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熙回过神,满室的人都怔怔地盯著他,他才发现自己不知心不在焉了多久。
“我再考虑一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果然他还是骗不了自己,虽然想强压住心里的急躁与担心,但接到了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无心工作了。
会议终于结束,所有人都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这次和“攸扬建设”合作的case金额庞大,裴董就像盘问犯人一样,要每个人提出建设性的见解,开个会就像上断头台似的,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暗地里不知冒了多少冷汗。
“Miss林,我离开公司一下,有什么事你再打电话给我。”裴照熙拿过她递来的西装外套,这样交代她。
察觉到她的异样,裴照熙停下了脚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对她,就像对一成不变的公事与办公桌,相处了快十年,没感情却有一份感激在,她是跟了他最久的人,已经可以算是他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人了。
“我想辞职。”——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听到他略带关心的语气,她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没事啦,只是想叫你早点回来处理‘攸扬’的事,其他就没什么了。”她眼神一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还是没办法割舍啊!
“我知道了。”一如往常,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坚毅的背影仿佛毫不背负任何感情。
林心蓓收回了视线,收拾开完会后的凌乱桌面,最后拾起了裴照熙匆忙之中所留下的钢笔。
手指轻轻地抚过光滑的笔身,想像和裴照熙修长的手指重叠……蓦地,她大喘口气,羞红了脸。
没错,她爱了他很久了,从她一来到“鹰迅建设”公司,第一眼看到裴照熙时,她就爱上他了。
从二十一岁到现在,她投注自己的青春与心力,成为裴照熙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她不敢妄想要跟他谈恋爱什么的,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天边那颗不可高攀的明星。
自从五年前裴照熙的妻子去世之后,她才敢在午夜梦回时放胆去幻想他和她之间可能的发展,她以为等待是有价值的,所以她一直都很有耐心。
然而,这五年来,裴照熙已经彻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不相信人,也不再有一丝情感。
虽然她还是爱著他——就算他早已不是当初她爱的那个亲切、幽默的裴董——但是她又有多少年可以等待呢?再过几天,她就要满三十岁了,而她一点也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妈妈上礼拜逼她去相亲,对方人品不错,家境也算小康,是个好先生、好爸爸的模样,也是安定的结婚对象。
她想想自己,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周遭的好友个个结婚去了,只有她,都快三十岁了,还不死心地作著少女梦。
偷偷地把笔收进口袋里,她在心里下了个决定,走或留就在三十岁那天决定吧!希望能作个永远不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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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照熙握著方向盘,心跳略显急促,他想起电话里要他赶回家的那道年轻清亮的嗓音,应该是个单纯无害的少女,但人心隔肚皮,他怎能放心呢?
就算映真不是他亲生的,名义上也是他的儿子,冠著裴家的姓氏,他再怎么冷漠,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不管他。
怪就要怪现在的管家愈来愈没有职业道德,他只不过随口抱怨了几句,就让他们直嚷著待不下去,个个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原本接小孩回家这种琐碎的事都是交由管家负责的,现在可好,孩子迷路了。看来他得再请个人来照顾映真,他可不想下次开会又得因为映真而莫名暂停。
轻轻地打开大门,他意外地听到了嘻笑声,嘻笑里有著女孩的朗笑,和映真略带压抑的轻笑。
映真会笑?他从来没看过他笑,也许是他太久没笑过,所以也不曾注意映真是否开心,但是头一次听到映真的笑声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不自觉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内心涌起了一股感动与酸涩。
“映真,你会笑了,再笑一次给爸爸看。”他一推开房门,无视映真的笑容立即隐没,也无视若晴的存在,激动地抓住映真小小的双肩,用力摇晃著。
映真害怕地看著父亲,瑟缩地退到墙边,小手却仍然抓著若晴的手,迟迟不放开。
遗憾明显地浮上心头,裴照熙沿著映真抓住的手指往上瞧。
“裴先生,你弄痛他了。”若晴忍不住开口,哪有做父亲的这么不温柔的,他想摇死他儿子吗?
