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破天荒的陪她看电现,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看电现。不过看到一半,他便不自觉的倒在她肩上睡着了,或许他不适合这些个谈人性伦理的戏剧片吧!
蹲在沙滩上,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远处有着一大团黑压压的乌云缓缓飘来,将四周笼罩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感觉中。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天空便缓缓的滴下雨丝。
「下雨了!」段云停下自己正在追逐浪潮的脚步,将手掌高举向天,停了一会儿,感到雨滴落在手上的湿润感。
「嗯!」于军也站起身,眺望远方飘来的乌云,「看来这场雨会愈下愈大。」
「奇怪,昨天天气不是很好吗?」段云的口气忍不住有些埋怨天公的不作美,「难得来一次垦丁,什么都没玩到,现在就下雨了。」
「好了,要抱怨等回到车上再抱怨。」于军习惯性的对她伸出手,要牵她走回停车的地方。
段云有些不情愿的伸出自己的手,走了几步之后,她却突然停下来。
「做什么?」于军担心在他们还没找到避雨地方之前,雨会下得愈来愈大,他不解她为什么停下自己的脚步。
「等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定似的,段云轻甩开他的手,跑回沙滩上。
「段云?」于军的目光疑惑的追寻着她的身影。
就见她在沙滩上单脚跳过来、跳过去。这时,雨和风也随之愈来愈大,他瞇起眼仔细的看着她。
「知道我写了些什么吗?」跑回于军的身旁,她抬起头,看着他专注的脸庞问道。
于军沉默了好一会儿,对落在身上的雨滴似乎毫无所觉。最后,他微微的摇摇头。
「这是……」
「走吧!」于军打断她的话,拉起她的手,「雨愈下愈大了。」
段云默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勉强一笑缓缓的离去。
沙滩上段云所写的──ILOVEYOU也因潮来潮往而缓缓消失。
※ ※ ※
这种沉默对她而言是一种无言的惩罚。
「其实,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你并不喜欢我。」受够了一天来的尴尬以对,段云终于忍不住在飞回台北的飞机上打破沉默,「我可以接受你的答案,反正打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我不是那种可以吸引你的女人;你一定认为我还只是个小女孩。」
于军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她的话。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刺伤了她,不过他却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
「其实以妳的年纪,」于军缓缓的说道,「妳是还小,但也不算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不过,我并不适合妳。」
「说这种话,很婉转但也有点伤人。」她不太能接受他所说的,「我们根本没有开始,又何来的适合与否?反正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就是了。」
「傻瓜,是我配不上妳!」轻抚了一下她的头,于军诚实的表示。
「何必这么说呢?」听到他的话,段云淡淡一笑,「我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我却从不贬低我自己。」
「我不是贬低我自己,而是陈述事实。」与她交谈这些事,实在不是件自在的事,他竟发现自己焦躁得想抽烟。要不是现在在机上,他敢肯定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拿出烟来抽。
「只要是跟我谈到家人或是过去,你总是神神秘秘的。」段云耸耸肩,对于这种结果虽然失望,但她也不想强求,「我看得出你不想多谈那些事,但我却不认为你的家人或者是过去会让你配不上我。其实你只要说一句你并不喜欢我,我就可以谅解。」
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于军忍不住轻笑出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可以算是友情也像爱情的吻。
「你──」她吃惊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对他的表态感到无所适从,她不懂他吻她的意义?
