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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准先我爱上你 第六章

  屋内没有灯光,像每个回来的夜晚一样,只有冷空气迎接他。自从父母在他结婚后,决定住在郊外的房子以来,屋里就似乎缺少了人声……这样说法也不太对,是他回家的时间不对,在这种时间,连狗都已入睡,当然不会有什么声音。

  张浩维打开客厅的灯,脱下西装,身子成一个大字型坐下。为什么要将自己搞得这么累?其实他大可不必去参加今晚、昨晚、前晚的餐会,听一些毫无意义的场面话,喝下过多的酒精,这些只会让他的胃不舒服,搞得头痛罢了!为什么他非要让自己夜归不成?

  他打了一个酒隔,眼睛看着一旁的长沙发……那一晚她就醉躺在那里,误以为作梦地吻了他。忆起那一吻,他的心竟有股不寻常的感觉在窜动,嘴干燥起来。见鬼了!他摸着头,是不是醉酒了?他竟然心跳加快,浑身燥热起来,甩甩头,他走向楼梯。

  她睡了吗?在经过她的房门时,他脚步停了下。房内没有声响,她一定睡得很熟,年轻人通常都很好睡,难道自己不是年轻人吗?他才二十八岁,却自认已是七老八十似的,硬将自己冠上老态。他走进房间,换下睡服,在床上躺了一会,酒精退去,眼睛一点睡意也没,叹口气,他坐起身。

  点燃了一根烟,他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夜晚的空气有着冷意,他朝着黑夜吐着烟雾,四周十分安静,附近的屋子全己熄去灯火了,只有街灯发出冷冷的光芒。他不喜欢静歇下来,脑筋一得空闲,便会忍不住心惊肉跳,为现况、为将来而心慌!怎会栽进荒谬的婚姻里?糊里糊涂地被套上,成为一个十八岁女孩的丈夫;他想挣扎套在身上的牢笼,却不知怎么脱困。

  燃完了一根烟,他控制想继续吸烟的念头,烟和酒,不是逃避问题的利器;他又手放在栏杆上,在黑暗中站着,让冰凉的风吹着他发胀的头。有车灯自远而近,一辆计程车停在门前,张浩维眯起眼睛,心想,这么晚会有谁来?当街灯照映出走下车,是他以为睡着的人时,他生气地抿紧嘴。一个女孩竟然在外逗留至此时才回来,她有没有大脑,不怕发生危险吗?

  周佳燕头探进车窗,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朝车内的人挥了挥手,原来有护花使者。张浩维从鼻孔喷了口冷气,双目紧盯着她看;她等车子开走后,才打开门进入屋中。可想而知,车中的人一定是她的情人;虽知晓她在外有男人,但亲眼目睹,仍让他火冒三丈,怒火直冲上脑门,恨不得追过去将车中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当他发觉他的手指因过分用力紧握,发出格格的声响声时惊住。为什么他会这么忿怒?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是说好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涉的吗?

  他被自己不该有的激动情绪震惊得呆若木鸡。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细缝,一丝光线从走道射入黑暗的房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内张望了下后,门打开了,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来。来人没有开灯,也没有发现阳台上站了个人,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行动。

  “还没回来。”周佳燕声音幽怨:“真有那么多应酬吗?”

  这意外的言行,着实让他的心跳动了下!她在关心他?在与情人游玩后,还记得他的存在?

  “请你告诉我。”她自言自语:“是在躲我?还是真的忙碌?”

  她在表达什么?他紧握的拳头松开,忿怒的情绪在她几句嗔怪的话语中平缓下来。

  “虽然曾说过,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她继续说:“可是我好想知道,你究竟是在忙什么?真有那么多的事,几乎用尽你所有的时间?”

  他身子动了下,张口又合上。

  “不管你在忙什么,记得回来就行了。”

  她边说边将他方才随手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而后望见落地窗的门没关上,咕哝地走过来。

  “真粗心!门窗也没关好。”

  他直觉地想躲,但来不及了。她的头探出来,冷不防见到一个人影,惊吓得花容失色,扯高喉咙尖叫!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颇为骇人,张浩维忙捂住她的嘴。

  “别叫!是我!”

  她惊疑地看着他,声音从他手中不清楚地发出,他放开了手。

  “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吗?”

  周佳燕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一时忘了身处何处,不悦地指责:

  “干嘛躲在这里吓人?”

