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做什么!”男子斥喝一声,用力甩开少妇的手。
望着已空的双手,少妇顿然愕愣着。
“留他做什么?你竟然问我留他做什么!?”张大美丽而盈满痛苦的蓝色眼眸,少妇手捂着心口对他狂声叫道:“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要牺牲他?他是无辜的呀!昱谷!”
皇甫昱谷倏地直起身子。
“难道你忘了你都自身难保了?”看着一向让他疼入心怀的情人,皇甫昱谷眼中有着一抹难堪与痛恨。
“在我尚未坐稳皇甫家族掌舵者的位置之时,万一让我丈人知道,我背着他们范家跟你有了孩子,你认为他们还肯支持我坐上皇甫集团总裁的大位?还会放过我们三人?而你认为我那个善妒的妻子,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而留下你们母子俩,让你抢她的丈夫、坏她的名声,争夺她好不容易才坐上的皇甫集团总裁夫人宝座?”皇甫昱谷情绪激动地吼道。
“莉莎,放弃这个孩子而留下你,是我们之前就讲好的条件,难道,你要在这节骨眼上,为一个不受欢迎的生命而放弃一切?”
“但是,他……”莉莎·泰勒泪如雨下地看着他怀中的孩子。
皇甫昱谷怒极了。
“你还有什么但是!?”他愤怒地吼道。“难道,在你的心中,这个孩子远比我的前途还要来得重要!?”
她以为他愿意当个懦弱的父亲?她以为他一点也不顾父子之情,可以如此狠心地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不愿意,他真的也不愿意啊。但是……他没有办法,为了取得范淑玲娘家在财力上的资助,他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身为男人的他,需要庞大的事业来满足自己的骄傲与虚荣。
那一瞬间,莉莎·泰勒错愕地在他的眼里,看见一道他对权势的索求与渴望。她的男人竟然为了一己之利而……
“我……”一阵惊慌瞬间替代了少妇蓝眸中原有的哀恸。
皇甫昱谷撇过头,不去看她眼中的惊慌。
他知道他的妻子范淑玲,生性冷感,从不在意他在外寻花问柳,因为,她要的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
如今,她会提出这个丢掉小孩的条件,不过是她想要点心理补偿罢了。
虽然她并未替他生下一子,但是对他,她从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
因为,她要保有美丽与窈窕,她要过得自由而得意,她要尽情享受生命。
这,该是娶了范家女子的不幸吧?想他皇甫昱谷竟就这样,一辈子栽在范家女人的手里……
然而,为了钱财,为了权势,他却不得不妥协。
为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想,这样的他根本也不配拥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吧。皇甫昱谷惭愧地垂下头。
放下他吧!顿时,一句魔咒自皇甫昱谷心中,缓缓升起。
看着因周遭环境吵杂而醒来,却不哭也不闹的儿子,他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在尚未满月的儿子蓝眸里,他竟似看见了一丝不应该会有的鄙视之情。
该是他累了吧……
其实,他并非无情。只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舍,什么时候该放。
在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放到育幼院门口的地上之前,皇甫昱谷突然用力扯下衣领上的一枚扣环,连同写有婴孩生辰八字及名字的纸条,一同放进包裹住婴孩的被服里。
他凝眼看着孤单的躺于地的无缘儿子——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坐上了皇甫家族的掌舵位置,他会来带回儿子的。
仰起头,皇甫昱谷看向天上那闪闪发亮,仿似在为他多余的宣誓感到可笑的夜星。
黑沉的夜,就似他黑沉的心。
飘雨了。
那自黑色夜幕缓飘而下的丝丝夜雨,随着轻轻吹起的冷冷夜风,轻飘摇曳在这凄冷的黑夜里。
风,好冷;雨,好寒。
那打在孩儿粉嫩脸颊上的冷风寒雨,渐渐冻僵了他原有的温暖。
冷风,呼呼地再次吹过。
它吹落树枝上的泛黄叶片,吹起了遍地落叶,也渐渐吹冷了孩儿原有的体温。
寒雨,继续的下;冷风,不停的吹……
???