「我只希望妳知道自己选择了些什么。」于军口气轻柔的说道,手还揉着她的后颈项,「还记得妳那天在海边对我说的话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我很难去追寻到我的幸福。」
段云有些吃惊他会用她所说的话来反驳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当时只是不想你跟你家人的事情成为你追求幸福的绊脚石罢了!」
「这算是一种冒险吧!」于军笑道,「妳并不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过去、我的背景、我的一切一切,而妳竟然那么大胆的想跟我成为一对?」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冒险。」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显得太过不知廉耻,她只知道若不把话说清楚,她以后一定会后悔,「我那天也说过了,我喜欢冒险的感觉。而且,你的过去已经过去,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影响。我看到的是你对律爵的好,那种不是兄弟,却有着比兄弟更亲的手足之情,有这种热心肠的你绝对不会是坏人。」
听到她的话,于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底深处也颇渴望与她谈场认真的恋情,但是过去……
「妳会后悔……」
「那就等我后悔再说!」她直接打断于军的话。
直视着她,她眼神中的坦率令他心惊,他被这种全然信任的目光直视着。
「我从不轻易让人介入我的生活。」于军的手轻触着她的脸颊,「给我时间好吗?」
她点点头,「至少有点进展。」
「什么?」他不解。
「我不想自己成为一个胆怯的人,所以才向你表白。」她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结果不尽理想,至少你以后应该会尊重我一点吧!」
「我一向很尊重妳。」
「是啊!」段云点头认同,「只要不要提到你不想提的事,你是满尊重我的。」
于军闻言,微微一愣。
「我没有抱怨的意思。」她连忙澄清。
「我知道。」于军口气轻柔,要她放心,「我自己的脾气,我当然比别人更加明白。」
看着他,她忍不住露出释怀的笑容。虽然他口头没说,但她看得出,他已经接受了她的感情。
不顾现在两人正在飞机上,她紧紧的拥抱了他一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直到下飞机时亦然。
※ ※ ※
「妳又是怎么回事?」一个晚上就见段云一脸的心不在焉,于军放下手中的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段云听到他的话吃惊的抬起头,差点被入喉的饭菜给呛到,她顺了口气才道:「没有啊!」
「说实话。」于军直视着她,「不要骗我!」
呼了口气,她烦躁的皱起眉头。
「工作不顺利吗?」于军猜测。
段云摇摇头。
「不是工作,难道是我?」
她听到他的话,眼睛立刻一亮。
「真的是我的事?」他不解的望着她,「什么?」
她在心中迟疑该不该告诉他,「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于军点点头,「还算不错。」
「你到底在做什么?」她又问,「你好像在做期货。」
「算期货的一种,就是……」
「好!」段云抬起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她很怕他提一些她根本就不懂的理财理论,「我知道了。」
看着她,于军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好抿着嘴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
两人又静了好一会儿。
「你会不会觉得律庭很可爱?」段云问。
于军闻言呼了一口气,他还不知道她要跟他说的事竟然能扯上律爵的宝贝儿子?
「妳不会是暗示我跟妳求婚吧?」他突然灵光一闪的问道。
他的话才说完,段云便涨红了一张脸,「不是!」
「不是?那妳到底想说些什么?」
「就是……你心情应该算是不错吧?」
无奈的对天一翻白眼,于军说道:「请妳有话直说。」
「好吧!」深吸了口气,她一古脑儿的说道:「你爸爸……不是,是一个自称是你父亲的人今天打电话来,要你去他的公司一趟。」一看他的表情沉下,她连忙说道:「我只是转达……」
「我没有怪妳的意思。」于军打断她的话,丢给她匆匆的一笑,他不愿自己的态度给她任何的压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好一会儿,最后段云鼓起勇气试探的开口,「你打算要怎么办?」
「不要那么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他站起身,将碗放回流理台,走到她身旁轻摸了下她的头,「妳让我觉得我是只大野狼正在欺负小红帽。」
听到他的话,段云放宽心的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知道他不愿与她多提有关他与他父亲的问题,但她看得出他的情绪并未受太大的影响,至少他还能神色自若的跟她开玩笑。
「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拾起头,她由下往上看着他问。
「明天晚上?妳要干么?」
「请你吃饭。」
「无事献殷懃!」于军蹲下来恻着头问:「有什么目的?」
她有些不悦的嘟起嘴巴,「你什么意思?把我想得那么不堪,我有那么小人吗?」
