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拨了通电话给方芷晨,约她到餐厅吃饭。方芷晨希望能由她那里得知方志扬的 下落,便依约前往。
到了餐厅,只见芊芊一人在座位上等她,不见方志扬的踪影。
“我哥没来吗?”方芷晨问。
芊芊微微一笑:“我们女人家聊聊,他来做什么?”
“喔。”方芷晨颇为纳闷,不知芊芊的用意为何。“我哥和你在一起吗?”
“是啊。”芊芊叹口气:“你都不知道他最近心情有多糟呢。”
“为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江群。”芊芊望著她:“你想想看,江群用手段把他赶出了方家,又霸占了方家的产业,换作是任何人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方芷晨默默无语。
芊芊拨了拨秀发,换个话题。“江群对你好吗?”
方芷晨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下午在办公室那幕激情的演出,不自觉双颊飞红。
芊芊望著她羞怯的模样,暗暗咬牙。
“我想江群应该是对你不错吧。”芊芊微笑说:“像他那种聪明人,目的还未达成 之前,是不可能显露出本性的。”
“什么意思?”方芷晨皱皱眉。
芊芊摇摇头,露出难过惋惜的神情。“你还不了解江群的为人吗?他会娶你也是有 目的的……真难为你了,成为他阴谋下的牺牲品。”
“我……我不懂。”
“你这么单纯,又怎么会看得出他的狡诈呢?”芊芊哀伤的说:“你不像我,从小 就命苦,先是在孤儿院中度过悲惨的童年,出了社会,没有一技之长,被迫沦落风尘, 尝遍人情冷暖,看尽人生百态。”她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珠,幽幽说:“好不容易遇到 像志扬这么好的男人不嫌弃我。”
“芊芊你……你别难过了。”方芷晨握著她的手,感到一阵心酸。
“我想你一定看不起我吧,我的出身……”
“不!不会。”方芷晨连忙说:“我不会看不起你,我只有佩服你,像你这样出淤 泥而不染,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芊芊带泪的脸庞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反握住她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欣慰。“你……你真好……只有你肯将我当作朋友。”
方芷晨微微一笑,目光中带著真诚和鼓励。
芊芊咬著唇,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过了一会,像下定决心似的说:“本来我还在 担心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江群的阴谋,怕你误会我搬弄是非。现在我决定了,既然你将我当作朋友,我就不能让你继续被江群蒙骗下去……这算是一个做朋友的义务吧。”
“他……他骗我?”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娶你?如果不是为了伯父遗留下来的那笔财产,你真以为像他 那种男人会甘心被绑住吗?”
“可是……可是如果他不娶我,方氏企业也是属于他啊……反倒是娶了我,我有权 力享有一半股权。”
“这……”芊芊一时语塞。
“所以我一直很怀疑,他大可以将方氏企业的股权变卖一走了之,为什么要听从爸 爸的遗言娶我呢?”方芷晨皱著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芊芊眼珠一转,叹口气:“所以我说你不了解江群的狡诈嘛!”
方芷晨疑惑的望著她。“难道他有别的用意吗?”
“这是当然。你想想看,方氏企业的规模几乎遍及全世界,一时三刻要变现也不是 那么容易的事,何况……”芊芊顿了顿,思索著要如何自圆其说。“何况以他的野心, 自然想要独自拥有一间如此大规模的企业让他掌控,这是一种男人的成就感。”
“那他就更不该娶我啊。”
芊芊叹息,像是在难过方芷晨的单纯。“如果他不娶你,平白无故的接掌方氏企业 ,难道不怕人说闲话吗?自然有人会怀疑他的手段不干不净,否则伯父明明还有志扬一 个儿子,又怎会轮到他来接手公司?”
方芷晨低垂著头,像是在分析她话中的可能性。
芊芊怕自己的话不够说服力,接著又说:“其实或许他是想人财两得,像你这么美 的女人,或许他早就觊觎了也说不定。”
方芷晨想起失身的那夜,不由的有几分相信她的话。
“说起来江群真的挺有本事的,连伯父这样英明的人都栽在他手里……”芊芊无奈 的说:“志扬是他的亲生儿子,居然落魄到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方芷晨红了眼眶。
“不过志扬现在的处境倒是比你安全的多。”芊芊望著她,担忧的说:“你每天和 江群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在一起,我真担心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和他父亲一样的命运。”
方芷晨一颤。
“但愿只是我想太多了,”芊芊凝视著她,微微一笑:“毕竟他对你不错是吗?”
