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名男子正低头专心地看著手中的卷宗,专注坚定的眼神显示出他刚毅不屈的性格。
「进来吧,」任御风忽然开口。
门外的任御霄一听,低笑著推门进入。
「大哥的功力高深,实令小弟望尘莫及。」
「你来就为说这些?」任御风剑眉一挑,难得看到弟弟这么好心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不是,是有个好消息特来告知,还记得昨天那个受伤的姑娘吗?」见兄长点头,任御霄才道:「她是来找我们的,她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妹妹的师妹。」
「是吗?」任御风淡淡的应了声,明显不相信。
「大哥,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许是真的,妹妹没死,她和那位姑娘一直住在幽幽谷,是爹的师弟百药生收养她们,这次因我们放出风声,她才知道我们的消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找不到师叔,没想到师叔也一直在找我们。」
任御风心头一震,若妹妹没死,那的确是天大的喜讯,他们三兄妹能团聚,也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但是多年来的戒备防心,又让他难以置信。
任御霄知道大哥心中的顾虑,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想法,毕竟她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可是……
「大哥,她说她们在路上遇到袭击,才会和妹妹走散了,我想……」
任御风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那位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妹妹就很危险了。
「我知道,你派人去找吧。」他顿了一会儿,又说:「至于那位姑娘,就先静观其变,务必留心。」
任御霄点点头,转身离开书房。
里房又恢复刚才的平静,任御风凝视著窗外的景致,仔细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叠翠阁
叠翠阁名副其实,真是绿竹青青,雅致深幽,虽无销金镶玉、雕梁画栋,但四周除了种满翠竹外,还有造形各异的大石堆垒,庭院里逼植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自成一幅天然佳景。
龙岩堡向来不喜和外人有所接触,因此来此作客的人不多,这叠翠阁美则美已,但少有人烟,除了打扫的佣仆外,平日根本无人居住。
花月的思绪转到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上,自从前日告知任御霄自己的身分后,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原来这里就是龙岩堡,他就是任御霄——师姊的二哥,若是师姊也在的话,事情就很圆满了,可惜她和师姊分散了,幸好龙岩堡已派人出去寻找,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这是他对她说的。
休息了两天,身上的伤逐渐痊愈,她这才想起自己来龙岩堡的目的;之前一直担心师姊的事,却忘了她来龙岩堡是要救人。
她真想狠骂自己一顿,要是耽误了救人的时机怎么办?
对了,这两天只看到师姊的二哥,却没有见到大哥,会不会中毒的人就是他?若真是如此,那她得快点告知任御霄,否则他怎么知道她是专程来解毒的呢?
一想到此,她急著想快点见到病患,以便大展身手。
学医多年,也自认医术不错,可惜有师父这位神医,她根本无用武之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验证一下自己的实力,她怎么可以放弃这个机会呢!
走出叠翠阁,花月沿著一条小径走,走过穿堂,经过小桥,弯来绕去的,就是不见人影,想来她一定又迷路了。
看著眼前奇特的景致,没有半株花草树木,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她没有心思观赏,急著想要离开。
忽然一声冷冷的喝斥传来——
「是谁?」
花月吓了一跳,想不到这里有人,不禁怔愣在原地。
「我是花月……」
她循声望去,倏地对上一双宛如寒星的黑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男子身材高大,看起来有点威胁感,不过他的双眼深邃清亮,让她仿佛跌进那充满迷咒的深渊。他虽长得相貌堂堂,不过全身散发出冷漠肃然的气息,尤其他不说话的样子,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花月?你是龙岩堡三小姐的师妹?」
「对,你怎么知道?」她反问,仔细打量他,他和任御霄有些神似,却多了一份成熟,说不定他是师姊的大哥。
「为什么来这里?」又是一句问话,男子显然不想理会她的问题。
「我迷路了才走到这里。对了,我听说堡里有人中毒,不知那人在哪里?我可以帮忙解毒。」说明来意后,花月问了个问题,求证心中的猜测:「呃……你是谁?」
「任御风。」看著她良久,他才吐出这三个字。
她看起来的确如御霄所说的,不太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瞧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是很美丽,但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清灵无瑕的气质,似乎涉世未深,不过解毒,她会吗?
