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称的杭州,杭州的繁华立即点亮了水芸嫣的眼。因此,卸下那身闷热的老装,换上男装后的水芸嫣,立即四处遛达游玩去了,就算是早已见识过杭州风华的风舞阳不愿陪她去,也无法坏了她的游兴。
纵然江南一向多美男,扮为男装的水芸嫣依然引起不少人侧目,但可不是质疑她的性别,而是许多姑娘爱恋的眼光缠上了她这位翩翩佳公子。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假公子眼里只有明媚的湖光山色,及市集琳琅满目的新奇物品,未曾留意到那些频频送秋波的目光。
这日,水芸嫣来到深处于灵隐山和天竹一山之间的灵隐寺,她虽非佛教徒,却也想来感受这千山竞秀、百溪争流的美景。灵隐寺是中国佛教禅宗着名的十刹之一,具有五代至宋元时期的石窟艺术,也富有变幻奇巧的天然岩洞,名山胜水和历史文物苍萃于此,无怪乎水芸嫣看得心醉神迷,直到与人相撞才回过神来。
一感觉撞到人,反应极快的水芸嫣,立即反手拉住差点被她撞倒的那人,并关心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我不要紧。」
被水芸嫣拉住的那位姑娘尚未站稳,就立即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无恙,但是当她一抬头见到水芸嫣的俊俏模样,顿时怔愣住了。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
贴身丫环焦虑的叫唤声,及时唤醒了那位小姐,但那位小姐意识到自己竟在陌生男子面前失了神,直盯着人家瞧,不禁脸红地别开脸去。不意一转头,竟与自家大哥面对面见个正着,因此心慌地惊呼道:「大哥!」
那男子眯眼觎了榇他们俩暧昧的姿态,质疑地问:「怎么了,蝶衣?」
与水芸嫣相撞的那位姑娘,正是花蝶衣,而她的大哥正是花杰雨。
花蝶衣随着大哥质疑的眼神往下望,才惊觉自己的手还被握在那位公子的手中,立即抽回自己的双手,只是此时脸更红、耳更热了。
「怎么回事?」花杰雨不悦地继续追间,锐利的眼神却锁住了水芸嫣,准备立即教训这个不长眼的登徒子。
花蝶衣愣了一下,立即知道大哥误会了,因此赶紧解释:「我差点跌倒,是这位公子拉我一把,我才没摔下去。」
「要不是这位公子走路不看路,撞到了小姐,小姐也不需他来相救。」这贴身丫环反应虽不够机灵,告状倒是一流的。
「翠儿,别胡说!」制止了翠儿的多舌,花蝶衣赶紧向大哥解释说:「不全是这位公子的错,我自己也有错,若是我走路多留意一些,就不会和这位公子撞在一块儿了。」
花杰雨看着花蝶衣一脸的慌乱,及极力为那公子辩护的情形,心中有些了然,深知这绝不单是妹子善良心性的表现,而是动了芳心。但,那个秀气过了头、且已脚底抹油溜到数步外的娘娘腔男子……
虽然心中深不以为然,但见到花蝶衣眷恋的眼神一直紧随着那名男子,不忍疼爱的妹子太快尝到失落的滋味,花杰雨只好出面探一探那名男子的底。
「公子请留步!」
「有事?」水芸嫣挑着眉警戒地问。
花杰雨见他一副无事人样,心下更为不快,不过他仍强压下满腔怒火,放缓语气说:「多谢公子对舍妹的帮忙。」
知道他不是冲着她是噬血毒花的女儿而来,水芸嫣妈便放松了戒备。望了花杰雨身后的花蝶衣一眼,了然他是为何而来后,毫不在意地说:「没什么。」
花杰雨的这番话是不想让场面太僵的谦辞,没想到那个不知进退的臭小子竟然顺着竿爬,还爬得那么顺、那么理所当然,一点歉意、丝毫悔意都没有,气得花杰两更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由于花杰雨这话是咬牙切齿问的,所以对咬文嚼字一向不怎么在行的水芸嫣这下就更听不懂了。不过一向对这等小事不甚在意的她,只是撇了撇嘴,转身就要离开。
