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喜袍以金丝线缝上了大大的“喜”字在胸前,头冠上的垂帘以昂贵珍珠串连,挡住了新娘子的喜气,只是微微倾身还是能瞧见那红艳欲滴的檀口正紧张地抿住,交握的双手始终没松开,有时更是不安地摩挲着。
“小姐,等会儿姑爷若被一群人推着进来可别吓着,要保持现在这个姿式别动,等着姑爷掀起你的喜帘才能动啁。”夫人交代过,姑爷有可能在前厅已喝醉,然后被众人拱回新房来。
呶呶嘴,新娘子微略开口,“这是娘同你交代的吗?”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在屋梁上绕。
“夫人交代了好多。”小悦靠着床柱上精细雕刻。“真怕我这颗脑袋记不了那么多而全搞混了。”
“几更天了?”
小悦移步到窗边,略微推开往外一瞧——夜正黑,月儿位于正上方。
“似乎是进入三更了。”
“还未瞧见人往这儿移吗?”那么晚了,该闹该吃的喜宴合该结束。“小悦……你认为我这样做对吗?”一抹愁煞人的凄楚让唇上与颊畔旁的胭脂显得突兀。
合上窗,小悦看了看房里的一切。
孤独、空寂,这不该是喜房里该出现的;在这里,应该洋溢着欢笑,应该会有来来去去的人忙着,而不是呈现此刻这样,只有她和小姐在房里等待的情形。
当初小姐曾经反对过老爷的决定。
毕竟府里经商的成败不该是由小姐来承担,老爷不该为了想提高声望,借着任家的财力与在朝廷中的势力来扭转府里目前此刻事业连连赔本呈负债的状态,小姐赔上的是她一生的幸福呀。
小悦同情地看着新娘。
许是新婚夜出人意表的寂寥,许是那冷风由窗缝窜入,新娘深深叹息。
“小姐,别想那么多了,我想姑爷会对你很好的。”衷心希望。
“小悦,我害怕。”颤抖的嗓音由饱满艳红的檀口吐出,而那双白皙柔嫩的柔荑紧张地交握、互相摩娑。
“小姐别害怕,你与姑爷并不是未曾见过面啊,没什么好害怕的……来,吃快杏仁酥吧,你今天一整天除了一早吃那几口甜汤圆外,就再没有进食了。”小悦试图转移话题不让新嫁娘害怕。
她拿起盘里精致的小巧杏仁酥放进嫁娘小小檀口中。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美丽嫁娘微微挺直背脊,坐了一整晚确实是累了。
就在她放下戒心动动身子时门板被人推开,她瞬间僵直身子。
“小悦。”她害怕地叫喊着在一旁打瞌睡的丫环。
小悦唼咛—声醒过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视线在房间里晃了晃,这才记起那声音是她家小姐的,连忙奔到她小姐身旁。
“小姐……姑……姑爷!”小悦在看见站在门口那微醺的高大男子时,困难地吞咽口水,连忙福福身子。
男子往前跨了步,酒精在他体内产生影响,他步伐踉跄了几下,连忙扶了下一旁的花瓶架,花瓶架承受了他的力道,前后晃动书下后终于离开了架子应声摔碎。
“碎碎平安!”小悦惊叫一声,赶忙过去扶住男子。“姑爷!小悦扶您……”
“下去。”安坐在椅子上后,浑厚磁性的嗓音带着略微的怨怼开口。
“可……可是……”她如果下去了,小姐怎办?小姐会害怕啊。小姐从未和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过……
“才刚进门就学着不服从?”浑厚磁性的嗓音由怨怼转为嘲弄。
小悦扁扁嘴。“是。”她缓缓移向门口,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新嫁娘后考虑良久终于带上房门出去。
烛火摇曳,满室新物的香味这下渗杂了突兀的酒气,窒碍的空气闷闷的,也叫人感到胸口一紧。
没有人开口,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一声重重酒瓶放回桌面的声音令她身子颤了下。
“我并不想娶你。”
见她没有反应,他以愤怒的声音告诉她。
“我并不想娶你,徐翩翩。纵使徐、任两家有着指腹为婚的婚契,但你徐家不应该想利用任家在商场,在朝廷的声望而端出两家婚契逼婚!”他眯起眼看着她,那锐利眼神令人看了不禁打颤。“想当初你徐家是如何瞧不起我任家,嫌弃我任家的经商格局不如你徐家,不想再与我多所瓜葛,如今却又厚着脸皮拿着两家十几年前订下的荒谬婚契来要求履行。徐翩翩,若你不是生就一张麻子脸,你徐家会放低身段来任家死逼活求的要我娶你吗?”
