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峰客栈,在苏州的头一家分号落成,客栈外的爆竹声震耳欲聋。司马锋芒宴请了城中权贵,共享开张之喜。距离司马历新婚不过三日,司马锋芒藉著喜气,拓展家业,立意经营客栈,由南到北一路开通,名号全冠以“颠峰”二字。
恭贺声不绝于耳,宾客只进不出。
“半个月后,第二家分号将在扬州开张,而再过半个月……”司马锋芒忙得不可开交,随时要答覆众口不一的问题与贺喜。
“颠峰客栈算是连号全国了,有机会可得悉数住个彻底!”
“往后我外出游玩,一定会认定司马公子‘颠峰’名号,除此以外的店家,绝不住宿买卖!”
宾客们的奉承,是一人比一人豪气热烈。
手中握著个酒杯,司马锋芒微笑如常,眼底的倦意却是隐匿得毫无破绽。
人声鼎沸中,一名冷若冰霜的女子,一身肃杀寒气,默不作声的走入客栈。
她不需寻觅,一眼便在人群里瞧见司马锋芒,怒气霎时沸腾滔天。她步步含恨的朝他走去,在场的宾客对她的出现无不愕然。
“司马公子,那位是……”发现有个美女如罗刹般逼近,不安的客人提醒谈笑风生的司马锋芒。
司马锋芒眉一扬,徐徐转眼,三日不见的冤仇怨女赫然入目,蓄势待发。
“呀。”他向身旁被挑起猜疑之心的宾客笑道:“不曾见过,那位是客人或各位的亲友吗?”
“司马锋芒!”美女指名道姓,杀气腾腾。
明眼人匆忙走避以免被波及,还让出一条宽敞的路,使她更快更轻易的走向司马锋芒。
这些人,方才围拢得他拥挤不已,一见有坏事,个个争相躲避。司马锋芒微笑扫视退避他五步远的宾客。
“掌柜。”他唤了一声,目光对准了宋典雅。“今日的茶点,全部免费。有人在门外要饭就开通点,多赏些人间温暖,不请自来者,以此类推款待。”说完,俊脸荡出笑纹,如蜻蜓点水,涟漪不断。“这位姑娘,你尽快随掌柜去吧。”
宋典雅捏紧了自己的手,可惜她克制不住一腔愤怒,与那个刻意当她是要饭的人讲理!
“去死吧!”她抽出家传的宝剑,飞身劈向那个笑得虚伪阴险的男人。
“段。”司马锋芒悠悠转身,轻轻一唤。
一道白衣身影如鬼魅般闪出,及时护住司马锋芒,挡下来人所有的攻势。
司马锋芒向呆滞在一旁的宾客们邀请道:“各位请上二楼,美酒歌舞已经候著了。”
听得身后一阵铿锵,长剑交击出清脆的响亮,间歇传出女子怨恨的叫嚣。啧,与他无关了。
登楼凭窗,客栈外,有红栏三百六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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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扬州
烟花只在此季灿烂。颠峰客栈,第二家分号热热闹闹的开张了,还优待全城百姓进食入住。
司马锋芒从苏州赶到扬州,一路整顿著名下商号,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但他脸上永不见一丝疲惫。
“司马公子,恭喜恭喜!”
三五群人分批恭喜道贺。有人甚至带了自家闺女,积极的明示、暗示司马锋芒接受。
客栈满是名人贵宾,人人拥护司马锋芒的态度,全不像对待一名商贾。他天生善与人交际,风趣得体又年轻独身,对那些家中仍有未出阁姑娘的名门来说,司马锋芒的魅力不可小觑。
“司马锋芒!”
忽听一声冷厉至极的呼喝,突兀的嵌入热闹的气氛中,破坏了场内的和谐。
客栈内的客人们均是一愣。
司马锋芒的嘴角悬起一抹笑。“这声音非常耳熟呢。”
宋典雅长剑凌空,飞速欺来。
“纳命来!”她的神色间带了几分蛮横。
“段!”司马锋芒一叫,继而视若无睹的招呼客人们,解释道:“这是传说中的江南一怪,各位别因为她扫兴了。”接著吩咐吓傻眼的店小二。“上菜!”
