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等会儿再说。」靳子啸沉着一张脸,神色难得流露出一丝慌乱。
古华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是关于『妙灵寺』。」
靳子啸一听,脚步倏地慢下,但仍是一脸冷峻:「『妙灵寺』怎么了?」
「短短几日之内,『妙灵寺』已经人去楼空。」
「什么意思?」
「『妙灵寺』已经剩下空壳,里头的人全都不见了。」
「什么?!」靳子啸恼怒地回头瞪着他,口气含着浓浓的不悦,「你不是派人盯着吗?为什么整个寺里的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这便是怪异之处,等到属下发现不对劲时,派人进去搜查,才在寺里发现了一条密道。」
「什么?有这等事?」
「属下句句实言。」
靳子啸眉头紧拧,幽黯的眸光闪了闪:「德心呢?也不见了?」
「是。」
靳子啸嘴角浅浅往上一勾,冷道:「好个『妙灵寺』,这深山小寺里头居然别有玄机,真让人意外。」
「属下知罪,请大少爷降责。」
「算了。」靳子啸甩甩手,冷道。「看来这幕后的神秘人物还真是不容小觑。」
「大少爷将如何处置二少爷?」
靳子啸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再将他囚回『水阁』,顺便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他中了『焚心粉』。」
「这样一来,不就等于对外宣告二少爷在咱们手上?」古华讶道。
揪出二少爷的同谋是一回事,对外散布消息又是另一回事!
靳子啸脸色一沉:「照我说的去做,其余的别再多话。」
「是。」
「去吧!」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上演一场好戏……
*****
几名黑衣人趁着月色潜入看来防备不严的「忆梅园」。
正当黑衣人顺利潜进之际,忽然间周遭灯火骤亮,将黑夜照映得恍如白昼。
「遭,中计!快退!」
「哪里逃?」靳子啸一身黑衣由人群中现身,一脸冷肃,威严地喝道,「全给本少爷擒下。」
剎那间,几名黑衣人力战众多官兵,饶是功夫再好,也不敌众人围攻,不多时便节节败退,最后仍然难逃被缚的命运。
「可恶!就知这其中有诈。」一名黑衣人哺声忿道。
三名黑衣人面覆黑巾,狼狈地被捆在一块儿: 「可恶!是谁说这『忆梅园』来去容易得很?」
「来人,揭下他们的面巾。」靳子啸来到三人旁,冷声吩咐道。
「是。」一名官兵立即上前揭去了三人脸上的面巾。
靳子啸先是眉头紧锁地瞪着陌生的三人半晌,才道:「你们三人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哼!」三名黑衣人紧咬着牙不吭气。
「不成气候的东西,以为紧闭着嘴巴,本少爷就不知道?」
「要杀要剐随便,废话休说……」一名黑衣人话才说到一半,脸上即传来一记热辣。
啪的一声……
「混账!」古华上前狠狠地掴他一巴掌,「大少爷在问你话,你最好老实点。」
「别这么粗鲁,古华。」靳子啸懒懒地说了一句,「咱们可是斯文人。」
「是。」古华意领神会地应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诡笑,接着由怀里掏出了一只小瓶子,倒出几粒黑如墨色的药丸后,一脸怪笑地朝三人踱近,并将药丸喂进其中一人的口里。
「咳……」该名黑衣人干咳一阵后,怒气腾腾道,「呸!给老子吃这什么……呃……啊……」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袭上,令他猛呕不已。
古华冷笑道:「只是一些送你上西天的小药丸罢了。」
他古华苦心研究西域各式奇毒多年,这些小药丸只是他逼供的小小伎俩罢了。
「啊……好痒、好痒……怎么会这样?」该名黑衣人猛在自己身上四处抓着,企图减少身上的异痒。
「你们两个看清楚。」古华朝另两名黑衣人道。
「啊……天……好痒……好痒……」那名被喂了药的黑衣人已经扒掉自己身上的衣物,猛抓了起来,抓过之处甚至留下红红的指痕。
过不久,这名黑衣人抓痒的力道越来越大,身上已经布满了条条触目惊心的恐怖血痕,又过了片刻,男子身上的奇痒难消,最后竟倒在地上打滚,像小狗一般摩擦着粗糙的地面。
「啊!」一旁的两名黑衣人看了,瞠目结舌,楞在当场。
那名正受着奇痒之苦的男人,模样好不恐怖,猛一阵抽搐后便不再动了。
他的两名同伴见状早就吓坏了,跪倒在地上猛朝靳子啸求饶:「大少爷饶命、饶命……,,
「大少爷?」靳子啸眉头微扬,玩味着这个称谓。「看来你们对本少爷的底细也是十分了解,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呃……」两名黑衣人话说到一半,突见两颗小飞石疾射而来,击中两人昏穴,两人当场昏了过去。
「好大的胆子!」靳子啸运起轻功,迅速朝飞石射来的方向迫去!
