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四杰!」
划破静谧走廊的尖叫,在看见柯四杰后,换成得到救赎的惊喜泣声。
「学姐,我三姊不在教室里耶。」柯四杰回答。
从走廊往东边看去,尽头是锣鼓喧天的热闹校庆,透过扩音器,能听见上一段节目即将尾声。
风云这一届的校庆,到目前为止办得十分圆满,师生共乐,外宾也尽兴。
再过四十分钟,就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节目,可是——
奔上三楼的学姐不由分说,拉着柯四杰奔下阶梯,几乎是不浪费任何一秒的滑进二年级的教室。
「找到柯四杰了!」也喘得像小狗了。
找她?柯四杰一头雾水。「学姐,不是找我三姊吗?」
一个钟头前,她还是团体表演里的小螺丝钉,被学生会严重警告身为柯家人的她,必须找出失踪的柯三良,什么时候失踪者换成是她了?
「对!」学生会副会长走到她面前,深吸口气,严厉的指责:「柯四杰,我们是在找妳。妳知道柯三良的表演对本校有多么重要吗?」
「……好像知道。」一转身,就看见有个很不要命的学长懒洋洋地倚在墙边,立即,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连学长,你还好吧?」
连遥久扬起漂亮的眉,嘴角微掀。「还可以。」
「副会长,我没有办法在二十分钟内帮她上完妆的。我要抗议!我研究柯三良的脸型很久,才自创出最完美的画法,保证上台表演时会轰动全场,让李氏化妆术流传千古,可是现在……」化妆组的首席化妆师哀凄地哭诉。
「妳住嘴!」副会长龇牙咧嘴,转向柯四杰时,讨好地笑。「学妹,妳应该知道,每年校庆的重头戏,就是三十八分钟后的单人表演。前年是妳大姊,去年是妳二姊,今年理所当然是由妳三姊。而彩排时,她的确非常的出色,柯家姊妹一向是我们学校的荣耀……」
「荣耀远去了。」首席化妆师低语。「这次完蛋了,我们会搞垮这一切。以后校庆将由校方接手,学生再也不信赖学生会,而我的名字将会与这一届惨不忍睹的校庆并列,成为千秋万世的笑柄。」
青筋全数爆开,副会长几乎想掐住她的脖子。大家都已经快发疯了,实在无法容许有人继续在那里唱衰。她索性压住柯四杰,让这个可怜的代罪小羔羊坐在椅上,虽然有点惊讶小羔羊的顺从,但……不管了,豁出去了。
「化妆组,开始化妆!」
化妆组立刻扑上来。
「……学姐,我只是观众,用不着化妆吧?」柯四杰浑身发毛,发现两名学姐有意无意制住她的双臂,首席化妆师苦着脸打量她的皮肤状况,而她的头发开始被夹起来了。
「柯四杰,妳听过父债子偿吧?相同的,柯三良的失踪,妳必须负起责任来。」
听到这里,柯四杰已经明白她们在打什么主意了。她不是很怕啦,只是——
「学姐,我只是下午团演的一员而已。妳要不要亲自上场?」这样可能比较有看头。
「我?我?」副会长闻言,拔尖地说:「妳看过柯三良的彩排吗?我就算看过了,没有练习,上得了场吗?妳以为谁都能上场吗?只剩三十分钟,妳认为谁敢上场?!」搞砸一切,谁要承担?
