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系的外科教室里,严肃的大教授正在讲台上传授麻醉学概论的精要,底下一班子弟兵抄着笔记,眼里看着帅哥教授,脑中却计画着,待会中午吃什么好。
「这堂课上到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东川御司合上课本,第八百次提问这句一成不变的老对白。
「没有。」大伙猛摇头,准备下课吃午饭。
「没有最好,下个月期中考假如有人被当,你们就死定了,解散。」
整班学生争先恐后的冲出教室,直扑校园餐厅,活像一群刚出笼的饿死鬼。
「翔,你过来!」他喊住狂奔中的门徒。
南宫翔在教室门口紧急煞车,乖乖滚回恩师跟前。「教授,你找我?」
「六月初在帝国医大有场医学研考会,你代表我们医学院参加。」东川御司把参赛简介递给他。
「教授,你真的愿意把这么重要的竞赛会考交给徒儿?」南宫翔感动得差点喷泪。
「怀疑啊?」他的表情很酷。「你利用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看看需要什么资料,随时来找我要。」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南宫翔拋给恩师一记飞吻,兴高采烈的冲出教室。
风生在一旁越看越觉得好笑,「南宫翔这小子平时纵横校园,目中无人,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露出这副巧言令色的嘴脸。」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些麻醉药剂我自己收拾,妳先去吃饭吧。」
「你呢?」
「帮我带个便当回来。别夹--」
「糖醋排骨,我知道。」这位教授天生怕酸,举凡果酸、醋酸、乳酸等一概与「酸」有关的食物,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还很怕辣,区区几根辣椒丝都能把他呛得面红耳赤,更别说芥末、胡椒、辣粉这些辛香调味料的威力了,所以只要是为他准备的菜色,一定都要精心挑选才行,否则他宁愿扒白饭也不要夹一口菜。
无奈近日餐厅大厨特别熟衷于糖醋排骨和麻婆豆腐这两道中式菜色,天天都能变化出不同的烹调花招,让全校师生吃得赞不绝口,唯独咱们东川教授天天皱眉头。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惧怕火辣辣的调味料和酸溜溜的滋味,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当你女朋友或老婆应该不错。」风生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你不会『乱吃醋』啊!」风生开玩笑的拍拍他腹部。
东川御司瞪着消失的倩影,再瞪向自己被揩油的部位,一双美形深邃的东方眼当场瞇成一条缝。
死丫头,竟敢动手吃他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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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进来。」东川御司懒洋洋的应门,猜想着有谁会在中午休息时间上门来找他麻烦,而且还是他空着肚子,等饭等得正火大的时候。
然而,枯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有人推门而入。
叩叩叩……叩门声再度响起。
「进来!」他不耐烦的抬起头,一双如炬的目光几乎烧穿研究室的门板。
叩叩叩……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他离开办公桌走向门边,打开门,外头没人,可是依然听得到叩叩响的声音。
他寒着脸关上门,回过身,终于找出噪音的方向。
打从一开始他就判断错误,其实叩门声并非传自于门外,而是发自于窗口。
访客是一只鸟。
一只又肥又胖的……姑且称之为鹦鹉吧!他也不太确定那只鸟的种类。
圆滚滚的体型大约有他一个拳头大,五彩缤纷的羽毛华丽又高贵,头顶上还有一小搓金黄色的羽冠,定睛一看,又不像是鹦鹉,应该是相当罕见的稀有品种,连Discovery频道也从未介绍过的稀世珍禽。
问题是,一只快绝迹的鸟怎么会流落到他的窗台前?
