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厚实的毛料门垫上,黝黑不透光的自动门应声而开。
映入眼帘是用铝钢板刻成的篆体书“唐氏集团”四个大字,泛着银光的柜抬,只有黑色线条装饰。好冷的办公室,李薇不禁打个冷颤。
身穿黑色制服的柜抬小姐迎面走来,发髻梳得光整,挂着疏远而冷淡的笑容,十分职业化,让李薇想到了唐夫人的脸。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木兰公关李薇,找唐董事长,昨天已经约好了。”
昨天黎伟来访后,她情绪激动得无法定下心,五年前的事一幕幕地倒带回想,混乱得没有次序。
是谁的错呢?当年从美国飞回台北的途中,这个问题她在心中自问了数百遍。决定离开礼明的那一刹那,是什么力量在支撑她?是为了礼明好,不要让他面临这么艰难的选择?是为了让苦命的妈妈能够在生命的终点前,完成环游世界的梦想?
但是在爱情这条路上,任何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都只是藉口。
当飞机停在桃园机场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决定一辈子扛着“负心人”这个罪名。看到母亲走时的快乐与满足,她觉得很值得。
虽然没有公开的判刑,但这些年来,她不自觉地过着缓刑的日子,原以为抵销得差不多了,现在才知道一切还没开始。即使她已经原谅自己,礼明还是不会放过她,毕竟他才是债主。
礼明的意图十分明显,绝对不是思丝企业,也不是黎氏兄弟,他的目标——是她。
只是,他要讨回什么?她也不知道。
抽丝剥茧后,她拨了黎伟留下来的电话号码,透过他的秘书安排今天的会面,一切程序依商业会谈来进行,就像拜访一位未曾见过面的客三样。这样的安排让她安心一点。
李薇跟着柜抬小姐的指引,走到一扇紧闭的大门。
五年了,他有改变吗?
大门敞开,一阵冷风袭面而来,触目所及尽是冷得发寒的银与黑。李薇心知肚明,礼明变了。
礼明站在办公桌后,高大的身躯挡住午后的阳光,两人视线交会的那几秒,李薇明显处于弱势,忙着让眼睛适应黑白的对映,他坚目了然地看透微光下的她。
这一刻,他足足等了五年,他将冰冷僵直的双手背在身后,傲慢地审视她一身干练的灰色套装,以及大波浪髻发勾勒出的细致脸蛋,她变得更成熟妩媚了。当年,她虽然美丽,但浑身上下都是小女孩的天真与单纯的热情。
这六个月来,他看过无数张她的照片;宴会里的艳丽、记者会上的明亮、与朋友聚会时的自然,每一张都是杰作,却比不上站在眼前的她。
女人的特质很适合她,她看起来比当年更动人。难怪身旁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是这些男人改造了她吗?
礼明的双手紧握,抿住嘴角,这些年来他已经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商场对手知悉他的想法。面对李薇,他倾尽了力气。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他们仍然静默无语。
许久,礼明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来,停在距她五步远的地方。
李薇顿时觉得自己身处西部牛仔的决战现场,礼明活像身怀绝技的快枪手,悠哉地等着太阳升起时,一枪毙了她。
在来的途中,她直想着他会有什么改变;是如商人一般的市会、大腹便便,还是如以往的令她莫名心跳……
现在看着他,她明显察觉心跳正在不规则的律动,与他明亮黝黑的眼眸相互呼应。这是恐惧还是兴奋?这些年来,她的心跳都是很有节拍的,直到现在。
他还是一如以往的帅气英挺,身上唐家大户长孙的气势比以前更凌厉,眉宇间多了几道细微的皱纹,嘴角增加的线条增添了男人味,但眼角的笑纹却没以前深。以前一条LEVlS牛仔裤就让礼明变得很美国,奇怪的是,现在一套名贵的BOSS西装穿在他身上,却觉得很中国。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她许久,脸部表情深不可测,就像在审查一项商品一样,带着商业的精准却没有感情。在他投射过来的眼波下,李薇觉得身上的伪装正一层层地剥落,多年来的自持与内敛荡然无存。
他的眼神比四周的银光更冷,李薇的手心冒出冷汗,他不打算开口吗?
