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生命太过短暂,她只能如飞鸿踏雪泥般,在他的心田留下浅浅的爪印,在下次飞雪来临前时便消失了。
她不要这样。
她想陪着他走过四季更迭,看尽风花雪月,在他的身边永远停留。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她必须回去跟爹要解药的方子才行。
但如果这样回去,无疑是飞蛾扑火,她爹为了满足私欲,肯定会杀了吴常,然后立刻把她送进宫。
她不能让任何遗憾的事发生。
为了断绝爹的贪念,她不得不用这个方法了。
宝贵儿思索了一夜,整晚无眠,第二天一早便要吴常带她上街买几样重要的东西,好帮助事情顺利进行。
「回房去睡一会儿,晌午吃过饭再去吧。」吴常看着她疲累的脸色道。
「这件事很重要,没办好我睡不着。」她抓着他的衣角,嘟起嘴坚持。
「什么事这么重要?我差人替妳办妥就好啦。」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她神秘兮兮地道。
「真拗不过妳,走吧!」他叹了口气。
望见窗外雪花飘飞,吴常特地拿来保暖的大氅为她穿好,才带着她出门。
宝贵儿实在太想睡,上了马车后第一件事立刻靠在吴常的怀里,享受着他的体温跟气息,困倦地闭目养神。
「记得待会儿到了锦玉织要叫我起来。」
「昨晚整夜没睡?」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马车走在石子路上,有些颠簸,吴常环抱住她的身躯,让她更安稳的靠着他的胸膛。
「嗯……想了很多的事,所以睡不着。」
「想什么?」他问。
「想我们的未来该怎么办。」有好多困难要解决啊!
「宝儿,我们找大夫来看看妳的病,只要有任何希望都不要放弃,好吗?」吴常看她紧蹙眉心,以为她忧心着自己活不久的事情,心疼地搂紧她道。
「没有用的,我不是生病,而是从小被喂了毒。」迷迷糊糊的她,不经意地透露了不该说出的事实。
被喂毒?
吴常目光一凛,不管她是否快睡着了,立刻将她摇醒。
「宝儿,快起来!告诉我是谁对妳下毒?」他要杀了那个人!
宝贵儿困惑地睁眸,瞧见他黑眸中怒气翻涌,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心里猛然一惊,小手立刻抚上他冷峻的面容,安抚道:「这些事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可以给我一点时间理清思绪吗?」让她先想清楚该怎么说,以免他一时冲动前去杀了她爹就完了。
他蹙眉思考半晌,才不情愿地道:「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要随时随地跟在妳身边。」
「你怕我跑了?」她还记他得昨天说过的话。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长指抚着下巴,他认真地说。「所以我待会要跟妳进去锦玉织里。」
「这怎么可以!」刚才明明说好不准跟来的。
宝贵儿正要跟他理论时,马儿嘶鸣了声后,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锦玉织到了。」前头的车夫说道。
「放手啦,我要下去了。」宝贵儿想起身,吴常搂在她腰间的大掌却紧扣住不放,于是她推了推他的胸膛。
「为什么不让我跟?」他挑眉问道。
「我要去买女孩儿家的东西,所以不好意思让男人跟嘛!」她的脸庞浮现出红晕,心里对那个想法感到害羞。
她怎么好意思说,她要到锦玉织里买的玩意儿,是今晚打算用来勾引他的?
只要木已成舟,相信她爹因为怕犯下欺君之罪,便无法将她送进宫里,她再以手里几项不利于爹的罪证要胁,相信爹只能乖乖地将药方子交出来。
「要买什么东西?」吴常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呀!」这么羞人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启口?