叩叩叩……那只稀有品种正用牠珍贵的小嘴继续敲打玻璃窗。
该不会是跷家的宠物吧?东川御司满脸狐疑的打开窗户。
「你好。」
出乎意料之外,牠会说话,而且很有礼貌。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许多受过语言训练的鹦鹉都会这一招,像是「你好」、「谢谢」、「再见」之类的,牠们通常都能朗朗上口。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你在跟我说话?」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窗台上的小东西。
「对,我可以进去吗?外头好热。」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只鸟居然会说话!东川御司目瞪口呆,然后,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他一定是饿昏头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先生,我可以进去了吗?」牠可怜兮兮的央求。
带着一脸茫然,他把不速之客请进室内。
「谢谢。」牠飞过他眼前,直接降落在风生的桌面上。
「不客气。」东川御司掩上窗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专业人士,千万不能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那会有损他的权威。
况且,这不是幻觉,他也没有精神异常,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只鸟真的会讲人话,不但字正腔圆,还会与人类双向沟通。
是了,会沟通,就代表牠有思想,知道如何思考,智商也已经发展到足以跟人类进行交谈的阶段,好,他的分析到此为止。
这只能言善道的鸟已经超出他所认知的领域,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牠招待好,以免牠飞到动物保护协会控告他虐待小动物,他是个有头有脸的医界学者,担负不起这项罪名。
「来,喝点水。」他把盛满水的小量杯端给客人饮用,但愿牠能宾至如归。
「谢谢,你人真好。」
不,他一点都不好,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教授,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你一定饿坏了吧?」风生拎着两盒便当,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不,他不是饿坏了,是吓坏了!东川御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情很冷淡,心情很混乱。
「小风!」
「飞宝!」
肥宝?这名字取得不错!这只鸟的确又肥又宝,假如上电视,应该会造成全球性的大轰动。东川御司冷眼旁观他们人鸟团圆的温馨画面,并且强迫自己面不改色。
「飞宝,这位就是东川教授,你上回飞来探视我的时候,他刚好不在。」风生欢天喜地的介绍着,俏脸挂满了笑容。
飞宝展开双翅,飞到他的办公桌上站定,然后,风度翩翩地伸出右翼。
「你好,东川教授。」
东川御司迟疑了三秒,才勉强伸出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与牠交握。
「你好。」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一只乌握手。
「教授,你一定很惊讶对不对?」风生偷偷观察他的神情。
对。
「还好。」他口是心非。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是生物学家?」她把一个便当放在他桌上,拿着自己那一份回到座位,招呼飞宝一块享用。
「没有。」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便当盒,忽然觉得食欲全消。
风生无视于他冷漠的反应,开始叙说起飞宝的由来。
「二十年前,我爸在非洲刚果的一个丛林里研究银背猩猩,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种稀奇的鸟类,我爸翻遍了各种动物百科全书,问遍了所有鸟类学家,都查不出这种鸟类的纪录。
「根据当地土著的说法,这种鸟叫做『索多』,也就是『天神的羽翼』。索多通常生长在非洲刚果一带,数量非常稀少,牠们具有相当高的智能与灵性,而且声带肌肉的构造跟人类差不多,因此能学习语言并与人类沟通,据说牠们的寿命很长,大约可以活五、六十年,比较可惜的是,这种鸟类已经濒临绝种。
「我爸有幸亲眼目睹的那两只,刚好一雌一雄,也是刚果境内硕果仅存的一对,牠们小两口被当地的巫师当成神兽供养,每天早晚鲜花素果按时伺候。
「我爸运气不错,借宿在部落期间,索多夫妻产下了四颗蛋,巫师看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就在他离去前送他一颗未孵化的蛋当做临别赠礼,我爸把蛋带回日本,并且成功的孵化出雏鸟,然后在我六岁生日那天送给我当礼物。
「飞宝从小就跟我们一起生活,所以牠会观察人类的行为模式,我爸曾经帮飞宝做过智力测验,发现飞宝的智商居然跟人类一样,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有所成长,怎么样,很厉害吧!」她沾沾自喜的述说着。
岂止厉害,牠根本就是拟人化了!东川御司瞄了飞宝一眼,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你们都喂牠吃些什么?昆虫?小鱼?小虾米?还是跟你们一样大鱼大肉?」他盯着飞宝丰满圆润的身材,认为牠太胖了,以一只小型鸟而言,牠的体积称得上过重,她这个饲主实在该替牠减肥了。
「飞宝吃素。」她羞愧的吐露。「牠只吃蔬果跟干谷类的食物而已。」
吃素也可以吃成这副德行?他从鼻腔哼出讪笑。
「小风,我吃饱了。」飞宝用餐完毕,跳到窗台上,准备告辞。
风生把窗户打开,「别太晚回家哦!」
「好。」飞宝挥舞着双翅,「教授,再见。」临走前,牠还很有礼貌的知会他一声。