  “对不起,吓着你了!”他似笑非笑的。“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有人闯进来。”

  她像吞了一个生鸡蛋般,表情十分可笑,连眨了好几下眼皮,立即由原告屈居于被告。

  “呃……呃……”

  她对自己三更半夜进入他的房间,无法作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听到你在说话——”张浩维故意逗她地拉长语调。

  她的反应一如他所想的般,脸上的红晕仿如天上的彩霞。

  “你听到了?”她结结巴巴。

  “听到什么?”

  “听到……”她紧张地吞咽口水。“听到我说的话。”

  为避免两人都尴尬,他装迷糊。

  “什么话?我只听到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佳燕大大地松口气。

  “还好。”

  但心方才放下,他接下去的话,又令她神经紧绷起来。

  “能不能请你解释,何以进入我的房间?”

  “这……我想……我想……”

  她愈是想有个合理的交代,便愈感慌乱,额头沁出细汗。她双颊嫣红,着急的模样落入张浩维的眼底,心中一阵波荡,勾起对她红唇的记忆,双手不自觉地伸向她。当他发觉自己快碰触到她的身体时,仓皇地煞住。她一心想着该怎么脱困,没留意到他神色不对。

  “如果我说走错房间,你会信吗?”她终于说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解释。

  他没为难她,接受了她的说法。

  “你常常玩到这时候?”

  周佳燕很高兴他没追根究底,话不由得说多了。

  “今天哥哥来找我,我忽然好想吃妈妈煮的菜,因而和哥哥一起回家吃晚餐。饭后聊了一会,不知不觉中,天就晚了,哥哥不放心我单独回家,就送我回来。”

  他没多说什么。“累了吧?”

  她立即打着呵欠。

  “我好困喔!”

  “很晚了,早点去睡吧!”

  周佳燕如释重负地点头。“我去睡了。”

  她匆匆地往外走,张浩维在她身后加了句:

  “祝你有个好梦。”

  她闻言停住,回过头对他神秘地一笑。

  “知道吗?前几天我作了一个很美的梦。”

  他的表情未变。“能说出来吗?”

  “不能。”她摇头。“这是我的秘密。”

  “不能分享?”

  “能分享就不是秘密了。”她眼睛在他唇上瞟了下,露出贝壳般的洁牙。“晚安!”

  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一抹笑意浮上他的嘴角。这才不是秘密,要是她得知实际上并非是梦,而是他们两唇确实相接触,她会有何反应?他很想知道。

  ☆  ☆  ☆

  日子依然一成不变。

  老师讲解着黑板上的题目,周佳燕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将维持多久……张浩维依旧早出晚归,而且显然更加忙碌;好几次她倚窗等着他回家,等得身子都快变成化石,才在深夜两、三点看到他回家。她不相信他的忙碌完全是因为工作,该做的事在白日都该做完,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天天羁绊他至深夜?一个美艳女人的身影顿时浮现在黑板上——刘真君,那个自称是他同事的女人;除了女人外,她想不出他夜归的理由。

  周佳燕不知道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焰,直至老师叫唤了她好几声,邻座的同学用手肘推了她几下,才将她从猜忌中拉出来。

  “周佳燕。”戴着眼镜的老师,以诙谐的口吻说:“黑板上的题目跟你有仇吗?为什么对着它咬牙切齿?”

  老师的话使她猛地一惊!何以一想到他与刘真君出双入对的可能性,就有股想撕烂对方那张自己远远比不上的娇艳脸孔的冲动?

  “很好。”不明就里的老师,称许地说:“能将题目看成敌人,是个很好的现象。不能攻下这些敌人,便无法进入堡垒——大学……”

  周佳燕没听进去,心慌地自问: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张浩维的一切?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是另有原因?

  那一晚她进入他的房间,出其不意地撞见他后,她心中某个角落,似乎为他起动……没有咄咄逼人的气焰,他体贴地接受她的说辞,那时,她突然好希望他们是真正的夫妻,能一起谈心、一起说笑;要不是心虚,她很想继续留下来与他对谈。

  “下课。”

  老师走了出去,周佳燕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整理桌上的东西。

  寒流来袭,走出教室,一股冷气迎脸而来;她竖起领子,在对街的速食店点了热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她双手捧着杯子,热气从手心传入全身,纾解些冷意;也许是瘦了些,她一向很怕冷。

  “我能坐下来吗?”赵伟中端了盘子走过来。

  或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在十二月里看起来温暖极了,于是她点点头。

  “我好担心你会说‘不’。”赵伟中坐下。

  “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任谁都可以坐。”她淡淡地说。

  赵伟中叹气:“你对人都这么不亲切,还是只对我?”

