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军瞇着眼睛,看着站在阳光中的段云很想生气,但是看到她的样子,他的不悦并没有发作。
段云转头看着于军,很吃惊他的出现。生长在商业世家的她,察言观色这一套,她可学得很彻底。所以,她不多做解释,一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我只是看今天天气那么好,所以我就……」
「天气好并不需要把音乐开得那么大声吧!」于军毫不留情的打断段云的话,「妳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更不要提今天好像是星期天。」
「对不起!」段云嗫嚅的说道。
看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他纵使有一大堆指责的话想说,最后也都莫名的硬是吞下了喉咙,「我想,我们需要达到一些共识。」于军放柔自己的口气,强迫自己忘却在清晨六点被吵醒的不悦,「我答应让妳无条件的居住在这里,直到妳找到适合的房子再搬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无异议的点点头,段云说道。
「很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很简单。」于军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妳、我,各过各的生活,谁也不要打扰谁,可以吗?」
「没问题!」段云肯定的点点头,「这很合理,不过,我不会那么过份,我付你房租,然后帮你做家事。」虽然连她都对自己做家事的能力充满无力感,但她依然口气很大的对于军打包票。
「随便妳。」于军也懒得跟她争辩这种无谓的事,所以挥挥手,「不过,现在第一件事……」他走到音响旁,按下Stop键,「请妳让我安静的睡一个好觉,行吗?」
段云连忙点点头,「对不起!」她再一次内疚的表示。
感觉她就如同李格雪一般像容易受惊吓的小白免,于军忍不住将长手一伸,揉了揉她的头,「算了!我不是在骂妳,只不过妳下次要记得把音乐关小声点。」
段云表示听到的点点头。开心的目送于军进房。她打从心里对这个粗犷的男人产生一股崇拜,因为他的正义感,令她不至于居无定所,所以她真的感激他。
而今天她又发现,没想到他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昨晚在律爵的住处,他又很有幽默感……这种男人若能嫁他,肯定好的。一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段云立刻打了打自己的头,没想到自己竟然大白天的在作梦,她不由得在心底骂自己神经。
为了报答于军,她得要找份工作,好支付自己的房租。晚上的工作只是打工性质,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到时候付不起房租,纵使于军不说她白吃白住,她也没脸住下去。
※ ※ ※
段云匆匆忙忙的冲向电话,将响个不停的电话给接起,让吵闹的电话铃声停止。
这几天与于军的相处让她了解,平时,这个大男人的脾气很好,但只要有人吵到他睡觉,他可是会抓狂的。所以她很尽责的不让任何人、事、物去干扰她的「恩人」。
「喂?」段云精神奕奕的接起电话,但等了半天都得不到对方的响应,「喂?请问你找哪位?」
「阿诚在不在?」
「阿诚?!对不起,妳打错了!」说完,段云便要挂断电话。
「等一等!」对方的话,让她的动作打住,「我说错了,我想要找于军,他在吗?」
听到对方怯生生的话,段云心中的疑惑升起,「他现在还没起床,请问妳哪里找?」
「我是……我是他妈妈。」李格雪在彼端有些迟疑的回答,她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个女人。对于于军的交友情况,她压根不了解,所以到现在,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在照顾他。
「是伯母啊!」段云开朗的打了声招呼,她压根不觉李格雪迟疑的声调有何不对之处,「我去叫他来听。」
「不──不用了!」李格雪连忙出声制止段云,「妳是……」
「伯母,叫我云云就行了。」
「云云。」李格雪喃喃念了一次,「妳跟阿……于军认识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段云表示,「他人很好,帮了我一些忙。」
「是这样啊!」
「伯母,妳有什么事吗?」段云问,「我可以帮妳转达给他。」
「没什么事,只是请妳叫他回家一趟,」李格雪考虑了一会儿,「他爸说有事要找他。」
「好!我会告诉他的。」段云保证,「伯母再见。」
挂上电话之后,段云才想到于军似乎从未提过自己家中的种种。不过,她随即想到,其实自己不也是隐瞒着自己的一切?她露出一个浅笑,想起了自己在瓦斯炉上的清粥,连忙冲进厨房里。
※ ※ ※
「早安!」看到于军,段云爽朗的打着招呼。
「早!」抬头看了段云一眼,于军又将头给低下,继续盯着眼前的电脑;一旁的传真机也不休息的不停运转。
段云将做好的早点放在于军的面前,她很疑惑于军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他总是很忙,但是她不懂他在忙什么?