「……我只看过一次。」柯四杰很坦白。她的脸被摸来摸去,一下涂这一下又刷着她的颊面,化妆师突然发愣地打量她的脸型。
「学姐,」助纣为虐的高年级低声跟副会长说:「可是……尤老师不是曾说过,柯四杰的天分远不及柯三良吗?」
副会长紧抿着嘴,注视化妆组为柯四杰上妆。
「尤老师的确是这么说过。」当时她也在场,尤老师的完整句子是——
「柯三良的确出色,她是我看过最优秀的天才。至于柯四杰嘛,打个比方,如果我从背后偷袭她,她绝对打不赢我,但假设我事先通知她,她就能回应并准备到最好。」
老实说,这是一个很烂的比喻,真的很烂,当时大家发了一阵呆,完全无法理解这名顽童老师的说法。
「学姐、学姐,吉普车开到楼下了,现在赶过去,尤老师跟童老师都在!」学生冲进教室报告。
化妆组哀号。「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尤老师他们知道柯三良不见了吗?」
「他们知道了,他们在那里等,如果时间足够,尤老师会亲自指导柯四杰一遍。对了,她说,务必告诉柯四杰,今天她的目标就是成功的完成这场独演,快趁剩下的时间做心理准备。」
这是什么意思?算了,反正一向只有童老师才能跟尤老师沟通。「单刀跟长剑呢?」
「去拿了,待会一并送到尤、童二位老师那里,柯四杰过去后就可以挑选适合她的刀剑了。」
好,能做的都做了。「对了,运动服呢?」彻底无视小羔羊的意愿。
「学姐……团体武术表演的运动服是订作的,下午才会发……」被化妆组遮住的柯四杰幽幽地说。
「是这样吗?那妳们的运动服呢?谁借一下吧?」语毕,看见自家同伴们个个拉紧运动服。对啊,今天是校庆,除了柯四杰她们这一批小咖穿制服上山外,其他人都早已换上运动服了。
「如果不介意,我有一套全新的,在柜子里。」角落的学长开口了。
「可是,柯四杰是女生……」
「我想,男女运动服都很适合她……」首席化妆师颤抖地说道,痴痴地望着她。「学妹,我发现妳很适合我的妆耶,记得待会结束之后,让我多拍几张,我应征时要用的。」
「好。」柯四杰起身,问道:「要走了吗?」
「学妹,妳……这么顺从?」会不会半途逃跑?不是听说柯四杰很难搞、人缘很差的吗?
「咦!我很顺从吗?」柯四杰也有点吃惊,不大在意地说:「我想妳很急,能帮到妳就好了。」其实她是想说:学姐,妳看起来很像是呱呱叫的鸭子,而且随时都会从窗口奔出去,如果她不帮一下,她怕学姐真的会奔出窗口。
副会长内心撼动,激烈地陈述:「学妹,从今天开始,妳就是我生生世世、千里相随的好学妹了!」顿了下,为了掩饰自己的恶行,她低声解释:「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打算要妳上场,是连同学说既然妳是柯家人……」
「是连学长建议的吗?」她转向连遥久。
连遥久毫无歉意地微笑。
「是我。我刚转来风云,明年的校庆我是看不见的,所以,我一直很想看看众所期待的表演。」这绝对是谎言。
她愣了下,略带认真的点头。「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吗?连他都不明白自己,她却这么顺理成章的接受。
「学长,你一块来吧。」她说。
「我方便吗?」
「如果学长独自一个,我怕我不在场,没有人能扛你了。」她想,能扛起数十包米袋的人不多了。
连遥久隔着半个教室与她对望,再度绽出浅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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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哩啪啦,先是柯三良跑上楼,几名风云的学姐学长们跟在后面。
无隔间的厨房里,柯四杰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研究她的食谱。
三姊人缘好,放学或放假后,总是有一票同学来家里玩,不过通常直接上二楼,她很少有接触的机会。
「嗨,学妹。」
那股慵懒的调儿,只有一个人会有。她转过身,果然看见最近很有缘的连学长。
「妳在作饭啊?」
她应了一声,虽然惊讶这个病弱斯文的学长会来她家玩,但想到三姊交友的能力,她也就不意外了。
他闲闲地上前,注意到她一边看食谱,一边以刀背拍切好的猪肉片。
「连学长,你不上楼吗?」三姊一向不喜欢在家里吃,她想,今天他们会叫披萨外送吧。
「我是来找妳的,用不着上去陪笑。」
菜刀在半空中停住。她睇向他,以眼神表达她的疑问。
他轻倚在流理台旁,挑眉浅笑。
「我是来道谢的。我似乎一直忘了跟妳道谢。」
「道谢?」她搜寻记忆,这份道谢应该来自于——「如果学长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也没有办法背你。」
十一月中旬的校庆,据说是圆满结束。
虽然她被赶鸭子上架,站在高台上表演,但她想,应该还OK,至少事后她没遭到围殴。而那次的唯一小插曲,就是当表演结束、她快走下台时,发现这个很病弱的学长又支撑不住,所以一回生二回熟,扛起他来毫不费力,甚至已经跟司机大叔搭起友谊的桥梁了。
校庆结束之后,说不出是不是有意,但她会在自习课时到图书馆后的那片草坪发呆,十次有八次学长会在,而平常如果他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就忍不住开始注意起他来。
今天的学长,不再穿着制服;高瘦略嫌苍白的身躯虽然穿着便服,但还是拥有同样的贵气,当然,也是同样的病气。
「学长,医生说了什么?还没有治好吗?」都已经半个学期了,他还是老样子。她搬来椅子让他坐,免得他又突然倒地不起。
他微微一笑。
「有啊。我这是遗传,算是长年病,要彻底根治不大可能。」
她喔了一声,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但很快抛诸脑后,一边以适当的力道拍肉,一边跟他说话。
「学长,你最近好像常到学校耶。」
「是啊,我在做研究。」细密的视线扫过她稚嫩的娇面。
「研究?」学校有什么好研究的?