方芷晨没有答话。江群对她能算“不错”吗?
结婚以来,从未在家中待上一夜,见了面,也只有冷言冷语。除了……除了在办公 室中一时失控,但那也只是一个男人基本的生理需求罢了。
“我想该让志扬回公司才是,至少两个人在一起并肩作战,江群才不敢太明目张胆 。”
“我……我没办法作主啊……”
芊芊笑著说:“你也是股东,不是吗?让自己的哥哥到公司帮忙有何不可呢?何况志扬才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谅江群也不敢说个‘不’字。”
方芷晨点点头。
芊芊握著她的手:“幸好还能让志扬回你身边保护你,否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你呢。你知道的,江群这个人是一点人性都没有的。”
方芷晨一脸感动。
“江群太可怕了,我们没有人能预料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只希望在他有所动作前 ,我们先做好防范,不要像伯父一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方芷晨嘴唇动了动,想告诉她方文远是因为反对方志扬和她在一起才会造成猝死, 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开口。她不想伤芊芊的心,毕竟沦落风尘不是她的罪过,怪只怪 命运捉弄人,何况芊芊是个如此温柔善良的好女人。
方芷晨感激的说:“幸好有你,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芊芊微微一笑,眼神闪烁著冷酷恶毒的光芒。
就这样,方志扬回到方氏企业,任原职总经理。出乎意料的,江群竟未表示任何意 见,甚至职位也无任何变动,依然挂名总经理特助,算起来还矮方志扬一截。反正公司人员并不知道方文远的遗嘱内容,自然无法得知方氏企业已改朝换代,还当作方志扬回来是顺理成章的。
事后,芊芊曾向她分析,说江群果然是心机深沉,表面上职务没有丝毫异动,藉以 稳住人心,而事实上却操有生杀大权,身为总经理的方志扬只是一个傀儡,标准的挟天 子以令诸侯。一番话说的方芷晨义愤填膺,深深痛恨江群的无耻。
江群现在算是众叛亲离、腹背受敌,然而他却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身边的暗潮汹涌 ,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有时候方芷晨不免会想,像江群这样的人一定是很孤独的。但这不就是他自己造成 的吗?如果不是如此残忍狡诈,他又何致于沦落至此?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那股对 他的怜惜之情便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江群是个金钱权力至上的人,不值得她的同情!他为了在方氏企业占有一席之地, 甚至不择手段得到她!这种人简直是利益薰心,被权力蒙蔽的双眼,为了达成目的,任 何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
她该恨他的!除了恨,她不容许自己对江群有丝毫别的感情。
只能这样。她一再告诫自己……
方志扬意气风发的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那张豪华真皮座椅上。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坐上这个位子,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从前他要什么有什 么,也从来不屑总经理的头衔。方文远对他是用心良苦的,明知他对经营企业一点兴趣 也没有,却仍在公司为他备有总经理的职位,盼他有一天能回头是岸。
人对失去的东西总是觉得特别好,这个职务失而复得之后,方志扬才懂得珍惜。
当然他的目的不是一个区区总经理的职位,而是要把整个方氏企业从江群手中夺回。第一步算是成功了,至少现在他的职位高于江群,且是整个方氏企业之首。他相信谅江群也不敢直接挂名董事长,如果敢,他绝对会鼓动整个方氏企业的员工来批斗江群。
方志扬再一次印证了芊芊的话:江群果然是深沉狡诈、足智多谋,明明方氏企业已 落入他的掌控,居然还沉得住气,未昭告天下。好,要玩大家来玩,他方志扬也不是可 以小觑的!
主管会议。
方志扬位在椭圆形大会议桌的首位,俨然是个掌权者的模样,江群和方芷晨坐在他 的右首。
此刻他正大剌剌的发表议论。
“我们方氏企业一向著重在科技研发、国际贸易、房地产三大行业,坦白说,也确 实在国际上闯出一些名号……”方志扬清咳一声:“但是在科技上面,我们所有的电子 零件全部仰赖国外进口,这样不仅费时,而且还要负担庞大的关税,实在不符合经济效 益。”
在座的人皆睁大眼睛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自己生产电子零件,这样品质也可以掌握,不但自用,还能 够外销……”
江群皱皱眉。
方芷晨迟疑一下:“哥,以往我们所配合的厂商一向给公司许多优厚的条件,而且 产品也是国际驰名、享有口碑的,这样贸然停止配合关系,恐怕不太好吧?”
