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叫低头。”
“你居然去讨好那狗官?“
“那叫怀柔。”
“什么怀柔?那是贿赂!”气翻的顾长空,重重地将两掌拍打在桌案上。
玄玉的反应只是掏掏被吼的双耳,“刚强易折,适时的放软身段、怀以柔策是必要的。”
“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岔?”到现在他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玄玉会做的事,“大咧咧地登门聚赌就算了,讨好那些狗官全都让他们加晋一品也罢了,可你在做人情之余,你不但送礼,你还赠人!”
玄玉不觉这有什么不对,“怎么,不成?”
“当然不成!”不知不觉间,顾长空又是一阵好吼,“什么人不讨好巴结,你偏选上程兆翼?你可知那家伙除了是个狗官外,骨子里还是个贪嗜美色、家妓小妾不计其数的淫贼?可你竟把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赠给他,你这简直就是送羊人虎口!”
“谁是虎、谁是羊,这还很难说呢。”玄玉好笑地哼了哼。
“啊?”顾长空猛然含住到口的骂词,反是呆呆地张大了嘴。
“你可知,在扬州有一半的父母官,皆是因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倾家荡产的?”玄玉状似不经意地问着,“你又可知,咱们这位迷倒众生的花魁姑娘,实际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道地狐狸精?”
“啊?”一脸茫然的顾长空,愈听嘴巴是愈合不上。
他又把底细抖出来,“事前,我将洛阳官员的名单交给她,要她自个儿挑个她想下手的对象,而程兆翼,就是她亲自挑中的。”
“为何她要挑程兆翼?”搞了半天,那个火坑是她自个儿要跳的?
“一来,程兆翼的身家,在洛阳城仅次于康定宴。二来,是因她有把握可把那老家伙手到擒来。”康定宴那精明的家伙,根本不会着这种道,而梁申甫则是权势太小,因此把美人计施展在急色鬼程兆翼身上,自是再好不过了。“这么说……”顾长空的嘴巴虽是合上了,但眉却也因此而打成死结,“她是自愿的喽?”
玄玉无辜地耸耸两肩,“这事我从头至尾可都没有勉强过她。”
他想不通地搔着发,“你究竞是为了什么要把她赠给程兆翼?” “她是我安在太守身旁的一枚棋子,往后,咱们还得仰仗她的帮忙。”
内奸?
这才明白初晴的功用后,心中不解总算是拆解开来的顾长空,顿怔了半晌,再拖扬着声调,“你……为何刻意挑上程兆翼?”
“只要掌握了程兆翼,就等于掌握了洛阳一半的官员。我要借此散了康定宴的人,夺他的势。”暗地里在为日后铺路的玄玉,一双黑瞳,在烛焰下显得格外明亮,“到时,我会要康定宴拱手交出这座洛阳城!”
每日皆跟在他身旁的顾长空,万没想到,奉袁天印为师的玄玉,真的照着袁天印曾说过的活,一步步地在做,一步步地,打算鲸吞蚕食掉康定宴脚下的洛阳这块土地。
就着烛火的焰光看着他,与他相识相知多年的顾长空,头一回觉得,眼前这个耍手段与使剑,皆采用刚柔并济之道的玄玉,与那个远赴洛阳前的那个玄玉,似乎,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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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王爷已收服了部份臣心,但不少人还是不敢背叛康定宴。”每晚皆与玄玉对奕的袁天印,边在棋盘里下一子,边淡述他的观察心得。
手执黑子思考的玄玉,一双剑眉锁得死紧。
“我知道。”那些效忠康定宴多年,大小把柄都在康定宴手上的官员,无论明里暗里,也不论是威胁或是利诱,始终就是对康定宴忠心耿耿。
袁天印忍不住要问:“王爷很在意这事?”现下买种粮之事已解决,冉西亭也拿了银两奉命去为百姓买种粮了,按理,目前应当是没有何事可让他心烦,可瞧瞧他,就连下个棋也都心不在焉,眼眉间还是写满了心计。
“我在意的是康定宴这人。”在他面前,玄玉并不想隐瞒。
“王爷,那些朝中旧员和异姓王们,他们年岁多大了?”袁天印却与他抛持者不同之见, “他们不过是秋日沙洲上的芦苇,秋尽即凋,根本就不足为虑。”
“但康定宴始终都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在局中下肃杀的一子后,玄玉动作缓慢地抬首看向他。
袁天印不语地瞧了他一会,无奈地叹口气。
“袁某曾要王爷学会忍这一字,这一回,王爷是该学会另一字了。”
“何字?”向来就将他字字句句都视为珠玑的玄玉.慎重地竖耳倾听。
“等。”袁天印不得不提点一下这个耐心渐失的高徒,“只要你有耐心,迟早,这座洛阳城会是你的。”
“我要等到何时?”他淡淡冷哼,“难道等康定宴进了棺材不成?”