「你……」
「我现在很忙,有事等晚一点再谈好吗?」段云才一开口,就被于军给打断了话。他站起身,将传真来的数据快速的看了一次,又走回电脑旁,快速的打了几个键。
段云就这样站在书桌前,看着他手忙脚乱。
直到于军挂上电话,他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段云,他惊讶的问:「妳怎么还没出去?」
「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不是说了,有事等晚点再说吗?」于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松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好吧!」耸了耸肩,她转身离去。
「等等。」他考虑了一会儿,叫住了她,「妳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妳有事要跟我说,若现在不让妳说,妳肯定会一天坐立不安,所以妳说吧!不过我只能给妳几分钟的时间。」
「其实不是我的事。」段云开心的坐在他面前,「是你妈妈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说你爸爸有事找你,要你回家……一趟。」看到他以然沉下的脸,她怯生生的将话给说完。
语毕,段云等了许久,但都不见于军有任何的反应,「我说错了什么吗?」她犹豫的问。
「没有。」低下自己的头,于军挥了挥手,「妳出去吧!」
段云看着于军。有一大堆的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都不关妳的事。」于军的手指着门口,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太过拒人千里,但他就是忍不住,「出去。」
她一脸的莫名奇妙,「你没事吧?」
「出去!」于军的口气已经显得有些不悦。
她闻言,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门口退去。
「等一等!」
听到身后的叫唤,段云一脸天真的转过身。
「以后只要是自称我妈妈或是我爸爸的人,妳都不要理他们,知道吗?」他口气严厉的说道。
她的笑容退去,站在他的面前,交迭着双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晃动着手中的笔,于军心情有些杂乱,「我的口气太差了,但是我希望妳尽可能的谅解。」
「我不能谅解。」段云看着他,纵使心知不妥还是有感而发的说道:「我得说,你有点不可理喻!」
「或许。」于军一脸的不在乎,「不过,若妳真的想待在这里,妳就不要管我的事。」
「可是你妈妈说……」
「我没有妈妈!」于军冷淡的打断段云的话,一脸的平静与漠然,「妳听到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再次打断她的话,于军低下头,看着电脑上的显示马克下跌,他忍不住发出诅咒。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挑在同一个时候给他制造麻烦吗?这一跌,可令他赔了近十万美金。
这样的他可不是她所熟悉的,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的陌生感。
「你不应该这样。」段云忍不住的开口,「我自认没有说错话,你心情不好,但也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脏话。」
于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段云,他可从没想过在他眼中一直认为幼稚的小女人,竟然会有反弹。
「我刚才的话不是针对妳。不过,Anyway,对不起!」微点了下头,于军说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段云抬起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不过我一定得告诉你一些话,就算是不中听我还是要讲。不管你跟你的家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你应该学会对他们宽容。」
深吸了一口气,于军一剎那间想发脾气,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段云要口口声声的跟他提些家人、家人的。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但遇上了她,他的脾气似乎很轻易的就被她的三言两语所挑起。
「说我,那妳自己呢?」于军压下自己的怒火,嘲弄的丢给她一瞥,「超龄的逃家少女,妳不是不回家而待在我这里吗?」
「我……」段云被他抢白的一时语塞,「我……不同。」
「或许不同。」于军的表情不变,「但本质却是一样的。所以,我不管妳的事,妳不管我的事,我们肯定可以相安无事。」
段云双手抱胸,仔细的看着他,她可以肯定自己在他心目中一点份量都没有。她呼了口气,「好,彼此不管彼此。行!」她弯下腰,将地上的抱枕给捡起来,丢回一旁的沙发上,「下次不要把东西乱丢。」
于军看到她的转变,微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从街上捡来的是只温驯的小猫。却没想到,这世界果然有许多「扮猪吃老虎」的人。
「好!」于军露出一个笑容,「还有什么我该注意的吗?」
段云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把我的话当真,我不喜欢人家敷衍了事,但你帮过我,所以算了。我要出去了,再见。」
「去哪?」于军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段云露出嘲弄的笑容,「若我没记错,我们已经约定了彼此不管彼此。所以,你似乎无权过问我的一举一动不是吗?」
很懂得时时刻刻使自己处于一个胜利地步的女人,于军的眼底露出赞赏,事实证明她算是有点大脑。
「对不起。」他再次重申。
段云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对他有一股说不出的好感。但他对她……她摇摇头,不愿多想,自己还有一大堆的烦恼事,儿女私情还是丢在脑后吧!