长剑激战,他漠不关心的照顾他的客人。宋典雅分神看去,见他置之不理,怒火烧上九重天。
她一定不放过他,死都不放,即便死了也要爬出九泉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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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镇江
远山近林,壮阔豪情。颠峰客栈,第三分号开门大吉。
开业三天了,司马锋芒日日守在门前显眼处,等候那位战无不败,败不气馁的宋典雅。
“三天了,她竟没个踪影,是否改变战略,打算以暗攻明?”司马锋芒坐在客桌边品茗,对著身旁的白衣男子道:“我还有些怀念她发狠的模样呢。”
“司、马、锋、芒──”这一声中包含了千古怨仇的索命叫唤,划破了客栈外的长空。
“呀,不负所望,她终于来了!”司马锋芒喜悦的拍手,看向白衣男子。“段总管!”
“我不管。”总管冷然的拒绝。
“你见死不救吗?”司马锋芒瞧著寸寸逼近的剑,自动跑到总管身后躲避。
他跑,她追,谁也不松懈。
“受死吧!”怒目尽管含恨,但似乎还存在著别的东西。
“宋姑娘,你再不端庄些,别说我家历儿,只要是男人都不敢要你。”司马锋芒绕著段总管,和宋典雅兜圈子转,有恃无恐的打击她最脆弱的致命伤口。
宋典雅心房刺痛,高举长剑。“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佛家有六道轮回,不当人可当饿鬼修罗,姑娘不如信佛去吧,金山寺的住持与我颇有交情,我可为你引见。”他闪身避开她招招激烈的剑花,苦心劝说:“莫冲动,莫沮丧,人世间依旧充满了希望和转机。”
总管闭眼置之不理。两人围著他打闹,惹得他一头混乱,等他再睁眼,正巧看见自己一根发丝被宋典雅的剑气划断。
“你们一起去死吧!”总管发火了!一把将司马锋芒推向宋典雅,施力将他们俩扫向梁柱。
巨震声一响,司马锋芒与宋典雅一同撞上木柱。
司马锋芒首先回神,蹙眉指责总管:“你别那么使劲,我娇贵的身子岂是你能伤的?”
“不是有人给你垫底了!”总管阴鸷道。
司马锋芒想起被自己压倒在地的宋典雅,回头一看,大为惊讶。
宋典雅人已昏厥。
“你下手不会轻一些!”司马锋芒责备总管。“她这回一定更恨我。”
“杀了她不就了事了!”
司马锋芒郑重摇头,严肃道:“那是无能之人所做的事,不符合我司马氏的风格。”他一脸认真。“杀人不可以,那么──我们逃吧。”
总管嘴角抽搐。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怎能跟在司马锋芒这古怪之人身边如此多年没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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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金陵,秦淮酒色最多情。颠峰客栈的第四家分号顺利开业了,绕著江河来去的司马锋芒这一路进程,走得比往常都热闹。
一轮蓝月清凉浮现,自由自在的悬在天色未黯的碧空。
栈内,客人们屏气凝神,专注地聆听司马锋芒讲述一段感情纠葛。内容是某位姑娘与一个男子有媒妁之约,可姑娘长大懂事后,学会了鉴别优劣,移情别恋爱上了男子的兄长,一位优于男子数倍的奇人。
满堂客人听得莫名不知所以。为何客栈食宿不收分文,还特地找了个疑似说书人的男子为客人解闷?
司马锋芒缓缓的道出谜底!原来,他便是不幸男子的兄长。
段总管在一边听著,眼中有讥笑。他认识的司马锋芒,心机深、性格虚假、诡计多端、不做无谓的事。这回,不知他又在琢磨什么把戏捉弄宋典雅?
“这次非比寻常……”司马锋芒继续讲述他的故事。“我派人在途中埋伏,骗她,劫她,戏弄她,再派人送去亲笔撰写的斥责信给她做留念,希望她能对我恨之入骨,不再迷恋。”
话的前半段真实无伪。
镇江一别,司马锋芒派人专门跟踪宋典雅,打扰她的宁静,并每天与“特使”维持飞鸽传书的联系,时刻掌握著宋典雅的行踪。
客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这时,一声阴寒的索命呼唤,从幽远处传进来!“司、马……”
早从眼线那里得到消息,司马锋芒走到客栈门口,激动的对众人说:“听,熟悉的呼唤声又近了!”
“司马锋芒!”宋典雅气势汹汹的闯入客栈。
意外的却看见满堂的男女老少,各自面色诡异的端详她,像是她走错了地方。
“多么感人肺腑啊,姑娘!”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走到宋典雅身旁,慈悲的拍拍她的手。
“尽管长途跋涉,一路受尽磨难,这位姑娘仍是矢志不渝,不辞辛劳的追寻今生的最爱……”席中一位妇女咬著手巾,眼含泪水,敬佩的凝视宋典雅。
“司马锋芒!”宋典雅不做他想,必定又是这疯子设计了什么花样捉弄她。她逼自己以最狰狞的表情鄙视他!