“谢谢你送映真回家,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裴照熙生疏有礼地开口,她慧黠的双眸却令他的胸口没来由的一震,很快的,他心里响起了警讯,不赶快把这年轻女孩赶走,他一向宁静的生活一定会受到打扰。
“不用客气。”好心被狗咬,这什么态度嘛!亏她今天又花了不少时间陪他儿子,什么都没做。天啊,她现在才想起来她忘了去医院!若晴猛地站起身说:“我该走了!”惨了,医院可能关了,她又白白浪费了一天。
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拉著她,她低下头,只见映真正拉著她的手,小脸有些无助,定定地看著她的黑白大眼却充满坚持。
若晴真的好舍不得他,不得已,她只好撒谎。“映真,你乖乖听话,姊姊明天再来演戏给你看好吗?”
他摇摇头,没说话,他只看了看裴照熙一眼,又盯著若晴,似乎知道他若放手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映真,姊姊要回家了,你别缠著她。”裴照熙冷冷地斥道,硬生生拆开他紧抓著女孩不放的手,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被父亲大喝一声,映真缩回小手,泪水开始打转,看得若晴万分不忍。
“喂!你这么凶干么?他才几岁而已,你这样太残忍了吧?”医院不去了!她今天一定要伸张正义,谁叫上天要让她遇到这可怜的孩子。
裴照熙瞅著她不发一言,眼神冷冽,像指责她鸡婆管别人家务事似的。森冷的眼神她看过太多了,连她自己都演过,但是他的眼神却锐利地让她背脊起了一阵凉意。
吓!此地不宜久留。若晴不舍地看了眼正在颤抖的小小身躯,瞪了裴照熙一眼后,转身离去。“抱歉,打扰了。”
裴照熙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尾随著若晴。
“不用送了,我知道大门在哪儿。”她沉声道,亏他还知道要送她到门口,这没礼貌又凶巴巴的恶魔父亲!她在心里开始暗自咒骂。
“别会错意了,我只是要关门。”见她杵在门口动也不动,他只得忍住一把将她推出门的冲动。
原木黑色家具、黑色的家电,加上眼前这一身乌漆抹黑的黑衣人,这环境怎么适合正在发育的小孩子呢?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让人身心不健全的。
“请问一下,那个……裴太太呢?我想跟她聊一下映真的状况。”为了那孩子好,若晴只得硬著头皮问。
有多久没有人胆敢问他这个问题了?事情已经经过了五年。
然而伤口依然历历在目,连半夜他都会因悔恨而痛醒,伤口不曾结痂,而这白痴的黄毛丫头竟然睁圆了杏眼无辜地问他!
“没什么好聊的,你快走。”不该生气的,这女孩是无意的,他一再这么告诫自己,然而吐出来的话语却足以把生人给冻到结冰。
好可怕,她终于了解什么叫浑身散发著杀意,再待个两秒,她恐怕会尸骨无存。
只不过,想溜走的双腿却硬生生地定在门口,她瞄到映真那空洞却又孤独的眼神,可怜的映真,他到底过著怎么样的日子?
“没关系,裴太太不在,跟你谈也是一样。”她挺起背脊勇敢地面对他。“你知道映真被同学欺负吗?”
“我已经拜托老师多注意他了。”映真又被欺负了?那导师真是该死!明天他绝对要把那间私立小学的赞助金全数抽回。
“你这个做家长的也应该要多关心他啊!他额头肿了一大包,身上还有新旧不一的擦伤,你知不知道?”若晴愈讲愈生气,人永远只会把罪过推给别人,从不会检讨自己。
被她一吼,他突然气消了,这世上有人真心的关心映真,如果换成是他,被这个打不退的陌生女子捍卫著,他也会很感动吧!
