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姐已经第三天没到学校上课了,感觉上学校缺席的人数似乎愈来愈多,甚至有些老师也称病不来。最先宣称撞鬼的戏剧社三个女学生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到过学校,接连又有好几名学生原因不明地缺席……
旧大楼里藏著恶鬼的说法甚嚣尘上,这大楼感觉比过去更阴森可怕了。有人说那名原本安静乖巧的男学生之所以会突然持刀自残,也是因为他被恶鬼附身——这说法有很多人相信,因为连校方都跟警方求情,理由是该学生“精神耗弱”。好好一个学生为何会突然精神耗弱?
“上来啊,你不是想跟我作朋友?朋友有事情找你帮忙,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吧?”朱小蓝站在楼梯上睥睨地瞅著她。
孟可抬头往上看,一股不祥的预感隐约在心头盘旋;她不想让朱小蓝失望,尤其当她脸上又出现那种挑衅的眼神时。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的话我走了唷。”朱小蓝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也难怪你不敢上来,这上面真的有很多死人骨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死人骨头,不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这些我都知道,我怕的并不是骨头,而是今天我担任纠察队,不该私自放你上去,更不该跟你一起上去。”
“哼哼,理由借口真多。你以为自己真是警察?这里又不是什么命案现场,只是一栋颓败的大楼而已。”朱小蓝冷笑著转身往上走。
“小蓝,不要上去!”见她往上走,孟可不由自主地轻喊,“那上面……不干净……”
“胆小鬼。我只是上去拿一些东西而已。”她说著,帅气地转身往楼梯上走,不一会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小蓝!”孟可焦急地喊了两声却没有回应,她只好深吸一口气,跳过黄色的警示条往楼上冲,“小蓝——”
“嘘,”朱小蓝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楼梯问。“不要叫,怕人家不知道我们偷偷上来?”
孟可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不要吓人嘛,很恐怖耶。”
“没什么好恐怖的,天又还没黑,走吧。”朱小蓝又露出那种无所谓的神情,转身往楼上走。“这样更好,根本没人敢来这里,就不会有人来吵我睡觉。”
“你睡在这里?!”孟可大惊失色。
“偶尔。”她那眼神就好像说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挺舒服的啊,我从高一就经常这样了,不然我怎么会有东西放在上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睡在学校里?为什么不回家?”
朱小蓝回头给了她厌恶的一眼。“请你不要老是用你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好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有个温暖的家。”
“可是再怎么样起码也是家啊,睡在学校里很危险的。”
“危险?会比街头危险吗?”
孟可不由得叹口气,“是不会……小蓝,你家……真的那么不温暖?真的那么令你厌恶吗?”
“跟废话没什么两样的问题不用回答。”
正说著,他们已经穿过二楼走到三楼了,虽然天色还不算暗,但从三楼的长廊望过去,却让人觉得十分阴森晦暗,像是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迷雾中似的感觉。
孟可站在楼梯口往上看,那一团黑色迷雾如此清晰,清晰得任何一个头脑清楚的人都知道自己不该上去。
“上来啊,来啊。”朱小蓝在她头顶上微笑著招手。
那微笑不知怎地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蓝,你还记得你去我家的事吗?那天吃的牛排好吃吗?”
“好吃啊。快上来。”
孟可怔怔地望著她,才几天前的事情会这么容易遗忘吗?
“我叫你上来!”她突然恼怒咆哮起来。
那粗嘎的声音吓坏了孟可,那不是朱小蓝的声音。
“嘻嘻……你真的不用害怕,只是上来陪我拿个东西而已,不会有事的……嘻嘻……”
一听到这声音,孟可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怔怔地望著站在高处的朱小蓝的脸,突然发现小蓝的脸竟变得如此模糊,只剩下那双灼灼发亮的红眼睛——这样的眼睛,很久以前她也曾经看到过。
那是在北京,一个远从日本被恶鬼附身的男人脸上有过这样的眼睛。
她立刻拔腿转身就跑!
“嘻嘻……跑吧。把她留下……把她留下……”
孟可的心脏狂跳得!那诡异的笑声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
她跑出了旧大楼的范围,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她还没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没命地狂喊著:“小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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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踏上了三楼,拨开挡在楼梯间的黄色警示条,每个人都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气氛。
初夏的天气该是闷热的,但这里却透著一股奇特的森冷,是因为刚刚下过雨吗?为何这里冷得令人不由得微微发颤?
“小可……你有没有觉得天气突然转凉了?”柠檬紧张地紧跟在孟可身后,藏在眼镜后面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地。“我觉得好冷喔……”
“哪有?你太敏感了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孟可自己却感到神经紧绷,周身的寒毛全都高高立起。这里的确很冷,冷得很怪异。
“我们这样跑来真的好吗?那一位任先生不是说已经请了法力高强的人吗?为何不等他们来?”
长谷川心不甘情不愿地问著。他们原本只是要等孟可执行完巡逻队的任务而已,没想到却要偷偷摸摸跑到这鬼大楼来救人。
“我也很希望任大哥他们可以马上来,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啊,朱小蓝就在上面,我们非上去不可。”
“呜呜呜,朱小蓝本来就是个鬼气森森的人嘛,说不定这里正好适合她啊。”柠檬哭丧著脸低嚷:“我真的觉得好害怕!”