“她对我可谓一片赤诚,”司马锋芒叹了口气,伸出手掌,轻轻托住宋典雅的下巴。“大伙仔细瞧瞧她这张脸!若非付出了超越常人所能承担的深情,是无法将脸扭曲得如此之厉害!”
众人用力一看,无不对宋典雅肃然起敬:
“厉害啊,果然是罕见的扭曲!”
司马锋芒待人声渐隐后,侧视宋典雅,再续前言:“宋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宋典雅横眉竖目,恨不能扒了他的皮!“你说什么,混──”
“姑娘没见这里有孩童吗?”司马锋芒不悦的喝止住她,义正词严的教训。“说话要有礼貌,莫让幼小之辈过早认知你险恶的心思。”
“你……你……”她气不成句。
“这位姑娘好生勇敢!”一位男食客自座位站起,踊跃的发言。“千里寻情,不畏艰险,公子就不能接受她吗?”
宋典雅瞪向那人。胡说什么!
“她原是我二弟的未婚妻,一见我就移情别恋……难道只因为我比二弟更俊美超群、富可敌国吗?”司马锋芒为人性的弱点而万分感伤。
“这些原因,哪一项不值得寻常女子动心?”门口的一位老妇人腼腆的说道。
老妇人的同伴点头附和:“这说明她有识人之明,不能怪她。”
“不,你们都错了。”一看便知是出身贫穷的少年,出面扭转局势,成为反对的人士。“这等只重表面的浅薄女子,我不能接受!”
“各位。”司马锋芒走过呆怔的宋典雅身旁,朝众人说明:“尽管我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但我十分欣赏她的毅力!若她洗心革面,发挥自己的长处报效朝廷,从官当捕快,前途与作为必定无可限量!”
“是呀姑娘。”一名年轻女客接著尾声,娇滴滴的劝宋典雅,“司马公子不喜欢你,你该有所醒悟了吧。姑娘家矜持一点比较好。”
宋典雅如遭雷击,恍然间完全明白了司马锋芒的把戏。
“司马锋芒!”她双手发著抖提起他的衣襟,然而因为身高上的差距,让她必须仰头看他,气势怎么都矮人一截。“你该适可而止了!”
“姑娘又何曾心慈手软?”司马锋芒伸出手,比著手背上一小块显眼的紫印。
“这是什么?”宋典雅不明白他的意图。
“是你得不到我,伤害我的证据。”司马锋芒指控道。其实,那是他昨夜酒醉不慎撞伤的印痕。
“我?”宋典雅尖叫。“我哪有碰过你?”
她哪一回不是被他明枪暗箭伤得体无完肤!
“人证!”司马锋芒击掌,叫出两名少年。
“司马公子所言不假!”两名早已套好词的少年,一前一后站到大厅中。“我们兄弟亲眼所见,这位姑娘求爱不成,竟想用武力逼司马公子就范!若非公子反应及时,趁早躲避,说不准就被姑娘给这般这般,那样那样!”
“我?”宋典雅有口难辩。
众人以谴责的眼光看她。
司马锋芒轻盈的走到宋典雅身旁。“若姑娘还想狡辩,物证!”
他再度击掌,一位大娘走入众人的视线,一个检衽,开始向众人展示──
“当日,这位姑娘将司马公广压在客栈的梁柱上,意图这般那样,并撞倒了一张椅子。”大娘取出一片破布,在众人眼前摇晃,再继续说道:“椅子散了架,勾住姑娘的衣裳,这就是衣帛的碎片,铁证如山!”
宋典雅垂下头,沉下脸,杀意在极度寂静中酝酿。
“姑娘不说话,那就是表示无从狡辩?”司马锋芒不依不饶,表面故做折衷,说道:“我愿不计前愆,原谅宋家宋典雅对我的冒犯,只盼她能够改过自新,从今往后──”
“啊──”宋典雅陡然尖叫。她所有的理性冷静,像一根绷紧到极点的弦,因他三番两次的撩弄,终于崩溃了!
宝剑再度出鞘,仇恨不共戴天!
“段。”司马锋芒一成不变,还是这一句。
“下不为例。”总管被方才的闹剧逗得笑逐颜开,心情特别高兴,乐意解救司马锋芒的危机。
刀光剑影在堂内激起剑花闪耀。
“可怜她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司马锋芒绕步在打斗的男女周围,唱作俱佳地向广大的人客表演。“上天,您为何如此残忍?”他手一伸,提示道:“音乐!”
一群早已准备在堂中央的奏乐老者,应声吹弹奏唱: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华低见牛羊──”
段总管施施然的飘近。“这些弹唱的老伯从何而来?”