方志扬瞪了她一眼:“做事业哪有这许多顾忌?”
“但是科技研发我们也是刚接触。”方芷晨不太赞同。“何况电子零件是精密产品 ,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行业……”
“有钱还怕不好办事吗?”方志扬笑:“只要我们高薪挖角,自然有许多这行的菁 英投入方氏企业的麾下,你怕什么?方氏企业别的没有,不就是钱多?”
方芷晨还想开口,已有人先说话了。
“总经理真是有远见,确实,如果由我们自己生产电子零件,就不怕厂商刁难了” 一名经理笑说:“既然有心从事科技研发,不如就全部一手包办,公司也不是没这个能 力。”
另一名经理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上回还为了关税问题,产品差点来不及上市呢 ,如果我们自己生产零件,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身旁的人连忙都出声表示赞同,深怕晚别人一步开口,就无法证明自己有多效忠这 个总经理。
江群用手指轻敲著桌面,见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巴结著方志扬,也懒得多说什么。
方志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斜睨著江群。
当初如果不是我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你,你江群今天还能站上这个位子吗?现在就要 你看看,什么人才是真的有能力!别以为你江群才是商业天才。
方志扬在心中暗暗的想著。
总有一天要把你江群整的一文不名,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方志扬果然开始积极的筹画设厂事宜,带著几名经理南征北讨,四处寻觅适合的场 地,接连数晚流连在风月场所,与人谈判应酬。
自从他重回方氏企业,就一直很想有一番大作为。他知道公司里的人都看轻他,以 为他只是个除去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他要证明,公司没有江群也一样撑的 起来,因此他急于要表现自己,也不肯循原来的脚步,毕竟那都是方文远和江群所打下 的根基。所以,他急于要开拓另一番新的市场用以昭告天下,他也有独到的眼光。
江群从头到尾都没有干涉方志扬的决定,而方志扬也根本不可能要他插手。
当他筹备好一切事务之后,也由于不断的交际应酬而花去了不少公司的财力。
方志扬从未接触过任何商业训练,也没有实质的在商场上实习过,再加上他天生的耳根子软,做事顾前不顾后,经过身边一些只会趋炎附势、巴结奉承的人的怂恿,贸然的决定设厂事宜,著实大大的打乱了方氏企业的步调。
公司突然间增加了生产部门,不免要调动许多人手。由于是个陌生的行业,自然整 个公司为此而闹的人仰马翻,许多人希望藉此而捞到一些油水,或者是调升到更高的职 位。方志扬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原本只需要少数几个专业人员投入的工作,却几乎动 员了整个总公司的高层主管。这些人当然乐的参与这个轻松而又有甜头的工作,因此整个方氏企业的运作便因为方志扬的任性而几乎停摆。
江群冷眼看在眼里,却从未出面干涉。
就在此时,林政风也搭上了方志扬这条线,暗中挖方氏企业的墙角。
林政风自从上回和江群起了争执被开除后,便投入富兴集团与杨敬业联手,等待时 机准备斗垮方氏企业。而杨敬业也因为上回南科度假别墅的案场而与江群结下梁子。
林政风曾数次私下与方志扬接洽,作为方氏企业和富兴机构的桥梁。杨敬业意欲代 为引进各项精密电子仪器,经过多次的沟通,终于得到方志扬的首肯。
因此,方志扬所独自成立的部门便形成了和富兴机构合作的局面。
方志扬如往常过中午才进公司,正当他悠闲的坐在牛皮沙发上看报纸时,一名经理 冲了进来。
“总经理、总经理……”
方志扬皱皱眉:“谢经理,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谢经理气喘如牛,慌张的说:“不好了,富兴机构引进的那批器材全出了问题了… …”
“什么?!”方志扬“霍”的一声站了起来。
“还有……”
“还有什么?”方志扬脸色铁青。
谢经理哭丧著脸:“还有……还有我们之前交出去的货全被厂商给退了回来,每样 都有瑕疵……现在机器又全都故障了,修理的钱要比买新的还贵。”
“怎……怎么会这样……”
“原来富兴机构当初卖给我们的器材全是中古的,只是外面重新包装,当新的卖… …”
“马上给我接杨敬业这个老狐狸!”方志扬忿怒的嚷。
“事情一发生我们就联结过了,结果对方推个一干二净。”谢经理一张脸几乎都皱 在一起了。“那个姓杨的说他们只负责中间接洽,其余的一概不管,更何况我们当初也 是经过再三确认才签下的合同。”他低著头,嗫嚅著说:“合约上面没有注明产品的新 旧,也没有售后服务的保证……”
方志扬不可置信,怒吼著:“怎么会有这种鬼合同?!”