“王爷该放眼的,是那些枝上新芽,而不是那些枝头秋叶。为了日后着想,王爷现下该做的,是发展己势。”袁天印在导正地方向之时,不忘捉醒他, “别光只是在康定宴的身上下功夫,在你等待的这段期间,你要做的事可不少,别忘了,你还得把宝亲王的顶冠给赎回来昵。”
经他这么一说,玄玉这才赫然发觉,自个儿实是不该全都把目标钉死在康定宴身上,一个劲地冲着康定宴下手,而忽略了身旁那些更重要的它事。
“欲成大业,须倚众人之助。鸟之所以能远飞,六翮之力也,然无众毛之助,则飞不能远矣。”洋啼洒洒一讲的袁天印,边笑边摇着水墨扇,“这道理,王爷可明白?”
沉默了很久的玄玉,想通了后,颇为期待地望着他。
“除了师傅为我找来的那些人外,这座洛阳城里,可有能助我远飞之翼?”
“有。”袁天印说着说着,自袖中抽出一张字条交拾他。
“余丹波?″整张纸上就只写了一个人名,以及这个姓余的简短介绍。
袁夭印说得眉飞色舞的,“错过这个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你绝对会后悔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看完全文后的玄玉,缓慢地收起字条。
“嗯?”
“为何师傅口中的这个军事奇才……”紧攒着两眉的玄玉,脸上布满了迷思,“会是个看管文库的小小书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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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里沉,总管府内灯火四暗一片夜寂,惟有书斋里,仍是灯火通明。
自那日袁天印给了玄玉一个人名后,这些日来玄玉在忙完公务后,不是有事出府,就是将自个儿关在书斋里,至于已买到的粮种以及春耕一事,玄玉全都将它交给顾长空去打理。
寂静的书斋里,挑灯夜读的玄玉,在没关紧的窗扇透进来的冷风吹上他时,下意识地颤了颤。
站在他身旁随侍并守护的堂旭,看了看他,以及案上焰心摇曳不定的烛火一会后,忙去把书斋内的窗子关上,并替玄玉拿丁件厚衣,小心地添盖在他肩上以免他会着凉。
两眼定在信里的玄玉,并没有因堂旭的举动而受到半点干扰,仍是静静地阅读着手中又厚又长的书信。
前前后后将一封封的信件都看过好几回后,玄玉仍是找不着袁天印非要他找来余丹波的原因,但他却在这里头找到许多关于余家过往的种种,以及,余丹波的心结。
话说在前朝之时,历代先祖皆为国效命、对圣上忠心不二的余氏一族,人人从军,且皆战功彪炳,按理说,以各种战功来看,余氏一族应当不是出将入相、封爵封侯,就是在军中青云直上,可这余氏一族,却从无人能爬得上去,清一色皆是屈居于个小小的统兵,战绩与官衔大大不成正比,他们甚至连个较搬得上台面的将军之职也捞不到。
仔细推敲后,他发现,余氏一族虽是对朝庭忠心耿耿,但在官场上,却没一个懂得做人之道。
武夫出身的他们,不明官场生态,不懂巴结讨好,更不会谄媚逢迎,因此不仅得罪过不少军中同僚、顶头上司,世居洛阳的他们,更是在康定宴一上任洛阳太守后,便因看不惯康定宴的作风,头一个就与康定宴结下梁子。
与长年在官场上打滚辗转的康定宴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只有在马背上时才是英雄的余氏一族,怎又会是康定宴的对手?
