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御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都结束了吗?」
他点点头,「结束了。」
虽然段王爷尚未伏法,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当他用流星剑了结魏长安的命时,背负多年的血海深仇也一一卸下了。
至于段王爷,皇上已掌握了他谋反的证据,他的党羽也都派人监视著,相信段王爷的死期已是指日可待。
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终于让他如愿以偿,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
不知从何时起,仇恨已不若以往那般让他痛不欲生,他渐渐从二十年前的血腥里走出来。
虽然他仍是要报仇,但仇恨不再占满他所有的心思。他低头瞥向一旁俏丽的身影,在这世上,只有她能牵动他心中最深处的悸动。
「想什么?月儿。」
「想到以前在幽幽谷的日子,也想我师父。」回忆过往,她唇边扬起一抹笑。「我曾经问过师父,为何我的名字唤作花月,而师姊却叫任花雪?师父说因为她是任家的女儿,所以姓任,而我是在满山繁花的月光下所遇,所以唤作花月。那时我很伤心,因为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谈姓什么了,我爬到树上哭,第一次感到很孤独。后来师姊找到我,她说我们姊妹俩是一起的,她姓任,我就姓任,我是花月,那她就是花雪,我们永不分开。」
任御风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诚挚地许诺,「从今以后,你我也永不分开。月儿,我一定会善尽为人夫的职责,绝不让你受丝毫的委屈。」
花月在听到最后两句时,不禁怔愣了下。
善尽职责?嗯……虽然「尽责」也是种美德,但在这种时候,「才子」不应该对「佳人」这样说吧?
她回想读过的许多动人诗篇,幽幽地睨了他一眼,他上次说「我会永远照顾你」还比较动听。
「御风,你不觉得言语能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吗?」
他轻摇下头,「人的话意思太多,有时反而造成彼此间的猜疑。」行走江湖多年,对此他有深刻的体认。
「那么说清楚就不会有误会了,心里想什么就……就说出来啊!」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双眼。
看到她双颊突然染上红晕,任御风浅浅一笑。「人心难测,很难说得清的。」他的口气依然正经。
「试试看嘛!」
「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
听到他说好,她忍不住心中的狂喜与羞怯,偎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胸口等待著。
只是……等了又等,为何他依然没有动静?
她下明所以地抬起头,不是说好了吗?
「御风,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他紧盯著她,黑眸里闪过一抹笑意。
「说你的心里话啊。」这样的暗示该够了吧?她微微皱起一张俏脸。
「心里话?譬如?」他受教地问道。
「譬如……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不仅是美丽诗篇,也是她对他的情意和誓言,只是他能明白吗?
感觉到他身体微僵,花月正要抬头查看,他忽然激动地用力抱紧她,甚至抱起来旋转。
「啊!」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狂喜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他放下她,她正要开口,却让他狠狠吻住。
「御风,我都说完了,你到底了不了解?」虽然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的,但她仍不忘这件事。
她都示范过了,这下他该懂了吧。
「我当然了解,这是你对我的情意,放心,这诗我还听得懂。」任御风眼里的笑意明显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花月恍然大悟。
「任御风!你早就知道我要你说什么,还敢戏弄我?」她气恼地大喊。
可恶!还让她先表白。
「别恼了,月儿,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他柔声安抚她。
「哼!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才不会让他这样就蒙混过去。
「月儿。」他轻哄,见她别开脸,他露出一抹别有意图的笑容,「你真的想听?」
那当然!
「随便你。」她故意说反话。
「好,那我们回房说,绝对让你满意。」他邪邪一笑,伸手就要抱起她。
「啊——不要。」她吓得躲开他的手,想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每次都这样,都用这个威胁她。
「月儿,其实我不介意洞房花烛夜提早过……」
「你别说了……」她捂住发烫的双颊。
天啊!这是那个冷漠寡言的龙岩堡堡主吗?竟说这种话。
「你不是很想听吗?」任御风拉下她捂住脸的双手。「我可是舍命陪佳人,你居然不领情。」
「不听了!」她大声喊道,就怕他听不清楚。
他朗笑出声,炽热的眼神盯著她。
「月儿……」他轻抚她的粉颊,低声唤著。
「做什么?」他的目光让她感到一丝羞怯。
他轻柔地吻著她的红唇,低低地吐出他的誓言。
那令人动容的誓言呵,花月激动地紧紧回抱他。
「师姊,你有没有觉得你大哥好像有事瞒著我?」
花雪和花月坐在湖畔,微风轻轻吹来,吹动了两人的发丝。
听到她的问话,花雪微微勾起唇角。
没错,但她不能说,因为这是大哥要给小月的惊喜。
花月看著水面的倒影,若有所思。自碧霞庄回来后,御风突然忙了起来,原本她以为是为了下个月的婚事在忙碌,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等了许久,花雪一直没回话,她忍不住抬起头,「师姊,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花雪一语带过,大哥吩咐过了不能说。
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花月眼睛一亮,「师姊,我知道堡内有许多密道哦!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别淘气。」看她眼里闪著的顽皮光芒,花雪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师姊……」
「小月,听话。」她温柔但坚决地说。
「好嘛。」她放弃。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花雪柔柔一笑,轻拍花月的小手。
「小月,大哥在书房等你,快点去。」
花月微微蹙眉,不解地看著她,师姊脸上温柔又带点神秘的笑容让她疑惑。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御风有说过今天要她去书房吗?