夜色中,两条身影如鬼魅般一前一后地在林间穿梭,追逐一阵之后,前方的黑影突地朝后头紧迫不舍的靳子啸射出一支飞镖,所幸靳子啸身手矫捷,身形微偏,即灵巧地闪过了对方致命的突击。
靳子啸追逐的那抹黑影身形纤细、个子不高,依照种种迹象判断,他推测此人年岁该是在四旬左右。
此刻那人似乎已放弃了逃跑,反而转过头来面对靳子啸,运着轻功以凌风之姿,高踞在树梢上。
黑幕中,一对好看的眸子戒慎地盯着靳子啸,他心口猛地一震,这眼神竟令他感到十分熟悉,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惟一可确定的是,对方是个女人!
「来人是谁?」靳子啸喝问道,「好个夜贼,究竟是什么身份?和靳于歆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不答话,索性飞身上前与靳子啸打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不分输赢,古华也在此时领了近百位举着火把的官兵追来。
「你跑不掉了,还不束手就擒?」靳子啸「好心」地给她建议。
黑衣人始终不语,足下一蹬,再次狂奔起来。但出乎靳子啸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不是赶紧逃跑,反而是往「忆梅园」的方向而去。
靳子啸跟着运起轻功追了过去,不消片刻,两抹飞掠的身影已回到「忆梅园」,但再一次出乎靳子啸意料之外的是,那人并非往「水阁」的方向而去,反而是朝……
天!
思绪胡乱翻转间,靳子啸还来不及细想,那名黑衣人早已飞进他的卧房,制住了乔嫒!
「放开她!」靳子啸大吼,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着急。
「啊……」乔嫒惊骇地低吟一声。
「你、你是谁?」几乎是肌肤相亲的距离,乔嫒推断出制住她的是个女人。
黑衣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亮出把短刃架在乔嫒的脖子上。
「啊……」乔嫒又惊了一下,在倒抽口气的同时,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间。
「别说话,配合我,我带你离开这里。」黑衣人终于开口,在乔嫒耳边小声吩咐道。
沉稳、慈柔的嗓音更加确定了乔嫒的猜测,她不禁惊喊道:「德心大师?」
「什么?」靳子啸一听,先是楞住,但望着黑衣人那一双令他颇感眼熟的眼眸后,心中团团疑云倏地解开。
「是你?」靳子啸眉头紧拧,瞪着黑衣人,「好一个出家人呀,德心大师?」
见事迹败露、身份已被认出,德心索性掀去了覆脸的面巾:「没错,便是贫尼。」
「我早该想到的。」
「德心师父?真的是你?」乔嫒心里真是疑惑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慈爱的德心师父,竟拿把短刀置在她的脖子上?
德心非但不放手,甚至扯着乔嫒缓缓地移向门口的方向:「别动,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
靳子啸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今夜来是为了乔嫒,还是靳子歆?」
「两者。」德心道。
「哪有那么容易?」靳子啸讽笑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你一听到消息就急着赶来?」
「闲话休说,派人将靳子歆带来,贫尼两个都要一同带走。」
「做梦!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带着他们两人离开?」靳子啸斥道。
乔嫒心里突地一阵茫然,明明有人来救她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有一丝不愿离开的奇异念头。
她不是一直希望能离开他这个大魔头吗?为什么现在反倒.....
老天爷!
再怎么不懂男女之情,乔嫒也已经清楚地认知到,自己胸口那抹奇异的情绪是为何而来--她爱上他了!
天!她简直不敢相信!