「我会一点医术,可不可以告诉我病人在哪?也许我可以医治。」花月谦虚地说,对於生平第一个病人,她可是充满期待呢!
看著她跃跃欲试的笑容,任御风依然面无表情。
「是吗?想必姑娘之前应是救人无数,医术才如此卓绝。」他瞥了她一眼,淡然开口。
「呃,也不是啦,只是我想……我应该可以,反正就让我试试,到时候不就能证明了吗?」花月的俏脸微红,不肯放弃这次机会。
看到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她心想不能再这么谦虚下去,她要说些好话让他相信自己的医术,便又开口道:「虽然我没有真正医病的经验,但师父常夸我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我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任御风看著她一脸亟欲辩解的神情,不禁莞尔。
「看来,事情未必如预料中的糟。」
说了这句花月听不懂得的话后,任御风转身要离去,不打算再和她耗下去。
「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病人在哪里?」花月急忙扯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任御风停住脚步,看著她扯住他衣袖的小手,微微眯起黑眸。
「我就是。」
「什么?是你?!」花月惊讶地看著他,既然他中毒,怎么还能跟她说这么多话,而且……「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啊,不像是中毒的样子,也没躺在床上休息。」她由惊讶转为狐疑。
「那只是看起来。」
「这样啊。」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医好你的。」
闻言,他一语不发的看著她,没什么反应,不过,花月自动把他的沉默视为应允。
「既然你已经答应,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让我为你把把脉吧。」花月语气热切地说。
「现在不行。」
「不行?怎么可以拖——」花月正想说一番救人如救火之类的话,却被打断。
「我会让御霄告诉你。」
话声方落,任御风稍使巧劲,轻甩开她扯住他衣袖的手,转身离去。
花月被一股力道震了一下,手一麻,不由得退了几步。
待她回过神,这才发现任御风已不知去向了。
怎么走这么快呢?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叠翠阁内,花月心里一直想著昨天遇见的任御风。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中了毒,却不让她医治,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莫非……他中毒是假的?
可是有可能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任御霄走进花厅,她连忙站起来,「是你大哥要你来的?」
「是啊,你们昨天见过面了。」任御霄的语气是肯定的。
昨天他看见大哥眼中浮现笑意,虽然只是淡淡的、不易察觉,但他还是看出来了,不知道他和花月谈了些什么?
「嗯,你大哥真奇怪,为什么昨天不行今天就行?」她对这个问题感到很纳闷。「难道……这是假的?」
任御霄眼中浮现一丝赞赏,不过,他可不打算证实她的猜测,事情要怎么发展,必须由大哥决定。
「有人会拿中毒来开玩笑吗?可能是初次见面,他不太相信陌生人吧。花月姑娘,我大哥身为一堡之主,防心自然较重,还请姑娘多多包涵。」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花月笑著摇摇手,「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对了,你大哥是中了什么毒?」
「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哥因中此毒,武功尽失。」
这是他和大哥之前就计画好的,「武功尽失」这个饵,的确钓出许多暗藏的敌人,但他衷心地希望花月不是敌人派来的,因为大哥对花月似乎有点不一样,也许花月的天真单纯,可以化解大哥被仇恨冰封的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去吧。」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识是什么样的毒可以让人武功尽失
在任御霄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定石院,走进书房,看见任御风坐在书桌后看书。
「花月姑娘,我大哥就劳烦你了。」任御霄和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退了下去。
花月若有所思地望著任御风,原本是要看他的病况,却让他闲适的态度给吸引住,不禁打量起他来。昨天匆匆一瞥,只感到他威严的一面,现在的他看起来少了迫人的气势,却多了一份潇洒风雅。
「看够了吗?」任御风拾起头和她对视。
花月差红了脸,立刻移开目光。
「呃……我是在观察你的情形,刚刚二堡主已对我说了你中毒的情况。」理由说得合情合理,只是声音不太自然,
「哦,有什么心得呢?」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个……还要再看看。」她假装看著房里的摆设,避开他的目光。
他将身体往后靠向椅背,双手抱胸定定地看著她,「其实,你不需要费这份心力。」他一副意兴阑珊,毫不在意的样子。
「为什么?是你不相信我,还是你要放弃?」想她师父乃是神医,天底下有什么怪症奇毒可以难得倒她,何况她还有一样法宝——紫林药书,他竟要她别费心力?怎么可能,他可是她第一个病人,若不医好他,要怎么打响她的名声呢?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现在先说你是什么时候中毒的,中毒后又有什么反应。」她定要医好他,绝不让他看扁。
看著她一脸坚决的模样,好像不医好他绝不甘休似的,任御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约莫是在半个月前中的毒,当时只感到全身酸麻,之后便失去意识,等我醒来想运功行气时,这才发现内力已失。」他缓缓的说,黑眸紧盯著她,想看出一点端倪。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症状了吗?」
「没有。」
「让我为你把脉,可以吗?」
任御风将右手放在桌上,掌心朝上。
花月纤指轻按在他的脉搏上。咦,她困惑地微蹙起眉,他的脉象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啊!