花杰雨怎么可能一再容许他不将他放在眼里呢?再次加以阻拦。然而一向我行我素的水芸嫣,也无法容许游兴一再被打断,因此双方便这么打了起来。
一经交手,花杰雨发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兼娘娘腔的臭小子,功夫竟然不弱,这才对他仔细端详,怎知一看,竟觉得有些面善。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儿过?」花杰雨利落地躲过水芸嫣迎面而来的连绵掌,后退一大步问。
水芸嫣的答复是回他一记白眼。这等事干嘛问她呀?他有没有见过她,她哪知道呀?但是她绝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眼前这个人,因为他烦人的程度绝对令人没齿难忘。好好的游兴被这个讨厌鬼给败坏了,水芸嫣也不再流连,得个空隙便提气飞身走了。
花杰雨怎么可能容他就这么走了,立即纵身追上去。
「大哥,别追了。」
花蝶衣的叫唤声在空气中回响,还是留不住花杰雨的脚步。
一个无心恋战,一个穷追不舍,因此两人在丛林间、峭壁上追逐着。
水芸嫣没想到那人竟像牛皮糖一样,紧黏着她不放,气得她更想送他样样红尝尝,不过不知为何,她竟狠不下这个心来,或许是因他虽紧缠着她不放,却未露杀机吧。
但在多次追逐、交手后,水芸嫣已渐生不耐。再一次避开那无聊男的拦阻后,水芸嫣在林子里急奔一阵,心中陡然生一计,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再次追上的花杰雨,就看到站在树梢的水芸嫣,很开心他不再跟他玩捉迷藏了,更得意自己在这场追逐战中占得上风。他立即脚下一蹬,想跃上树梢,怎知快到树梢时,一阵绿色粉末迎面而来,逼得他不得不立即闭气跃下避开,以免中毒。待绿色烟幕散掉后,他抬头一望,那男子已杳无踪影。心中有气的他,更不甘就此放过那个奥小子,正要继续追寻他的踪影时,却闻到空气中有股独特的青草淡花香,而这味道--好熟悉喔!
一怔忡再回神,更难找寻那小子的踪影。只是他心中一直在想:为何那小子那么面善?为何那小子身上有他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呢?
* * *
水芸嫣终于见到她日思夜念的钱塘江潮了。
钱塘江涌潮,每月两次,为初一和十五,而以八月十五到十八最壮观,依她的个性,当然没有耐心等到八月十五,所以八月十三就跑去看了。不过,这次她身边还多了个人,就是她大师兄风舞阳。因江湖中皆传言噬血毒花水晶兰的女儿与冷剑影已坠崖身亡,加上水芸嫣又以男装示人,不至于有被识破而惹来杀机之虑,所以到了杭州,风舞阳便放她自行去游玩,不再像贴身保镖般紧紧跟随护卫着,直到听闻有人因觉得小师妹面善而紧追不舍,虽然未下毒手,仍令他戒备之心又升起。
风舞阳在武林中并没有什么名气,也没什么仇家,照理说应该不用怕被人认出来,但是江湖中盛传噬血毒花水晶兰的女儿已死,其大师兄将为她报仇,在不知有几人见过并知道他的身份之下,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仍谨慎的化个老粗才出门,而水芸嫣当然继续以男装示人了,反正她自己穿男装也穿得挺自在的。
虽说杭州哪个山头一站都能观潮,但为了感受潮水的震撼力,当然与潮水靠得愈近愈好,所以水芸嫣往江口挤去。为什么要用挤的呢?因为杭州人比水芸嫣更性急,十一日就开始赶去看了。十余里间,人潮汹涌,车马塞途,加上沿途摊贩林立,不挤才怪。幸好这次有风舞阳跟来,水芸嫣才得以看到钱塘江潮,不然以她好奇心重的个性,早就滞留在沿途那些贩卖风味小食、南北土货、工艺特产、书刊字画……的摊子上了,哪能记得她此行的目的。