该如何与分离多年的旧情人打招呼?当年她走时不告而别,理当由她开始。
“唐……唐董……”李薇嗫嚅地开口。
“算了吧,薇,我们已经过了这个阶段。”礼明对这称号十分不满,突兀打断她,伸出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这样看来,讲客套话是多余的。“你来台湾做什么?”李薇轻声地问。
礼明微扬眉头。“很好的开场白。但你不觉得以我们的交情,比较适合从‘你好吗’或是‘我想你’等问候语开始吗?”
被礼明犀利的一自词攻击,李薇脸色青白。“礼明,世界这么大,你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唐家不会看中这点小市场。”
“我以为是非常欢迎外国人来投资呢!”礼明看着李薇的困顿不安,嘴角有一抹冷意。
“不包括意图不明的人。”
礼明低沉沙哑一笑。“原谅我的中文造诣不佳,请定义一下何谓意‘意图不明’?”
李薇决定引入来访的正题。“我知道你在市面收购思丝企业的股票。”
“喔,那个呀!只是一个小投资而已。”他说得轻松惬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薇压低声调,不让抖颤的声波泄漏她的情绪。
“看情况而定,思丝企业看起来很有潜力,我想我可能会介入经营权。但这也不一定,搞不好我看坏未来市场,明天就开始抛售股票,你想,思丝企业需要动用多少资金才能顺利地护盘呢?”礼明轻描淡写地说,没放过李薇惊慌的神色。
李薇脸色微变,这正是她和黎伟最担心的情况。“礼明,你可能不大了解思丝企业,他们开业虽然才四、五年,但黎家的资产颇多,政商关系都不错,他们绝对会顺利过关的,你又何必呢?”
礼明又是一声轻笑。“这世界是很现实的,黎家政商关系虽好,但唐家的关系可以直通华府,你可以请黎氏兄弟试试看,保证他们明天开始要向银行借钱都借不到。”
李薇再也忍不住了,不自主地提高声调,波浪髻发晃荡在她脸庞,半遮住她鹅蛋娇小的脸,瞠大眼瞪视他。“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礼明半眯着眼看她,她眼中的惊恐代表着她对黎家的真情,这个发现令他怒火中烧。“我纵使伤害他们,又关你什么事。”
“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李薇略带恳求之意。
礼明仰头干笑几声,苦涩地说:“亲爱的薇,显然的,你有亲疏不分的问题。严格来说,我才是你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他们顶多只能算是你的‘好’朋友罢了。”
“你果然是因为我才伤害他们。”李薇不敢置信地直视着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仍不能相信他会真的如此无情。
“不愧是名校的高材生,这么快就弄清楚了。”
“放了他们吧!你的目标是我,冲着我来就可以了。”李薇低声的请求。
“真是高尚的情操。”礼明讥讽地说。“对不起,恕难从命。”
“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简单的解释就是,黎氏兄弟非法侵占唐家的财产。”
李薇觉得自己好像迷宫里的白老鼠,到处撞墙。她慢慢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和他见面不到五分钟,她已耗尽所有的理智。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
“麻烦你白话一点。”
礼明悠闲地伸长手,拉整西装袖口。他们的谈话愈来愈接近核心了。“如果我的资料没有错误的话,你曾经分别和黎家兄弟两人交往。和黎伟的时间较短,只有一个月左右他就转移目标,与一位知名的模特儿结婚。没多久,黎家么子——黎飞就顺利接手。”
李薇的脸发热,她和黎家兄弟的友谊被他说得下流龌龊。他算什么,他只是她没有名分的前夫,她没必要向他解释这中间的误会,更何况他也没资格管她。
“我已经成年了,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李薇的声调沉稳。
“错了,你没有这个权利。”
“礼明,五年前的事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根本没有结过婚,若有,也应该离婚了才是。”李薇黯然地说。
礼明闻言又是干笑几声。“薇,五年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你怎么会认为我们的婚姻无效呢?”