自此之后,余氏一族在沙场上战胜了,功劳,永远都是由上头长袖擅舞的康定宴来领,但若一旦战败,康定宴就撇手不管不保他们。依前朝律法,战败之将,除了一死之外,就只有买罪一途,可无财无势的余家,哪来的钱代为买罪?而余氏历代以来,个个又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为国、为家,本就视死如归。
当余氏一族的子孙,不断为国捐躯或是斩首,因而人丁凋零后,这个战败的噩运,终也落到了余父的头上。
就在余父因无钱买罪,即将遭到赐死一途前,余父为免后代子孙也都因此而命葬黄泉,或是因此而断送了余氏香火,故特意叮嘱,余氏后代子孙,不许需操兵戈为国卖命。
余氏长子余丹波,在余父死后,果其依照父命,虽是仍在官门中任职,但却弃武从文,宁可待在文库里当个书记官,也不愿再涉足沙场。
找出余丹波会弃武从文的原由后,觉得这事有些棘手的玄玉,深叹了口气。
“又是康定宴……”什么人不找,偏找上也是与康定宴给梁子的?那个袁天印可还真会挑人。
书斋内室之门,此时遭人敲了两下,前去应门的堂旭开了扇小隙缝看清是谁后,这才把冉西亭给迎进门来。
“玄玉。”
“辛苦你了二叔,事情办得如何?”一见来者是他,玄天忙不迭搁下手中的书信站起身走上前。“都办妥了。”忙到夜半才回府的冉西亭,边说边脱下身上犹穿着的官服外麾。
“余府知道这事了吗?”玄玉接过他的外麾,转手交给一旁的堂旭。
“应当都知情了。”
“很好。”玄玉满意地咧出一笑,转首对堂旭吩咐,“堂旭,送二叔回院。”
总觉得自己愈来愈不了解他的冉西亭,不解地站在原地皱眉。
很好?交待他去办那些事后,也不说说原由,就只有很好这二字而己?
“很晚了,二叔先去歇息吧。”见他还站着不动,坐回书案内的玄玉,忙出声提醒他。
“我始终不懂……”苦苦思索的冉西亭,边问边拈着白须,“为何你要替余氏历代先祖买罪并赎回功名?”莫名其妙地突然派他赶回长安,还要他叫六部的官员卖他这个亲王一个面子……眼下事情都办完了,可以说个清楚了吧?
玄玉一怔,笑着把手中的书信搁下。
“那是我的一点心意。”
“心意?”对个素无交集,也未会相识的人给这种心意?
“斩将容易,请将难。要请来余丹波,我总得下点本钱。”想那刘备,为请诸葛孔明出山,都得三顾茅芦了,想请来袁天印点名的这一人,他自然也得下工夫。
“倘若我没记错的活,余氏一族在余丹波之父遭斩之后,虽是仍有人在官门内就职,可却都是文官,不再有人从武征战沙场。”身为朝中之人,冉西亭对这桩以前闹过的事也有几分知情,“传闻,余氏之人不愿再为国卖命。”
“的确,他们是不愿再为国卖命。”他轻点着头,移来桌案上的烛台,两抬按捻着焰心把玩。
冉西亭是愈听愈胡涂了,“那你请他来何用?”
“我要他为我卖命。”一径看着燃烧的焰心,玄玉漫不经心地说着。
沉顿了好一会后,总算是在心底琢磨个清楚的冉西亭,难掩脸上的讶愕。
“为你,不是为国?”