未到江口,水芸嫣已耳闻如雷鸣的怒涛声,身感潮水的撼动力了,令她更兴奋地直往前挤去。担忧她安全的风舞阳,当然在身后苦命的紧紧跟随。终于挤到一个视野宽阔的位置,水芸嫣才停下来,专心领受钱塘江潮的汹涌澎湃。
当水潮来时,远看时像一条细细的银线;渐渐近来,竟像雪山崩塌,声如奔雷;等到进入海口和钱塘江心冲撞时,真个是排山倒海,铺天盖地,怒涛陂立呀。所激成的漫天豪雨,有如飞盐撒雪一般,既惊险又壮观,令水芸嫣看得目瞪口呆,久久难以回神。
「壮观吧?」风舞阳心知肚明的问。
「嗯。」水芸嫣一脸满足地点头认同。
潮来得快,退得也快,在下一波潮来之前,水芸嫣在意到有人光着上身,驾着小舟,手里举着挂有红旗的小竹竿,迎着潮头驶去,不禁奇怪地问:
「有人落海吗?」
「没呀。」风舞阳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呼救及骚动声。
「那么那些人冒险驾着船儿出海做什么?」
「你说他们呀,他们是弄潮儿。」
「弄潮儿?」
「你继续看便知道。」
水芸嫣见那些光着上身、驾着小舟的人,在潮头接近的刹那间,用竹竿打向潮头,小舟便这么乘势飞跃,跃过了浪头,而这神乎其技的翻涛踏浪本领令水芸嫣更加惊奇。
「厉害吧?弄潮儿就是指这些戏潮的健儿。」
水芸嫣一脸向往地说:「我也要当弄潮儿。」
「你休想!」虽然夹在如雷震的涛声中,风舞阳的怒吼声仍是清晰可闻,可见受到的惊吓有多大,所下的决心有多坚决啊。
* * *
湖面朵朵莲花随风摇曳,湖畔垂柳依依柳色青,绿烟红雾,山容水意。但是,纵然面对的是有「淡妆浓抹总相宜」之称的西湖美景,伫立在绿杨荫里白沙堤上的人儿仍视而不见,因他心中一直挂记着一件事:嫣儿在哪里?是否无恙?
没错,这孤独的人儿就是冷剑影。
那日在勒马崖上,受伤的他见水芸嫣为了护卫他频频遇险,虽然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见水芸嫣和风舞阳双双跳落悬崖,生死未卜。
他好懊恼自己的无能,无能护卫水芸嫣,甚至还无能到连蒙面人都不屑杀他,主由他在勒马崖上自生自灭,若非自家探子及时找到他,此时的他恐怕已成了勒马崖上的一堆白骨了。
被安置在冷家别院疗伤的他,顾不得自己伤势严重、功力未恢复,执意要到山崖下寻找水芸嫣,冷家大小姐冷映雪当然不肯答应,不过为了让他能安心疗伤,她还是亲自带人下去找寻。
他们费了好大的工夫及时间绕道到达崖下,却未寻获他们俩的人影,令他相当失望;但也因未发现他们俩的尸骨,令他不免心生奢望。不过,坠落这万丈高的悬崖,有可能生还吗?
冷剑影明知不该做此奢望,却仍忍不住这么期盼着。因此,伤势一痊愈、功力一恢复的他,便四处找寻水芸嫣,不过仍是没有她的消息。
她就此销声匿迹,仿佛从没存在过。这样的结果,令他的心更加沉郁,一张俊俏的脸更加冷然。清风吹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亦随风而来,站立在冷剑影身后。
「大哥!」她即是冷剑影的妹子、冷家堡的大小姐冷映雪。
回到冷家堡,见过太君后,冷剑影又要漫无目的地寻找水芸嫣去了。在拦阻不成后,冷太君不放心重伤初愈的他独自四处奔波,怕下人管不住他,只好叫宝贝孙女一路跟着他、照顾他,别让他累着了。冷剑影知道姥姥的心意,虽然觉得不需要,却也不忍违拗,所以此刻冷映雪才会在这儿。
「有嫣儿的行踪吗?」
「没有。」不忍兄长太劳累,所以打探消息之事,就由她及冷家堡的探子去做。
「傲花山庄有何动静?」此次他会来杭州,除了找寻水芸嫣外,另一个主要目的,当然是来跟傲花山庄算账。
「他们仍尽全力在找寻水姑娘的下落,不过似乎有些灰心了,因为花庄主今早已回来了。」
花无尘回来了!那好,傲花山庄欠他的那笔帐,可得好好讨回来了。
不过,在思及花家人是水芸嫣的至亲时,令他有些伤神了。
「大哥,我们要开始行动了吗?」
冷剑影想了一下,摇头说:
「不,继续监视傲花山庄的一举一动,没我的指令,别轻举妄动。」