「柯四杰,妳想妳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他突然问。
十年后是有点遥远。她想了一下,抿着嘴笑了。
「我想,我应该在柯家食馆的厨房里当个小厨师吧。」
她不变的答案,让他嘴角抹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妳还真的以厨师当目标啊?妳觉得,十年后的我,会在哪里?」
她微诧。十年后,每个人都会在他该在的地方,而学长他——
「十年后的我,可能躺在病床上吧。」他不以为意地说。
她皱起眉。
「当然也有可能……」他笑容不变,小小的弹了弹手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妳心中所想的结果。」
「我没有在想什么。」她强调,迅速把那个最坏的想象抹去。
「柯四杰,妳知道为什么我有此殊荣,能在风云里拥有这么多特权吗?」
「听说学长的父母捐了一笔巨额款项吧。」她照实答道。
「不,不是我父母。我家境虽然富裕,但要随意捐出那么大笔的金额是不可能的。捐款的是我哥哥,他长我十二岁,小时候他被南部另一家连姓大地主带走,那家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因为某些因素,那家人打算在亲戚间找一个优秀的男孩……」他耸耸肩,神色自然地继续说道:
「妳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哥哥就这么雀屏中选。到今年为止,我只看过他三次,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看见他。」
柯四杰听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起他的家世,也没多说什么,默默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市面新贩售的饮料。
「柯四杰,妳想,是因为我的病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另一家人的儿子,还是,我的父母妄想从中分一杯羹?」
「学长——」顿了一下,她递出饮料,帮忙扳开拉环。「喝一罐吧。」
他注视着她偏冷没有表情的小脸,撇了撇唇,沉默的接过。
罐装饮料的外观色彩缤纷,是他完全没见过的品牌。他从不认为加了布丁的奶茶有什么值得好喝的,但他还是浅尝了一口。
「真甜。」又是同样的甜腻占据了他的味觉,真搞不懂这个学妹为什么热中此道。
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声,然后挂掉,转头问他:
「学长,你也要吃披萨吗?想吃什么口味的?我一块订。」三姊直接从二楼打电话下来叫她代订披萨。
他扬眉,看向砧板。「学妹,妳不是在作饭吗?我有这个荣幸吃妳这一顿吗?」
这个冷若冰山的学妹——当然是外表上看起来,其实是个很随和的小好人,首次有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学长,我的手艺目前还见不得光。」嘴角上扬。「如果你不介意吃一顿实验性质浓厚的午餐,你得再等三十分钟。」
他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懒洋洋地看着她拍肉的身姿。她的力道很够,菜刀在她手里不显突兀,反而有意外的视觉效果。
她的神色十分认真,全神贯注地研究食谱。他一时看入迷,想起校庆那天她毫无所惧的上台表演。
他对武术一点了解也没有,也从来没有兴趣想学。来到这所学校,纯粹是他大哥看中这里山明水秀,典型的养病场所,于是顺道完成他延了一年的学业。
其实,当天他建议由她上场,并不是讨厌她,也不是要看她出糗,而是、而是——
「学长,」她头也没抬,像在聊天似地说:「这几天,副会长一直问我为什么要继承家业,明明有手足的。我告诉她,因为当厨师是我的志愿。她还追问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有结论了,还管什么原因呢?」
垂下的眼眸在微笑。那是妳懒,他在心里这么想。
随即,他又对自己竟然对她有几分了解而感到诧异。他可以体会其他人在看了她的表演后,对她的未来志向感到惋惜不已。老实说,他也有点这种情绪,他从来没看过有人能够这么的……令人着迷。
阿四杰没有察觉他复杂的心思,继续说道:
「学长,你也别管你哥哥是不是因为你而成为人家的养子,还是你父母想得到什么,不管是哪一样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现在,你只要负责治好你的病,这才是最重要的结论,不是吗?」
他猛然抬头盯着她。
忽然间,他起身,走到她身边。
「学长?」靠得太近,她不方便拿菜刀耶。
「柯四杰,下个月,我决定去美国了。」他倚着流理台,注视着她。大哥早就安排妥当,是他不肯,宁愿把自己放逐在这种地方「养病」。
那天校庆他拱她上台,绝不是讨厌她,而是——
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只是一个小女生,却拥有这么潇洒自在的气质?