「再见。」他点头客套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当飞宝展翅高飞后,他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惘。
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光怪陆离的现象居然就教他碰上了。
在他三十岁初夏的某一天,他跟一只品种高贵、血统不明的珍禽说了几句话,并且一块进餐,然后跟牠点头道别--这真是一个值得记念的日子,他应该永远不会忘记才对。
「教授,你好象受了很大的冲击喔?」风生偷偷瞥他几眼,想笑又不敢笑。
「牠一定吓坏过许多人,我绝对不是唯一的例外。」他死也要维护住自己的尊严。
「才不会呢!」风生反驳道:「飞宝每天都会出门旅行散散心,还在外头交了不少朋友,而且都是人类的朋友。」她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从来就没有听牠说过有人被牠吓到。」
「什么?妳居然放任牠在外头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风生不禁失笑,「教授,你干嘛这么激动?」
「不是我激动,是妳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他严肃的提醒,「牠成天在外面招摇,万一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随时都有可能被绑架,届时不是被卖到马戏团,就是被动物园高价收购,请问,妳拿什么去赎牠回来?再者,牠口中那些友善的人类朋友当中,或许早已有人虎视眈眈的想把牠占为已有,而牠还不知死活的老往对方家里跑。」
「可是飞宝牠很聪明,应该不会误入陷阱……」
「牠毕竟只是一只鸟,无论牠多么聪明盖世、天下无双,也看不穿人性的丑陋面,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妳面前晃来晃去,妳应该感到庆幸,也许明天就不会这么侥幸了。」他郑重的警告。
「那……我该怎么办?」风生越听越慌。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牠又不是我兄弟姊妹,就算牠被绑架,付赎金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好过分哦!」风生当场发飙,跟在他身边一个多月,她第一次当面吼他。「没事说一堆耸动的警告给我听,把人家弄得紧张兮兮之后不提供意见就算了,居然还敢说风凉话!」她气得拍桌子,一双圆睁的杏眼几乎喷出火来。
喔!原来她也会情绪失控?东川御司难掩心中的惊奇。
他始终都认为这个娇滴滴的小女生是个温和柔顺、没什么脾气的秀气小姐,想不到,她竟会为了一只宠物跟他翻脸,太有趣了,他还一直以为她很景仰他呢!
「我吃饱了!」她气呼呼的收拾便当盒,随手拿起一本笔记便往外走。
东川御司连忙敛起兴味盎然的神色。
「妳去哪?」他瞪着她的背影,口吻冷硬的追问。
风生回过头,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怼。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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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她真的生气了!
还以为让她出去冷静一下,回来后应该会是原本那张笑脸迎人的娇颜,不料,估计错误,人是回来了,却不是他想见的那张芙蓉俏靥。
更离谱的是,她的脸色甚至比一个钟头前还要臭上一百倍。
东川御司倚坐在办公桌的一角,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状似不经意的翻阅,其实非常注意她的动静。
「干嘛?」她没好气的坐进自己座位。
「妳帮我把这份研究稿存进计算机里,我后天自己整理。」他端出顶头上司的架式,把文件丢到她桌上。
「你特地广播叫我回来就为了这个?」风生瞪着那份草稿,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今天下午根本没什么重要行程,只有一叠学生报告需要批改,既然他有空档,干嘛不自己输入计算机顺便整理就好,居然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叫她立刻滚回研究室,可恶!他真的把她当成便利商店啊!
换成平时,只要是他下达的指令,她绝对会唯命是从,但是今非昔比,她现在为了飞宝的安危心乱如麻,就连刚才在图书馆找书看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飞宝被绑架,被关进铁笼子的可怕画面,各种惨况在她脑海中逼真的推演过一遍,越想她就越惶恐。
要是……要是飞宝真有个万一……她……她也不想活了!
「妳刚才去哪里?」他随手抽出一个档案夹,不怎么用心的浏览。
「图书馆。」她板着一张晚娘脸孔打开计算机,开始输入资料,敲键盘的力道过大了点。
「妳好象很喜欢泡在图书馆?」他随口找个话题试探她的反应。
「嗯。」她冷漠的应了一声,瞧都不瞧他一眼。
「隆三也是,那小子只要一有空就会往图书馆跑,你们这对表兄妹都挺上进的嘛。」
他轻快的说着,笑容比平常还要亲切,可惜,风生依旧不赏脸。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无论东川御司说了些什么,即使语气再温柔,表情再生动,她也一概相应不理,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够了!一切到此为止!东川御司脸上的笑容与温柔同时不翼而飞。
莫名其妙!他都已经放下身段、低声下气的找她聊天了,她还想怎样?不高兴就别回来啊!既然回来,就别摆这种臭脸给他难看,她最好搞清楚,一向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从来没人敢对他不理不睬,这是不变的定律,绝对不会因为她而改变。
很好,既然她不识抬举,他也用不着对她太客气,他决定收回怀柔政策,以及那残存的男性自尊,然后,开始行动!