幽然一声微响,红艳中带着金黄的焰心,在指尖里遭捻熄,少了一盏烛火,书斋内的光线有些微暗,这让冉西亭有些看不清玄玉那张处于暗处里的脸庞。
当一旁的堂旭又再点燃了另一盏烛火,将它搁上书案时,玄玉交握着十指,偏首笑看着他。
“对,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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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梢磨之声、书页翻阅之音,在偌大的文库库房内此起彼落。
库房内规律且制式的种种声调,忽地遭突被开启的大门打断,一阵冷风灌进文库内,令埋首公务的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带着堂旭前来文库找人的玄玉,先是斥下了外头领他前来,并热络招呼他的总书记官,微微掀起衣袍下摆举脚踏进文库偌高的门槛内,而文库里众位在案前忙着公务的书记官,在乍见齐王亲临文库后,纷纷赶忙起身离开案前,来到文库大门前朝齐王捐礼致意。
“卑职等拜见齐王。”
“免。”玄玉抬起一手扬了扬,两眼并未落在他们的身上,而是停在远处那名,似未发觉他的来到,犹伏案板书的年轻男子身上。
在场的某名书记宫,在查觉玄玉的目光落脚处后,连忙往后一看,赫见余丹波竟未来迎驾,他讪讪地对玄玉赔了个笑脸后,快步至远处余丹波所处之位,低声朝他咳了咳,提醒他有贵客到。
遭人打断阅书的余丹波,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就着逆亮的光影,见着了站在文库门口处,那名身着王服的来者后,他转了转眼眸,理好衣衫后随着另一名书记官一块来到大门处向玄玉请安。
“卑职余丹波拜见齐王。”
玄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就在他起身后,玄玉朝身旁的堂旭低声吩咐了两句,就见堂旭重重一颔首,立即将文库内的其他书记官全都赶出文库,并在他们一出去后,走至门外将文库大门带上,站在门外看守着。
大门一合,寂然无声的文库顿时变得漆黑,余丹波向玄玉躬身示意后,忙去点燃文库内的火独。
径看着他忙碌的玄玉,两手环着胸,双眼一瞬也不瞬地打量着他,当余丹波将文库内的烛光都打点妥当回到他跟前后,玄玉更是不客气地就着烛光将他的面容仔细看过数回。
被人盯着瞧的余丹波,不明究理之余,也不断在心底计盘着,这个前些天担自派人去了长安,为他余氏一族已死去的先人们买罪并恢复功名的齐王,他那么做的意喻究竟为何,而他会突有此举,又有着何种目的。
面无表情的玄玉,自顾自看了他一阵后,举步来到他方才所坐的书案前,伸手捞起一本他方才看过的书册。
“这书,是你看的?”他信手翻开书页,边看边问。 “回王爷,是的。”余丹波定至他的跟前,恭谨地回复。
翻回书本的前头看了看书名后,玄玉饶有兴致地挑高了剑眉,再看向放置在书案上的书册,也滑一色全都是兵书之后,他绕至书案前坐下,拿来他所看的兵书,开始低首拜读。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直到外头天色都暗了,一直站在书案前的余丹波并没有任何动作,而埋首书册坐的玄玉,从头至尾,也没有开口说上半句话,就只是一径地看书。
在文库内的烛光愈来愈暗时,余丹波看了看四下,随后再去点上数根蜡烛,并顺道也替玄玉案上快烧尽的腊烛换上一盏,默然的玄玉头连抬也没抬,只是继续翻阅着书册,直到终于看完,这才合上书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在玄玉走过书案前时,他朝自始至终都无言随侍在侧的余丹波丢下一句话。 “叨扰了。”
不自觉紧蹙着眉心的余丹波,边聆听着他离去的步伐,边转过身来跟上他恭送,但走未几步,走在前头的玄玉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对了。”他回过头来,一手指着方才的书案,“那玩意,你考虑考虑。”
带着点纳闷,余丹波照着他的意思踱回书案前,低首一看,发现案上,有块由和阗白玉所雕的一只白虎佩印,他回眸看了玄玉一眼,在心中频频思索着馈赠此玉之意。 .