「是,大哥。」自幼就崇拜冷剑影的冷映雪,一向惟兄命是从。「要回客栈歇息了吗?」
冷剑影摇摇头。
「大哥……」
「我很好,别担心,只是想再多欣赏一下这西湖美景。你先回去歇息吧。」
冷映雪深知大哥的性子,便不再多言,静静离去。
晴空如洗,妆点着蓝天的颜色,闲云如棉,轻轻飘过,衬得西湖的景色更加清幽迷人,可惜心不在此的人儿,依然无法轻掬这分悠然。
在怔愣许久之后,冷剑影轻叹口气,望了望远处的宝椒塔,终于决定归去。
下袍一揭,脚下一纵,他的身影瞬间飞出十丈远。如同一只黑色飞鸟般缓缓落在湖面上,点了根水草,再一次飞纵,便已到了岸边,然后缓缓地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经过市集时,迎面走来的一位男子引起了冷剑影的注意。
其实市集里大部分人都在看那名男子,毕竟一个长相斯文清秀的大男人,竟一路嘟着嘴巴吹着手上五彩缤纷的小风车,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走着,怎能不令众人为之侧目呢?但是,吸引冷剑影注意的,不只是那男子怪里一的举止,而是他觉得那男子的面容与体态挺面善的,却一时想不起来。及至擦肩而过时,那熟悉的馨香,才令他猛然记起--嫣儿?!他立即转身想唤住她,却在人群中失了她的踪影。
他慌乱地在人群中穿梭找寻,在好几条巷弄中来回飞纵穿梭,奔波找寻了无数次,终于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前拦下她。
那被拦下的男子吃惊地抬头望他一眼,戒备地问:「有事?」
冷剑影诧异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孔所透露出对陌生人的防备气息。
她不认得他了?怎么可能?她不是要他当丈夫的吗?怎么可能才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没见,她就不认得他了?还是--她不是嫣儿?
但世上怎么可能有面貌、体态如此相像的人?
「没事就别乱挡路!」
一说完,那男子便又玩着风车走进客栈里,不再理会他了。
望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冷剑影心中疑云重重。
「很失望吧?」
冷剑影诧异地转身,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健壮的老人,再一细看,发现那脸上的皱纹斑点有些不自然,便知那老妆是易容术所为。那么老妆下的人是谁?他以冷漠的目光询问,对方回他一个坏坏的笑。
那笑容熟悉得令他心惊,他灵光一闪,叫道:「风舞阳!」
对方的嘴裂得更大,笑得更猖狂,忽然又敛起笑容,不发一语,飞身离去,冷剑影当然立刻紧追上去。
* * *
「你是风舞阳!」双方飞奔的身影在城郊的树林里一立定,冷剑影便开口直言,而且是肯定句,不是询问句。
「你的眼力不错嘛。」
风舞阳也不兜圈子,直接承认了,并将脸上的面膜拿下。
冷剑影心中一动,问:「刚刚那人真的是嫣儿?!」
「没错。」
知道那人真的是水芸嫣,冷剑影的心中有分狂喜。但一思及她与他竟对面不相识,更令他心中有无限的苦涩。
「前些日子跟我小师妹说觉得她很面善,并死缠着她不放的人,是不是你?」风舞阳会主动跟冷剑影打招呼,主要是想弄清楚此事。
冷剑影摇头否认。
「那么--那人会是谁呢?」这事可令风舞阳伤脑筋了。
虽然冷剑影亦担忧此事,但是此刻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为何你认得出现在的我,嫣儿却认不出呢!」冷剑影十分纳闷,为何这个老是要责他于死地的人都认出他来了,那个成天嚷着要嫁他的人竟然认不出?!