他想看,迫切地想要看见她不经意的帅气,又想看她出糗,想要看她的反应,莫名的情绪一直充塞在他心里。
她毫不考虑的上台表演,那样的大将之风,连他也微感错愕。后来,他才发现,那位尤老师曾说的「如果事先通知她,她就有时间准备并且回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也都发现了吧?
那天校庆,许多人在看见大型萤幕里,那抹既认真又带点漫不经心的帅气表演后,顿时屏息静默了。
很多人确实看见她的帅气,他心里却因此而有点复杂了。
「学长,你要去美国治病吗?」她讶异地问。
「嗯。柯四杰,我想看看十年后的我,跟十年后的妳有没有交集。」
小脸疑惑。
「妳有男朋友吗?」
片刻停顿后,她低声说:
「好像没有耶。」
「柯四杰,妳想看十年后的我吗?」
「想啊。」她毫不考虑。学长是个美人胚子,不,应该说,是一个略嫌消瘦、没有精神的男生,虽然被磨损了一些光华,但外表气质很棒,很像是电视里广告饮料的男模。
她的答案令他微笑。
「那十年后,如果我回来了,我们来恋爱吧。」
「啊?」小脸呈现数学难解的蠢样。
「还是,妳不期待十年后的我?」
「当然没有……」她很期待的。
「那我就当妳答应了,柯四杰。」
这是文字陷阱吧?一时之间她不敢再随便回答。这个学长想要十年后跟她恋爱……
「妳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孩子,虽然没有如柯三良的天分,但是,如果事先知会妳,让妳有所准备,妳不会输给任何人,这就是妳那位尤老师真正要说的话吧。柯四杰,妳的老师早就发现妳的特别之处,只要妳下定决心,花时间全神贯注在一件事上,妳的成就会比任何一个天才都好。」
她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良久,她垂下视线,轻声道:
「学长,你到美国后,我会写信给你的。」
连遥久闻一言,双眸略带惊喜地,然后绽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就是因为太安心了,所以当他俯下头时,她还没有察觉异样,直到他略凉的唇轻轻擦过她柔软的唇瓣时,她的心跳短暂停止——不对,她还没死,心跳当然不会停止,停止的是她的呼吸。
唇瓣凉凉的,带点麻感,随即,嘴角像烧起来,烫得令她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
腮面发热,不像平常练武时汗流浃背的热气,而是另一种,她所迷惑、心动的感觉。
「柯四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妳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些色彩缤纷、味道却差不多的饮料了。」学长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抬起眼,望着他那双近看很漂亮的俊眸。
他开口,唇畔还是带着慵懒的笑。
「如果十年后我还没有回来,那妳也不必再等我了。」
初恋的微风,在这一刻悄悄地吹啊吹的,虽然有点悲伤,不过学长已经乘坐在轻风上,送进她的心窝里,然后很理所当然地砍树盖房子,赖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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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由于这个学长一直没有付房租费,所以自行在她心里搬家,一直搬,一直搬,搬到她的内心很深处很深处的地方,像怕她这个房东讨房租费似的。
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住都住进来了,倒是没有兴起赶人的欲望;只是,平常躲在角落里惹人怜爱的小身影,突然冒出来变成了个成熟的大男人,让她一时之间很不能适应。
至少,花了一整天,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同样的重型机车,停在大楼前。
虽然拿下安全帽,但她还是发呆地坐在车上,直到听到噗噗声,才让她注意到陶家餐的小绵羊正停在她身边。
「嗨,柯姐,真巧。」陶秀秀费力地提起两大袋便当。
「嗨,陶小姐。」柯四杰应道,慢吞吞地下车。
「又来送便当啊。」陶秀秀暗数了一下「敌方」的便当。六个。比昨天少了点。很好,不必进攻,敌方自动退阵。
「是啊,其中一个还是免费的呢。」柯四杰随口说道,终于跨下车。