  她喝了口咖啡。“视心情而定。”

  “这么说来,你今天的心情不好。”赵伟中看着她。“因为天气的关系?”

  “也许吧!”她没什么精神。

  赵伟中从背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圣诞快乐!”他将信封放在她的面前。“希望一张美丽的卡片,能令你心情愉快些。”

  周佳燕看了一眼。“圣诞节还没到。”

  “提前把圣诞气息送给你。”赵伟中语气真诚:“希望能常常见到你的笑容。”

  面对这么一张热忱的脸孔,她很难板起脸孔,只能微微一笑。

  “能现在打开吗?”

  赵伟中点头。“请。”

  这是她今年的第一张贺卡;周佳燕拆开信封,抽出卡片,心形的卡片上印着一位美丽的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翻到背面,上面写着三行字:

  可爱的天使:

  我能与你做朋友吗?

  衷心地期盼你能点头。

  她放下卡片,看向他盼望的脸。

  “能吗?”赵伟中间。

  “我不是天使。”

  “你是。”赵伟中一本正经。“而我则是凡夫俗子,期待你的垂怜。”

  周佳燕被惹笑。“你有一张会说话的嘴巴。”

  “星期天一起去看电影好吗?”他趁机说。

  她摇头回绝。

  “拜托!请考虑一下好吗?家里管得再严,也不差一场电影的时间。”

  正好相反,根本没人管她,自由得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周佳燕搅动着咖啡,看着转动漩涡的褐色汁液。是啊!干嘛不答应?她根本无事可做何必守在无人的家,自己跟自己聊天,反正张浩维也不会过问,说不定他更高兴她能自己找乐子。

  她徐徐地抬起头。“好。”

  “好极了!”赵伟中高兴得嘴都快裂到耳后。“我会期待星期天早点来临。”

  “把心思多放些在书本上。”她提醒:“你现在所该想的,除了书本,还是书本。”

  “是的,老师!”赵伟中行了一个礼,回道:“一起回教室好吗?”

  下午还有满满的四堂课。

  “你先走。”她总是在最后一分钟进教室。“我还想多待一会。”

  “我还有笔记要抄,先走了。”他走了一步,又回过头说:“别忘了星期天之约。”

  她微颔首。

  “待会见。”

  赵伟中摆摆手,走出速食店。

  ☆  ☆  ☆

  过了一会,她也走出去,街上圣诞气氛浓厚,随处可见应景饰物;嫣红的圣诞红,挂满灯饰的圣诞树,以及琳琅满目的卡片。周佳燕在一家书局前站住,挑了几张卡片,打算寄给双亲、哥哥,及几个好友;一张写着你是我今生的最爱,画着一对男女踩着浪花,携手在夕阳下,流露浓浓情意的卡片吸引住她的视线。她拿起看了一会又放下,谁是她今生的最爱?不会是他,她将浮映脑中的一张男性面孔抹去……爱要有回响,独脚戏是唱不成的。

  她看了下表,已错过上课时间,索性不去上。许久未逛街了,她一家商店接着一家商店地走着,累了时喝着热饮休歇。

  愈逼近晚上,寒气愈盛,玻璃橱窗上照映出她倦累的脸。回去吧!但她双脚却走往反方向。回去做什么好?还不如待在人多的地方热闹些。她向摊贩买了一根热狗,在广场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外国人,又弹又唱地卖艺;由于天冷,过往的人大都行色匆匆,甚少驻留。周佳燕搓着冰冷的双手,该回去了,她又一次对自己说。

  她在人潮里走着,却不是回家的路。百货公司里有温暖的热气,她从一楼走至顶楼,由这一家走到那一家,渐渐地,行人减少了,商家也一间间地打烊,再不回去,会赶不上最后一班车。她到达站牌时,车子刚好抵达,好险!差点错过末车。

  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在这种气候里,最舒适的地方莫过于柔软的被窝,她朝手心呵着气,几分钟后便可置身在被窝中了。他还是比她迟归,屋子一如她所想般没有灯光。她取出钥匙打开门,未开灯地走在黑暗中;在经过厨房时,冷不防地与一个身体碰撞,在无丝毫心理准备下,她本能地尖叫:

  “啊——”

  “你真该为恐怖片配音,包准能让观众吓破胆!”随着懒洋洋的声音,室内大亮。

  张浩维手中拿着一瓶可乐,倚墙站着。见到他她又惊又喜,在那一晚后,她已有十几天未见到他,当然除了她躲在窗后,看着他进门外。

  “你怎老喜欢躲在暗处吓人?”她放下放在胸口的手。“怕缴不起电费吗?”