「要认出你不难,不过你也别为我小师妹不认得你而懊恼,因为我那个小师妹啊,目光粗浅得很,只识得全身褴褛、满脸花花绿绿,或一脸蜡黄的丑蛋,可不认得你这一身飘逸卓然、满脸洁净俊逸的冷剑影啊。」
原来嫣儿不识他的庐山真面目!冷剑影茅塞顿开,想立即回客栈找水芸嫣。
不意风舞阳却唤住他,问:「可有长住诀尘崖的打算?」
冷剑影微愣了一下,说:「我记得我说的是要娶她,而非入赘。」
「你该不会异想天开,以为江湖容得下她吧?」
「我会护卫着她,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如此自信满满,可见你功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万一你又不幸失去功力的话,我那无法自保的小师妹怎么办啊?」
被刺到痛处的冷剑影顿时无言,羞赧之色立即染上他冷然的双颊。他知道风舞阳的功夫十分了得,要不然也不会在带着伤重的水芸嫣跳下悬崖后,竟然还能让两人都平安无事。但是他也不愿就此示弱,因此随即说:「冷家堡会保护她。」
「喔?是吗?冷太君会肯吗?而且,就算冷太君肯答应让我师妹入你冷家堡的门,我水姨娘也未必肯点头。所以如果你没有长住诀尘崖的打算,还是别去招惹我小师妹吧,反正在这么久没你的音讯之后,她也认定丑蛋已死了……」
经风舞阳这么说,冷剑影才发觉他与水芸嫣之间的确有许多事情,需要细细思考及从长计划的。不过,此时他心中浮现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嫣儿,才百般劝阻我接近她?」
「你说呢?」风舞阳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
「不论是不是,都请你死心吧,我是不会放弃她的!」
* * *
不能当弄潮儿又被师兄吼,水芸嫣已是一肚子气了,偏偏又遇到不认识的冒失鬼拦路,把好不容易因玩风车而消了一点点的气又给气回来了,令她气闷到了极点。因此,一回到落榻的客栈,她立刻叫了一桌丰盛的杭州名菜,准备用一肚子的食物把一肚子的气给挤掉。而这方法的确好用,在吃到东坡肉盘底朝天、薄菜三鲜都没剩半鲜、西湖醋鱼只剩下鱼骨头时,她的心情果然好多了,气消了不少。不过,也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大师兄怎么不见了?
他刚刚不是跟在她身后吗?怎么现在却不见身影呢?
水芸嫣狐疑地望着客栈门口,忍不住想:大师兄该不会是自己偷偷跑去当弄潮儿吧?若是他真的跑去戏潮而没让她跟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可是他刚刚明明是跟在她身后回来的啊,怎么她都进客栈这么久了,却仍不见他人影呢?会不会出事了?这念头一问进她的脑海中,令她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要去寻人。怎知才一踏出客栈大门,就碰到旧识。
「小可爱!」
话声一落,一胖妇人怀中的婴儿就立刻到了水芸嫣的手上。
「几个月不见,你长大了耶!」水芸嫣仔细端详抱在手上的婴儿慈爱地说,继而疼爱的搂紧他,在脸颊印上好几个吻。
这个能让水芸嫣如此喜爱的婴儿,当然是洛儿了,而那个在一旁喳呼个不停的妇人,当然是洛儿的奶娘了。
「你这大男人有病呀,干嘛抢人家的小孩,赶快还来!」
「等我玩够了再还你!」
好熟悉的话啊!再仔细端详那张有些面善的俊美脸孔,奶娘忽然认出她是谁了。
「是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奶娘想到少主曾说她是什么毒花的女儿,而且已坠崖死亡,怎么今日还活蹦乱跳、蛮不讲理地又来抢洛儿了呢?
「怎么可能?阎王那儿又不好玩,我才不会那么早就去逛呢。」
众护卫本想上前抢人,却又踌躇不前,因为他们也畏惧水芸嫣,怕她使毒!
咻--一支袖箭突然射向水芸嫣面门,一道灰色疾影立刻随之而至,凌厉的掌风也跟着向水芸嫣袭来。水芸嫣一手抱着小娃儿,仅能以只手对敌。她用嘴接住迎面而来的袖箭后,又要抵挡紧接而来的凌厉掌风,令她颇感吃力,一不留神,小娃儿就被对方抢走了。
「把小娃儿还我!」
听她嚷得这么理直气壮,令灰衣人有些诧异,冷哼一声问:「凭什么?」
「不凭什么!」水芸嫣立刻上前抢人,却被灰衣人给闪躲开了,令水芸嫣不禁有些气恼。「你又凭什么来抢我的小娃儿?」
「你的?」灰衣人的声音打鼻腔哼出来,怒火也随之涌出。
「小姑娘,就凭他是孩子的爹,你说够不够格啊?」奶娘得意地说。一看到靠山来了,奶娘就安心了,说话就敢大声了。
这灰衣人正是驿帮的少主贺千航。
贺千航一看到宝贝儿子落在陌生男子手中,当然立刻上前抢救。只是对方一副他才是抢人家孩子的人,令他有些讶异,却更想将对方碎尸万段--任何想抢他东西的人,他都不会轻饶,更何况是抢他的宝贝儿子。
「小姑娘?」听到奶娘的话,贺千航这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过于俊美、带着娘娘腔的男子。
「对呀,上次就是她把洛儿抱走的。」奶娘立即告状。
贺千航一听,神色一变,戒备心更强了。
原来眼前就是噬血毒花水晶兰的女儿,刚刚交手,功夫似乎不过尔尔罢了。上次贺千航之所以没对水芸嫣追究,并非他宽宏大量,更非叶不归面子大,主要是他早已料到各门派绝对不会轻饶噬血毒花水晶兰的女儿,不差他驿帮,因此他才将顺水人情做给叶不归。没想到她竟然没死,真是老天没眼呀!