谢经理低声说:“这合同当初是总经理亲自和对方签下的。”
方志扬一楞:“这……”他懊恼的捶著自己的头,好半晌,无奈的问:“我们总共 损失多少?”
“连同退货及违约赔偿金,再加上所有器材的损失。”谢经理苦著脸:“总共是五 十多亿。”
“五十多亿……”方志扬瞪大眼睛。“五……五十多亿……”
江群坐在床沿,静默不动。他和方芷晨的卧室中,充满了绝望死寂。
下午开过主管会议,因为衬衫不小心被咖啡溅湿了一片污渍,于是他驱车返家,打 算换一套新衣服再返回公司。
天色已渐渐暗了,暮色笼罩著江群。他一动不动的姿势,恍惚间,让人误以为是一 尊雕像。
他已经这样坐了几个钟头,平日冷傲孤绝的眼神,此刻却好像被抽去灵魂似的,空 洞无神的双眸望著地板,任由一室凄冷绝望的黑暗将他包围。
他的手中紧紧捏著一瓶药丸,指节因用力过甚而微微泛白。就是这瓶药丸,让他一 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在一瞬间瓦解。
为什么芷晨会这么对他?为什么?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她会这么残忍?
江群失神的双眸因为极度的悲伤而显得些许呆滞。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是为了等待什么?方芷晨的解释吗?
卧室的门缓缓被推开,方芷晨揉揉疲惫的额角,轻轻的走了进来。她摸索著电灯开 关,“啪”的一声,点亮了一室的光明。
陡然见到坐在床沿的江群,方芷晨不可避免的被惊退了数步。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群恍若未闻,依旧楞楞的呆望著地面。
“你不是应该待在公司里的吗?为什么在这里?”方芷晨的声音微带怒意,依稀还 有几许幽怨。
自从结婚以来,江群回家过夜的次数寥寥可数,即使回来了,也几乎是挑夜深人静 ,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而隔天一早,又趁著大家都未起床时便匆匆赶回公司。
有时候她不免怀疑,既然江群这么刻意的要躲开任何人,那么为什么不干脆住在公 司里算了,反正办公室旁也备有一间小套房可让他平时作为休憩之用,何需大费周章的 舟车劳顿。
每回他回到家里,躺在她的身边时,她知道他是彻夜未眠的。即使她总是逼著自己 装作熟睡的样子,却仍是可以感受得出身旁的江群他那双灼热的眼眸从未须臾离开自己 身上。
为什么要彼此折磨?既然躲著她,又何必整晚无言的对著她?
江群抬起头来,缓缓的将眼神调向她,很慢很慢的开了口:“我不该回来吗?我不是你的丈夫吗?你有那么不想看到我吗?”
方芷晨闻言一怔,脸色慢慢胀红,她倔强的别过头,恨恨的说:“你以为我曾经承 认过这段婚姻吗?”倏地转头,瞪著他,一字一字说:“没有!我恨不得从来不曾认识 过你!”
江群看著她,直直的望进她眼眸深处。好半晌,微微一笑,用著近乎心碎的声音轻 轻说:“如果你有那么恨我……这个婚姻可以不用继续下去。”迎著方芷晨震动而又讶异的双眸,他强自挤出一抹笑容,云淡风轻似的:“义父的遗嘱,你不算违背,而我也不会带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为……为什么?”方芷晨不自觉的捏紧自己的衣摆。
“为什么?”江群凝视著她,苦涩的说:“我也想问为什么?”他缓缓扬起手,张 开手掌,将掌心中那瓶药丸对著她。“为什么?芷晨,你为什么要吃这个?”
方芷晨重重一震,身形一晃,失声说:“你……你怎么会有……”
江群微微一笑,淡淡说:“虽然我不常回来,但是这种东西你也该收好的。”
方芷晨咬著唇,豁出去似的,大声说:“是,我是吃避孕药,那又如何?!”
江群握紧拳头,难掩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颤抖,困难而又痛苦的盯著方芷晨。“ 你……你就那么不……不愿意……”
方芷晨打断他的话:“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有你这个恶魔的孩子!你这个丧心 病狂的刽子手,不配拥有任何亲情!”