免费?陶秀秀瞇眼。原来「敌方」是打买五个送一个的主意,哼。「柯姐,今天还是教务处吗?」
柯四杰点头。
「那正好,今天教务处也有人订陶家餐。」陶秀秀笑道:「我们一块上去吧。」
柯四杰不甚介意,取出车钥匙,提着便当跟她一块上楼。
一进教务处,就听见陶秀秀先声夺人的喊道:
「各位老师,便当来了,要趁热吃喔!现在就好好休息,补补元气,下午才能精神百倍的工作。」
柯四杰闻言,暗自受教。
「这有还有,看,今天陶家餐特别熬了肉骨汤,老师们常订我们的便当,所以免费带了一锅,请各位老师享用,里头还有许多好料呢。」
香喷喷的陶锅立刻搬上柜台。
柯四杰一阵沉默,然后将柯家食馆的饭盒也搬上柜台,自言自语地低声说:
「虽然没有肉骨汤,但照规矩,一个便当配一杯味噌汤,保证喝了之后五味杂陈。」
离她最近的连成兰闻言,掩住嘴,很同情地看她一眼后,接过便当。
「柯学姐,社会真的很现实,对不?理事长在三楼,请自己上去吧。」
「我知道。学妹,食馆里的厨师吩咐,每个便当都要收钱,虽然妳也是同校,请体谅小本经营。」
「当然,当然……」连成兰连忙拿出便当钱。「学姐,妳不是食馆的老板兼厨师吗?」
「是啊,我是老板兼厨师,不过现在有新厨师,他也是风云毕业的。」
柯四杰拿着剩下的那个便当,正要离开教务处,又听见陶秀秀说:
「各位老师要是觉得好喝,明天还有海鲜汤喔。当然,只有订陶家餐的顾客才能享用我们家大厨的手艺……」她回头看了眼柯四杰,还是很热情洋溢地笑着。
真是杀人不眨眼……不,是不惜血本。明天要有人订柯家食馆,那真是奇迹了。回去之后,她会被五帝骂到晚上都会作肉骨汤的恶梦。
「学姐,」连成兰低声叫住她。「明天、明天我再订两个便当。」
「两个?」
连成兰薄脸发晕,结结巴巴:
「我……我男朋友,在……在校外成宁书局打……打工,他……他不大会照顾自己,所以、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了。」等这个害羞的学妹说完,她可能会被人误以为在罚站。她扬笑。「谢了,学妹。」到头来还是自家学妹卖她一点面子。
再观察敌情也只是浪费时间,她干脆直接走上三楼。
三楼的长廊依旧宁静。
廊道的尽头是理事长办公室,如今,她怎么觉得那扇门后是一个很陌生的男人呢?
轻轻敲了门,里头没有人应声,她只好推开门,探头往内看——
「学长?」
空无一人。
传真机里的纸正在输出,都落地了。她走上前帮忙撕下,不小心瞄到上头风云校长龙飞凤舞的签名,还有几名与她同期或前后期毕业,如今正在从事武术一行的学生名字。
学长跟风云还有联络不意外。武术课程不是说开就开得成,老师人选就是个大问题,不过这是学长的事,与她无关啦。
办公室内还有一道半掩的内门,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轻步移过去。
门后,是一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休息室。
休息室理所当然一定有床。老爱在她心里那问小房子挂门牌的学长,此刻正在床上休息。
连遥久。
这个门牌后的住户,如今变成这样……
走到床沿,凝视着他的睡容。
「还是老样子,了不起成熟点……」肤色虽白,但比她记忆中的模样健康了点,只是有些遗憾,当时美人胚子的柔美,如今已经随风而逝,现在的连遥久,男人味偏重,五官也深邃了些。
她想了会儿,就地坐在床边,再看他睡沉的脸庞一眼。
昨天见面,彼此还有点生疏,他问她近况,虽然她照实答,但内心总觉得有点隔阂。
也对,不知不觉都十年了嘛,又不是十个月。现在想想,她的初恋是不是有点可悲又可怜?
「学长,连学长,连遥久……」她低声念着,现在要把他定位在哪里呢?如果闹个天灾人祸,把心底那栋小房子给掀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感觉遗憾?
「四杰,妳的食馆经营得还好吗?」床上的人开了口,带点懒洋洋的口吻。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浅笑道:
「马马虎虎。学长,昨天你也吃过柯家食馆的便当了,应该知道我的餐馆有几两重。」
「不算差。」只是也不算美食。他以为,只要她决定去做的事,十年够让她成为该行业的顶尖人物了。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快满三年了吧。」
她轻喔了一声,并没有追问。
「四杰,妳不问为什么我回国那一年,没有主动联系妳吗?」
「学长要怎么做,其实不关我的事。」他们会遇上,是巧合,不是吗?内心正在创造十年来最强烈的风暴,准备一举歼灭那栋挂着「连遥久」门牌的小房子。
消灭它消灭它!