「你不是坠崖了吗?怎么没摔死呢?」贺千航刻薄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坠崖了?」
贺千航只是牵动嘴角诡异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有明确的消息来源。
这么多人要她死,令水芸嫣心情大坏。而刚刚交手,她已探知那个小娃儿的爹功夫了得,所以此刻她若想将小娃儿带走,得费好大一番工夫,若是大师兄在就好了。大师兄?!水芸嫣这才想到她得去找寻大师兄,便无心再恋战,在不舍地望了小娃儿一眼后,就要走入了。
不过,她想走,人家可不这么轻易放过她。
「想走?没那么容易!」贺千航顺手将洛儿交给一旁的奶娘,便上前拦阻。
再度交手,被惹毛了的水芸嫣在无小娃儿牵绊的情况下,更是全力以赴,招招狠厉,毫不留情,令一时大意的贺千航猝不及防,重重挨了两掌,跌落地面,吐出血丝。
奶妈惊呼出声,众护卫立即要上前护主,却被贺千航喝住。「退下!」
「少主……」
贺千航威严地向众护卫瞪视一眼,众护卫只好领命退至一旁。
原来这臭丫头的功夫的确有三两下。都怪自己太轻敌了,才会挂彩,不过现在是要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恼羞成怒的贺千航,连忙拔身跃起,一发狠劲,掌风连环送出,水芸嫣被他犀利的掌风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贺千航正窃喜今日可将这妖女除掉,不意竟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为武林除害及扬名立万的机会。
「住手!」
语声未落,一个如神鹰一扑的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们两人中间,先替水芸嫣挡住贺千航的连绵攻势,将贺千航逼退至一旁,再反身制止水芸嫣施毒,继而用内力将这两人震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被来人内力震至一旁的贺千航,一立定,才看清楚来者何人。
「花庄主!」
「得罪了,贺少主!」
花无尘才刚说完,立刻反身抵挡水芸嫣的进攻。
水芸嫣虽然纳闷那人为何要帮她,却也欣喜平白多个帮手,及至见到他们俩竟然相识,基于她的「江湖经验」,便推知又来了一个要她命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制止她施毒,既然如此,她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花无尘有些讶异于水芸嫣的举动,不过却也想趁机了解她功夫如何,因此便与她过了几招,不过他只是见招拆招,只守不攻。但是,水芸嫣以为是在做诛死斗,因此招招狠厉,步步致命,逼得花无尘不得不开始还击,但仍是点到为止,在足以致命处放轻了手劲,怕伤了他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儿。
因花无尘的出现而无法如愿除掉水芸嫣的贺千航,本来还有些气闷,现在则是幸灾乐祸地在一旁观看他们父女俩恶斗,希望他们父女俩最好两败俱伤,这样就称了他的意。
而跟随花无尘一同前来的花杰雨,则在一旁干着急,万分苦恼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那日在灵隐寺里,花杰雨虽然觉得水芸嫣十分面善,却一直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她,直到回到山庄,探子回报依然没有二娘和小妹的消息时,他才恍然大悟,直觉那人一定是小妹,不然她不会有与二娘相似的面貌及一样独特的香味;同时终于明白,明明坠崖没身亡的她,竟然能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让他们苦苦找寻却一无所获的原因。谁会想到她竟女扮男装,还出现在他们的家乡杭州呢?他们在天涯找寻,她却在咫尺的地方出现,难怪彼此一直无交集。
但是,这事要不要告诉爹呢?