听洛阳官员说,圣上所诞的五名皇子中,跟下最能为圣上分劳担忧的两名皇子,就是太子灵恩与齐王玄玉。据闻,太子在受策封之时,得一块由圣上所赐的苍龙翡玉,齐王玄玉,则是在赴任洛阳时,受了一块白虎美玉。这二玉,除了代表这两名皇子殊贵的身份外,同时也意喻着他们所肩负的重担。
见他迟迟没有收下,玄玉轻声开口。
“若是愿意,就收下,若不愿,就扔了它吧。”
因为礼重,故而不敢轻易受礼的余丹波,听了他的话后,不但明白了他今日亲临文库的原因,同时也明白了他的这番话,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
表情丝毫未变的余丹波,回过身来,两目准确地对上他的。
“余氏一族不再为国涉足沙场。”
“我知道。”早有准备的玄玉,微微一哂, “我来这,不是要你为国,而是为我。”
因他的话,余丹波顿怔了半晌。
信步踱至他面前的玄玉,笑挑着眉问:“告诉我,太守康定宴,还是你眼中的一粒沙吗?”
气息猛然一窒的余丹波,神色霎显冷淡,并同时在他们之问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卑职不懂王爷在说什。”
玄玉却瞬也不瞬地看进他的眸底,“你眼中的那粒沙,我可帮你取出来,因为你的那粒沙,同时也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沉默,静静悬岩在他俩人之间。
不可否认的,余丹波是有些意外,但在想起先父的遗训,以及再次迎上玄玉那双别有所图的双眼后,硬是捺住性子的他,选择继续保持缄默,不给他一个应允,也未给个拒绝。
“愿不愿把握这机会,就看你了。”知道他要考虑的玄玉,并不想逼他太紧,玄玉偏首看了案上的那块玉后,笑转过身,大跨步地朝文库大门走去。
当文库的大门再度开启,夜风自敞开的大门缓缓流泄了进来,余丹波深吸了口气,感觉那分冰凉深沁人肺腑。在门外远处,玄玉离去的身影渐走渐远,看着玄玉挺直了背脊的昂扬背影,他犹疑地转过身,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案上的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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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殿总管大堂上。
河南府郡令程兆翼,正在堂上向齐王玄玉呈报河南府开春后,头一桩遇上的麻烦事。
“河南府近来出现流寇,流寇十万人有余,四窜扰乱民安。”
坐在堂案上趵玄玉,在聆听程兆翼的禀报之余,手巾的笔一刻也没停过,不断批阅着春后就开始累积公摺。
忙里分心的他淡淡地问:“这批流寇是打哪来的?”
“回王爷,这批流寇,原是在河南府外州郡一带走动的散寇,近来散寇来了个寇王将众散寇化零为整,并集结成军后,开始成群在河南府内打劫行抢。”
“河南府派兵剿寇了吗?”玄玉手中的笔停了一会,复而又再继续挥毫。
忧心忡忡的程兆翼,愈是禀报,脸色愈是惨淡,“回王爷,河南府守军在当今圣上登基后,已被兵部撤回至长安大半,加上流寇行动范围不定,时而分批齐袭,时而分散出击,以河南府守军军力,实是应接不暇。”
“既是兵力不足,何不就借调洛阳城守军支援?”将一批已批毕的摺子交给站在一旁的堂旭后,玄玉说着说着又再挪来案上的另一批公摺,取来一本公摺后又继续批阅。
“这……”面有窘色的程兆翼,为难地看了站在堂上另一侧的康定宴一眼。
久等不到下文,埋首案内的玄玉缓缓抬起头来,先是瞧了瞧已在暗地里和康定宴翻了脸,在洛阳城中分为两势,成为其中一势的程兆翼,再心里有数地睨向凉凉看戏的康定宴。
他搁下手中之笔,好整以暇地将目光扫向不在乎有人背叛的康定宴。
“康大人,你可有拨派洛阳城守军援助河南府?”
康定宴躬身一揖,“回王爷,洛阳城不拨兵援助其他郡县。”
“哦?”他绕高了两眉,“此话何解?”
“洛阳守军之职,乃守卫辖地洛阳城内外,它地,则与洛阳无关。”将下颌扬得老高的康定宴,话里,摆明了就是不愿插手帮忙。
早知会有此一答的玄玉,笑笑地问:“如此说来,太守的意思是撇手不管喽?”
