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知道了。”
“你没意见?”
“你呢?”蓝祖儿抬眼看着甫从香港返国的言书权,不知是自己心里有愧于他,还是他真的变了,总觉得此刻的他看来有些沧桑。
若有似无的轻扯嘴角,言书权抿嘴的表情却见荒凉,“我一直对你有好感,这样的安排正中下怀,我乐于同意,但我要知道你真正的意思。”
正经的目光未曾离开她的脸,蓝祖儿清楚那道视线正梭巡过她的身体,寻找胄甲上的裂口,“我不反对……”
“但我介意你心底存有大哥的影子。我不懂为什么你不对蓝爸爸坦白承认,你对大哥的感情?”他的眉头紧锁,眼底只见指控。
他是平凡人,离圣人的境界相差十万八千里,他无法忘怀她曾经当着自己的面,表白对其他男人的感情,那种感觉就像面对妻子的出轨般难堪。
“言大哥爱的人不是我。”哀莫大于心死,她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但是你爱我吗?你是否想过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无言地看着地,蓝祖儿觉得自己宛如站在十字路口彷徨的路人,下一步该往何处走,一点头绪也没有。
短短的几小时,她被一对亲生兄弟指责相去不远的评语,自私、不公平,这些她不陌生,因为她也领略过。
但,都过去了,曾经任人剥去她的尊严的蓝祖儿死了,现在她告诉自己要懂得反抗,她要以从某人身上学来、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武器来防卫,那是——冷漠。
没错,只要她能冷漠得像失去感情的冷血动物,那么她将为自己里上一层厚厚的保护膜。
“书权,回答我,我们婚后你仍会像现在,这么温柔待我吗?”只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她会试着也回应他最想听到的保证。
“若是你的心从大哥身上收回来,我承诺我对你将一如以往。”
“给我时间,我可以的。”无谓的挣扎只是让自己更痛不欲生,何苦呢?
“不要让我等太久。”
发现自己完全不能适应这么不快乐的祖儿,也无法忍受彼此间显得疏远的交谈,言书权心上飞掠过一阵莫名的情绪。
有些厌倦,更有些烦心。
对于他与祖儿间的一切,他向来不想花费脑筋,仿佛两人间总有一定的默契,他喜欢的是那样的感觉,绝非现在显得有些混乱的情形。
“既然我选择了你,请你相信我。”
蓝祖儿看清了,书权对自己付出如此多,且不计较她飘荡不安的心,她相信被这样的一个男人喜欢,是一种幸福。不过是将感情从言书晃身上转移到他这儿来,他们的长相如此相似,她认为自己办得到。
“我相信你,但在我们结婚前,我希望将所有的疑惑都理清。周芷珊的事情我托朋友查过了,她和大哥在一年多前重遇,也从那时开始维持现在的关系。”
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书权所说的关系,是否就是言大哥口中说的肉体关系?陡地,她发觉自己还是不能不在意……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心究竟是说给谁听,又有谁会相信?在她对自己都失去信任之际。
“你不想再问些什么吗?”
“不了……”
“祖儿,我没有能撑船的肚量……”言书权温和的说,然后停顿一下,声音开始略带粗气。“现在你不解开困扰自己的问题,以后你的心里若还挂意着,我真的会生气。”
毋须费心探测,她脸部的表情清楚地谁都能看明白。
他的目光剥去她层层伪装,直捣灵魂深处,蓝祖儿的手心直冒出汗,“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应该不是。”他的直觉。
也许没见过长大后的周芷珊,但光听闻她的职业,他就认为大哥不会喜欢带有匠气的女人,那种女人不适合当妻子。
为什么他的话在她每一根血脉中,挑起期待的兴奋?压下异样、不该有的反应,蓝祖儿强迫自己淡淡的回应:“我没有问题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她会遵守约定。
“这样我们可以来谈婚事了,你想何时结婚?”言书权始终觉得很可笑,不曾想象自己的婚姻大事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一个看起来没有喜悦之情的女人一起讨论。
可是和祖儿结婚一直是他心底的期望,不是吗?
从小他就认为自己会娶她,现在不过是逐步实现愿望……他想太多了吗?
“我没意见,但至少等我较能适应公司的工作流程后,行吗?”
“没问题,你自己斟酌时间,我好请爸妈看日子。”
他迟疑着,目光搜寻她的脸庞,而后简洁地点头走出去,留下她不知该如何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这么理性的未婚夫妻,他们会不会是第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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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潮湿的晨雾划破黎明,躺在床上的男人立即起身,却让身后的一双手硬拉回。
“离你上班的时间还有四个多钟头,你那么急着去哪儿?”周芷珊的口气掺着浓密的不满。
“只要离开这里,哪儿都好。”言书晃以最单调无聊的口吻说。
他的直言不讳,教她满身尴尬,但仍努力维持她的高傲,半戏谑的道:“唷,昨晚我才满足了你像头猛狮狂烈的索取,今早起来什么都荡然无存了?”
她太天真了,以为他头一次留在她这儿过夜,就代表了两人间的感情更往前迈了一大步,她根本忘了,言书晃早已对她说过,即使事物变迁,他对她的感情仅是如此,不可能再改变了。
可是女人通常不都输在执着两个字上?要她不对未来抱持着幻想,那也是不可能的。
言书晃的唇间抿出一抹轻蔑,“那么我大可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在你这儿过夜,也是最后一次了。”没有矫饰客套与一丝难以割舍。
周芷珊为惊讶和恐惧所攫,张开嘴唇许久发不出声音。他的话里还有话吗?