「开玩笑而已,妳干么那么认真?」亲吻了她的脸颊一下,于军语带取笑的说道:「只要是妳开口,我怎么会说不呢!」
皱了皱眉头,段云对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至今,他还是没有向她表明自己对她的真正心思;毕竟他不是一个会把情爱挂在嘴边的男人,不过她知道他对她真的很好。
「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于军思索了一会儿,「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我想我明天会去会会他。」
她已经不用开口问于军口中的他是谁,她只希望他明天一切顺利。
※ ※ ※
听到办公室门口响起的嘈杂声,薛雨同不悦的皱起眉头。
从昨夜开始,他习惯性的遍头痛便纠缠得他不得安宁,最后不得不借助药物入眠。但一早醒来头却还是依然痛得令他咬牙,但却不得不来上班。
一想起最近的一切烦心事,他不由得感到一股心力交瘁。他叹了口气,从公文堆中抬起头。
他派到泰国的私家侦探竟然被发现!一想到此,他真的又气又恼,不过唯一的安慰是知道于军因为此事而回到台湾。他等了又等,满心以为很快便可以见到这个浪子,却没想到等了近两个月,于军还是没有出现。
好不容易从律爵身上得知于军的住处电话,叫他的妻子打了电话去,于军依然当不知道这回事。最后,他也只好拉下老脸,自己打电话过去找于军。
虽然没找到于军本人,但他想于军应该不至于又不将他的叫唤当成马耳东风吧。
「对不起!董事长。」娇小的彭秘书涨红着一张脸,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后面留着可怕的落腮胡,还戴副太阳眼镜的高壮男人,「我现在马上就叫警卫来将他给带出去。」
薛雨同微瞇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来人。虽然多年未见,但他陆陆续续从各种管道去获得于军的消息,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于军。这一辈子,眼前的人,是他就算到死都不能放下的人。
「妳出去,不用找警卫。」薛雨同颤抖着自己的声音指示。
「可是……」
「妳的上司要妳出去。」于军冷淡的打断彭秘书的话,对自己被阻挡感到不耐。
彭秘书直视着于军,不由得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纵使不甘愿,但也只有转身离去的份。说真的,这个男人粗犷得令人有股紧张的气息,若不是职责所在,说什么她也没有勇气去阻挡他。
「你来了!」门一关上,薛雨同就立刻难掩自己的激动,站起身,热切的看着于军。
于军冷冷的将薛雨同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于薛家,他茫然的不知道该用何种面貌面对,似乎用什么态度都不对,所以他永远面无表情。
「你让我别无选择。」于军将挂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丢到薛雨同宽大的办公桌上。
薛雨同一点也不将于军的不尊重放在心上,拥有国内十数家量贩连锁店,薛雨同是企业中的名人,但在于军面前,他总是低声下气,一点都没有一个企业大老所应有的权威。
「这一阵子。你妈身体不好,还一直说……」
「你找我做什么?」于军挥了挥手,打断薛雨同的话。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色,「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你直接说吧!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相信,你花在我身上的时间,足够让你赚进一大笔钱。所以请你为你也为我,替彼此都省点麻烦,行吗?」
于军的冷漠与薛雨同的热情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我──」看着于军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薛雨同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何言以对。
薛雨同静了好一会儿,最后缓缓的叹了口气。对于军,他有一股说不出口的亏欠。但这一切的一切,看在于军的眼里似乎并不代表什么;现在看于军如此,他的心中并不好过。
「阿文失踪了。」薛雨同说道。
于军闻言,挑高一边的眉毛,「你找我,是要我帮你找到他?」
「不是。」薛雨同摇摇头。
「不是?」他点点头,「我想也是,以你的能耐,我想你可以花大把钱派人在世界各地找他,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我根本找不到他,」薛雨同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已经派人找他三个多月了,还是没他的下落。」
「看来,你的乖儿子是存心跷家了。」于军嘲讽的说。
「你……」薛雨同无奈的摇摇头,沉默以对。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于军轻靠在沙发椅背上,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竟然不是要我帮你找人,那是为什么?」
看到薛雨同一脸恼怒,但似乎并没有气急败坏的模样,于军不由得感到一阵狐疑。
阿文──薛东文,薛雨同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个天之骄子──史丹佛大学土木工程硕士失踪了,而薛雨同竟然不急着找他?