片刻后,她抬起头正要说他一切正常时,却看到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专注得让她粉颊微红,她连忙避开他的眼神。
「怎么样?」他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沉吟了一会儿,眉头微皱,说出心中的猜测:「你根本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身体好得很,对吧?」
「是吗?」话声方落,任御风神色一变,闪电般地伸出手,擒住她细致的脖子。
花月对他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捉住了,她不断地挣扎,双手试图拉开掐住她脖子的大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擒住她的大手倏地放开,转而轻轻拍打她的背,并将她抱入怀里。
「咳……咳……」花月用力地咳嗽,忙著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没发现始作俑者正轻轻拍打她的背为她顺气。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凶手的怀中,瞧他一脸关切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事情不是他做的。
她气愤地要推开他,无奈抱著她的人动也不动。
「你走开……」花月原想吼出声,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显得虚软无力,可恶!喉咙好痛。
任御风倒了杯茶递给她,「先喝口茶。」
花月一边灌茶一边瞪著他,怕他又有什么害人的举动。
喝完茶后,喉咙不再那么痛了,她立刻用力挥开他的手,挣扎著要离开他的怀抱。
「你这个坏人,忘恩负义、卑鄙……」除了百药生和花雪外,花月没见过什么人,要骂人也不知从何骂起,骂了两句就骂不下去了,只能涨红脸瞪著他。
任御风一手牢牢抓住她挥舞个不停的小手,看著她义愤填膺的表情,心中暗暗失笑。现在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来卧底的,因为她既没武功也没心机,若真是来卧底,现在定会装得柔弱,不敢吭声,哪像她又吼又叫的,像头母老虎。
「我只是以防万一,不是真要伤害你。」
听到他这带著解释的话语,她眯起眼,「哼!做都做了,现在才说你不是有意的,我才不信。」
「那是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我不得不防。」
「原来你是怀疑我,所以才骗我说中毒,想要试验我。」她忿忿不平,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被人诬赖。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龙岩堡事业这么大,当然要小心提防。再者,中毒之事,并非我有意欺骗,是你一直说有人中毒,我才顺水推舟的。」任御风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聪明的不提中毒一事是他放出的风声。
「可是……我……」虽然他说得有理,但她觉得怪怪的,却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好问:「那你为什么要掐住我脖子?」
「那是为了试探你有没有功夫。」
「要试探我有没有功夫也不需要这么用力吧,你差点就掐死我了。」她委屈地撇撇嘴,为什么他都有理由,根本辩不过他。
忽然发现自己还坐在他怀里,她又挣扎起来。
「快放开我!」花月怒目相向。
这次任御风没阻拦她,让她下去。虽然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滋味很好,但他可不是好色之徒,之前会箝制她,是为了不让她挣扎而伤害自己。
不过,看她这么关心他的「病情」,他心中不禁流过一股暖意。自当年那场惨剧发生后,他便筑起一道厚厚的心墙,不让任何人进入,他能在短短十年内创立龙岩堡,凭的就是不屈不挠的毅力和不为所动的决心,也因为他行事果断毫不留情,所以人人都畏惧他,但她,单纯又可爱,对每个人都是真心诚意。
「你在看什么?」花月气恼地低叫。看他脸上有点忧郁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不管他,又放心不下。
唉,她为何要这么好心?可能是因为他是师姊的大哥吧,对,就是这样。她在心中为自己对他的关心找理由。
「没什么。」他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若没什么事,那我走了。」她甩开心中的关心与不满,想回叠翠阁好好思索。
才走没几步,手忽然被扣住,花月不解的回头,发现他就站在她后面,大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又想干嘛?难道还要试功夫吗?她又比不上他,何必试?