“不要这么说嘛,她也很可怜,我真的很担心她会被附身——”或者已经被附身了。看小蓝刚刚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的脸。
“好恐怖喔!我们下去好不好?”柠檬紧张地四下张望著。“我老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的样子。”
“漂亮的小姐,如果你觉得很不安心的话,不如靠在在下身上吧,我可是个有很多阳具的大男人唷。”
“……”
他这句话一说完,孟可跟柠檬不约而同回头阴森地瞪著他。
长谷川被她们的眼神吓得连连倒退好几步。“哇!干嘛这样看我?我说错什么了?”
“是阳气……”樱塚壑闷笑著开口了。他难得说中文,这次倒是说得字正腔圆。
“我是说阳气啊。”长谷川摸著脑袋眯起眼睛思考,“不然我刚刚说什么?”
“懒得理你!笨蛋!”柠檬气得牙痒痒,竟然一马当先抬头挺胸往前大步迈进。“白痴日本人!竟然连这种事情也会搞错!哇勒……”
“等我一下啦!”孟可连忙追上去。“不要理他,他是外国人嘛。”
“什么外国人!蠢——小可,你怎么了?”
她们已经走到图书室门口,孟可突然捣住了额头,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痛——”
“不要再往前了。”樱塚壑跟长谷川从她们后面追来。“快停下。”
“小可!”柠檬慌张地扶住孟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那是一股恶寒……图书室的门虽然紧紧关著,门口虽然有鲜黄色的警示条围住,但那股恶寒却丝毫不受阻拦地散发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额头像是有火在烧、像是有人正拿著冰锥刺她,她喘息著后退了好几步。“该死的!好痛……”
“不能再往前了。”樱塚壑凝视著那门,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们不就是来看现场的吗?不进去的话怎么看呢?”
“不用看了,东西就在里面。”
“东西?什么东西?”
孟可已经痛得站不住,整个人瑟缩地半蹲在地上:她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度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流泪。
“‘它’不让我们靠近。”樱塚壑依旧凝视著门,他的手平贴在门上,那手掌就像打了光一样,隐约闪动著一圈金光。
“少爷,我们先走吧,小可看起来不行了,你看她!”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小可突然头痛是因为那个东西吗?小可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你看起来好恐怖!”柠檬吓坏了,她从来没看过孟可哭,也没看过孟可生病,可是现在孟可的样子真是恐怖,整张脸都是死白的,连嘴唇都泛著青紫色。
突然,图书室的门微微地震动起来,感觉上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也许是满屋子的洪水,也许是满屋子的泥土就要冲出来的样子。
“哇!”孟可大叫一声,捣著头扑倒在地上。“好痛啊!”她挣扎著想离开却办不到,而柠檬已经真的吓哭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快想想办法!快带小可离开这里!她快死掉了!”
长谷川此时顾不得樱塚壑了,他连忙转身从地上一把抱起孟可。“少爷!快走!”
门的震动愈来愈大,伴随著剧烈敲打的声音,看样子随时都会被冲破。
“快带他们走。”樱塚壑低低说著,他的手没离开过门,现在不只他的手在发光了,连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奇异的光芒中,他口中喃喃自语地念著咒语,而他的额际开始有汗珠滴落。
长谷川抱著孟可没命地往楼梯口跑,明明不到一百公尺的路,感觉却是异常的漫长。柠檬哭著跟在他身后。
蓦地,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图书室的门,长谷川的脚步停了、柠檬的脚步也停了——
有什么东西正朝他们过来了,他们不敢回头,两人就像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站著,浑身不住地发颤。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过来了,伴随著阵阵恶寒、阵阵恶臭,两人瞪大了双眼,勉强移动头部微微侧著看著对方,眼中的恐惧是那么明显,因为他们都听到了那无声的声音……
刷……刷……刷……
那是什么东西在走动的声音,长长的拖在地上,很慢很慢的,那种奇特的慢动作带著无止无境的恐惧感……
他们不断的喘息著,不是因为跑步,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有什么极为邪恶的东西靠近他们了,一步一步的,伴随著那无声、却远比有声更恐怖的声音——他们好像聋了,周遭的声音完全都听不见了,只听得到那刷……刷……刷……
“幽复不合。显复不明。名即不惜。利即不争。辱之不忿。宠之不荣。散复不坏。聚复不并。高而不危。下而平。夹而无伴。广而异成。杀即不死。活即不生。白发非老。少复非婴。视之不见其体。听之不闻其声。大身弥轮八极爱塞空庭。小则针穴里走马。尘里藏形叹。海变成苏酪。指地琉璃水精。捻山即知斤两豁。海总作空坑。微尘算得其数。心知一切众生。天宫楼阁指即化城……”
樱塚壑诵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们似乎稍稍恢复了知觉,但却依然没有勇气回头。长谷川告诉自己回头啊回头啊!他的少爷、他所监护的人樱塚壑就在他身后,他必须照顾他,他不能丢下他不管……
但他回不了头,他太害怕了。
“快走!快走!”樱塚壑的声音竟然也透出一股慌张,他从来都不慌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真的有山崩在他面前,他还是那么的冷静自若,但现在他却慌张了。
“快走——听之不闻其声。大身弥轮八极畟塞空庭。小则针穴里走马。尘里藏形噀。海变成苏酪。指地琉璃水精。捻山即知斤两豁。海总作空坑。微尘算得其数。心知一切众生。天宫楼阁指即化城……”
“我不能……”长谷川咬著牙,他深深,深深地吸进了勇气,冰冷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肺,他终于硬著头皮开口:“我不能丢下你……妈的!跟你拚了!”他说著猛然转身——
“滚开!”突然,他还没转过身呢,楼梯口已经有人咆哮出怒吼。
就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条人影蓦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他挥舞着双手,身影看起来好巨大。“快给我滚开!这里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给我滚开!”
