温和的个性逐步加温成易怒的脾气,没事就顶著一脸坏脸色,让习惯学长和煦笑语的她愕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一切,都要归咎於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丁珀威!
虽然她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年代久远的过节,但两人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已清楚地说明了两人极为恶劣的关系。
更麻烦的是,丁珀威对於蓄意激怒学长似乎乐此不疲,还不时拿她出来当道具,用来挑拨最近很容易就发怒的学长。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介入这类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当中,但她渐渐发现,只要丁珀威稍稍一施力,学长就会反应好激烈地采取防御措施,或是更加倍地对她好、或是照顾她,像是害怕她被抢走一般小心翼翼……这样一来,丁珀威的介入,似乎也不是坏事了。
「我送你回教室吧。」
虽然还在气头上,关泽辰仍是语气硬梆梆地向张晨莹展现呵护之情,心底却一面盘算著要怎么安排更「紧密」的接送行程,彻底将张晨莹与某名意图不良的「追求者」给隔离开来。
「耶……不用回去了啦。」张晨莹乾笑两声,抬腕瞄了瞄手表:「下课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老师在第三节上课一开始便会点名,就算她诚心诚意地回到教室,老师也不可能大发慈悲地饶过她,既然跷了课,就乾脆跷到底吧。
「这样啊……」
关泽辰思索片刻,表情一松,又恢复成一贯温柔和善的风格。他伸手揽住张晨莹的臂膀,领著她走向他研究室的方向。
「你东西还留在教室里吧?乾脆先到我研究室坐一下,等下课後再把东西拿回来。之後我们一起去吃饭……你今天没打工吧?下午有没有课?没课的话就留在我研究室里念书,看有没有哪科你不熟的,我可以教你……」
两人身影渐渐走远,树下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嘻笑声,语调间充满儿童软而甜的音色: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呢!虽然丁珀威把我们阿俊弄伤了,但要不是他出来搅局,少爷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努力追求他学妹呀。」
「小紫一定气死了,她可是少爷的头号仰慕者呢。」
「谁管她呀!哪有这种老牛吃嫩草的事情嘛。少爷的终身大事重要,别理那个任性的家伙了。我们一定要继续煽动少爷,让他不敢太过懈怠,这样下去,搞不好在我们回老家之前,有机会看到少爷成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