她瞪着他,他却与她僵持不下,最后她只好叹口气,从怀中拿出抵押品给他。
「来,替我保管着,这样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要这个有什么用?」他拎着玉瓶皱眉。
「真不识货,这里头可是我的续命丹,没有它,我活不了的。」趁他愣住时,她连忙开门跳下马车,笑道:「我的命交到你手里了,所以耐心点等我回来吧!」
「等一下。天气冷,披上大氅吧。」吴常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将大氅拿给她。
「天,好俊的男人啊!」
「是啊,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美男子?」
他俊逸的面容立刻引来街上许多女子爱恋的目光,点燃了宝贵儿的妒火。
她皱起眉头,小手对他招了招。「吴常,你靠近一点,我有话要跟你说。」
吴常不疑有他,弯下身去便被她勾住脖子,芳香柔软的唇瓣跟着贴上来,像是向那些女人示威般的用力一吻,提后才放开手。
「待会儿我们到处逛逛吧?」他不介意这样的事多来几次。
「坏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看吴常唇角微扬,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宝贵儿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凉凉地警告道:「如果被我发现你看其他的女人,小心下次飞来的不是艳福,而是横祸。」
「是。」理智告诉他,惹恼吃醋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锦玉织后,吴常将视线收回,打量着手里的玉瓶,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道视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猛地回首,那道视线却消失了。
之后,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锦玉织里传出来,像是呼救声。
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吴常神情一凛,立刻冲了进去。
只见到锦玉织的伙计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
「刚刚进来的姑娘呢?」吴常着急的问。
「她被一个大汉打昏,从后门扛走了。」伙计惊魂未定,颤抖着往侧门一指。
「该死!」吴常震怒的吼道,追去时已不见两人的踪影,只捡到她掉在地上的大氅,上头已经失去温暖。
他回想着她下车前所说的话。
真不识货,这里头可是我的续命丹,没有它,我活不了的。
我的命交到你手里了,所以耐心点等我回来吧!
她的笑语仍在耳边回荡,佳人却已远离。
他目光霜寒,握紧手里的玉瓶,知道若不快点将她找到,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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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吴行雁从马背上跳下来,走进吴府大门时,便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
奴仆们都失去了笑容,行色匆匆的在外头与大厅来回,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教人窒息。
「怎么了?」他随手抓了个面生的小丫鬟问道。
「听说未过门的少奶奶被人抓走了,少爷派了好多人去找都没有消息,正在大厅里发脾气。」她才刚来没多久,便碰上这样的场面,真是把她吓着了。
「未过门的少奶奶?」吴行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宝儿。」
没想到他们已经是这种关系!
这下可惨了,看来少爷已经对她爱之入骨,失去她,肯定会发疯的。
吴行雁连忙加快脚步往大厅走去,还没进屋,便听见怒吼声传来。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还找不到人!」
众人浑身紧绷,回答不出来,只得站在厅里发抖。
「少爷,别骂他们,我知道宝儿在哪里。」
吴常转头一看,见是吴行雁回来了,立刻急切地抓着他的手臂问道:「行雁,你回来得正好,告诉我她在哪里!」
「这些话我们得私底下说。」吴行雁说着,手心有些颤抖。
少爷为了怕宝儿再次遭遇不测,所以派他去调查她的身世,没想到让他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吴常吩咐着,见闲杂人等已经离去,门扉也紧闭,才开口道:「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不准隐瞒。」
「少爷,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得冷静。」吴行雁担忧地道。
「尽管说吧!」他颔首。
「她名叫宝贵儿,是邻城首富宝家的独生女,相命的说她有后妃之命,注定要当皇后的。」吴行雁小心翼翼地道,怕吴常听了后会有激烈的反应。
没想到吴常微一挑眉,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摸样。
「那不过只是江湖术上的胡言乱语。」他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问题在于这胡言乱语已经成真了啊!」吴行雁叹口气,将手里的那张纸摊在桌上。
这是他从邻城揭回来的告示,上头盖有方正的玺印,在在显示着不容忽视的事实--
朕偶得宝家之女贵儿所著之献君计,对其精辟见解惊为天人。
有感玲珑聪慧,才色兼备之佳人难得,特此钦定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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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有你的信。」
吴行雁拿着一封由快马带来的紧急信函,走进谪仙居里,见吴常正擦拭着剑身,知道他仍没放弃宝贵儿,不由得忧心忡忡。
「少爷,你打算怎么做?」
「御前抢亲。」吴常面不改色,像是打定主意般坚定。
「对手是禁卫军,你知道会有多么危险吗?」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死又算得了什么,失去挚爱才最令人痛苦。」他毫不畏惧地道。
「死?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你没想过我们该怎么办?」
「这些我都想过了,事成之后,我会带宝儿离开,你们只要绝口否认跟我的关系,以吴家庞大的势力,相信官府也不敢动你们半分的。」吴常一脸专注,平日喜怒形于色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沉着内敛。
难道爱情的力量真如此惊人,让孤傲的少年一瞬间转变为稳重的男人?