见他不讲话,若晴以为他正在为自己的失职而忏悔,于是推波助澜道:“他可能受到惊吓了,刚才无论我怎么逗他,他都不说话,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不太喜欢讲话。”裴照熙避重就轻地说。
“好奇怪哦,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是叽哩呱啦吵个半死吗?难不成……”她眼珠子一转,凶恶地把矛头指向裴照熙。“你虐待儿童?”
看她的模样顶多十八、九岁,认真起来气势还挺吓人的。
他无视眼前指著他鼻头的纤指,云淡风清地说:“映真他从小就没讲过话,医生判断他有自闭的倾向。”
自闭?这字眼闪过她脑海,巧妙地与她的原定计划重叠在一起。
映真是自闭儿?难怪从头到尾没说半句话,如果她能在他身边就近观察他,她还怕揣摩不出那个角色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呀!既然上天有意助她一臂之力,她可不能让大好机会给溜走。
见她怔怔地不说话,裴照熙叹了口气,谁会真心想去关心一个自闭儿呢?连他这个做爸爸的也力不从心,何况是漂亮的年轻女孩?
映真不说话的原因他最清楚不过了,当他正在牙牙学语时,面对的是无语、冷漠的父亲和空荡荡的房子,因此而封闭了自己。
裴照熙闷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的气氛。“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家里的人不会担心吗?”
“不会啦,哪有人会担心?”都二十三岁了,还以为她是小孩子吗?若晴想哈哈大笑。糟糕,她猛然想到,她现在演的是高中生呢,赶紧眨眨眼逼出点泪水。
“为什么没人会担心?”瞧她自嘲的模样,他直觉这女孩必有难言的苦处。
她用手背抹抹眼眶,故作坚强地说:“我妈妈改嫁了,继父又……”“哇!”的一声,她哭了起来。
“别哭了。”裴照熙一向很怕女人的眼泪。“我不问你了。”
“为什么不问?”她止住泪水,责难地瞅著他,她好不容易都编好所有剧情了,他怎么可以喊卡?这样叫她怎么演下去?
有人会强逼别人问自己身世的吗?裴照熙只好妥协地摊摊手,说道:“好吧!继父怎么了?”
她又哭了起来,一脸委屈。“他不是人!他逼我做……那个……我不肯,就把我赶走,不准我回家。”说得吞吞吐吐加上鼻水眼泪一堆,连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讲些什么。
“哪个?”他又问了一遍,开始不耐烦了。“别哭哭啼啼的,讲清楚点。”
“就那个嘛!”哭累了,她终于停止,也气眼前这没爱心又没耐心的家伙。“我现在有家归不得了,就是这样。”
“结束了?”他试探性地问。“那你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唉,干脆去睡火车站好了。”她垂下眉头,故意不看他的反应。“命不好都是上天注定的,我能怪谁呢?”
“要不然……”他深思著,想起刚被他赶走的管家,那职位正好空著,她虽然还小,打打杂应该不成问题吧!而且他每天都会待在公司,很晚才会回来,根本不需要面对她,况且映真也得有人接他放学才行。
“住你家?好耶!你人真好,我会洗衣、煮饭哦,还可以义务地帮你打扫房子,映真就由我来照顾了!”她滔滔不绝地说著,表情乐不可支。
这女孩竟然脸皮厚到自动帮他接话尾,看来她已经走投无路了,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留给他。裴照熙正想再提醒她注意一些生活上的细节,没想到她人已一溜烟地跑进房里了。
“映真,姊姊从今天起要住你家,你开不开心?”她抱起映真柔软的小身体,开心地转著圈,映真则抱紧她,一阵轻笑。
裴照熙站在门口,默默地看著这一幕,女孩天真而甜美的笑容和映真可爱脸庞上的微笑就像一幅美好的画面。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眼前这女孩身上有对透明的翅膀,散发著异样的光芒,看起来纯净无邪,叫他几乎要相信世上真有天使,是神派她来救他的。
蓦地,一股莫名的恨意涌上心头,再一瞧她只是个无知的高中女生,救他?别说笑了,世界上没人可以救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但是他已心如死灰了,还有谁能救得了他呢?