  “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口渴,所以到厨房找饮料喝。”他扬了扬手中的可乐。“怎知道你会这么巧走来,也一样省电不开灯?”

  他今天提早回来,早知道家中有人,她也不必在寒冷中挨冻。

  “她今天没空陪你吗?”她语带酸味。

  “谁?”

  “你的女人啊!”

  他皱眉。“什么女人?”

  “你每天三更半夜才回家。”她没好气:“不是跟女人鬼混吗?”

  他脸上线条变硬。“我从不跟女人鬼混。”

  他夜夜迟归,不是因为女人!周佳燕心中一喜,在感到自己变得轻松无比时,她才领悟到自己之所以在外流连不想回家,其实是认为他与刘真君在一起的缘故。

  “你呢?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和男人鬼混?”张浩维用她的语调反问她。

  她打了一个哈啾。真傻!当了一天的傻子。

  “我逛了一下午及一个晚上的街。”

  “逛街?”他感到不可思议。“有必要选这种天气吗?”

  “外头虽然冷,总比一个人待在家自说自话的好。”她不想用这般哀怨口气的,但话还是溜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

  “你是说宁愿在外受寒受冻,也不愿返家?”

  “你不也一样吗?”她沉重地说:“也许这里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家,只是一个休憩站。”

  “你是在埋怨?”他声音中没有感情。“这不是你的选择的吗?”

  没错,周佳燕泄气地垮下双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婚姻,是她所选择的,是她将他拖下水,要埋怨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你还在怪我,对吗?”

  “啵”的一声,他打开可乐的盖子,沉静地喝着。他未否认,答案即是肯定;她看着地板上的花纹。

  “我可以放你自由。”  

  她不想再为难他了。

  “为什么你会改变心意?”他神情高深莫测。“耐不住无聊?还是感到不好玩了?”

  她从未将这桩婚姻视为游戏,更非无聊之故,周佳燕抬头看他。

  “我不要你怪我。”

  “就这个理由?”

  “是的。”

  “为什么直至此刻你才觉得不妥?”他又一个疑问。

  “我从不是一个捣蛋鬼,可是却将你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她目光透露出成人的成熟。“今晚我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不由得想着,你是不是也在逃避?所不同的是,你所逃避的是我,因为屋子有我的存在,你才不得不忍着寒冷,于夜深人静时才返家。”

  “所以你想离婚。”他语声平静,却仿如投下一枚炸弹。

  周佳燕身子因震动而撞倒椅子。离婚?她没想那么深入,但这两个字听起来挺骇人的!

  “我没想过……”她期期艾艾。“我从未想过要离婚,如果你要的话……我是说如果你认为有此必要。”

  从他脸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她等着听他挣笼而出的欢畅声音,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现在大家都累了,不宜讨论这个问题。”

  料错了!她本认定他会急切地甩开她。

  “你不怕我反悔?不怕我只是一时情绪化,明天又翻脸不认帐?”

  “你是一时情绪化吗?”他反问。

  “我不知道。”她实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反悔。”

  张浩维换了一个站姿,他们一直是站着说话。

  “你对我们的婚姻是抱持怎样的态度?有没有想过要维持恒远?”

  她对他们的婚姻抱持怎样的态度?周佳燕茫然地眨眼。

  “婚姻不都该是永永远远的吗?除非你不想有这层关系。”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他说:“你可曾想过将来?可曾想过要改善目前的状况?”

  “这不是我单方面所能想的,持久的婚姻需要的是双线道。”

  她想着下午看的那张卡片:你是我的最爱。有爱才能维系两人的关系,他们有爱吗?她看向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遭催眠般;她踏上前一步,想也不想地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身子硬得有如花岗岩,不过没退开,她想知道他的吻是否一如梦中般的美好……而后,她身子与他一样僵硬。哦!看自己做了什么?周佳燕慌忙地退后,急切的动作打翻了一旁的花瓶,花瓶落地的清脆声响,将凝固的气氛弄得更加紧张。

  “哦!”她沮丧地瞪着散落一地的碎片。

  “我来收拾。”他沉稳地开口:“你去睡吧!”