「好吧,如果真是只能带走一个,那么只有牺牲乔姑娘了。」德心手上的刀子向乔嫒的粉颈加重了一分。
「啊……德心师父……」乔嫒惊喊一声,不敢相信她听见了什么。
靳子啸极力压抑住那抹不该出现的焦急,他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敌人在前,尽管心里如何诧异,表面上他仍是不动声色。
「看来你此番前来是为了靳子歆,为什么冒死来救他?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为何而来不重要,最重要是达成目的。」
「究竟是什么目的?」
「总之,我今天一定要带走靳子歆,你若想乔姑娘活命,还是赶紧派人将靳子歆带来给我。」
靳子啸沉敛的眸光闪了闪,情急之下道:「是靖王爷吧?」
德心没有应声,但她眼眸里一闪即逝的情绪,已经完全落人了靳子啸的眼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切都是靖王爷的主意,是吧?」靳子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德心的脸色僵了一下,没有应声。
靳子啸继续道:「二十几年前靖王妃仙逝时是你主持的法事,但没想到却谱出了一段世人不容的恋情,于是靖王爷在深山里给你盖了一座『妙灵寺』,寺庙里的密道是你与靖王爷幽会时用的,我说的没错吧?」
此刻,德心的脸色早已僵白,过了半晌后才幽幽地道:「过去的陈年旧事,没想到……靳大少爷调查得这么清楚。」
「既然如此,靳子歆和靖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犹豫了片刻,德心才道:「好吧!既然靳大少爷都知道了,那么贫尼就不妨告诉你,靳子歆不是你爹的骨肉,贫尼不过是受人所托来带他离开,确保他的生命无虞。」
「什么?」靳子啸与乔嫒一听,均是一楞。
「靳子歆不是爹的儿子?」靳子啸难以置信。
「靳子啸,快把我的歆儿交出来!」睿王妃一脸怒气地如狂风般扫至,后头跟着数名女婢、男仆。
她一听到属下查到的消息,说是靳子啸已将她的宝贝儿子给囚在「忆梅园」里,她这才怒不可遏地亲自上门来要人。
待她看清眼前的阵仗后,不禁楞了楞,尤其是见到德心更让她讶然。
「王妃,好久不见了。」德心先大方地打招呼。
乔嫒定睛一看,心想,这名美丽的王妃该是靳子歆的生母,果然美丽出众。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睿王妃僵着一张脸,二十几年没见,她很讶异居然会在此时此地见着德心。
德心索性放开了乔嫒,一获得自由,下意识地,乔嫒竟直奔到靳子啸的怀里寻求慰护。
「你还好吧?」靳子啸没有发现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关怀,只是盯着乔嫒发白的小脸问道。
「我……没事。」面对他难得出现的温柔,再加上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乔嫒羞红了脸,忸怩地低下头喃道。
「德心已经将一切都说了,原来子歆不是爹的儿子……」靳子啸护住乔媛,冷声朝闯进来的睿王妃道。
睿王妃一听,脸色顷刻间刷白:「胡、胡说!」
「是不是胡说,本王自己心里清楚。」一道沉稳、威严的嗓音倏地响起,众人不禁全朝声源望去,居然是睿王爷!