裴照熙一咬牙,尝到了丝丝血腥,举步走进他的房里,便再也没出来过了。
“映真,你饿不饿?姊姊饿了耶。”若晴拿著吹风机吹著映真半湿的柔软发丝,手无力地拨弄著。
映真跳下床,献宝似地从床底搬出一盒纸箱,里面装满了精致的小饼干,有日本进口的牛奶糖,和一些写满英文字母的巧克力及零食,看得出来全是国外的进口货。
她拿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巴里,香纯浓郁,还真好吃。
“你不吃吗?”若晴又拿了一颗塞给映真,只见他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摇摇头。
哪个小孩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连她对甜食忌口的人也忍不住爱吃,难道这孩子是舍不得吃吗?对这零食视若珍宝的模样看来,可见是映真的父母出国带给他的吧,她分析著,最后把手上的巧克力原封不动地包好放回去。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她赶紧解释道:“很好吃,不过姊姊怕胖,不太敢吃甜的,懂吗?”
她这样像不像在自言自语?或是在跟个漂亮的洋娃娃说话?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反而自在极了。
过去她身处的环境里,听到的不是吹捧她的虚伪话,就是如利刃般伤人的话,也许真诚的眼神才是最动听的话语。
映真扯扯她的衣角,指指冰箱,似乎担心她饿著了。
她打开了冰箱,里面的东西乏善可陈,就像个单身汉住的地方。两颗蛋,几乎快过期的鲜奶,没有剩菜,看得出来这屋子里肯定没人下厨。
“你妈妈不会煮饭对不对?”她阖上冰箱,肚子饿得简直快倒地了。
还是一样,映真直直地望著她,小小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最后伸出食指指了另一扇房门。
“这是你爸妈的房间,姊姊进去不好吧?”难道这屋里是男主人在掌厨吗?怎么看也不像,她握住门把,有点犹豫,映真却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你进门前都不用敲门的吗?”裴照熙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冷冷地看著若晴,一副当她是不速之客的模样。
她逼自己干笑两声,没办法,寄人篱下,只好勉强自己和颜悦色。
“裴先生,对不起哦,我下次一定不会忘记的。”妈呀!连房里也是乌漆抹黑一片,看了真不舒服。
“有什么事吗?”看她好奇地左顾右盼,他突然有种被揭疮疤的感觉,他讨厌自己的隐私曝露在这女孩面前,于是询问的语气又更冷冽了。
凶什么凶?她咬咬牙忍住怒气,装作可怜兮兮。“映真跟我肚子都饿了,呃……我想问你饿不饿,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东西呀?”
“不饿!”他毫不考虑地拒绝。“就是因为管家正好辞职我才收留你的,你不要告诉我,你连煮饭这种小事也不会。”
其实用不著他主动开除,那些管家没多久也会因为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还有映真的沉默而自动请辞。
“拜托你!裴先生——”这男人怎么这么差劲?好歹她也帮他照顾小孩,又不收他一分一毫,这逼人的态度是摆明了她得在他家做菲佣吗?
“你是不是半个月没去翻过家里的冰箱啦?只剩两颗蛋,你要叫我煮什么?神仙才变得出来好不好!”若晴终于忍不住了,她握紧双拳对他低吼著。
看来他收留的是一只母老虎,还是只年纪轻轻、个性激烈的小老虎,一向不想惹麻烦的他,今天可真的惹麻烦上身了。
轻叹了口气,裴照熙从口袋拿了张钞票塞进尚在喘息的若晴手里,语气平平淡淡。“去买些你需要的东西吧!屋子里还有三间房,最里面的房间上了锁,你从另外两间挑一间当卧室。你只需打理映真的三餐和顾好你自己就够了,其余的少过问,否则你知道我有权利随时可以把你赶走。”
她撇撇嘴,把钞票收到裙子的口袋,反正她的重点又不是摆在他身上,揣摩出自闭症者的角色后她肯定速速逃离这个地方,到时候他怎么跪著求她也没用。
看她低著头一副认命的小媳妇模样,裴照熙很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心里涌起了一丝罪恶感,对这样一个小女孩,他的话会不会说得太重了些?