她每年都寄卡片到美国去,他却说他回国快三年了……是她太看重十年前的承诺了吧……
四周一片安静,她回过神,直觉转身看向床——
「连学长?」不会吧?又倒地不起了?她身手敏捷,迅速上床撑起他虚弱的身躯,直觉摸向他口袋里的手机。
「学妹,别乱摸。」蓦地出声,按住她的手。
她停住。
俊秀的脸庞并没有面对她,仅轻抵着她的肩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学妹,这十年里,妳有过喜欢的人吗?」
「……」她没有正面回应,反问道:「学长,你的身体,好了吗?」
「算好也不算好。虽然现在身体不是十分健康,但已降低了英年早逝的机会;至少,我不会再倒地不起,仰赖妳的求助。学妹,妳猜,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联络妳?」
是不是她的错觉,是学长的下巴在碰她的肩,还是他的嘴巴——
连遥久早知道她很容易闪神,不等她回答,他继续说:
「现在这样子,大概就是我最佳的状态,跟十年前我冀望的多少有出入,要我活蹦乱跳是不可能了。」
「学长现在快要三十了,再活蹦乱跳好像有点不象话。」
他闻言,笑出声,亲腻地窝进她的颈间。她身上带点饭香,不过有更多的、属于十年前在那间山上学校的味道。
「学长……」这种亲昵是不是太过火了点?现在半摊在她怀里的,是一个男人的身体,不是十年前的少年,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出来。
「学妹,妳的头发变长了。」
「是啊,我变长了,而且还高了三公分呢。」她答。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有问必答,这让他大感怀念。垂下的视线充满算计,再扬起时已经掩藏得宜,他轻轻撤离她的肩头,跟她面对面。
「学妹,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想妳……」他浅笑。「妳不问我,这十年过得如何?」
「……」学长,我也很想你。这种配合的话她绝对说不出口,只好捡容易回答的。「学长是去治病养身的,我想,除非学长升级到特别开朗的个性,否则不管心灵或身体上,那段日子都不能算是愉快的吧。」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不针对她刚才的答话接口,反而问道:
「妳呢?过得还好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很好。」她如愿完成她的志愿,算是过得很好了。
他脸色没有变,依旧维持着温柔的浅笑。
「如果这十年来,妳还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我们就正式交往,好吗?」
可能是她面色流露迟疑,他又忽然补充:
「当然,妳也可以拒绝。我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如当初想象的那样好,妳会拒绝,我不会意外,妳可以不必顾虑我的心情。」
学长又在设置让她前后两难的陷阱了吗?他是故意的吧?以前的学长,有点愤世嫉俗,但因为太懒散了,所以冲淡了浑身上下的刺,现在的学长……
「四杰?」
虚伪到令她毛毛的地步。
她的学长……她的学长……不知不觉已经等了十年的学长啊……
她注意到两人十分亲密,而这样的亲密,是连学长刻意营造的吧?
眼神慢吞吞地绕了一圈,最后定在他俊秀年轻的脸庞上。
他的神色就像千年不变的老妖……不,不能在这时候耍冷。应该说,从一开始,学长的神态就很温柔,直到现在,温柔的浅笑还是不变,只是一双漂亮的黑眸里带抹复杂。
「连学长……」她开口了。
说出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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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就是她!」躲在空桥上,目送柯四杰下楼的学生咬牙道。
「不就是个女生嘛。」娇滴滴的冷面美女耶。
「就是女生,才要教训她,叫她不要随便乱放话!」这两天理事长都订这个女人的便当,谁知道她会不会说出他勒索连成兰的事!
更何况,他刚相中连成兰那个肉咖当「长期借钱」对象,有这女人在,他会陷入经济困境耶。
「可是,你不是说,她就是那个制伏抢劫超商歹徒的女人吗?」有点迟疑。他曾看过新闻,电视台再怎么放慢动作,还是看不出她是怎么制住那抢匪的。
「哼,一定是那个抢匪没料到一个女人会K人,才会意外被制伏。相信我,当时我在场,虽然一开始被吓到,但仔细想想,真的很莫名其妙耶。我们多招几个人、抄点家伙过去,稳赢的啦!」
「还要拿家伙?那太看得起她了吧。」
几名不良少年叽叽喳喳的,谋定计画准备去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