想到自己郁郁寡欢的娘亲,他决定还是闭口不提。何况,她来到杭州,有空游玩,却没空来认亲,可见她不怎么在意他们这些至亲,那么何妨让彼此两两相忘,各自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无需硬要搅和在一块。几经思量后,他决定保持沉默,将此事放在心底最深处,不说不思不想,像往日的许多事一样。
但是事与愿违,花蝶衣为那日的邂逅魂不守舍,让他不得不源源本本地将此事托出。怎知竟让花无尘听到,知情不报的他,当然挨了爹亲好大一顿训,而傲花山庄的探子也立即全体总动员,街头巷尾四处查探水芸嫣的讯息。而后探子回报她与人起冲突,正在悦来客栈前与人打了起来,原因是她爱抢人家可爱的小娃儿的「老毛病」又犯了。
离谱的是,对方竟然仍是驿帮少主的儿子,看来傲花山庄非得跟驿帮杠上不可了,而这全都肇因于她。唉!她惹事的本领的确不小呀!
转眼数百招过,花无尘发现女儿的功夫的确不弱,便欣喜地以内力震开她结束这场打斗,看她又要攻上前来,赶紧阻止说:「我们别再打了!」
虽然人家说不打,自己就真的听话不打有些逊,不过几番打斗下来,水芸嫣也真的累了,所以就不介意逊一些些,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怎知她转身要离开,却又被花无尘拦下来,令她觉得这些人真的不是普通的烦咧。
「是你自己说不打的喔。」
「我不是要再跟你打,而是要问你,你娘是不是……是不是水晶兰?」
「废话,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无缘无故追杀我,不就是因为我娘是水晶兰吗!」
心疼于她所受的委屈,花无尘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
「若你娘真的是水晶兰,那我就是……就是你爹呀!」
水芸嫣斜睨着他说:「你说是就是呀,我怎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冒牌的?」
「别怀疑,他的确是你爹!」
从围观的人群中突然蹦出这一句,众围观的人立刻识相地闪身让开,让说话的人现身。
「大师兄!」
没错,说话者正是此刻坐在茶肆喝着杏仁茶的风舞阳,也不知道他来此当观众当多久了。
「小师妹,恭喜你了,父女终于可以相认了,还不赶快去叫声爹。」
水芸嫣瞥了花无尘一眼,还是叫不出口,心中更讶异于师兄为何对此事这么热络。她附在风舞阳的耳边小声询问:「大师兄,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是在为你的性命安全着想呀,我的好师妹!」
「我不认他,他就会杀了我?」若真这样,她宁可不认。
「不是他,他哪舍得杀你呀。」风舞阳附在水芸嫣的耳边小声地说:「而是你自己好玩露了馅,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引来一堆人追杀你,所以只好赶紧抓住你爹这张救命符了。」
「哪有一堆人追杀,只有那小娃儿的爹。」
风舞阳附在水芸嫣的耳边更小声地说:
「看到蹲在客栈大门边,衣服破破烂烂、像群流浪狗的那三个人没?他们是丐帮的八袋长老。看见站在菜贩前的那棵大树下,手里拿着佛珠、目光炯炯的那两个和尚没?他们是少林寺的高僧。头再抬高点,看见趴在客栈屋顶,像群偷儿的那些人没?他们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和他的弟子们。其他的还有武当、峨媚等各门派的人混杂在这四周,不多,约三十来个而已,而且一看就知道个个功夫了得。」
水芸嫣的目光随着风舞阳的述说而移动,发觉那些人的确来意不善,可是……
「他们又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相信我,他们绝对是冲着你来的,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人比你更有让人除之后快的吸引力了。」知道这么多人要杀她,水芸嫣的心情烦闷到了极点。
「要和这些人交手,单凭我们两人是很难讨到便宜的,所以赶紧抓住你爹这张救命符吧,这样他们就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了。快去叫声爹吧!」
水芸嫣望了望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他们讨论完的花无尘,嘟着嘴对风舞阳说:「我叫不出来。」
「喉咙干叫不出来是不是?来来来,喝碗杏仁茶润润喉,绝对可以叫得甜死你那个爹,让他为你拼命。」
「不是喉咙干啦,是……」
「别废话了!有爹可叫,就赶快叫吧!别等到无爹可叫时空叹息。」
水芸嫣觉得凤舞阳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在把他端给她的那碗杏仁茶喝下后,便转身对花无尘说了一个他期待了十多年、听了梦里也会笑的字--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