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迷糊糊的昏沉间,唐珂儿翻了个身,枕边的空虚让她的脑中有了一丝清醒。
像一片黑暗中,突然有了一丝光明,然后渐渐的开始有了更多亮光。
她大脑开始缓缓的运作,回想着,安力亚昨晚有提起今天会早点出门吗?在还来不及思考太多的同时,一个念头突然像闪电似的劈进她的思绪里。
她惊得坐直了身子。
档案呢?她昨晚写的档案关掉了吗?
唐珂儿慌忙的奔下床,奔到电脑萤幕前,过久的闲置,已经让电脑自动进入保护状态。
她移动了滑鼠,鱼儿在眼前说了掰掰,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
让我们的爱情,也先这样子吧……
滑鼠游标闪动着,一闪一烁,像极了唐珂儿现在忽明忽暗的心情。
她有写过这句话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她写的,还是,还是……
唐珂儿心头一紧,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是安力亚?他看见了吗?他看见她所写的一切,包括他们从相遇开始的一切,包括他们对彼此的欺骗……
所以──这句话,是他替一切下的注解吗?
突来的晕眩,让唐珂儿一时站不稳身子。
她没想到在一夜好眠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如此青天霹雳的消息。
她愣愣的望着自己未关闭的档案,怔怔的望着那游标闪烁的最后一句话,没来由的,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无可自抑的抽痛了一下。
像是被刀子狠狠插了一刀,伤口又深又疼,疼得她流出了泪,疼得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下意识的开始在屋子里梭巡安力亚的身影,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安力亚没看见,他今天只是早点起床而已。
但唐珂儿在书房没找着他。
也许,那句话是她昨晚自己无意识加上的,安力亚只是因为今早有会议要举行,所以提早出门而已。
但,司机说他昨天半夜就出了门,一脸阴郁的开车冲出去。
也许……只是因为哪里临时有事,让一向温柔的安力亚在半夜抛下她,独自出门,等他事情处理完,就会回来了。
但拨了手机,却只听见关机的讯息。
眼泪滚出了眼眶,突来的心慌击溃了唐珂儿一向的自信满满。
她拨了公司的专线电话,怀着唯一希望等着电话接通──
「唐小姐,很抱歉,总裁现在正忙着开会,他交代过不接任何电话,所以……」
所以──
世界在唐珂儿的眼前,彻底崩塌。
***
「你看见了?」
唐珂儿直接冲进公司找安力亚,虽然心中已经大概确定了答案,但她仍是鼓起勇气,只想亲口证实。
「我现在正忙着公司的事情,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安力亚连头也没抬,口吻淡然的,就像对下属交代公事般,既冰冷又不带感情。
「我只是想知道答案,你看见了吗?看见我写的故事?」心一冷,唐珂儿被安力亚的冷漠给冰冻。
她心中对答案又多确定了三分,望着安力亚从未有过的漠然态度,心底有抹失落和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们之间像是失去了什么,而且再也唤不回。
一阵沉默之后,安力亚才拉长了语调开口。
「我──」他一顿,眼神冷然的从卷宗移上了唐珂儿苍白的脸,「那么精采的故事,我忍不住拜读了一番,真是抱歉,未经过妳的同意。」
他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而且只停留在唇边。
「那……那只是个故事。」
她虚弱的辩白,但只换来他不以为然的哼声。
「是呀,多么真实的故事。」真实得近乎,残忍。
「你别这样,那、那真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她慌张得结巴,「我第一次尝试写作,当然得以自身故事作为发挥的题材,其中有很多桥段是杜撰出来的,你不要想太多,那里头很多事情都不是真的……」
她眸子慌乱的瞅着安力亚,企盼能再获得一抹怜惜的目光,但很可惜,这次安力亚是真的寒了心。
「对妳,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虚假或真实,也许妳现在说的一切,只是另一个可笑的谎言。」
而他,绝对不会再度受骗。
「我……」唐珂儿语塞,只能掉泪,「别这样,你不也骗了我?」
他指责她的欺骗,但相对的,他不也骗了她吗?