「你去哪里?」任御风沉声问道,手上的力量随著问话加大。
「哎呀!好痛!你做什么?快放手!」花月眉头皱紧,俏脸涨红,另一只手忍不住拍打他的手。
天哪!她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会遇上他这种蛮不讲理的家伙?
知道自己握痛了她,任御风放轻力道,但并没有放开她。「你要去哪里?」他又问了一次。
「我要回叠翠阁,这样也不行吗?」她气愤地大声说,希望震聋他的耳朵。
他这才放开她的手。「当然可以。」
花月抚著有些红肿的手腕,气恼的在心里破口大骂。
任御风看著她红肿的手腕,对自己失去冷静感到不可思议,也有一丝懊恼;懊恼自己不够冷静,也懊恼手劲过大而伤了她。
「明天晚上我会在醉悦亭摆宴。」他突然冒出这句话。
「请我吗?」她试探地问,「是为了道歉?」
若他真是为他的怀疑行为表示歉意,她自然会去,还可以大方的既往不咎。他家大业大,对她这来路不明的人有防心也是可以理解。
任御风一语不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书桌后坐下看书,仿佛事情已经决定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花月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垮下,真不敢相信有人是用这种态度邀请客人赴宴。
「你——哼!我没空,不去!」她气恼地喊道。
她一说完,立刻快步走出花厅,下定决心这次不会顺他的意。
任御风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隐微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
直到想到自己方才的举止,笑意这才敛去,对于这个还算陌生的女子竟能牵动他的思绪,心中不免惊讶。
他不否认初次见到她,便被她娇美脱俗的容貌吸引,不过美女他见多了,真正吸引他的,是她那清灵单纯的气质,让他可以很放心地卸下防备。
「怎么会有这种人,霸道又不讲理,怀疑我还掐我脖子,还说要摆宴请我?哼,我才不去,看他能怎样!」花月在花厅里走来走去,口里喃喃自语。
这时,小杏推门走进来,眼角眉梢都带著笑意,手上还捧著一套衣服。
「小姐,快来试试这套衣服,好漂亮呢!」她一脸的热切,手上拿著月白色的衣服等著为花月更衣。
自从那日被派来照顾小姐的伤势后,她便负责小姐的日常生活。小姐人真好,一点都不会颐指气使,对她也很和善,有这么好的主子,她自然要好好伺候。
「我干嘛要试衣服啊?」花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打量衣服。嗯,的确很漂亮。
「小姐,你忘记了吗?今天晚上堡主在醉悦亭摆宴,要请小姐呀,还特地要织坊的人送衣服来,你看,是不是很美?」小杏开心的说,没有注意到花月脸上怔愣的表情。
「我已经说我不去了,他干嘛费事?」
「小姐为什么不去?」小杏惊讶地问道。
堡主摆宴,小姐竟不领情?之前总管还特别交代务必要小姐赴宴,她以为一定没问题,现在怎么办?
「小姐,你和堡主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想事事都顺他的心意。」
闻言,小杏一脸错愕。堡主虽然严肃了点,却很明理,对下人也很宽厚,或许是小姐误会了堡主。
「小姐,若你真和堡主有什么误会,今天更应该见面谈一谈,堡主看来虽严肃,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堡里的人对堡主都很尊敬,他说的话——」
花月举起手打断小杏的滔滔不绝。她当然知道堡里的人一定对任御风充满尊敬,毕竟这里是龙岩堡,谁不服从他?
「你别说了,我知道他是好人,明理又懂得分辨是非。」再怎么说她总是客人,不好对主人不敬。
「对啊,小姐明白就好,那今晚的晚宴……」
「我不想去。」
「可是——」
「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