一阵气血翻涌,江群紧紧闭上双目,哑声说:“这就是你最后的评断?”
“是。”方芷晨硬著声音,逼出体内所有无情的因子,冷冷望著他。“如果不是为 了方氏企业不能落在你这种冷血无情、残忍自私、忘恩负义的人手里,我又何必拱手葬 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漠视心中那股彷如撕裂般痛楚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吐出一句又一 句尖锐如利刃般的言语,明知会刺得江群体无完肤,但她还是残忍的噙著冷笑,逼令自 己挖尽思绪中所有可以伤人的词句,尽己所能的打击著江群。
“正如你所见,我服避孕药,因为我害怕会制造出像你一样的恶魔……你不配有子 嗣。何况……何况如果你有了儿子,难道你不怕……”她的唇角浮起一朵残酷、阴冷的 笑容。“你不怕报应吗?不要忘了你是怎么对待你父亲的,你的儿子……”
“够了!”江群无法控制的大喊一声,忽地站起,大口大口喘著气,苍白的望著方 芷晨。“是我太天真了,我不该以为可以在你身上找到我渴望的东西……”撑不住摇摇 欲坠的身形,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死在心碎中了。“你说的对,我不配拥有子嗣,我也 不配拥有你……我不配拥有的东西太多了。”
方芷晨不停的吞咽著喉咙里就要上涌的呜噎。
不能同情他、不能同情他……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将他打垮,夺回方氏企业,她没有忘记芊芊无时无刻不在 她耳边的叮咛。
瞧,他这不就被她击碎永远挂在脸上的那张冷漠、无谓的假面具了吗?原来他也懂 得伤心,不是吗?
方芷晨无意识的抓紧胸口,脸上刻意伪装的冷笑好像有点僵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口那么疼……
江群踉跄退了几步,只手撑著床头,神情萧索而疲惫。“芷晨,是我误了你,如果 ……如果来得及,我但愿我能补救……”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方芷晨突然发觉自己害怕看到这样的江群,也不愿 见到。她微颤的身子,抑制不住的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他要离开她吗?是吗?
江群疲倦的笑了笑,依恋的看了方芷晨一眼,拾起置落一旁的外套,转身大踏步离 去。
薄曦,朦胧的晨雾笼罩著江群,微寒的凉风轻拂著脸颊,虽不至刺骨,但也掩不住 丝丝的寒意。
江群跪坐在方文远的墓前,低垂著头,神色木然。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他不知道。
自从方文远过世后,他甚少到此来祭拜。几番数次被方志扬讥为薄情寡意,他也从 未替自己反驳。
为什么走著走著,下意识会走来这里?
离开方家大宅后,他不知道自己该到何处,一时间,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容 身之处。就这样像个行尸走肉般,恍惚间,已来到了这里。
江群静静坐著,早晨的露珠已濡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不知坐了多久,已经掏空麻木的思绪又一点一点感觉到痛楚。
空旷寂静的墓园,更显得他的孤单。
一直以为经历过这许多痛苦和无奈、失意和打击,种种的挫折已让他学会了把所有 情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没有人会再掀起足以淹没他理智的波涛。然而方芷晨的一席话 ,却轻易的将他击垮。
他是罪人,是刽子手,不配拥有爱情。然而为什么他曾经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在她 身上找到“幸福”?
早就知道她恨他的,不是吗?却还是自私的想将她留在身边,幻想有一天,或许可 以得到她一点点的感情。
江群痛苦的将脸埋在手掌心中,干涩的眼眶冒出一阵阵的酸意,那是久违的眼泪。 八岁以后,再也没有哭过的他,多年来的压抑在今天决堤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将芷晨交给我?我是个罪人啊……我不配拥有她、不配拥有 幸福……”
江群喃喃自语,双肩轻轻抽动著,泪水由指缝间迸落。
“为什么?为什么?”江群抬起头望著墓碑上方文远的照片,轻轻说:“为什么你 要收养我?为什么不让我自生自灭?为什么要让我遇见芷晨?为什么?”
照片上的方文远带著洞悉一切的笑容,仿佛慈爱的告诉他: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 白的。
江群泪眼朦胧的凝望著方文远的照片,低低说:“你知道我爱芷晨的,是吗?但是她不爱我啊,她甚至不愿有我的孩子……”
“爸爸……爸爸……”江群痛苦的低喊:“为什么……”
仰天长啸,痛苦的悲鸣撕裂无尽的穹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