李薇顿时如挨了一拳,礼明笑得自大狂做,自信满满。她一直深信唐夫人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处理他们的婚约问题,就如她说的——当作没发生过。
难道,婚姻还没注销,那么……
礼明冷酷地盯住她。“是的,你还是唐太太,我们的结婚证书就在我家的书房中。换句话说,我们已经过了五年的婚姻生活。”
李薇双唇微微颤抖,她的手捂住胸口。“不可能的,当初……”
看着她惊惶无助的样子,礼明的眼神更加冷冽。“唐”这个姓氏是多少女人的梦想,无不挤破头想窜进来,她却不屑一顾。“看来,你真的非常不喜欢自己还冠着‘唐’的姓氏。有什么差别呢?这几年你还不是冠着夫姓,明目张胆地与黎氏兄弟私通。”
李薇捂着头,无力地闭上眼,她怎么还会是唐家的人呢。她和礼明的关系过了五年还是纠缠不清,情况愈来愈复杂,而她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他要什么。
“回去吧!你可以通知黎氏兄弟开始清算财产了。”说完,礼明站起身子摆明送客,顺手拉整西装,高大的身影压迫着她。
李薇瞠大双眼抬头看他。天啊!她不能让年轻时的错误波及无辜的朋友;像哥哥一样保护她的黎伟、热情无私的海儿,喔,还有痴心的黎飞。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们为了保卫思丝企业搞得焦头烂额呢?
她应该怎么做呢?这是她的原罪,没必要害到别人。
李薇缓缓起身,收起了自尊,微微扬头满是恳求地望着唐礼明,做一件五年前就该做的事。
“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她说得卑屈低下,微微颤抖的手轻拉他的袖口。
礼明的五官冷硬如石,他无情地瞥视她的手。“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李薇深深吸口气。“算我求你,放了他们,都是我的错。我能怎么弥补?”
看到她这么谦卑地为情人求饶,礼明紧抿嘴角,一股怒气往上冲,他还真是下对了棋子。情况一如他所预料,虽然他曾希望结果会不同。
“你要什么?在离婚证书上签字?还是……三十万美元?”李薇急切地追问。
礼明拨开李薇的手,转身背对她,掩饰升爬脸上的愤恨与怨妒。
她的话像一把利刀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她居然主动招出自己背叛的事实。
这些年来,虽然理智告诉他,她是为了钱离开他,但潜意识地仍存有一点点希望这是误解——是母亲捏造的事实。看来,这个希望太奢求了。
他凝望窗外,她背叛的事实就像窗外刺眼的阳光一样真实,她甚至连替自己辩解都懒得。他声音沙哑地说:“是啊,还有三十万美元,你不说,我都忘了。三十万美元本金加上利息,再加上这几年的物价波动,少说也有倍数了,你打算怎么还,分期付款吗?唐氏集团旗下什么事业都有,就是没有银行,我们不喜欢借贷给别人。”
紧盯礼明魁梧的背影,李薇冷得发抖,她从没想过他也会这么冷酷,就像个标准的唐家人。五年前,她不战而退,现在,她不会再退缩了,无法再承担另一个自我惩罚、自我封闭的岁月。
该来的就让它发生吧!最重要的是不要波及无辜的人,整件事的罪人只有她。
“礼明,说吧!把你要的价码说出来,我们再来商量偿还的方式。”事到如今,李薇已经豁出去了。
礼明慢慢地转过身,犀利的目光投射过来,李薇像站在法庭等候听判的罪犯。
“不用这么复杂,价码和偿还方式我们可以一起谈。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早在五年前我就应该要得到的——一个新婚之夜,还有一个唐家的小孩。事实上,这两件事应该是可以混在一起达成,所以简单一点说,就是你要生一个唐家子孙给我。”
对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要求,李薇惊愕地扶住椅背,圆瞠大眼。
她低吼道:“礼明……我们分开已经五年……情况不一样了……我们两人都和从前不同了。”从前的她浪漫热情,只要和礼明手拉着手她都会悸动不已。可是这些年她已经对所有男人感官失能,光想到要和他同床共枕就感到害怕,更别提要生个小孩。
礼明对她的恐慌却有自己的诠释,他阴沉地说:“放心好了,美其名是新婚之夜,但从你这几年的资料中,我也知道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你显然已经不再是个处女,我对你的期待自然完全不同。以前,我要的是你的纯真,现在,我要的是你的热情。”
李薇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却不知要如何回应,现在的礼明和以前差太多了,对她的误解深得触不到底。