任无怀再度仰头,饮尽杯中辛辣的汁液,此刻的他头重脚轻,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天地不停旋转,似乎一时间没有停下的趋势。
“我不会掀开你的喜帘,更不会与你同床共枕。”他直视不讳地看着她,密密麻麻的珍珠喜帘挡住了她的脸,但他却不想窥视她究竟生得如何。
早由无愁那儿得知她早年得了怪病,虽然花了大半银两治好病,但整张脸已花,徐家才连夜将她送往尼姑庵里住,免去外界的指指点点。
任无怀嘲笑着自己,究竟还要为这个家付出多少。
“你徐翩翩要名份,那我任无怀就给你个有名无实的名份,你空有任家少奶奶之位坐着,但在我任家,你却是个最无身分地位之人。”他咧嘴粗鲁地仰头,直接对着酒瓶嘴狂烈地饮着,一寸寸汁液侵袭了他的理智与情绪,延着坚毅下巴顺势而下,流过颈项没入衣领里。
他的话像大浪,毫无怜悯地直接冲击她的心。
你要名份,那我就给你个有名无实的名份,空有任家少奶奶之位,但在任家,却是个最无身分地位之人。
翩翩敛下眼睫,盈眶的泪珠沾湿了那扇浓翘的眼睫,如贝皓齿咬住饱满的红唇。
这样一句话就注定了她往后的日子。
她将是个永远无法得到夫君疼爱的女子,在她极力逃避这种椎心之痛时,逃得越远,它追得越急。
在尼姑庵里听太多悲伤情事,看尽尼姑们为了情爱而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决定出家。
每当听见一则一则凄凉的爱情故事,她的心总会揪着痛,为她们感到难过,她不要这样的感觉。
她就是不要这样的感觉,所以执意一辈子留在尼姑庵里,反正她的脸已毁……翩翩缓缓抬起手摸着脸,眼中的光芒自卑的阒暗所掩盖。
任无怀苍凉的笑声一声声一声声由喉头发出,他神情激动不已。
“任无怀啊任无怀,你何德何能,全天下有多少女子,你却偏偏被迫娶个有麻子脸的妻。”他扬手将桌上吉祥果全部扫落,原本摇曳的烛台掉在地上,火心碰上冰凉的地板后便马上熄灭,室内立即失去光亮,只留窗外那巳变得不太明亮的月光细碎地洒下。
“呵呵……呵呵呵……”他的笑,在黑暗中显得恐怖,他抱住头激动的情绪写在泛红的眼眶里。“为什么我不能娶我爱的女人……为什么……要有那张婚契!”
他的话,清清楚楚地击进她心里,她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他心里有别人?……娶她,只是被迫,被爹娘所逼。
这么做,不就成了破坏人幸福的女人?就如同那些破坏尼姑们幸福的人一样?