热夏的午后,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燥热的夏风徐徐吹入喧嚣市区的一角。
闷热的空气、闷热的空间,激扬起四周围观人群闷热而躁动的心情。他们为那个被街头不良分子所围困住的少年而心情躁动。
那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孩。若非他颈项喉结突出,美丽将会是他的代名词。
遭人围堵,神情冷郁的男孩,有着一双让旁人不忍移开视线的深邃蓝眸。
那一双蓝眸,就像此时清澈而无云的美丽天空一样,没有一丝杂质与情绪。
他的眼,蓝得深邃而迷人,却也蓝得冷冽而无情。
男孩慵懒地叼根烟倚墙而立,不甚在意地梭巡过旁人表情。其实,他并不以为在这时候,会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因为——
人,就是这样。只要事不关己,往往不愿伸出援手,而对于这样的冷漠人性,他早已习惯。
只是,即使没有路人的协助,现在这等阵仗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这些年来,为了捍卫自己的一切,打架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瞟一眼将他圈围于中,同为离家逃学的一群少年,男孩伸手拿下叼于嘴上的烟,摇了摇头。
他认得他们其中几人。因为,在流浪到这镇上的第一天,他就意外碰上了想强行向他收取保护费的几个不良分子。
只可惜,他这人当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副好身手;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别人保护。所以,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已经轻松地将他们全数撂倒。而今天,他们会再找上他,想也知道,是为了讨回所谓的面子。
面对他们的不知天高地厚,男孩除了叹息之外,就是同情了。
因为,放过他们一次,并不代表他还会再放过他们第二次;而敢惹他二次,他就要让对方——永远记住他。
这时,男孩突然笑了起来。直到今天,他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手下败将牢牢地记住他了。
但他确定,在这世上至少还有两个人直至目前为止,始终不想记起他这个人。
那就是——生他的那一对男女。那一对生下他,却将他视同垃圾置之不理,弃他离去的狠心男女。瞬间,一抹阴沉的笑,扬上他紧抿的唇角。
总有一天,他会要他们两人忘不了他这个儿子的。
总有一天,他会找上门去的。
抬起左手,男孩紧紧地捏握住让他当成项链,而垂挂于胸前的那一颗金色扣环。瞬间,一股恨意蒙上了他的眼。
既不养他,为何生他!?掷掉已燃至指缝的烟蒂,男孩带着无人能解的愤然,抬脚重踩烟蒂旋过一次又一次。
“小杂种,你是给老天借胆,是不是?竟敢打我光头的人!”光头老大愤怒地对着始终无视于他存在的男孩叫骂着。
那一声“小杂种”,直直沁入了男孩自小即已没有温度的心口。他倏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男孩危险地眯起了眼。
听到他的回应,光头老大得意的朝站在自己身后,手拿棍棒的兄弟一笑。
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堵他近十分钟的时间,可是之前无论他的人如何叫嚣,那个男孩总是充耳不闻。
现在,凭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他有反应,这就表示他这个老大不是当假的。
“我说你是小杂种。”知道一句小杂种就可以激怒他,光头老大得意的继续再说第二次,忽略了男孩眼中所传出的危险气息。
他早看不惯男孩那种镇静与不惧的表情了。光头老大抬高下巴,睨眼看着他。
虽然自他蓝眼中所投射出来的眸光冷得吓人,但是,仗着人多势众,光头老大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要你付出代价!”男孩倏地握紧双拳,疾速地朝光头老大下巴直击而出。
要知道,曾在育幼院待过十年的他,可不是白活的。
砰地一声,在光头老大还来不及喊痛时,男孩的第二拳又凶狠的挥出。他将所有的愤怒,全数转嫁到光头老大的身上。
他突来的动作,吓得众人倏地脸色苍白,直直后退,尤其是那些之前已经领教过他毫不留情身手的不良少年。
他们知道该要帮自己老大出气的,但是,蓝眼中迸射出的那道杀气,却教他们只有向后退的力量,而没有向前冲的勇气。
男孩像一头发了狂的黑豹,残狠而无情的追击着他的猎物。
因为——害怕不能成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无情社会让他深切领悟到的真理,而他也一直谨记在心。
他一拳又一拳,凶猛地攻击着那个胆敢说他是杂种的败类、瘪三,毫不因为对方已经被他打得头破血流而停手。
这一生,他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杂种。
那两个字提醒了他,三年之前在育幼院里所受到的可怕待遇。就因为他拥有一双蓝眼,就因他是混血儿,所以,他就得受到院里其他院童的恶意欺负?