「我找你是因为……」薛雨同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因为什么?」他等了好一会儿,薛雨同都不开口,于军只好划破沉默,不耐烦的问。
「因为……」虽然从未在一起生活过,但薛雨同知道于军不是个会听从他人安排的人。
又看着薛雨同好一会儿,于军叹了口气,「你不说,那就算了!总之我帮你找到他就是了。」
「找到他也没有用。」薛雨同的口气在不知不觉中激动了起来。
冷眼旁观的看了薛雨同好一会儿,于军还以为只有他才能使薛雨同失去控制,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薛东文也有这种能耐。
「看来,这次事情很严重。」于军以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薛雨同,「他到底闯了什么祸?」
薛雨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逃婚!」
于军闻言一愣。
「他逃婚!」看到于军微愣的模样,薛雨同又重复了一次。
「我有没有听错啊?」于军觉得可笑,「他逃婚?!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个辞啊?!」
薛雨同听出了于军口气中的讽刺,但纵使听到的话刺耳,他还是将怒气给压下,坚持的说:「段老的女儿,哪一点会配不上?阿文实在是不知好歹,有多少人……」
「等等!」于军语带讽刺的打断薛雨同的话,「让我猜猜,这个什么段老的女儿该不会是你做主要阿文娶的吧?」
「没错!」薛雨同回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吗?」于军终于受不了的大笑出声。
薛雨同看到于军的模样,忍不住的皱起眉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于军会是这种反应?
「你够了!」薛雨同看于军的笑声愈来愈猖狂,恼羞成怒的用力一拍桌子,出声制止。
于军止住了笑意,但目光却突然变得生硬。
看到他眼神一变,薛雨同不由得一悚。
「你这一辈子都在操纵着别人的一生。」于军口气冷漠的摇着头。
薛雨同闻言,也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于军面无表情,「我只是觉得荒谬,而且难以置信,你竟然试图去控制自己儿子的一生。结婚代表的是一辈子的幸福,你有替他着想吗?」
「我当然有,」薛雨同依然故我的说道,「我是他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这话有点熟悉……于军的思绪飘到了云云的身上,她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当时,他有着羡慕;而现在,他只有愤怒与不满。
他不想承认自己羡慕薛东文得到了薛雨同的全力照顾与栽培,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与薛家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交集,未来也不会有;现在他有云云,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他紧闭双眼,使自己的心神平静。
「你为了他好,但他却逃婚了。」于军将双手一摊,充分的显示他心中的不以为然,「你可真为他着想。」
薛雨同的老脸有一瞬间僵住,纵横商场三十多年,从一家小小的超市到现在拥有大企业,他岂容于军这般挑衅。
「每次我都热切的对待你,」薛雨同激动的站起身,「但是为什么你要把情况弄得那么僵,我们难道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当然可以。」于军不在乎的说道,「我现在不是坐在你面前吗?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我就是这个调调。」侧着头,于军几乎整张脸都被胡子给覆盖。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你别忘了,在我心目中你什么都不是。你或许很有钱,或许很多人要跟你攀亲带故,但不包括我。我愿意来,已经给足你尊重,若你还想要其它的,那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薛雨同忍不住全身颤抖,一张老脸涨红,双手摸索的打开抽屉,搜寻他的药。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因为于军的言语而急促跳动,令他心痛不已。
「坐下吧!你别以为你还年轻,有心脏病的人,」于军见状将头给撇到一边,口气不冷不热,「随便发脾气对你没好处的。」
吞了药,顺了口气,薛雨同虚弱的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儿子对待他竟然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感到难受。
吸了口气,于军将目光放在薛雨同略显苍白的脸上,「我想我们言归正传,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你竟然不是为了找阿文,那你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桌上未翻开的周刊,封面人物便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薛雨同。不过现在他的样子,可没有相片中那么的高高在上,于军心中有点嘲讽的想。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看到于军的模样,薛雨同也气愤的不跟于军客气了,他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的目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颗炸弹直直的落在自己头上一般震撼,于军有一刻的木然。