咬住唇瓣的力道再加深,深到连自己都不知道。
在前厅已饮下不少烈酒的任无怀,此刻已趴在桌上,闭着眼嘴里喃喃自语,慢慢地直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翩翩无力地扯下该让新郎掀开的喜帘,呆愣地盯着地上。
有人说这样是不吉利的,新娘会一辈子不幸福……她想轻松地发出嘲讽笑声,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一番,但此刻,她却笑不出来。
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只觉鼻尖一酸,眼眶更是热热的。
月光透过窗上的雕刻照在她脸上,那是张无瑕的脸。
乌黑发丝成髻,前发却以中分掩住两颊,圆眸黑白分明,长而翘的眼睫沾着约略湿意,柳眉像一别明月,饱满红唇此刻因为点上了胭脂而更加红艳欲滴,尖细小巧的下巴……这怎会是张麻子脸?
那双莲足出现在喜袍之夕,一步步往那已醉倒的男人身边漫去。
坚毅刀刻的容貌,那对浓黑剑眉此刻正紧蹙,翩翩登时忘了呼吸,下意识揪住手中的帕子。
她觉得有一道暖流窜入她心窝,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睛片刻也离不开他那张精雕的俊颜。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碰那张醺红的脸,但却在半空中停止不前。只是一寸就能碰到他的脸,可是她却胆怯了。
一颗透明的水珠含在眼眶里,心里想的是他的话。
这样完美的人,不是属于她的。
像她这样已有了缺陷的女人,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她永远得不到四同人一丁点的关爱……
收回手,握拳的手捏得好紧、好紧,指甲已陷入柔软的掌心。
她走到窗边,就像是在适应这陌生的窗,干净的窗槛上毫无任何灰尘……对了,这是新房,在迎娶之前将新房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她不敢肯定往后还是不是有人会来打扫这间房。
推开窗,外头是山水亭榭,稍稍探一下就能清楚看见对面的厢房……一阵凉风吹过,拂过她的脸颊扬起颊旁的发丝,一整片触目心惊的粉色紧紧贴在她左颊旁,由耳下部位一直延伸到颈项。
她一惊,连忙捂住那片在她白皙清秀的脸上显得突兀的粉红记号。
在她掩脸的当儿,含在眼眶里的泪珠也跟着滑落,像在无言提醒她,她的幸福在那夜发病时就已经关住了,留在过往。
如今,该怎么在这个家自处,她该……怎么与他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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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悦的精心打扮下,翩翩身穿鹅黄衣裳,巧手的小悦替她梳了个已婚妇女的发髻,前发仍旧一如以往地中分盖住两侧脸颊,在髻上插入一只祖母绿的柳叶造型发钗。
一大早她该上大厅向长辈们请安……
翩翩望了眼仍旧躺在床上的任无怀。
昨夜他喝得太醉,以致于今早他起不了床.仍旧呼呼睡。
“小悦,打盆温水,等姑爷醒了让他梳洗,顺便泡上一壶解酒热茶让他喝下。”
“是。”小悦将梳子放回桌上,走到门边的脚停了下又移了回来,面有难色地看着翩翩。“小姐……这……小悦不知该不该问……可是不问……这……”
“小悦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夫人说,新婚之夜隔日,夫……夫家的人会来检查……检查小姐与姑爷是否有同床。”小悦越说越小声。
翩翩一听马上脸红。
昨夜并没有和他同床,在他倒下时,她使唤来小悦帮忙将他抬上床塌,整夜,他在床上睡得极熟,而她则靠着太师椅整夜未眠……
“小姐。”小悦皱眉看着陷入沉思的翩翩。
慌乱地回神,她故作无事般淡道。
“嗯,可是,我和他……”
“没关系。这我知道该怎么解决,等姑爷一醒,小悦就将所有事情办妥,请小姐放心。”小悦信心满满地。
可她越说,翩翩的脸越红,脸更是不敢抬起。
“我先去大厅向爹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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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因为盖着喜帘,所以她没办法看清楚这里的一切,如今没了喜帘的阻碍,终于能够很清楚地看清这里的一切。