  她蠕动着嘴,想道歉、想解释,可是就是想不出该怎么说。

  “什么也别说。”他弯下身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早点去睡吧!”

  说不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匆忙离开,周佳燕关上房门,她的心像鸟儿的翅膀,鼓动个不停。

  脸丢大了!想到方才主动地想献吻,她懊丧地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会怎么想她?花痴,他铁定认为她是一个大花痴!她捶打了下枕头,很想冲出去对他说明,她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哦……她摸着热烫的脸。什么话!情不自禁!?这不是花痴,是什么?

  ☆  ☆  ☆

  夜里睡得不太好,除了因自己失态的行为七上八下外,又着了凉。早上醒来,她头好痛,鼻水直流,放一天假吧!周佳燕没精神地走出房间。

  “早。”张浩维穿着运动服,额头流汗地从外走进来。

  见到他时鼻水流得更厉害,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是算好他已经出门,才起床的。

  “你的表情像撞见鬼似的。”他用毛巾擦着汗。

  她不敢正视他。“你还没上班啊?”

  “好久没运动,骨头都快散了。”他挥动着手臂。“跑了几圈,感觉有活力多了。”

  他见她精神不济。

  “每天早些起床,别把大好时光都睡掉了。”

  “我才不想与你一样跟时间竞走。”她替他算过,每天睡不到四个钟头。“我的生活没你那么多彩多姿,还是留些时间补充睡眠。”

  “如果你睡眠已经充足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可有兴趣到外面走一走?”

  到外面去?她眼睛迅速地注入光采。

  “去哪?”

  “兜风。”

  “我去换衣服。”

  什么头痛、喉咙痛啦,感冒症状全不见了!周佳燕快速地返回房间。

  她打开衣橱,却难以决定地看着衣架上的衣服,该穿哪件好?她希望能给他惊艳的感觉。在换了几套衣服后,穿了件黑色洋装;她将辫子拆散,让乌黑的秀发直垂而下,又在脸上敷了层薄粉,最后在双唇上涂上玫瑰色的唇膏,如此一来,镜中的女孩已少了几分稚气,却多了一抹成熟。

  他会注意到她的改变吗?周佳燕带着渴望赞美的期盼之心走出去。

  “我好了。”

  显然他的眼睛是超级近视,张浩维从报表中抬起头,未注意到她特意的装扮。

  “走吧!”

  周佳燕撇着嘴地走在他身后。唉,何必多卖心思!他根本不把她当女人看,不过,她的不满在瞧见停放在门口的一辆崭新吉普车时,一扫而空。

  “哇!好棒的车!”周佳燕喜爱地摸着车身。她一直希望能乘坐这种车子,很拉风的。“你新买的。”

  “是朋友的。”

  “新车借给你,真是够交情!”她迫不及待地想坐上去。“我能上车吗?”

  直至此时才看清她似的,张浩维对着她单薄的洋装皱眉。

  “我们去的地方会很冷,你还是换上长裤,穿得暖和些。”

  也许是欣喜能坐上心目中的车子,她二话不说地依从,很快地换上牛仔裤、毛衣,还带了条围巾走出来。

  他已坐在驾驶座上,戴着深色眼镜,随风往后飞扬的头发,没有平日的冷硬线条,他英俊得足以令见到他的女人心跳漏跳好几拍。

  “你不是一个坏人。”她夺口而出。

  他从褐色的镜片后看她。“你认为我是一个坏人?”

  “至少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她坦承:“当你不通人情时,会教人恨不得踢你一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这不是好问题,一下搅乱她的好心情。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敢随便嫁人?”他高昂起声调:“你们女孩都如此没大脑?”

  人家说“狗改不了吃屎”,可一点也不错!周佳燕在心中嘀咕,才认为他是好人,又口不择言起来。

  “不是没大脑,是第六感。”

  “第六感?”他的声音大得足以震落一整栋楼层。“你之所以嫁给我,全凭第六感?”

  她不悦:“有什么不对?”

  “你对所谓的第六感了解多少?”张浩维啧啧有声:“关系一生的大事,取决于毫无根据的第六感,全天下恐怕你是第一人。”

  “我的第六感向来很灵。”

  “是吗?”他无法苟同。

  “起码你不会打女人。”周佳燕瞟了他一眼。“你会吗?”