「你说什么?!」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薛雨同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替阿文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
「没错!」薛雨同肯定的点点头。
「我要去相亲?!我为什么要代替你的儿子去蹚这淌浑水?」于军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代替阿文。」薛雨同的口气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而且也不是要你去相亲。」
「不是?」于军觉得无辜的耸耸肩,「不知道是我太愚笨了,还是你太过辞不达意,我不懂你的意思。若不是要我代替阿文去相亲,那我为什么要跟陌生的女人见面?」
于军这么事不关己的模样,薛雨同感到才稍稍平复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趋势。
「你是薛家的一份子。」气愤的敲着桌面,薛雨同希望自己的口气更加的铿锵有力,「你是我薛雨同的儿子,段老要将自己最小的女儿嫁进薛家,所以嫁给你或嫁给阿文都一样。」
薛雨同的话声一落,室内的气温霎时就降到了冰点以下。
「三十多年了才提这件事,不会太迟了吗?」面无表情的,于军站起身。这么多年来,提醒他这件事,依然使他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多年前,若有人将他与薛家的种种画上等号,或许他会拿愤怒以对。但现在的他,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能耐。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不愿让人见到他的脆弱。
「什么三十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这三十多年,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而你却……」
「你不要说了。」抬起手,于军硬是打断薛雨同的话,口气含着警告的味道,「我跟你毫无关系,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次,我也一直以为你懂了,你现在又跟我提,你这样算什么?自取其辱啊?」
「你这是什么话?」薛雨同的双眼大睁,严厉的光芒出现在眼底,「我扪心自问我薛雨同没有对不起你!」
于军沉默的看着薛雨同,感到有股反驳的冲动,但他吸了口气,「我也从来不认为你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你只是嘴巴这么说。」薛雨同语带指责,「实际上,你根本就认为我跟你妈都对不起你。」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个,我想……」于军站起身,「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那么多年,你还是没长进!」薛雨同看到于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只知道逃避一切,难道你真的想要等我死了,你才会想到平心静气的跟我谈一谈吗?」
「随便你怎么说。」于军冷血的表示,「你要死要活都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帮你带孝的人,绝对不会有我。」
「你──」薛雨同一时哑口无言,「我还以为你变了,你还是跟在少年监狱时一样,冲动、不顾他人感受。」
「我曾经犯过错。」于军不很在乎薛雨同重提他不堪的过去,「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我在监狱里待了五、六年,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我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这就够了吧?」
出狱至今十多年,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在育幼院长大,从小无父无母,偷过东西,过过打杀、荒诞的日子。过去的岁月虽然已经是过去,但从小被人耻笑的阴影却依然如鬼魅般存在他的心底,怎么也挥不去。
他恨,至今依旧,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幸运。毕竟现在,他可以骄傲的走在大街上,周遭不再充斥着异样的眼光。这几年来,他强迫自己去放弃仇恨,他做得很成功,所以现在他可以冷静的站在薛雨同的面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关心薛家的一切?或许他真的对家庭温暖有一些眷恋,他在心中承认自己渴望亲情,但这一切的温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遗弃了他,所以现在也不再去奢求那一些温暖,他就是他。
现在,他还有云云,想到她,使自己原本愤怒的情绪稍稍获得了平和。最近他的脑海中竟升起了一股结婚的冲动,不一定这一阵子,他便会挑一个好时机问问她。
「阿文我会帮你找到。」冷淡的,于军站起身转身离去,代表今天的对话真的就此画下休止符。
「你──」薛雨同想说些什么留住他,但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无法放下自己的身段,对一个晚辈低声下气,这个世界上,岂有老子向小子乞求的道理?