“我特意聘请的,日后即将进驻金陵分号的乐师!”司马锋芒给了乐师们一个赞美的手势,回眼才注意总管异常的轻闲。“她呢?”
总管指了指身后倒地的娇躯。
“你又下重手了?”司马锋芒移步凑了上去。
“这回她一听音乐,人就晕倒了。”总管对司马锋芒说明。“气晕了。”
“可怜呀!”
“你厥功至伟。”
司马锋芒俯身拍了拍宋典雅的脸,不胜感慨。“唉,人生──”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乐师们机灵的跟随雇工的话,改唱起另一调。
“他们是我从秦淮河畔邀请来的前花楼乐师。”司马锋芒走回客人面前,介绍道:“因人老色衰被请退了。如今花楼要色不要才,老一辈谋生无门,世态炎凉。大伙听,多么出色的音律──”
“那是谱曲人的功劳。”总管一边讥诮,一边吩咐店小二将宋典雅搬进客房。
“我还没说完。”司马锋芒睨他一眼。“出色的音律更需要弹奏实力!”
他一说,乐一响,轻而易举地将众人原本集中于宋典雅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不相关的事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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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云去的夜空,月华澄澈。人群离开客栈,掌柜领著大夫进入客房。
“金盘珠露滴,风摇玉佩清,今夕是何夕……”玩乐一整天,司马锋芒疲而不倦的对月品茗,更有闲情逸致轻吟词句。
“下一站去哪?”段总管阴声问道。
“北上。”司马锋芒一手摇了摇名贵的酒瓶,一手掩住脸,目光透出指缝间,瞅住总管。“这回,她还会追我吗?”
段总管取过司马锋芒的酒瓶,给自己斟了杯酒。“你激怒她,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即使宋典雅有所冒犯,司马锋芒连番的捉弄也够本了。然而,此刻他沉静、没有笑容的脸上竟悬著明显的期待,想把雪花滚大成雪球的劣性清晰无比。
“……想得到什么?”司马锋芒眺望月光。他是商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这回破例了……不,不止这一回,为了她……破例不知有多少回了。
“她是我看著长大的,虽然我忘了认识她有多少年了。”司马锋芒单手托腮,目光凝住,仿佛陷入了空茫茫的回忆之中。“她小时候经常跟著我,当时的她多讨人喜欢。无论我怎么欺负她,每回她哭得惊天动地,连累我被爹娘骂的狗血淋头,再见面时,她依然一如既往的缠著我。当时……多讨人喜欢。”
段总管听著司马锋芒语意含糊的话,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可他仍然沉默著,一言不发。
“女孩家定了婚约,长大了,明白她往后该嫁什么人,一颗心转向了那人。”年岁拉长,他与她鲜少见面,就算再见,她也不再缠著他了。“从当时起,我便开始讨厌她。”
“你喜欢她。”段总管淡然指明事实。
“她也配?”司马锋芒嘴角勾起嘲讽。
“若不在乎,何必费尽心思捉弄她,让她无法忽略你?”总管回声讥诮。“做生意怎不见你如此认真?”
司马锋芒眼中微寒,瞬息之间,俊颜又回复灿然。“我本性善良,热心助人。你瞧,她每回找我寻仇,哪一次不是生气盎然?简直像是忘了历儿给她的伤害,熬过来了,人生有了新的意义。我是在帮她振作精神!”
“呵。”听他在胡扯!
“这叫牺牲小我,有如黑暗中的烛灯,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段总管沉著嗓子道:“我认识你几年了,不必我说出口吧。”他还会不晓得他的性格!“你喜欢捉弄她,没人拦得住你,但我劝你,别上瘾。”
司马锋芒忽然一静,面色慎重的看著他,问道:“段,说实话。你认识我几年了?”
“……”那句“不必我说出口”段总管自认已深具气势,竟仍瞒不过司马锋芒对他的了解。
事实上,他并不记得认识他几年了。
“你根本忘了吧?”司马锋芒狡黠一笑。“我们呀,对彼此的了解都可说是‘深刻’,别对我摆脸色,哦?”
总管手按桌面,起身不再搭理他。
“段。”司马锋芒幽幽喊住他离开的脚步。“我……小时候,喜欢她。”
夜风荡起了司马锋芒几绺发丝,飞扬的发丝有意无意遮蔽了他黯淡的目光。
“可当她不再跟著我,改缠著历儿时,我就控制不了开始讨厌她。”司马锋芒面向月光,一身被照拂的明丽清亮。“……越来越憎恶。”
他说完,笑了笑,眼底空旷。唯有见她痛苦愤怒,他才能确实的快乐。为何会如此呢?