那段漫长的日子,是他今生无法忘怀的梦魇。
在院内的每一天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恶梦的连续。而,直至今天,都快三年的时间了,他仍无法沉睡入眠。
因为他害怕,在他沉睡的时候,会再有人像以前院里年纪较长的院童一样,将他捆绑起来,再将他推入水中,抑或是动手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就因为他有一双,他们所没有的蓝色眼睛?
就因为他常是所有来院里,想领养小孩家庭的第一选择?
但这并不是他所愿意的,所以,他自动放弃所有能被领养的机会。
因为,他不想与平凡为伍,他也不想忙碌过的一生,他更不想为了生活而四处奔走,他要的是一个衣食无缺的生活环境。
他要钱、他要权、他要身份与地位。所以,他有自己的坚持。
他要自己去找寻自己的未来。他相信——
终有一天,他会靠着自己的能力坐上黑色高级房车,横行于大街之上。
终有一天,他会依仗着自己的能力,站于高处睥睨着,这令他愤恨得想一手毁掉的世界。
终有一天,他要生他的那对男女后悔,后悔当年——遗弃他。
然而,这个梦想不是待于育幼院内就可以圆的。男孩冷冷地扬起了唇角。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为了尽快取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他离开了育幼院。
而在没有任何财力物力的支援下,黑道组织或许会是他让自己疾速窜起的一条路子。这是他细想三年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这三年来,他一直不想踏上黑道组织这条不归路。但是,眼前除了这条路之外,他似乎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所以,如果现在有人送他另一个选择机会,他绝对会紧紧抓住而善加利用。
想到这,男孩顿时嗤笑一声,重拳再度击往光头老大已断了的鼻梁。毕竟,在还没碰上另一个机会之前,他是注定要走上断崖了。
“你——”他揪住光头老大的衣领,冷眼笑道:“还要打吗?”
这等阵仗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要知道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是最容易适应这样的大环境的。因为——弱肉强食,是这一个强者社会的生态环境。
说得有水准一点是——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说得白话一点、直接一点,那就是——只要够狠,就可以得到所有。
闷热的夏风,吹起了男孩覆于额上的黑发。放开光头老大的衣颌,他撇扬唇角、眼露不屑地,抬手抹过脸庞上渗出的些微汗水。
突然——一阵警笛声自远而近,不到十秒钟,近十部警车已将他们围困其中。
所有员警行动快速地将光头老大,以及早已吓得躲到一旁、手持棍棒的一群小瘪三,全都押上了警车。男孩拧起了眉,他等着员警的下一步行动。
等了许久,男孩终于确定,他们并没有要抓自己,只是想困住他而已。
他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刚才,他在远观的人群中,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想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所关连。
在外面混了这么久,对于周遭的异样,他极为敏感。
就在男孩略感不耐,而想离去时,一辆疾驶而来的黑色房车,突地在他面前停下。男孩皱眉看向急冲下车的男人与女人。
“就是他,我已经跟他很久了。”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矮小男人,向那对男女指着男孩肯定说道。
矮小男人是征信社的老板——亦是近来常出现在男孩身边的人。
自两年多前,受托找寻皇甫昱谷流落在外的独子后,他日以继夜地找遍全台湾的每个角落,终于在一个星期前,靠着育幼院提供的相片,找到这个蓝眸黑发的男孩。
不用他多说,莉莎·泰勒即由男孩眉眼之间,见到自己与昱谷的影子。她激动地扯着丈夫的手臂。
“是他没错……我确定真的是他没错。”她的声音轻颤着。
她盼这天,已经盼得够久了。莉莎·泰勒呜咽地紧靠着丈夫的胸膛。
“而且,他颈子上还有一个你们说的扣环。”矮小男人再说道。
“没错,真的是当初我留给他的金色扣环。”看到因打架而弹出衣领,斜挂在男孩心口处的金色扣环,皇甫昱谷喉间微微颤动。
短短的几句话,已教男孩明白了一切。看一眼停于面前,代表着身份与地位的黑色豪华房车,他垂下了头,任由黑发再度垂落额前。
原来,生他的男女已经自动找来了。男孩微微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