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费伊凡却不这样认为。
宋济源是他的恩人,很早以前他就决定,要用人生中精华的十年来报答这份恩情。
但他希望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可以获得自由,在为宋氏企业创造辉煌成绩之后,功成身退,去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如果娶了宋嘉芊,他将成为宋家终生的奴隶。
更何况,在他的字典中,“爱情”只有一个涵义--不可靠!
所以,那天相亲的时候,他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或许有人会喜欢他那张冷漠英俊的脸,但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未来的老公如此吝啬--吝啬时间和金钱。
因为,花在她们身上的时间和金钱,往往被当做爱的指针。
而宋嘉芊果然上当了。看她被气得怒吼颤抖的模样,他暗暗觉得好笑。
其实,她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从他跨入宋家大门的那一天开始,就悄悄注意到了。
然而对他而言,她就像天边的星辰,那样明亮、那样璀璨,却十分遥远。
如果他也出生豪门,肯定会义无反顾的追求她,可现在……爱上她,便如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到公司上班已经一个月了,他知道人们在背后议论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很嫉妒他。
那些指指点点他可以视而不见,他只希望,人们嫉妒的是他的才华,而并非他跟宋家的亲密关系。
“费经理,开会的时间到了。”秘书敲敲他的门。
没错,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被任命为企划部的经理。如此让人垂涎的位置,并非他凭空得到的,而是他经由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攀摘的。
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会利用假期到宋氏的分公司实习。
第一年,他是普通的保险业务推销员;第二年,他的一个小小建议让宋氏顺利开拓了南美的市场;第三年,他成为分公司经理得力的助手;第四年,经理退休,给宋济源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能接替我的,只有费伊凡。
不过,这些往事,总公司好象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在谈论他为什么能得到这个职位时,往往面带轻蔑地相互使一个眼色,然后哈哈大笑。
“刚刚宋小姐来电话说,今天的会议由她主持。”秘书补充。
“什么?”费伊凡蹙起眉。
那位大小姐想搞什么花样?他们企划部内部开会,即使宋济源在,也从不出面参与,只等他们讨论完毕把结果呈上,再发表自己的意见。难道宋嘉芊会不懂规矩?
何况,她接任代理总裁的这一个多星期,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或者坐在计算机前翻着时装杂志,或者在纸上画着美女图,上班很晚,下班很早,有一次,还把裁缝带进了办公室。
为何她忽然如此奋发图强了?
“费经理不欢迎我?”话音刚落,宋嘉芊便款款走了进来。
她今天的打扮比较特别,穿了熨得一丝不绉的白色职业套装,头发正正式式的挽起一个髻,神采焕发的丽颜带着神秘的微笑,往日散漫的气息荡然无存。
“不是不欢迎,而是企划没有讨论完毕之前,旁人很难听得出个所以然。何况,有总裁你在,胆小的同事们都不敢说话,万一错过了很妙的点子,就糟糕了。”
“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很妙的点子想听听大家的看法呢?”她高高昂起头。
“很妙的点子?”费伊凡愕然,“没想到大小姐竟有这样的闲工夫!公司那么多重大的事务等着你,我们企划部可不敢劳你如此费心。”
“公司有很多重大的事务在等着我吗?”她笑声越大,“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这公司里最闲的人,别说大事了,就连芝麻绿豆的小事,他们都会打越洋电话给我老爹,听他的吩咐。而我,每天要做的,无非是代替老爹签字而已。”
“是吗?”费伊凡感到奇怪。
如果宋济源信不过自己的女儿,为何要硬把她送上代理总裁的位置?
可如果他真想磨练宋嘉芊的工作能力,又为何远在异国却仍要事事亲力亲为?
“快走吧!同事们都在等着呢。”宋嘉芊却不像他这样疑惑深思,抱起档案,先他一步,进了会议室。
下属们早已规规矩矩的坐好,看见千金小姐忽然驾临,稍稍露出吃惊的神色,立刻把头低下去,凝神定气。
“诸位,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要听听企划部各位精英的意见。”宋嘉芊一屁股坐在本来属于费伊凡的椅子上,“请问,我们公司有没有……爱情保险?”
“爱情保险?”众人皆愣怔,“大小姐,可否说得明白一些,什么叫爱情保险?”