「妳!去把放射技术讲义影印三十份,我明天上课要用。」他的态度非常恶劣。
风生气恼的瞪着他,「现在?」她资料都还没建文件完耶。
「怀疑啊?」他的眼神阴狠。
王八蛋!臭鸡蛋!大混蛋!分明故意找她麻烦!她到现在才认清楚他可恨又可憎的真面目。
风生用力拉开书柜抽屉,取出一本医事技术讲义,火冒三丈的走向复印机,在操作的过程中,机台板面被她弄得砰砰作响,想藉此抒发她无处宣泄的愤怒。
「轻一点,弄坏了妳赔得起吗?」他尖酸刻薄的嘲讽。
这个可恶的大男人!风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她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优雅稳重、仪表不凡,什么美男子,什么万人迷,根本就是个该死的杀千刀!
很快的,三十份讲义影印完毕,风生在脑海中尽情演练把一叠讲义当面砸给他的痛快镜头,然而,身为一个家教良好的窈窕淑女,她当然不能这么做,不过没关系,光凭想象过过干瘾就已经很满足了。风生站在复印机前畅快的微笑。
「印好--」她转过身,一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
噢!她的鼻子……
「这份会议资料给我印十张。」他把文件塞进她手中,尽管被她冲撞了这么一下,也依然文风不动。
风生捂着撞痛的鼻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
哼!想跟他斗,再回去修炼个八百年吧!东川御司一脸得意的站在她身后。
不管背后那浑厚的热气以及他强烈的存在感,风生决定忽视到底。
浅淡的招牌微笑再度回到东川御司脸上。
她真的好娇小……就算她挺直腰杆的站定,最高也只到他肩膀而已,真是个小不点。
静静俯望她的脑袋瓜,他的胸口忽然泛起一阵涟漪,轻轻的,淡淡的,像一道清风吹拂过心湖,将原本波澜不起的湖面挑弄出一圈圈的水痕。
风生错愕的惊呼,小手不停拍打复印机的护板。
「不会吧?居然给我卡纸……」
她的慌乱唤醒了他,他连忙收回漫游的心思。
「别打了,就算妳把它拍到脑震荡,它也不会吐出纸来。」
「啊,出来了、出来了!」她兴奋的低叫。「哼!不打不成器。」
话才说完,复印机又闹自闭了,整张纸硬生生的卡在出口匣,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没想到复印机也会意气用事。」风生被打败了,只好转头求助于他,「怎么办?」
「我修理看看。」他先拆开侧面护板,把卡在输送带上的纸取出来,再蹲下身检查当机的原因。
「哪里故障了?」风生把头压低,关切地查看他进行诊断,两张脸几乎碰在一起,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靠得这么近只会害他不能专心,但她不是故意的,至少风生本人并不觉得奇怪或尴尬,她比较关心的是复印机的病情,不过东川御司可就没办法这么客观了。
一股清恬淡雅的馨香不断从她身上飘向他鼻端,撩拨着他的嗅觉,弄得他心猿意马,根本无法全神贯注,终于,他受不了了。
「妳整颗脑袋挡在前面我怎么检查?」
他侧过俊首低吼。
她偏过螓首回望。
两唇在千钧一发之际,无可避免的碰出火花。
啊!她率先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地,臊热的红云瞬间布满俏脸。
他受到的惊吓可不比她少,然而,坚定的意制力并不容许他表现出任何惊动的反应,他深吸口气,继续若无其事的调整机械。
时间就在这微妙的一刻悄悄静止。
某种暧昧的暗流弥漫在空气间,他们彼此都清楚,只是,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就这样任由它静静流动。
「好了,妳再印一次试试。」他故作镇定的指示,不敢转头看她。
「哦……好。」她胡乱地点个头。
他们同时站起来,两个人的表情同样尴尬。
她绕到复印机的另一边,默默地低头作业。
他转身走回自己办公桌,决定离她远一点。
叩叩叩……
听到窗户传出敲响,风生下意识的转头轻唤,「飞宝!」
「那只是一只麻雀。」他白了她一眼。
风生望着窗台外的麻雀,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晓得飞宝现在在哪儿?」她喃喃低问。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心灵相通吗?」他的口气很差。
还不都是那只臭肥宝害的!没事干嘛飞来这里搅乱一池春水,弄得他们俩反目成仇,最后还差点……算了!不提也罢。
「牠常常飞到上野公园遛达,听说那里有很多人会在树上设陷阱捕捉鸟,万一飞宝误触陷阱被捉走,那怎么办才好?」她还是放心不下。
「还能怎么办,捧着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鸟是最坏的下场,妳认命吧。」他把一肚子「阴阳失调」的肝火转移到她身上。
「教授,你可不可以有点爱心?」风生的表情冷了下来。
「要不然,我发挥仁民爱物的精神,帮妳付一半赎金好了。」他做出最大的让步。
「你!」风生一时气结,眼珠子如两团熊熊火焰,恨不得在他英俊的脸上烧出两个窟窿。