若他能选择,他愿意抛下一切,只求改变以前的岁月。于军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赎罪;所以他内疚更深。但他就是无法对于军低声下气,主动的提及那一段属于他的「风流帐」。
于军没有等薛雨同思索该向他说些什么,脚步坚定的走向大门,但在他还未碰到门把之前,门就被由外向内推了开来,他立刻敏锐的退了一步。
「阿诚!」
于军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一辈子,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唤他,他在心中暗自的埋怨自己为何不早一分钟离开这里。
他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但随即将之隐住,冷淡但不失礼貌的对李格雪点了一下头,便越过她。
「你不要走啊!」李格雪娇小的身影紧抱着于军,激动万分。多年未见,终于得一偿宿愿,怎么不让她激动。
「别这样。」于军听到耳际传来的哀凄乞求声,不由得放柔自己的口气,但是依然坚定的将李格雪的手拉开,「薛太太!」
一句薛太太将李格云的热情打碎。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称她为薛太太,她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她有高血压。你不知道吗?」薛雨同气愤的赶到李格雪身旁,忍不住对于军破口大骂,「你竟然这么对你妈!」
很想冲动的回句我没有爸、妈,但看着李格云的模样,于军把话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不可否认,对眼前这个柔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的女人,他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有不舍。
李格雪从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她是印尼橡胶大王的独生千金,从小养尊处优;嫁给薛雨同,连生两个男孩。未出嫁时,深受家人疼惜;婚后,她也深受公婆与丈夫喜爱,她总是脆弱的需要受人保护和照顾。
她的脆弱就如同第一眼见到的云云,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柔弱的令他对她伸出了援手。
「没关系!」生怕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起冲突,李格雪带泪的眼光看向于军,「你回来就好。」
看着娇小的李格雪,于军几乎心软的想要伸出手安慰她,但他只是僵硬的站着,什么都没有做。毕竟不管再怎么做,也不能换回以往的岁月。人纵使万能,但也无法改变过去所发生的点滴。
「我会帮妳把阿文找回来。」于军轻声的说,除了这个,他便不知他还能说些什么。
「我要阿文,但我也要你。」李格雪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于军粗壮的臂膀,「你回来,我不会要你认我这个妈,但是你回来,只要让我看到你就好。」她的口气已经几近乞怜,「你外公过世之后,我一直希望你回来,但是我要自己不要逼你,给你时间,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那么恨我?」
「妳──」于军不能招架如此的动之以情,他可以将与薛雨同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但是他试过很多次,就是没有办法淡然的面对李格雪。
「人不能太贪心的。」他幽幽的开口,「『薛太太』,妳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李格雪闻言,手缓缓的从于军的身上滑落,「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的问,「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
「不是妳的错。」薛雨同打断李格雪的话,「妳明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
「你们不要在我的面前吵是谁的过错行吗?」于军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这种情况令他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两老闻言,同时闭上了嘴。
李格雪吸了吸鼻子,「阿文不见了,而你也要走,我到底要……」
「我会帮你们会会那个段老的女儿,甚至替阿文娶她。替你们薛家省点麻烦,等阿文回来之后,我们再看着办。」于军再也忍受不了的打断李格雪的话,她的脆弱令所有的人都招架不住。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他强迫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不能想到任何人,不然他会反悔自己去承诺了这件事,于军默然的离去。
「他还是不原谅我们。」看着于军离去的背影,李格雪忍不住又嘤嘤哭泣,「我们要怎么做,他才会接受我们?」
「会有这么一天的。」薛雨同拍了拍李格云的后背,轻声的安慰,「会有这么一天的。」
「真的吗?」
「真的!」薛雨同的口气比他心目中所想的还要坚定。这个时候他得如此,因为他得安抚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