只是开书肆而已,竟然能够住在这么雅致的地方!翩翩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而停住步伐。
放眼望去,层叠的黄石假山、汀滢水池与小桥,柳树的叶丝在微风牵引下顽皮地轻点池面,点缀在旁的不知名红花娇妍地绽放着,深吸口气,清爽的风味舒服地温暖心窝。
这儿和家里不一样。
翩翩视线不经意地移往地上角落,干净的地显示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打扫。
而家里自从家道中落后,遣退了不少家丁,留下的人不足以时时刻刻注意家里是否干净,只能算勉强煮饭洗衣挑水,不必主子亲自动手的程度。
这里真的不一样。
多么清幽的文人园林,造景雅致,以山水布局为骨干营造出深山大壑的气势,沿途走来几名丫环,每个人都以一种鄙视的眼神斜睨着她,经过她身边时她很清楚听见她们口里发出轻蔑的哼声。
顿时之间,她竟然觉得鼻酸,眼眶火热。
深吸口气整整心情。她得马上去向爹娘请安,晚了可不好。
翩翩延着回廊一路往前走,可她却搞不清楚大厅的方向……该说她根本不知道大厅在哪儿,只好随意抓住一名丫环问,那丫环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后指了指云墙之后甩头就走,一点也不想直接带她这位新上任的少奶奶去大厅。
她曾预想过自己可能在这个家会不受欢迎,但没想过是这么明显,就连丫环都看不起她,那么这个家里的人呢?
好不容易找到大厅,才跨进屋里她便被眼前的景像吓到。
人呢?
原本该坐在高位等着她行礼问安的任家人全不见了,只剩两名丫环忙着收拾桌子。
“夫人与老爷呢?”
一名拿着抹布擦拭桌面的丫环抬起头冷冷地回。
“夫人回房去了,老爷去巡视各店情况。”说完丫环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想理翩翩。
“那么早?这该怎办……”她误了时辰,这下糟了。
“少奶奶起得太晚,老爷和夫人们一早就在大厅等着少奶奶请安,直到刚刚才气得离开。”早知道新进门的少奶奶一定又懒又娇纵,果真不然,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睡到那么晚才起身。
丫环仔细打量眼前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新主子。
是美,是清雅,是有一种出尘的气质,可是一想到少爷是被逼迫娶她的,府里上上下下就是不高兴,就是为少爷不值!
翩翩明显感受到丫环对她的不满,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该怎么走才能找到夫人们?”
丫环奋力地工作,这次头也不抬了,只是淡淡地告诉她。“找大夫人的话,隔壁碧云院落就是。”
“碧云院落?”
“在云墙上有写。”丫环不怀好意地笑。“少奶奶,您之前未出阁时习过字吗?”
丫环无礼的询问她该生气的,但她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毕竟今日是她们徐家拿着婚契强逼着任家履行,她也很明白自己从今以后再无好日子过了。
“有。”不该回答那丫环的话的。
“那么少奶奶就该知道碧云院落在哪。”丫环明白表示自己对翩翩一再的询问感到厌烦。
翩翩无言地转身跨出大厅往碧云院落去。
好不容易在这样大的宅院里,—个人走走绕绕延着曲径走到碧云院落。丫环不是说在隔壁的么,她却需要走这么久,在院子里绕这么大一圈才找到目的地,这不禁更让她对任家的事业经营有些疑惑。
一踏进碧云院落,她终于明白为何会称为碧云,因为这里遍植柳树,柳丝看起来就像是掉落凡间的绿云,随着风儿摇摆,感觉好清爽。
在主屋的门眉上彩了朱色,她战战兢兢地往那儿移动,深吸口气后敲了敲门。
“娘,我是翩翩。”
等了许久未见人来开门,她又再敲了敲,才要开口门就被人由里拉开。
“夫人在内厅里等着。”这名丫环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沈稳内敛的气质看来是跟在当家主事的主子身边许久所锻炼出来的。
单独走向内厅,任夫人早巳坐在椅上喝着香茗等侯她。
任夫人给人的感觉是有气质且温润,举手投足间少了富家夫人的财气,却多了书香的气味。
翩翩浅浅一笑。难道这是经营书肆的人特有的气质吗?