“你……呃……谢谢。”素昧平生的,她都愿意帮忙照顾映真了,而他却拒人千里,连道谢都讲得七零八落,裴照熙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一点人性也没有。
这人真的很不坦率,说声谢谢也这么别扭,可想而知,他一定是个很少说“对不起”的人。
若晴优美的唇瓣终于扬起。“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再说一次好吗?”
甜美的笑靥像朵绽放的红玫瑰,几乎要教所有的男人窒息,裴照熙也差点看痴了,然而他却没放过她眼眸里的精光,下一秒他马上回了神。“我说谢谢你,映真就劳你费心了。”
“总算听到一句比较像样的人话,这样就对啦!”算他识相,就算她现在只有“十八岁”,也是个不简单的十八岁少女,想叫她乖乖听话,下辈子吧!
“我要带映真出去吃饭,你确定不一起去吗?”若晴甩了甩辫子,随口一问,其实她压根儿就不想和这个阴沈的人一起出门,她要好好地享受美好晚餐。
“不必了,我回来之前随便吃过了。”裴照熙走回办公桌,发现自己已对不上之前公文的内容,还有,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竟意外地跳得有点过快,这是怎么回事?
“你吃过了啊?那裴太太不用吗?”她随口问著。
她的话像颗突然引爆的炸弹,却让他从些微的混乱中彻底清醒,惊醒他心中的痛和片段的记忆。
“她已经不在世上了,以后你别再提到她。”裴照熙阴冷地开口,他不想吓到她,但还是忍不住失控。
原来是这样?若晴突然哑了声。
难怪他会这么难以接近,难怪映真会变成自闭儿,难怪屋子里乌漆抹黑的一片,原来是没了女主人。
她直勾勾地看进裴照熙的眼,他的眼像极了失去了伴侣而孤独奔驰的狼,这是多么悲愤的一双眼,她的无知肯定带给了他伤害,想想她从进门到现在提了他的太太几次!
“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再提了。”父子俩可真像,眸子里的孤独感又揪痛了她的心,虽然裴照熙很明显地对她充满了防备,但是谁叫她心软又善良,想到他们的痛苦,她眼中的热泪就忍不住氾滥成灾。
“别哭了……”斗大的泪珠在她眼眶中打转,让他真觉得自己是害她掉泪的刽子手,裴照熙内心自责了起来,想安慰她的手却不自然地停在半空中。“是我太凶了,对不起,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都是我的错!”若晴呜咽地大叫。“我以为你是恶魔父亲,还一直咒骂你,没想到你有这么伤心的一段过去。对不起!”
他在她心中是这种人吗?裴照熙苦笑,也罢,至少他知道这女孩的本性还满单纯的。
“你不饿吗?”他提醒她。
“很饿。”她止了泪,想起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映真还在等她!
“那你快去吧!”他回头埋首在办公桌前。
“你确定你不吃?”若晴手握著门把,忍不住又回头问,她开始觉得裴照熙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坏,只是孤僻了点。
“如果你是为了要我载你出门就直说,抱歉,我不饿。”他头也不抬地道。
门“砰”的一声关了上来,裴照熙抬起头却已不见她的身影,屋内充斥著淡淡的馨香,是她留下的,和满室灰暗的色调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她好像又生气了?这年龄正值叛逆期,算了,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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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好奇怪,我以为他是好人,只是嘴巴坏了点,可是他的嘴巴还真不是普通坏耶!”虽然讲别人父母坏话是不对的,她还是忍不住抱怨。
不知道映真是善解人意还是聪明,可爱的脸蛋上浅浅一笑,似乎是很能体会若晴的心情。
“天啊,你好可爱!”若晴真恨不得往映真苹果小脸上的红晕咬下去。“为什么你不说话呢?你的声音一定像小天使一样悦耳动听,姊姊好想听哦!”