蓦地,樱塚壑的身体软了下来,他们全都松了口气地软倒在地上,像是肩上的重压突然被拿掉了似的。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来人的脸,那是应该还在医院的校工老刘。
他正满脸通红、气喘连连地狠狠瞪著他们。 〓♀www.xiting.org♂〓 〓♀www.xiting.org♂〓
“刘伯伯,你真的没事了吗?医院让你出院?”
“我当然没事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校工老刘头上还缠著绷带,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整个人看起来倒还算正常,只是很难想像刚刚那巨大的咆哮声会出自这么一个瘦小又受伤的老头口中。
警卫室里茶壶呜呜呜地叫著,老刘转身忙碌地张罗著茶水。
“刘伯伯,你不用忙了,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你们早就该回家了!”他有点生气地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几个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还有,这个男人是谁?”
“咦!”孟可诧异地回答:“刘伯伯,你不认识他了?他是长谷川啊,从一开学就每天到学校接我们下课的人啊,你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是吗?”老刘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手上,他却连哼都没哼半声,只是继续他泡茶的工作。“唉!人老了,年纪大了,记忆力真的不行喽,竟然连这种事情也会忘记。”
孟可的手不自觉地揉揉自己的额头,是刚刚的刺痛还没消失吗?之前只要“特异情况”一解除,她的头疼也就随之消失了,这次为什么没有呢?虽然这种轻微的刺痛跟剧烈的头痛完全无法相比,但还是让她不自觉地不断揉著额头。
“小可,你的头没事吧?还是很难过吗?”柠檬忧心地望著她,就在这时候,她看到校工老刘的手背上已经起了水泡。“刘伯伯!你的手!”
“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那只年迈的手上,那一小片水泡看起来是严重烫伤所导致的,樱塚壑的双眼凝重地注视著眼前的校工,而孟可则错愕地钉著眼前的老人——不……不会的!不可能的!这明明是校工老刘,他不可能是……不可能是恶鬼!
“长谷川先生,您能带柠檬去医务室拿点药膏吗?教务处应该还有人留守吧。”樱塚壑突然这么说道。
如果他真的是希望他们去拿药膏的话,怎么说都该是由柠檬或者孟可带长谷川去才对,怎么会是由长谷川带路呢?他根本不是这学校的学生,而且在这种非常时期,任谁都知道教务处根本不可能有人留守。
但长谷川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这不擅说谎、不擅编织借口的少爷也只能想出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支开他们了。“柠檬,我们走吧,这位老先生的手伤很严重勒,不好好处理的话会感染的唷。”
柠檬傻傻地点头,很快起身跟著长谷川定了。
警卫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或者说两个人,跟一只鬼。
孟可一直愣愣地望著校工刘伯伯,不知不觉地掉下泪来。“他……刘伯伯……”她开口,却哽咽得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他死了,”樱塚壑淡淡地说道,戒备地望著眼前的老人。
“我还是太粗心了……”穿著校工老刘身体的鬼魂叹口气,他望著自己手上的伤痕,感觉竟然像是有点怀念似的微微笑了起来。“我都忘了有身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啦……”
“你真的是鬼……”孟可难受极了。她一直以为校工老刘只是受伤住院,却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我的确是鬼,但老刘还没有死,孟同学,你不用替他难过。”鬼魂微笑著说道。
“那你是?”
“他算是好鬼。游魂,你为何不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直留在图书室里看书,从来都没有人来打扰我,也没人告诉我我已经死了……”他走到窗口,凝视著那栋已经隐藏在黑暗中的旧大楼。“直到那天老刘去察看图书室,我发觉他有危险,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没想到这一推,竟把我自己给推进了他的身体里——我也是等到早上醒过来照到镜子之后才知道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你一直都在图书室里面!?”孟可诧异地望著他。“难道……你该不会是……该不会……该不会是老校长吧!?”
孟可跳起来嚷道:“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了,说几年前的老校长就是在图书室里看书的时候死的,难道你就是那位校长!?”
校工老刘想了想,终于转身对他们微微一笑。“嗯……我想我应该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