“娘,翩翩今早太晚起了,成亲隔日应该更早起来向爹娘请安才是,翩翩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希望娘能原谅翩翮。”翩翩福身之后就没有站起,很诚恳地向任夫人请罪。
任夫人缓缓地啜口香茗后,幽幽开口,却没有要翩翩起身。
“在你家都是何时起身?”任夫人顿了顿不等翩翩回答便又接下去。“不管你之前的作息如何,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适应任家的生活。以后在任家的生活会和在你娘家不同,无怀是家中次子,上头有个哥哥,底下两个弟弟,你日后会见到他们。”
“日后?”翩翩皱眉。
“他们此刻都不在府里。”任夫人合上茶杯盖。“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归宁之日可能无法让你回徐家。既然咱两家是以这种情况下结为亲家,你就要有心理准备身为任家人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回娘家去。”
她确实想过这种情况,但被这么明白告知,心里的震惊确实不小。
“翩翩明白。”
“很好。”任夫人叹口气。“起来吧。”她明白无怀有多痛恨当年她与老爷的决定。
无怀一向都是很听话的,家中四兄弟,他是最沈稳的一个。
孝顺,就是孝顺让他痛恨这桩婚事,却又接受这桩婚事,如期迎娶。
“坐。”任夫人指指对面示意翩翩坐下。“老爷今早是带着气去巡视各店,待晚膳时记得向他请罪。”
“翩翩知晓。”一想到晚上……光想到那请罪的情景她就浑身发抖。翩翩无力地想。
“你们徐家这几年的情形怎样?”
被问及家里的情形,翩翩立即脸红,见她这样,任夫人再度开口。
“这几年你们徐家的情况时有所闻,但毕竟是从外边的人口中听见的,多少有出入,我想从你的口中知道得更详细点。”
“这几年,我爹因为急于拓展版图,结果家里可用的钱全部都被分散开来,纸厂那儿因为北方木场发生大火,少了木材,纸厂当然造不出纸来,客户订的笺纸自然也交不出来,爹再将饭馆资金调到纸厂去赔给客人,饭馆少了充裕的银两付酿酒厂和鱼货,再调造林店的银两周转,就这样一家调走一家的资金,到头来形成一家拖过一家.今年初已经关了胭脂店和布店,家里的产业只剩纸厂、饭馆和造林店三家了。”
任夫人边听边点头。
“你对家里的情况很了解。”
“是。”翩翩低下头。
“听说你一直是住在莲花庵里的,怎会对家里的情况这么了解?”
“我会吩咐丫环小悦每月回府里去询问总管情形,再回来向我说明。”一直以来她从不曾与家里断过讯,对于家里的一切她比谁都关心。
知道爹野心大,希望徐家能成为全国属一属二的富豪,这几年内急速扩充版图,在那时她就已经开始担心在银两调配方面会有问题,结果不出所料真发生问题,且让徐家的生意急逮萎缩。
“你爹容许你这样打探?”任夫人狐疑地问。
是不容许,所以都是暗着来。翩翩腼腆一笑却不语。
任夫人也了解翩翩笑里的含意,而她刚才的剖析确实令她对昨日才过门的媳妇刮目相看,想来家里娶了个善经商的媳妇回来了。
本来还想,翩翩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千金,依徐家那狗眼看人低的势力作为,想来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且早在几年前便盛传她得了麻疯病,徐家花了大把银两广召全国医术高明的大夫替她治病,结果病是治好了,可那强脸也毁了……
任夫人看着翩翩的脸微微敛眉。
为什么娘这么盯着她看?翩翩也感受到任夫人疑惑的表情。
“告诉我,你真的在莲花庵长住过?”如果得到的消息正确,她应该在八岁时就被送进莲花庵长住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家里准备出嫁。
翩翩点点头。“是。”她明白为何娘会这么盯着她瞧了。翩翩苦笑。
是她这张脸让娘感到疑惑,因为照外头的人的说法,她的脸应该是已经毁了才是,所以娘才会盯着她的脸不放吗?