映真仍然不说一句话,黑白分明的眼直瞅著她,眼里有未曾出现的开朗与信任,叫若晴打心坎里涌起了排山倒海的母爱。
谁说她是天使?在无邪的映真面前,她不过是个浮沉于人世的现代人,一个为了私利而出卖灵魂的人,突然之间,她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惭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利用?而且对象还是这么可爱的七岁小男孩。
“天使,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声夹带著兴奋的叫唤瞬间打断了若晴的思绪,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那人走近他俩,表情开心却不敢逾矩,笑眯了眼又有几分含羞带怯。
“我不是天使。”这人好眼熟,可是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映真之前。
“我知道你不是,虽然你真的好像……”面对若晴的防备,阿聪微微有些受挫,他搔搔头,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下午我们在大街上见过面,我还问你是哪间学校的,你记得吗?”
“喔,是你,吓了我一跳。”若晴大吁了一口气,还好,只要不是被认出来一切都好谈。“有什么事吗?”
他蓦然羞红了脸,开始手足无措。“没事,只是想认、认识你,到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大街上找到你。”
“你该不会从下午一直‘碰运气’到现在吧?”这哪叫碰运气啊?简直是苦苦寻觅嘛!可惜她不是十八岁,否则她真的会被他的纯情打动。
“这是你……”他害羞地赶紧转移话题,逮到缩在若晴后面的可爱小脸蛋。
“儿子!”话一出口,若晴立刻想一头撞墙死去,她怎么老忘了自己现在是十八岁?一定是她根本就骗不了自己,当然没办法骗别人。
一句话让阿聪立刻噗哧大笑。“你好可爱哦!竟然用这种话来拒绝别人。”
得意感又在心头翻腾,她真的看起来这么年轻吗?有多久没听过人家说她可爱了?若晴心里陶陶然,忍不住连眼睛都跟著笑眯了。
“你现在要去哪?我载你去吧!”他痴迷地看著若晴,脸上有著褪不去的红潮。
“不方便吧!”小手怯怯地拉著她,她才想起映真此时应该有些害怕,他一定不常碰到陌生人。
“弟弟你好可爱,跟你的姊姊长得好像。”他蹲下来企图拉拢映真,可惜手还没摸到孩子的头,映真就又躲到若晴的裙摆后头。
“我弟弟他……呃……有些怕生。”她跟映真哪一点像了?不过看在他嘴甜的分上,原谅他睁眼说瞎话好了。
“没关系。”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个箭步走到若晴身后,一把抱起映真。“不用害怕,哥哥没有看起来那么坏。”
“你干什么?”若晴吓得心脏差点停掉,她拉扯著他的手臂大叫。
“对不起。”被自己喜欢的女生吼,本是一件令人不堪的事,还好他初初动情的心如同大海般宽阔。
“放他下来。”若晴插著腰厉声疾道。
阿聪摸摸鼻子“喔”了一声,再怎么粗心的他,此时也发觉双手圈住的小小身躯已全身僵硬,他赶紧小心地将映真放在地上。
落到地上的映真并没有马上扑到若晴怀里,他静静地站在若晴身边,小手拉著她的,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像个害怕失去心爱玩偶的孩童般,只是他的害怕夹带著更多的不安,远比一般小孩来得深沉多了。
如闪电轰然炸爆了巨树,若晴似乎从映真的眼神里抓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一闪即逝,她还没来得及思考,那道灵光便随即消失。
“不要生气了,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他担心地拍拍失了神的若晴肩膀,内心不断地自责自己的鲁莽。
“好。”若晴肚子咕噜了声,决定把所有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再说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包括我弟弟。”
“没问题,上车吧。”重型机车的引擎轰轰作响,他拍拍映真的头道:“弟弟,你坐中间,要抓紧哦!”
“映真,你怕不怕?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要去了。”若晴蹲下来与映真平视,约莫半晌,他终于点了头。
“好耶!我们去兜风了!”若晴坐在摩托车上兴奋地大叫著,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带走了她的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