※ ※ ※
段云在报纸上又画上一个叉叉时,心中叹了口气。有大学学历又怎么样?在高失业率的今天,要找到一份自己喜欢而又能养得起自己的工作,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未来一片茫然,这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受。活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想在这个社会上竞争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成长吧!不得已,只好在自己的心里自我安慰一番。
喝了口放在面前的热红茶,她将视线投射在窗外川流不停的车潮上,坐在麦当劳里,不知不觉耗了一个小时,时间还真是不留情啊!
她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桌面,连忙站起身,收回自己的心神。时间不早了,她可得继续努力。
「云云?!」
段云疑惑的转过头,双眼因认出来人而吃惊的大睁,「律太太!」
「果然是妳。」孔毓慈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刚才还在想,很怕认错人。」
「律太太,妳怎么在这里?」段云好奇的问。
「我跟个朋友有约,妳别叫我律太太,叫我毓慈就好了。」孔毓慈和善的说道,「妳怎么在这里?于军没有陪妳吗?」
「他没有义务要陪我。」段云觉得好笑,「他有他的事要忙,而我有我的事要做,妳坐。」她指了指对面的空位,顺便一挥手上的报纸,「我今天出来找工作,走了一上午觉得有点累,所以才在这里休息一下。」
「找工作?」孔毓慈疑惑的侧了下头。
段云肯定的点点头,「对啊!找工作,我得要学会自立更生。」
对段云的用字遣辞,孔毓慈感到有趣,「看妳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她以一贯轻轻柔柔的口气说道。
段云无奈的将手一翻,「很明显不是吗?今天我才知道,找工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
「慢慢来,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孔毓慈安抚道,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若妳不介意,妳可以到律爵的公司去试试看。」
段云闻言,露出迟疑的表情,「这样好吗?」
「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孔毓慈表示,「我只是给妳建议,若我没记错,前几天我去公司的时候,好像听说公司有征人的打算,只不过工作的地点可能不是在台北。」
「工作的地点并不是问题,」段云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毕竟我是一人家庭,我搬家等于全家搬。只是,我并不希望自己是『走后门』,我不想承受别人的闲言闲语。」
孔毓慈沉默了一会儿,段云的顾虑她能理解,毕竟一个自尊心强的人是挺反对经人介绍安排的职位。
「那个女人好漂亮。」
「什么?」孔毓慈收回自己的心神,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着段云,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是说,刚进门的那个外国女人很漂亮。」段云重复了一次。
顺着她的目光,孔毓慈好奇的转过头,看到段云所指的人之后,忍不住摇头失笑,「她叫季丝琪。」
「妳认识她?!」段云有点吃惊。
「嗯!」孔毓慈点了点头,「不过或许该叫她辛季丝琪,因为她的丈夫姓辛。」她抬起手,对季丝琪挥了挥手,吸引到她的注意之后,才将头给转回来,开口说道。
「辛季丝琪?」
孔毓慈点点头,「她丈夫的国籍是挪威,不过她本人是希腊人。而事实上,跟我有约的人就是她。」
她可以理解段云的吃惊,也可以理解众人将目光集中在季丝琪身上的原因;季丝琪就像是个发光体,轻易的吸引众人的目光。
她很美──正如她的丈夫──辛凯文所言,一个美得像个天使一般的女人。
蜜色的长发,同样色系的眼眸;西方人特有的白皙无瑕肌肤上,有着精致、完美的五官。
「妳有朋友?」季丝琪近几年来努力学习中文,虽然腔调仍很重,但一般的会话倒是不成问题。
孔毓慈点点头,「她叫云云,是于军的朋友。」
季丝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段云一会儿,「妳是大胡子的女朋友?」