“就是像健康保险、人寿保险一样,不过,把担保的东西换成爱情。”
“有的、有的,”一位资深员工率先明白过来,“我们公司曾经推出过一种‘金银婚之旅’的保险,只要夫妻俩每个月交纳一定的保险金,等他们金婚或者银婚的时候,就可以得到一笔为数不小的保险金做为对他们持久婚姻的祝贺。”
“可是,这种保险已经停止很久了。”另一个人补充。
“为什么?”宋嘉芊睁大眼睛。
“因为保期太长,人们看不到即得的利益,所以纷纷退保。有的顾客说,与其把钱交给保险公司,还不如自己投资做些小买卖,免得等个三五十年还拿不到钱,望眼欲穿。”
“我们后来还推出过一种名为‘心心相印’的婚姻保险,只要夫妻俩定期交钱,一旦其中一方受伤或者死亡,其配偶可以得到赔偿金。不过,这种保险也卖得不太好。”
“因为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健康和人寿保险,但得到的赔偿金额却比健康和人寿保险低,所以也没有多少人买。”
“OK!”宋嘉芊兴奋地跳起来,“所以,诸位,我们现在要推出一种真正的爱情保险--如果夫妻离婚,就可以获得赔偿。”
“什么?”所有的人都震惊得跟着跳起来,“大小姐,你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根据我在网上查的资料,现在英国已经出现了这类的保险,只要夫妻双方每月交五英镑,一旦离婚,就可以得到三千英镑的赔偿。当然了,如果他们能白头偕老,则可以获得五千英镑的奖励。”
“这就是你所谓的新奇点子?”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言的费伊凡开口道。
“对呀,很妙吧?”她洋洋自得,“如果开展这个项目,一定会卖得很好。”
“但我们也会亏得很惨。”费伊凡脸色铁青地厉喝,“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离婚的人有多少?何况,也下排除那些为了骗保险金假结婚的人。”
“可是为什么人家英国人可以做?”
“他们的保险金少,赔偿金也少,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即使亏本也不会亏多少。但这样一来,保险推销员会很辛苦。与其这么辛苦,还不如把精力放在那些风险小的保险项目上。”费伊凡一字一句的反驳。
“那我们可以推出巨额保险呀!我相信上流社会很多夫妻都会买的。何况他们大多是为了家族利益而结合,不会轻言离婚的。至于你说会有人为了骗保险金而假结婚的问题,我们当然要事先调查投保人的背景呀!而如果投保人的婚姻真的出现了问题,我们也可以请人从中调解夫妻俩的关系,让他们尽量不要离婚……”
“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做天方夜谭吗?”费伊凡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费先生,我正正经经地跟你讨论,你居然讽刺我?”宋嘉芊不由得横眉竖目。
“今天的议题暂时讨论至此。”他毫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只从容吩咐着,“午餐时间到了,散会吧!”
“姓费的,你叫他们都站住。”宋嘉芊无法阻挡纷纷起身离去的员工,急得直跺脚。
“大小姐,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远在瑞士的宋先生,听听他的意见以后,我们再开会?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他有恃无恐的望着她。
“你你你……”她差点想大骂他王八蛋!
推出爱情保险,并非她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她多年前就成形的愿望。
可惜,随着年龄渐长,她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个心愿给遗忘了。
直到那天表姊突发奇想的提议,才把她沉睡的记忆唤醒。
心愿经过多年的冰封,从心底钻了出来,彷佛生机盎然的绿芽在她的胸中变成纠缠的藤蔓,让她无法平静。
那一年父母离了婚,小小的她站在窗前,看母亲开车离去。
当时是夏天,窗外有一株粉红的花树,被大风吹落了纷纷的花瓣。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彷佛有大雪打在玻璃上,周围出奇的冷。
母亲离去前的神情,她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哭泣,只有平静--把痛苦都埋在平静如水的外表之下。
母亲的表情有些茫然,如同站在人生的叉路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虽然,后来母亲再次结婚,找回了幸福,但当时那落寞的样子,宋嘉芊永远无法忘记。
而当时的父亲,也不好过。深夜她起床到楼下喝水,路过父亲的房间,总会听见隐隐的咳嗽声。
她知道,父亲又在抽烟了,虽然医生已经警告父亲不能再抽烟,但为了排解情绪,他违例了。
那以后,她常在想,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维系婚姻?
爱情吗?她的父母直到离婚的时候,也是相爱的。金钱吗?赫赫有名的宋家会缺钱?
一个女人如果死了丈夫,至少她可以得到他的骨灰……可是,一个女人如果离了婚,她则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想到了保险。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火灾、疾病、死亡……这些人生中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可以保险,单单失去爱情却不能?
也许小小的保险金并不能真正维系婚姻,但她希望,至少人们可以看在钱的份上,多给自己的爱情一次机会。
这次父亲到瑞士疗养,把偌大的公司交给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实权,但这仍然是实施她计划的一个好机会。
只可惜,竟遇到那个讨厌的家伙,让她那份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星期的企划书,还未在人前展示,就变成了废纸。
会议室里只剩下宋嘉芊茕茕孓孓立的影子,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一个人的名字--费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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