吴行雁惊诧半晌,旋即皱起眉头,头一次对他生气拍桌子。
「你这个浑小子,净说些见外的话,你忘了还有我的存在吗?我是不可能让你陷入危险的,我跟你一起去!」不管如何,少爷需要盟友,他不会让少爷孤军奋战的。
「因为我是吴家唯一血脉的缘故,所以你舍命陪主子?如果是这样,就别白费这个工夫了。」森冷的剑身映出他冷情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说?」吴行雁握紧拳头。少爷若是打算说出「不把你放在眼里」这种薄情寡意的话,他就一拳挥到这浑小子的脸上。
「因为我根本不是吴家的子孙。」。吴常放下长剑,眸光肃然地看着他。
「只是因为这个?」吴行雁松开拳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少爷一听到「吴氏子孙」就会摆出一副臭脸,并且口气不善的原因。
「不惊讶?」看他没什么反应,吴常挑眉道。
「这我老早就知道了啊。」他搔搔头,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我们一家三代都在吴府当差,老爷和夫人临终前托孤,要我们将你视为吴姓子孙扶养成人,还要对你保守这个秘密。」没想到少爷已经知道了。
吴常望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薄唇扬起笑,胸中有着释怀的淡然。
只要他最重视的人不介意,这些事是否让其他人知道,都已经无所谓了。
「行雁,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用心良苦。」
「少爷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吴行雁摇摇头,表情严肃,坚决地道:「少爷如果把我当兄弟的话,就让我跟着去。」
「事关重大,我得考虑考虑。」吴常低首敛眸,突然注意到搁在案边的信函。「这是哪来的?」
「长安城来的信,是给你的。」吴行雁将信递给他。
「长安城?」是龙纹玉的事有消息了吗?「行雁,去帮我泡壶茶来吧。」为了安全起见,这事暂时不能让行雁知道。吴常按捺住急切的神色,淡淡地启口。
「是,我马上来。」
待吴行雁离开后,他这才把信拆开。
信里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却让他的心一紧。
龙纹玉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代表先帝亲授皇位的证明。传说此玉已随着死去的皇子遗失,现今君主正派人在民间寻找,若平民私藏此玉者,应尽速归还朝廷,否则将招来杀身之祸。
吴常敛起眉,面容沉肃凝重。
事情已经不像他所想的简单了。
先皇已逝,新皇即位,凡是身上有龙纹玉的,都是觊觎皇位的野心狼子,就算他表明皇子的身分,也不能改变什么。
现今君王不可能容忍拥有龙纹玉的前皇子在眼前出现。
因为这代表他的皇位即将不保,所以得在别人发现前杀了他这个前皇子,甚至可能连知晓这件事的宝贵儿都会被格杀封口。
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吴常立刻将信笺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
「少爷,茶来了。」吴行雁走进来,将一壶茶放在桌上。
「行雁,我以茶代酒,谢谢你的舍命相陪。」吴常主动倒了杯茶给他,低敛的眸里有着难解的光芒。「从今以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少爷真当他是兄弟了?没想到这寡情的小子也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
「这么说,少爷真的要让我一块去了?」吴行雁差点喜极而泣,接过茶一饮而尽,之后急忙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行雁,我不能让你跟去。」吴常认真地道。
「我们不是兄弟吗?啊,你……为何要对我下迷药……」吴行雁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站不住脚,才发现吴常在他的茶里下了药。
「就是因为把你当兄弟,所以更不能让你涉险。如果过了明天,我跟宝儿还没回来的话,就帮我们立个夫妇冢吧!」
吴常说完,便带着剑毅然地走出谪仙居。
若平民私藏此玉者,应尽速归还朝廷,否则将招来杀身之祸。
信上的话一字字痛击着他的胸口。
龙纹玉已经将宝贵儿与他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无论它带来的是不祥还是恩宠,他们都只能一起面对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喃喃自言。
现下,就要赌那个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会不会狠心弒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