  “我希望我会,这样我就可以按住你的屁股,好好打一顿。”

  “你一定很恨我。”她细声地说。

  “我应该恨你的,不是吗?”他见她头低垂得快碰到膝盖。“不过,我不恨你。”

  “真的?”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即转为开心。“你真的不恨我?”

  “你希望我恨你?”

  “当然不!”她高兴地一笑。“我就说嘛!你不是坏人。”

  “断语别下得太早。”

  一个对女友深情厚重的男人,本质绝对不坏。她想她多少知道自己何以敢冒大险选择他,一个深情的男人,是被男友背叛的她所渴望获得的。

  “我相信我的推断。”

  他将车子开了出去。“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感情用事之人。”

  “那可不!”

  他递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她欢畅地大笑,她相信只要他肯剥下冷漠的外衣,会迷倒所有的女人。

  “真该带相机出来。”周佳燕看着绵延无尽的草原,和偶尔闯入视线的几只飞鸟。

  “下次还有机会。”他很自然地接口。

  他还会带她来吗?她没问出口。

  “我想下去走走。”

  “把围巾围上,风很大。”

  张浩维走下车,发现她仍坐在车上,怔怔地看着自己,十分不解。

  “不想下车了?”

  “我希望现在才认识你。”

  周佳燕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绪的话后,走下车在草原上奔跑了起来。

  希望现在才认识他?张浩维看着她奔跑的娉婷身影,反复地咀嚼着……

  ☆  ☆  ☆

  “哎呀!”

  周佳燕躺下的身子又坐起,忘了跟他道谢了。今天是她连番阴霾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天。他们在山路中穿梭,看了不少美景,张浩维的表现很可亲,哪里有奇岩怪石,哪儿有参天古木,在经过时,他会细心地停下让她仔细观赏;山间的空气,清新得教人舍不得离去。最后,他们在山中一家用原木建造的木屋里用晚餐,嘴里吃着山中小菜,山下的灯光又遥远、又渺小,那种遗世、远离尘嚣的感觉好极了!如果能够的话,她好想就这么留下来。

  她穿着睡衣走至客房。自从她占了他的房间,他就移居在此;她敲着房门,门没关,一敲即开。她走进去,他不在房内,床上摊放着脱下来的衣物,浴室传来水声;他在洗澡,待会再过来,她想退出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我——”

  只说一个字,接下去的话即被从浴室走出的毫无遮掩的赤裸男性身躯打住,周佳燕惊吓过度地忘了移开视线,也忘了闭上眼睛。

  张浩维看着一双圆睁、骇然的大眼,又好气、又好笑。

  “你都是这样瞪着男人的身体看吗?”

  “不……不是……”羞死了!周佳燕闭上眼睛,急忙连连后退;身子碰到墙角,跌坐在床上。“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张浩维穿上衣服。

  “我能以为你想投怀送抱吗?”

  “才不是!”她紧闭着眼睛。“你有暴露狂,不穿衣服地逛来逛去。”

  “你都是穿着衣服洗澡的吗?”他在她身边坐下;她连忙移开,双眼闭得紧紧的。

  “你快穿衣服!”

  见她俏脸如桃花般娇美,他忍不住想捉弄她,朝她挨过去。

  “你不觉得不穿衣服比较自在?”

  这一生从未这么紧张过,她困难地吞咽口水。他身上散发的肥皂香味,薰得她头昏脑胀。

  “我是来道谢的。”他再靠她这么近,她会心脏衰竭。“谢谢你今天陪我。”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低下头在她耳边吹着气。

  “怎么个谢法?”

  她全身仿佛通了电流般,战栗了起来。

  “我回房睡了。”

  “你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吗?”他饶有趣味地说。

  “你穿上衣服了没?”她快缺氧了。

  “你何不自己看?”

  她肯定他在捉弄她,但就是没勇气看他。

  “我去睡觉了。”

  她走得太急,忘了是闭着眼睛,一头撞上墙,痛得她泪水迸了出来。

  “好痛!”

  他笑声响彻云霄,好像再也没比此事更好笑的事了。没穿衣服的是他,该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他,于是周佳燕气冲冲地回过脸瞪他,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睡袍。

  “一点也不好笑!”

  “抱歉。”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实在是你的模样,太让人想逗你。”

  什么话嘛!

  “早知道就不跟你道谢了,你根本是本性难改!”她揉着肿起的额头,气虎虎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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