“卑职不敢。”
“你当然不敢。”又在这种节骨眼上头耍花样,也好,这回就让他在一旁看戏。
“王爷,那此事……”眼看玄玉竟就这样由着康定宴去,大惊失色的程兆翼苦着一张脸。
“河南府与洛阳城,同属本王治下,因此流寇扰民一事,本王自然得一力承担。”再次拿起笔的玄玉,边说边又拿来一本摺子,“明日本王会派人将此事加急启奏圣上,得圣上动兵铜鱼后,本王将率亲卫进驻河南府永嘉轩辕营,并命楚郡王自长安带来他手下的兵力相助,至于河南府那方面,就请程大人派河南府守军支援。”
“王爷,难道你要亲自率兵剿寇?”两跟倏然一亮的程兆翼有些愕然,同时,也有些怀疑年纪尚轻的他的领兵能力,是否能担此剿寇之任。
“对。”
程兆翼的两眉皱得更深,“但……”
“若无它事,今日就到此为止。”下了决定后,不想多言的玄玉,抬手朝堂上的众官示意退下。
乐见如此的康定宴,立即躬身告退,同时也带走了堂上一半的官员,而还想说些什么的程兆翼,在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玄玉改变心意后,揪眉垂首地也带着另一半的官员退出堂外。
在他们走后,处在内堂里的顾长空与符青峰,飞快地自内堂走出,在顾长空的眼底,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都听见了?”没有抬首的玄玉,只是朝底下轻问。
“我这就去打点一下,待会就回长安。”急着建功的顾长空,大声对他说完后,就踩着急忙的步子往堂外走去。
与顾长空相较之下,脸上带点犹豫的符青峰,则是相当不解地望着堂案上的玄玉。
“符青峰。”终于将公务告一个段落的玄玉,思索了一会后,抬首问向他,“你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
“廿座山头,二万人。”
他马上作出决定,“召齐他们,两日内进驻永嘉守军驻地轩辕营。”
符青峰不得不提醒他, “王爷,他们可都是山贼哪。”叫那批素来被官兵追着跑的山贼们,助官府一臂之力?他是忘了这两方原是水火不容的人马,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状况?
“但你不是山贼。”玄玉理所当然地瞥他一眼,“你既非山贼,那么你手底下的人,就只是你的属兵不是吗?”
符青峰紧皱着眉心,“我……不是山贼?”
“你是我朝的将军。”玄玉懒洋洋地把他的底细抖出来之余,还不忘叮咛他,“记住,带他们进轩辕营之前,别忘了把你的将军顶戴给戴上。”
没料到自己的身份他早已知情的符青峰,瞪张着眼,不太相信地瞧着一副没事样的玄玉。
他迟疑地拖长了音调,“我的身份……是袁天印告诉王爷的?”多年来,对于自个儿的身份保密到家,最多也只有透露给袁天印一人知情而已,这个玄玉……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师傅什么都没说过。”玄玉摇摇头,有些好笑地瞧着他一脸惊讶的模样,“是我自个儿挖出来的。”
符青峰攒紧了两眉, “王爷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自你为我效命的那一日起。”袁天印是送了人给他,但这不代表,他就无疑心,既然用人者是他,那他自然得将所用之人的来路,查个清楚明白。
满脸意外的符青峰,这时才觉得,过去,他似乎是太瞧不起这个对他们这些自愿为他效命的人,不闻一声,也不吭一句的年轻王爷了。他根本没想过,这个看上去总是脸上带笑的玄玉,其实骨子里,跟那个爱动脑筋的袁天印竟是差不多。
“还有问题吗?”见他一径地站呆站在原地,玄玉忍不住出声。
他赶忙回过神来,“没有。”
“那还不快去办事?”玄玉对他努了努下巴,两眼同时瞥向堂外。
“是。”
在符青峰也出了堂上后,散去了脸上笑意的玄玉,只手拿来程兆翼所上呈的摺子,再次将摺子里详述流寇作乱的事迹,仔细看过一回后,一双锐眸,止定在那名统领流寇作乱的寇王之名上。
转眼想了半晌之后,他再自案上厚厚一叠的摺子里取出一本搁置很久的摺子,摊开研究了不久,他开始觉得,他心头的那根刺,拔出之期,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