任夫人突然严厉地迫问。“为了什么在莲花鹿长住?”外头的传言会是早几年徐老爷为了退掉这门亲事而放出的流言吗?
“为了……养病。”她刻意避重就轻,眼一闭、深吸口气,青葱指尖略微掀开左颊旁的发丝,那块触目惊心的粉红丑疤立即显现。
任夫人倒抽口气,顿时间眼眶里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她疼惜地拉下翩翩的左手,青丝再度遮掩住那块令人心酸的疤痕。
“你这些年的日子是怎过的?”脸蛋对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她不仅在八岁时便已毁了容貌不说,还被家里的人鄙弃在尼姑庵里长达十几年,和丫环两人孤独地住在尼姑庵里,日日夜夜与尼姑、经文为伍,到如今,终于能够远离那庵了,却是为了家里的利益而出阁。
翩翩颇惊讶地看着任夫人。
没……没有人,家里从没人对她脸上的疤感到难过,娘只是只字不提,爹是明白将他的感受写在脸上,甚至直接将她送进莲花庵。
“翩翩……你叫翩翩是吗?”任夫人拍拍翩翩的手背表示善意。
对于任夫人的态度,早在八岁时就失去家人温暖的翩翩刹时红了眼眶。
“嗯。”她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酸酸的,甚至感染到眼睛,火热的感觉迅速涌上,她觉得自己快哭了,却不是伤心的想哭,觉得是一种放松的释怀。
“很少人能得了麻疯病还痊愈的。”
她摇摇头。“这不是麻疯病,而是一种不知名的怪病。”
“不是麻疯病?可是外头……”
“我一直晓得外面的人是如何流传我的病,但救活我的那位神医说我这并不是麻疯病,只是他一直不肯对我透露我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所以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忽染重病,还毁了容貌。”
“你很美丽清雅。”
翩翩苦笑。“从没有人这么形容过我。”
任夫人破涕为笑。“那是因为你一直住在尼姑庵里不是吗,你接触的人不够多,所以才会这么认为。”
翩翩看着眼前的任夫人,心里想。她觉得,她喜欢今天才刚认识的这个任夫人,至少她并没有因为爹的逼婚而对她恶言相向,甚至对她不友善。
“娘,翩翩……翩翩可以常来找您吗?”她在任夫人身上找到了她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母爱,头一次有人能够爱她,多看她一眼。
任夫人点点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走进一名丫环,那丫环靠在任夫人耳边嘀咕,一边动嘴皮子,一边眼儿尽往翩翩这儿睨过来,瞧得她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丫环与任夫人脸上都带着一抹谑笑时。
“好,你先下去吧。”任夫人挥挥手要丫环下去。
“是,夫人。”
“翩翩,你等会儿到二娘、三娘那儿请安,请安后剩下的时间就是你的,看你是要自个儿在府邸里四处走走熟悉环境,还是让我派个丫环带你四处逛逛?”
“娘,翩翩想独自一人四处走走,无需再派人带路,只是翩翩初进门,对于二娘、三娘那儿还不熟悉,倒是想请娘能够让人带翩翩到二娘、三娘那儿向她们请安。”
“好,我会叫茗香丫头带你去。”
她早该明白,昨夜让人灌醉无怀是对的。
原本她和老爷怕无怀这孩子就算肯娶翩翩也不会肯和她同床,不过刚听茗香来报,他俩昨夜倒是同了床,她特别唤去收被床的老嬷嬷在床垫上发现了落红,这证实他们已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说不准过没多久就能抱孙子了。
头一个清早,翩翩便得到了第一个友善,她在任夫人这儿找到了在任家唯一走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