「对,因为我骗了妳,所以妳也骗我,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也许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该就此写下终结。」安力亚口气藏了怒火,唐珂儿提起了他心底最大的痛,无法漠视的疼痛。
「妳知道,骗了妳我有多内疚吗?妳知道,当时看见妳的眼泪,我有多心疼吗?妳知道,为了弥补一开始的错误,我有多么多么心疼妳的委屈,只想倾尽所有一切,只为了补偿妳吗?」他语气一哽,渐渐转为强硬与愤怒。「而妳呢?妳明明早就知道事实,还和如风串通起来设计我……」
「我不是设计你,我也同样想为五年前的离去做些补偿,至少,我想让你尝到报复的快感。」唐珂儿抢白,她心底也是有苦衷的。
「谢谢妳的体贴。」安力亚一阵咬牙,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事实上,我一点也没尝到报复的快感,唯一尝到的,只有无法言喻的愤怒和心酸。相对的,妳也从未对五年前的残忍做过什么弥补,只是让伤口加深,再狠狠的伤我一次而已。」
他叹息了,那是一种疲惫的口气。
「我累了,如果我还有什么错,也全都弥补了,请妳让我们之间还能留些美好回忆,不要再拿谎言来糟蹋我对妳的爱,即使这份心意早被妳糟蹋得伤痕累累。也请妳让我过得有尊严些,不要像个妳手中的娃娃,只能呆蠢的任妳摆布,还傻傻的倾尽所有爱恋。」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唐珂儿一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的否定一切,否定他对她的恨,「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让我有台阶下。」安力亚替她顺了话尾,「但妳的好意,却让我在我朋友面前像个傻子,像个被爱情耍得团团转的笨蛋。」
他指责得很无力,他已经自我厌恶了一早上,尤其昨晚用第三者的立场看了之前的种种,更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虽然一切只是因为他爱她。
「你想得太严重了,事实上根本没什么。」她惊慌,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原本不是单纯的一件事吗?怎么才换个角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解释?
「的确没什么。」他哼了声,「反正不论怎样,我都只是痴心女王收藏的一个战利品,一个需要等待救赎的废物,一个用聪明才智赢回的有钱饭票,没什么特别意义。唯一差别的,大概就是我比较笨,一辈子笨了两次,真是史无前例,这也大概是痴心女王特别偏爱我这笔纪录的原因,毕竟实在太有成就感了。」
他的口气很酸,听得唐珂儿的心都疼了,她知道他在埋怨她,但他自我厌恶的语气让她更难受。他可以骂她,可以指责她,但这样的绝望却让她心底涌起一抹深深的恐惧。
她确切体认到了男人的心寒和愤怒。
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安力亚不再生气,甚至回心转意?
「我知道错了,你、你别生气了好吗?」唐珂儿可怜兮兮的掉下眼泪,眼泪是真的,伤心是真的,她奢望着安力亚会因为这些泪珠而心软。
可是,安力亚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收起妳别有心机的眼泪,我不会再让自己愚蠢得像个呆子。」就是因为他会心软,才别开了头,不想再让自己掉进陷阱。
「请妳学着用心去爱,而不是只用脑袋去爱人。」他话中有话的叹息,这是他唯一能给的忠告,希望她能听进去。
唐珂儿听见了,她真的听见了,她抹去了眼泪,睁着一双迷蒙的眸子,惶惶的问:「是不是我学会了,你就肯原谅我?」
如果是,那就好办了,毕竟这世上,没有她唐珂儿学不会的事情,只要她有心。
「这……」
他望着她眼底迸出的丝丝光芒,那是抹在绝望后,微微扬起的自信,夹杂着乞怜与高傲,复杂又可悲的让安力亚忍不住叹息。
「等妳学会再说吧。」他摇头,看见唐珂儿眼底冒出的喜悦,突然觉得可悲,末了,他附加了最后一句──
「但,我想──妳大概永远也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