「不接受就算了。」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或许,我应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紧牠才对,但是,我又不能把牠囚禁在身边,剥夺牠的自由。」她愁眉苦脸的说。
这不关他的鸟事,他没有发言的必要。
「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把飞宝带来学校跟我一起上下班,可是……你一定会反对……」她的秀眉拧起。
「没错!妳死了这条心吧。」他狠狠的戳破她的妄想。
这里是医学园区,他的地盘,他的领域,他的天下,不是流浪动物收容所。要是让那只会讲人话的鸟成天在他的势力范围飞来飞去,岂不闹得天翻地覆,搞不好还会登上新闻头条。
不!他绝不允许这种状况发生,那只鸟永远别想侵犯他的世界,牠想都别想!
「假如飞宾真的被绑架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是啊,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得来不易,换作是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保牠回来。」他残酷的冷嘲热讽。
「你错了!飞宝从小跟我一起生活,一起长大,这种感情就跟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样,和牠是稀有珍贵的品种价值无关。」风生义正辞严的反驳。
东川御司不发一语的盯着她,钢铁般的决心正在动摇。
「飞宝是一只鸟,牠一定也会向往自由,渴望在天空遨翔,毕竟这是动物的天性。这么多年以来,我也觉得让牠出去遛一遛没什么不妥,直到今天听你说完那些话,我才开始有所警惕,原来,我一直让飞宝处于险境当中,要是……要是飞宝真有什么差错的话,那……我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哀伤地低叹。
忧愁的叹息声回荡在他耳边,深深挑引着他的罪恶感。
神经病!东川御司连忙逼自己清醒过来。他为什么要感到良心不安,就算悲剧发生也不是他造成的,他根本没必要自告奋勇为那只胖肥宝的安危负责。
再说,假如他一时心软,答应收容那只爱说话的怪鸟,那谁来为他未来鸡犬不宁的日子负责?不行,这种交易打死他都不干!
「教授……」她的目光缓缓投向他,千言万语全写在那双忧心忡忡的水眸中。
他狠着心肠别开脸,调开视线。
「唉……」她幽怨的叹口气,「好吧,你不用管我,反正你只是我的上司,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帮忙,算了,我自己设法解决好了。」
风生将影印好的会议资料放在他桌上,郁郁寡欢的回自己座位。
他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东川御司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不过收留一只鸟而已,又不是要他把屎把尿、照料牠一生一世,他又何必太固执,虽然那只肥宝与他非亲非故,好歹跟他有过一顿午饭的共餐情谊,倘若牠真的发生危险,他也难辞其咎,而她肯定会伤心一辈子,自责一辈子。
此后,那张成天笑咪咪的娃娃脸再也难展欢颜……
砰!他忽然听见自己意志力倒下来的声音。
在理智还没做出反应前,他突然迸出一段话。
「好,妳可以带牠来上班。」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该死!他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儿!
「真的?」风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提是,牠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校区,绝对不准擅自飞到医院那边惊动病人,也不准引起太多的关注,要是牠惹出什么麻烦,我唯妳是问。」他拉长俊脸,趁着理性还没冒出来干预前,一口气把「约法三章」说完。
「教授,谢谢你!」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作出这种决定。」他咬着牙说。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风生漾着笑表示感激。
东川御司瘫进椅背,按住发涨的太阳穴,一想到未来宁静的生活即将被一只鸟搞得一团乱,他就开始觉得疲惫不堪。
可是,一见到那活力四射的生动俏脸失去光彩,他又于心不忍,总觉得该为她做些什么。
他一再说服自己,这么做绝不是讨她欢心,也并非良心发现,纯粹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正在等待答案。
因为他是个慈悲为怀的医生,普渡众生是他的责任,悬壶济世是他的使命,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