「王爷?您、您不是病了吗?」睿王妃一见是睿王爷,吓得全身轻颤,抖着声音道。
「爹?」靳子啸心底也是一惊。
睿王爷由家丁扶着进了房内,提着灯笼的家丁将室内照得斗亮。
「为什么一看见我,就吓成这样?」睿王爷睨向妻子。
「我……」
「我替你说了吧!」睿王爷顿了一下,道,「每天给我下药,就是希望我早点死,好让歆儿继承我的爵位?」
「啊……冤枉呀……」睿王妃早已吓软了脚,要不是身旁有女婢扶着,恐怕早已摔跌在地上。
「王爷。」德心早巳收起短刃,恭敬地向睿王爷作揖请安。
「德心,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大恩不言谢,本王算是欠了你一次。」
「哪里,王爷客气了。」
「什么?」靳子啸惊道,「原来这幕后之人真是爹?」
德心转头对靳子啸笑道:「方才你只猜对了一半,过去贫尼的确和靖王爷有一段世俗不容之情,但盖『妙灵寺』的不是靖王爷,而是睿王爷。」
「是爹?」
「是,当时睿王爷助贫尼由那团混乱中脱身,盖了座『妙灵寺』让贫尼安身,这份恩情贫尼无以回报。」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靳子啸越来越糊涂了。
「老爷……」睿王妃两眼求助似地望着睿王爷。
睿王爷瞪了她一眼后,才朝下人命令道:「东西拿来。」
「是。」一名家仆立刻捧上一只由锦布包着的小包袱。
睿王爷接过来后,忿忿地丢到睿王妃面前:「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睿王妃这才抖着手,颤巍巍地将包袱掀开一角,里头赫然躺着一枝银钗,她不禁惊喊出声:「啊……」
靳子啸当场立刻认出了这只银钗是他娘亲生前之物,惊道:「这?」
「哇……」睿王妃此刻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不、不可能,这银钗我明明已经让人给……」她说到一半,惊觉自己透露太多后,倏地住了嘴。
睿王爷冷着声,目光凛凛含威:「当时你便是借这枝银钗对梅娘下了毒,事后怕被人发现,于是便命人藏起来,没想到会落在我的手上?」
「王爷……」
「爹……」
睿王爷无奈地挥挥手,继续道:「当年我宠幸梅娘,让你独守空闺,本王自知对你有愧,于是你和长工那一段私情,本王也睁只眼闭只眼,就连歆儿我也将他视若己出,没想到你这狠心的女人竟然暗中毒死了梅娘。本王为了不让两个孩子双双失去母亲,加上不愿府里的丑闻传了出去,于是对你一再容忍,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竟然怂恿歆儿暗中派人在外头刺杀啸儿,以致啸儿错手伤了歆儿……」
至此,睿王妃也不再掩饰原本惊慌的神色渐渐黯然:「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
「没错,就连你千金买来的西域奇毒『焚心粉』,本王心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睿王爷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为了两个儿子,本王不得不托德心,将歆儿暂时藏在『妙灵寺』……」
睿王爷深叹了口气,摇头无奈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啸儿竟然能找到那里将歆儿带走,唉……」
「于是爹便要德心今夜来将子歆带离这里?」靳子啸接着问道。
「是,大少爷说的没错。」德心颔首道。
听到这里,乔媛心里不禁为靳子啸感到不舍,原来他是这样失去了他的娘亲,也了解了他对靳子歆所做的种种,更明白了他先前所说的那些不在乎爵位的话,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他冤死的娘亲复仇。
「哈哈……」睿王妃突地像疯了似的狂笑不止,「真是天要亡我……」
「没人要亡你,是你自己的妒意亡了你自己!」睿王爷喝道。
忍了枕边人二十几年,睿王爷心中诸多感慨!
「娘……」门边传来一道男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靳子歆,已被古华带来此处,并且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不是睿王爷的儿子……
「歆儿、歆儿,快来娘这里……」睿王妃一见是自己的爱儿,兴奋地朝他伸出双臂,但靳子歆却只是僵住不动,完全没有移动脚步的打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靳子歆狂喊数声后,转身狂奔而去。
「歆儿……」睿王妃见爱儿跑开,随即追了出去,却没想到追了几步后便昏了过去。
「唉呀.....王妃昏倒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地赶紧将睿王妃扶了起来。
「速将王妃送回王府去。」睿王爷吩咐道,「还有快去将二少爷给本王追回来,快去!」
「是!」一群人很快地领命,追靳子歆去了。
「王爷,事情既然已经告一个段落,贫尼告辞了。」
「谢谢你了,德心大师。」
「哪里。」德心又转头朝乔媛笑道:「对不起,方才吓到乔姑娘了。」
「不……呃……我没事。」乔嫒红着脸,腼腆地摇头喃道。
「记住,把握现在,别轻易放弃。」德心话虽是朝乔嫒说,但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睨向靳子啸。
乔嫒像被说中心事般,一张脸倏地红透了:「德心师父……」
「等等!」靳子啸喊住她,「大师这样就走了?」不知不觉中,靳子啸先前对德心的敌意已完全消失,甚至有了尊敬之心。
德心踱向门口,回头朝他们俩一笑后道:「告辞!」
紧跟着,她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