“礼明,你不会想要我的,这么多年你一定有其他的对象。更何况,你母亲不会喜欢我生的小孩,我不是纯中国大陆名门之后,她不会满意我的血统。”
“没错,我的确有其他的对象。”礼明的话快速地划过李薇的心,她有一丝恻痛。“只可惜她是美国人,依唐家的家规来说,中外混血的小孩在家族内是没有地位的。所以,两者相较之下,你的血统还比较接近我母亲的标准,如果她想要一个孙子,可能没有多大的选择空间。”
“美国人……”李薇脑中不断出现金发蓝眼的女人亲热地靠着礼明的画面。
“是,美国人。你应该知道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与品味,你自己不也一样。”
“可是……”
“我和茱莉亚希望能够尽快结婚,基于结婚后不能有小孩的限制,所以我们希望在婚前能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既然我和你还有婚约关系,就顺道帮我生个小孩,尽快完成这件事。”礼明冷漠地看着李薇,把她当成一个会生小孩的机器而不是一个人。李薇独自咀嚼他的要求,仍处于强烈的震撼。
他再一次强调。“只要一个小孩,薇。你只要生一个小孩,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消,你也不用担心思丝企业的问题,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更划算的事?”
这件事实在离谱,他说得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他们怎么能共同生出一个小孩呢?
也许,他们可以用没有感情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难题。
“礼明,也许我可以用比较科学的方式帮你生个小孩。”惊吓之余,她无法多加思考,现阶段她只想避开两人可能的亲密接触。
礼明被这提议逗得笑出声。“薇,这建议还真是别出心裁,你想我会接受吗?我们干么要大费周章地借用科学仪器,古老自然的方式不是比较简单,而且比较有乐趣吗?”
“可是,你女朋友……”
“那不干你的事,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你下个决定吧!”礼明断然拒绝无谓的讨论等她摊牌,而他非常清楚她手上没有筹码。
李薇心乱如麻。为什么每次都要她做选择?五年前唐夫人好棋等她落局,现在礼明也是等她落网。可笑的是,现在居然是为以前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如果拒绝的话,又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呢?想到刚怀孕的海儿,思及黎伟与黎飞的无辜,她到底有多少选择的空间?
“什么时候开始?”李薇无力地回答。
“尽快。”
礼明走到她面前,平静地接受她的屈服,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李薇阴郁的表情,没能软化他,眼见她受自尊与良心的鞭挞,他仍是冷眼旁观,他必须忽略心中不安蠢动的情感。
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神情如谜的看着她,她明亮的大眼盈满无助。
“薇,这件事我们可以假装放点感情的完成它,也可以当成商业交易一样的进行,看你自己怎么选择,我没什么意见。”
近距离的靠近礼明,李薇发现自己的手脚不争气的发软,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
“你要先付个订金吗?”他的拇指画过她上了浅色口红的双唇。
李薇想到这些年来,那些激不起欲望的吻及对方黯然失望的表情,她惧怕地圆瞠大眼,反射动作的闭紧双唇。
礼明注视她每个细微的反应,眼神冷若严冬。
“看来你还是比较偏好商业式的交易,只可惜,事先拿订金是唐家做生意的规矩。”他握紧她的下巴,低头贴住她的唇,毫不理会她消极的反抗,硬是撑开她的双唇,强行进入。
温热的唇舌相缠,李薇发现自己的感官正在解冻,她的头皮有些护麻,她瞪大了眼睛,看见礼明浓密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坚挺的鼻端揉搓她的粉颊,她想到了以前他们在草地上打滚嬉戏,他将她抵在树干急躁地拉扯她的衣服……
一幕幕情景快速地翻回,礼明突然间放开了她——
李薇伸手触摸红肿的双唇,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时空。
刚刚的一吻融进了他所有的恨与怒,他无情地索求丰润了她的唇,她一直没有回应,心思飘得老远,她在想着黎家兄弟吗?