他不在乎原因,他只要享受乐趣。
段总管目光冷凝,不发一言。他该不该提醒司马锋芒一声,隐藏在宋典雅的神色举止中,也有某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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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有两盏灯,半开的窗迎入一丝清风,灯火摇摇晃晃。
宋典雅苏醒,一翻身,张开沉重的双眼,映进眼里的是半模糊半清楚的人影。
她定睛仔细看著,那张俊美的容颜。
“你醒了。”此人和煦微笑,看护亲人一般的态度良好。
宋典雅一鼓作气想往上跳──但她的身子动也动不了!
“我请我家总管帮你封穴了,防止你过分激动,伤了身。”司马锋芒和气善意的笑。
“你这卑劣恶毒的小人!”
“何苦出口伤人,又不能衬托你的教养。”姿态十分的端庄。
宋典雅躺在榻上,死命的瞪住他,瞪得眼珠都快掉出眼眶了。
司马锋芒坐在床边,对准了她的视线,慢慢的伸出手指,掐掐她的脸,再慢慢的施加力道。“宋家妹妹,你长得不差。性格虽坏了些,但美色尚且能弥补这份缺憾。”
宋典雅全身散发出不受控制的强烈戾气。“你尽管侮辱我好了,早晚我会讨回这笔债!”
“你误会了,我是在和你谈心呢。”司马锋芒掐红了她一边脸颊,手指转移阵地,改掐另一边。“你的怨念太重,一副看不开的样子教我很担心。”
她喉咙一哽。“无耻小人!这一路你是怎么对我的!担心?去你的担心!你卑鄙下流阴险恶毒!”
“唉。”司马锋芒敛了笑,抓起棉被一角,塞进宋典雅的嘴巴里。“会意不求多,知心能有几?我如此用心良苦盼你脱离苦海,你却不领情。”
她的眼角在抽搐。
“你只见一路上我勉强自己对你百般戏弄,可你是否曾用用那不聪颖的头脑思考过,经过我艰辛的捉弄后,你对历儿的痴情已完全被对我的愤恨取代。换言之,你情感的终点,因我转变成生机盎然的开始!我是如何的劳苦功高……”
他休息了一会儿,取出宋典雅口中的棉被,问:“听完我的话,你有什么要感激我的吗?”
她愤慨的目光足以洞穿他的脸。“司马锋芒!我绝不饶你,在这世上,有你就没……呜……”
司马锋芒遗憾的再度塞住宋典雅的嘴。“真是个不知感恩的东西,罢了,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你就冲著我来吧。”他不痛不痒的睨她。“不过,历儿的婚事,我管定了。”
宋典雅听他这么一说,却是安静了下来。
她,确实如他所说,已忘掉了司马历,一心只想追击他这个卑劣无耻的阴险混蛋,可是他……他并不知道她……
月影渐渐昏暗了几许,浮云掩住了半边天,司马锋芒的脸色随之沉入幽幽的混沌中,不明朗了。
宋典雅正在思索,他却推测不出她思索的内情,与他有关吗?或──她依然记挂著他二弟?
“你可曾想过,你那位友人,我二弟媳的身分?”
宋典雅回神看他,发觉他阴幽的脸竟比微笑时更迷人。
“她家族一门悉数服膺朝野。她的父亲虽只是区区九品知事,但在官场极有人缘。往后论著交情关系,有许多关节可供司马家利用。反之,与家业没落的你相较之下,她更有价值。”司马锋芒从容的取出那角棉破,擦了擦她的嘴。
“不管历儿负了你,你有多委屈,至少我司马家,谁也不会同意历儿对你──回心转意。”
他逐渐俯首,看清她的脸色逐渐惨白。
“你明白了吗?”他轻声逼问。所有的话只有一个意图,就是让她对二弟死心!“你若再追著我不放,你的目标必须是我,你与历儿是绝不可能了。”
“这是……你的……真正的心意?”宋典雅淡漠的问,一脸心如止水。
司马锋芒不答话,深深凝视她,等她自己明白。
她,没有价值。他是这么看她的,一直如此?
宋典雅顺了顺气,平静道:“我明白了。”
司马锋芒眼中闪烁著星光,笑道:“你懂事──”
宋典雅不等他说完,突然啐了他一口,嫌恶道:“你可以滚了!”
口沫冷不防溅上了司马锋芒俊美的、未曾让人糟蹋过的脸。
月色隐没在乌云间,室内的烛光摇晃得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