「有,是大哥告诉我的,快去吧。」
「这样啊,好,那我去书房看看吧。」花月点点头,起身抚平裙摆,而后促狭一笑,「师姊,你也要去看雷大哥吗?」
「小月……」花雪粉颊一红。
嘻,师姊脸蛋红红的,看起来更美丽。
「那我走啰。」花月脸上挂著笑容离去。
看著她的背影,花雪浅浅笑著,她相信大哥一定会珍惜小月的。
微风依然轻吹,抚过湖畔人儿美丽的笑靥。
咦?怎么没有人?
花月脚步轻巧的走进书房,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转身往里头走去,或许御风累了在卧房休息。
一进卧房,果然看见他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著。
见状,花月露出久违的顽皮笑容。
哼!每次和他对峙,结果都是她惨败,这下机会来了,她该如何讨回来呢?
慧黠的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有了,不如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吓醒他,呵呵……到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她扬起红唇得意一笑,俏俏走近床边,正要大叫一声时,却见任御风突然睁开双眼,一只大掌迅速抓住她。
「啊!」花月吓了一跳,下一瞬间,整个人已趴在他身上。
「月儿,我们下个月才成亲,你该不是等不及了吧?」任御风带笑的黑眸丝毫睡意也没有。
回过神来,她握起粉拳捶了他一下。「你早就醒了?」
他莞尔一笑,早在她踏入书房他就醒了,只是瞧她蹑手蹑脚的模样,让他升起想逗弄她的念头。
「你说呢?」一双铁臂牢牢圈住她柔软的娇躯,不让她起身。
「那你为何不出声?」早醒了也不说,还让她出糗。
「你不也是不出声?」他反问。
「那是因为……因为要给你个惊喜嘛!我轻轻唤醒你不是很好吗?」
「是吗?」他又笑起来。
轻轻唤醒?他才不信。
「好了,别说这个了,你找我做什么?」
「给你看样东西。」他边说边坐起身。
「什么东西?」她惊喜地笑问道。
「等会儿你就会看到了。」
他们出了书房,一路往东走去,走了许久,久得花月不禁纳闷起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就在她想开口问时,任御风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了。」他拉著花月向前走,伸手推开一扇门。
随著门打开,花月好奇的眼光在看清眼前的景物时,震惊地握住任御风的大掌,脸上有著不敢置信的笑容。
「为什么?」她看著眼前熟悉的花花草草,规画的和百花苑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眼前的花草欣欣向荣,没有枯萎凋零。
任御风看著她混著惊喜与讶异的神情,情景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当爹筑好百花苑送给娘时,娘也是这样笑看著爹,她心中的狂喜与爱恋,连年幼的他也能感受到。
他淡淡地笑了,回想过去的欢乐情景,已不会让他感到心痛欲裂,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缘故。
「百花苑是我爹送给娘的生日礼物,那是娘最钟爱的地方。二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之后,踏月山庄残破不堪,附近的人说那里有鬼魅出现,半夜还能听见哭号的声音,因此没人敢靠近那里。十年前,我在那里建了龙月楼,留下百花苑。」他笑了笑,眼中有一抹失落。「只是在那里,我的心无法平静,总是想起过去,因此才会封了它……其实,我是既进不去也出不来,只好用这个方法留下它。」
花月握紧他的手,无言地安慰著。她明白他矛盾的心情,也为当初那个年幼的孩子感到心疼。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有你在身边,从前的梦魇也不再困扰我了,将百花苑迁移到这里,就是要重新开始。」
她高兴地抱紧他,感觉他的体温温暖她的心。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百花苑的一花一草,绝不让它们受到伤害。」她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说。
他抚著她的秀发,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会。」
「御风……」她低喊一声,紧紧抱著他。
时间仿佛停止般,两人紧紧相拥,分享这祥和的时刻。
过了许久,任御风牵起她的手,走到百花苑的一角。
「你看,这是什么?」
「金荨花的幼苗,但种在这里能活吗?」她睁大眼看著这株奇花。
「那就要看我的小娘子啰,毕竟她可是一代神医的高徒,有什么难得了她呢?」他莞尔道,知道她对这一点可是坚持得很。
「那当然。」她娇俏地绽出一抹笑,但笑容维持多久就消失。「说真的,御风,你觉得我的医术高明吗?」不同以往的自信满满,她低声问道。
「你都能将我从鬼门关前救回来了,能不好吗?」
「其实,当时我很怕很怕,怕自己没办法救你。」一想到那时忐忑不安的心情,她仍觉得惶恐。
任御风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我应该谢谢你。」
「不,是你为我挡下——」她话未说完,就被截断。
「那已不重要了,月儿。」他轻抚她的粉颊,想抚平她的恐惧。「你也帮我做到我自己无法达成的事。」
「什么事?」看著他温柔浅笑,她也柔柔地笑了。
「从过去的仇恨里走出来,看见光明的未来。」他低声说。
花月弯起红唇甜甜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轻印上一吻。「你也给了我幸福的未来啊,我的夫君。」
他的黑眸变得深沉专注,低下头温柔而深刻地吻著她,让怀中人儿沉醉在他狂炽的热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