礼明嘶哑地说:“这个订金稍嫌不够,你如果要救黎家,就要努力一点。”
看着李薇红嫩的双唇失了颜色,他知道自己又下对了药。
与礼明见过面之后,李薇浑浑噩噩过了两天,她的唇仍能感受到他的恨。
许多遗失已久的感情慢慢回来,让她非常不安与混乱。这些年她习惯理性的解决问题,处于挨打局面不是她的风格。现在的礼明她完全猜不透,他是否会遵守双方协议放掉黎家,她实在无法确定。如果她真的付出一切后,他又反海,怎么办?
为了海儿,她必须更谨慎的防范,除此之外,她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小孩,她自认不是位可以舍弃亲情的母亲。
翻出通讯录,她联络上多年不见的学长,他从法律系毕业后就进了美国一家知名的律师事务所。
以前的事他大致上是清楚的,李薇只补充了他们婚约仍存在的事及礼明不合理的要求。
“学长,依法来看,我们的婚约还有效吗?”她急于知道法律的天平会偏向那边。
“如果你能提出证据证明你们这五年都没联络、没见过面的话,基本上应该是可以诉请离婚。”
这应该容易,这几年她都没再回美国,至于通话纪录表也可以调得到。
“这么说,我可以不理会他的要求喽?”
“应该是吧!”
情况比自己想得更好,不仅可以防备他背信,也许还可以不理会他的要求。
“我可以请法院禁止他对思丝企业的报复行动吗?”
“嗯……我想……应该……唉,我也不确定可不可以。”他一直迟疑要如何用词表达。
“学长,你不是律师吗?为什么不能肯定。”李薇差点对着话筒大喊。这几天,礼明已经成功地将她多年养成的沉着稳重丢到垃圾桶了。
“李薇,”他耐着性子解释。“你可能忘了,我的领域是在商业法,不是专攻民事或是婚姻。给我一点时间,我问一下这方面的专家,再给你答案,好吗?”
李薇带着羞愧连声道谢。挂上电话后,她开始觉得自己握有满手的筹码。
对,这才是她所熟悉的李薇,在礼明办公室内一时脆弱的李薇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星期天一早,急促乱响的门铃,吵醒沉睡中的李薇。
门外站着五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搬家人员,纸箱、胶带、破布、塑胶袋等搬家工具样样齐全。
“是李小姐吗?我们是搬家公司,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李薇满脸疑惑地问。
搬家人员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工作单。“没错呀,你是预约今天要搬家,要我们来帮你装箱,单子上还有你的新地址。”他又念了一长串没听过的地址。
阳明山?除了喜好山坡高级区段的唐家之外,还有谁会住在那里呢?
“你们搞错了。”她说完就甩上了大门。
怒气冲冲地抓起皮包,翻找礼明的公司电话,听到唐氏集团的电话答录机才想到星期天没人上班。
瞪着电话生闷气时,它好像接受到感应似的响了。
“搬家公司的人去了吗?”礼明低沉的声音传来。
“来了又回去了,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要搬过去?”她悻悻然道。
“是没有,但我以为台湾的夫妻都是住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们这些年都这样过了,没理由现在改变。”
“以前是没这个必要性,现在不同了,我们不住在一起,怎么生小孩呢?”他语气平淡地说。
“反正是短期的变动,也许,我们……嗯,我们可以用且拖的方式,不用搬来搬去的。”
“你早点放弃要借用科学仪器的想法吧!薇。”
“喔!”事实上,她现在不仅想避开两人的亲密关系,更想逃脱他的魔网。
“还是你的意思是要我定期拜访?”礼明刻意拉长了尾音。
李薇的脸红通通的,这话题怎么谈都很难堪,他怎能说得轻松自在?
礼明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似乎在责怪李薇的不成熟。
“薇,定期拜访是且拖人做的,不是夫妻做的事。我们不需要将我们的计划弄烫这么不入流。更何况我喜欢这件事在我熟悉的地方进行,也不会太仓促,急急忙忙的。”
李薇完全接不上话。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要确保小孩是唐家的。”礼明无情地丢下这句话。
李薇气不过反唇相稽。“夜晚只不过是二十四小时的二分之一,我要真有心,你怎么防也防不了。
话筒那边停了半晌。“你会吗?”他似乎认真地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算了,多谈无益,反正我是不会搬过去的,我们再想其他的方法吧!”李薇匆匆地挂断电话,礼明的来势汹汹,她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