季丝琪直截了当的问话让段云微愣了下,她知道眼前这个美女口中所言的大胡子,指的便是于军,毕竟她所认识的人之中只有刑于军一人留着大胡了。女朋友?于军的女朋友!?她连忙摇头。
「不是?」季丝琪看到段云摇头,压根就不相信,「妳确定吗?」
「这种事还能不确定吗?」段云觉得好笑的反问。
「当然,」季丝琪耸耸肩,「我可没听凯文──就是我的丈夫说过,大胡子有个红粉知己,妳说,对不对?」她看了孔毓慈一眼问。
孔毓慈闻言笑而不语。虽然看出了于军与段云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她从未点破。倒是丝琪这个性情中人,有什么说什么,直截了当的当着当事人的面,提出心中的疑惑。
段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没有地方住。所以他让我住在他家里,他……人很好,但不是我男朋友。」
「我可不认为大胡子会那么好心的收留个女人,」季丝琪一脸讽刺的回答,「现在的男人已经愈来愈少具有骑士精神了。」
「我可不认为。」段云觉得不认同,截至目前为止,于军待她可真算得上是绅士中的绅士。
「妳可不要不认为,」季丝琪叹道,「男人平白无故收留女人,通常只有一个目的。」
「好了,丝琪。」毓慈可不想看到情况愈来愈脱离主题,于是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我想,不管于军或云云心里怎么想,反正我们也管不着。」她拍了拍季丝琪的手,「我们就少说几句吧!」
季丝琪耸耸肩,表示接受孔毓慈的话,「待会儿一块去买东西。」她对段云邀约,「今天我要帮凯文买生日礼物,帮我出点意见,怎么样?」
段云闻言,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行,我还得要找工作。」
「找工作?」季丝琪闻言,皱起了眉头,「找什么工作?」
「我刚才就是在跟她谈这个问题。」孔毓慈接口道,「我原本建议她去律爵的公司试试,但她担心会被人说闲话。」
「说闲话?」季丝琪想了一会儿,「不然妳去找哥哥的公司试试看看好了,这一阵子他常待在亚洲,只不过他最近都在忙着结婚的事,我不知道到他公司找不找得到他人?」
段云闻言一笑,「不管是律爵的公司或是妳哥哥的公司,我都一样是靠关系进入,我不想这样。」
「我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季丝琪丢给段云一个赏识的眼神,「不过,人何必要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反正靠关系进公司,并不代表妳犯错就不会丢饭碗。只要妳有能力,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
「丝琪说得有道理。」孔毓慈立刻在一旁附和,「反正,妳就去律爵的公司试试,妳可要知道机会可是不等人的。」
「可是……」虽然心里还有些许的迟疑,但看着眼前两张热切的脸庞,段云义无反顾的点点头,「好吧!我就去试试看。」
「那就祝妳好运。」季丝琪的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对她挥了挥手,「希望妳一切顺利。」
「谢谢。」段云将报纸给折好收进自己的背包之中,拿着孔毓慈给她的住址后,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再见。」孔毓慈对她微点了下头,目送着她离去。
「她真的不是大胡子的女朋友吗?」季丝琪一直等到孔毓慈打过电话,知会过律爵段云要去应征之后,才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孔毓慈耸肩,看到季丝琪不信的表情,肯定的表示,「我真不知道,我只能说。这两个人应该挺有可能的。」
「我看是非常有可能。」季丝琪喃喃自语道。
「不过若是可能,可得在最近就成为好事才行。」
「为什么?」
「律爵应征的是人事部方面的人。」孔毓慈解释,「听说受完三个月的训之后,就得被外派台中了。」
「听妳这么说,似乎不太妙。」
「是不太妙,走吧!时间不早了。」孔毓慈站起身说道,「我可得赶在律爵下班回家前接回孩子。」
「真搞不懂妳,」季丝琪站起身,忍不住的发着牢骚,「那个大冰库回家,凭什么妳也要在家里等他?」
关于这点,孔毓慈也不知道怎么跟季丝琪解释。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所以她也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