明白一味地顺从会毁了一个人的灵魂,可是她就是不能冒着失去他的危险违背他。言书晃是个很有自信又与众不同的爱人,他总是能轻易挑起她的情欲,又以她从不曾了解的方式让她意识到自己。
他是个奇妙的爱人,让她在享受性爱中得到肯定自己的力量。
“书晃,对不起嘛,我不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惹你生气,下次不会了,原谅我……”
径自穿衣,言书晃并未分心听她的辩解。
“对了,听说你家要办喜事了,替我向书权道贺。”周芷珊滔滔不绝的说着,就希望自己能找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然后与自己多谈上几句。
一双黑眼千斤重担般向她望来,嫌恶蒙上他的脸颊,他的话像冰雹罩住她,“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讲八卦了?”
觉得呼吸都被制住了,他警戒的目光令她无法妄动,“我……我只是想问你,你弟弟要结婚了,照理说你应该祝福他,可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昨晚他一踏进公寓,从他的脸色她即明白他心情不好,可是她没问,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清楚就算她开口给予关心,他也未必须情。
不过她猜测,他的低潮与她昨天听闻的风声脱离不了关系。
“我的祝福是说给他听的,你如何知道我没说了?”言书晃冰冷的双眼闪出怒气。此时此刻他最不需要的,是任何人来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们言家昨天在一堆媒体的见证下,给了蓝家承诺,表明二儿子言书权决定在一个半月后,迎娶蓝祖儿。这件事情的策划进行,书权与祖儿何时谈好的,他全然不知,因为他已经在公司的小套房独自生活好几天了。
他像个外人,在新闻稿发后才晓得这件事……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不但没说,而且你会在我这里过夜,也是因为不想回去面对他们……”
“住口!”言书晃恙怒大吼,“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惹人厌!”
“我惹人厌,那你为什么不也去看看自己,颓丧得像只失宠的狗!”鼓足勇气,周芷珊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堆在心中的话一次倾倒出来。
她就知道,他的心情好坏全被那个小丫头给左右了,什么都给她猜中了!
打从一年前与他交往,她即明白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女人存在,慢慢地,她终于发现了对方的身份。
每当他留在她这儿的时间拉长,她马上就明了是蓝祖儿从美国回来了,这是之后自己分析得来的答案,可是至今她仍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刻意躲着她?
他若是真心爱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书权?难道因为他是哥哥,而自古以来,哥哥就必须牺牲自己,成全弟弟的幸福?!
“你——”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小时候就对她好,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居然病态到这个地步,都几年了,居然双胞胎还是爱着同一个女人,她到底哪点好?”
最夸张的是,当年一个七岁的男孩,竟然如此顺从四岁未满的小女孩的话。
她记得自己给他的糖果,除了第一次外,之后他连收也未曾,当时他的理由是他不喜欢吃糖了,但她知道真正原因是,只要女孩子给他东西,那个小丫头都会吃醋。
她就亲眼见到人小鬼大的她,将一个女同学送他的生日礼物,丢至垃圾桶,结果隔天那个布偶是被捡起来了,不过是回到原先主人的身边。
在她搬家前的记忆,言书晃对蓝祖儿是百依百顺。
那时附近的邻居们都认为是言家没有女娃儿,而蓝家没有男孩子,所以两家的小孩才会互相疼惜、依赖,但那些大人们都猜错了,事隔多年,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感情非但延续,甚至更深了。
“我不爱她。”言书晃加大音量,想借以压下心头激起的浪花,但当脑海中想象祖儿飞奔到书权怀抱的画面,他的心却真实地感觉到被人插了一刀。
“嘴巴不爱而已吧?”
“随你怎么想。”心情乱糟糟,他看了她一眼,不想说了。
周芷珊气恼他对自己的冷漠,扳正他的身子,“好,证明你不爱她给我看,如果你对她真的没感觉,娶我!”
好笑的眼神扫过她,嘲讽随着他的话扫落,“我不会娶你,更没有必要向谁证明或解释什么。”
“你会娶我的,因为书权结婚了,接下来你父母的目标就放在你身上了,而你现在只有我一个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且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吗?充其量只是我的女伴而已。”
“言书晃,你……”
推开她的身子,言书晃坚定的道:“我不会结婚的,因为七岁那年我的心死了,自此我决定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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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姐,原谅我不擅长说话,不过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这次和我谈生意的人,会是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
“远藤先生真是爱说笑,我的长相真的造成你的困扰吗?”
为了松弛自己过度紧张的情绪,蓝祖儿顺着他的话,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避免太快进入自己尚未作好心理准备的签约内容。
“往常都是令尊出面和敝公司签约,所以这次到台湾来,我也一心以为合作对象仍是他,没想到会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不吝惜的赞美,教蓝祖儿颊上的红晕由浅转深,“我想自这次以后,我们的合作机会会更多了。”
“蓝董事长有你这般出色、秀外慧中的女儿,真是好大的福气。”
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接触到世界上最迷人也最可爱的美女,远藤不想将视线移开。在他生活的国度——日本,身边围绕的皆是主动出击的女孩,第一次与气质如此优雅的女子打交道,他发现自己的心都醉了。
她的好让他不禁庆幸自己的中文能力还不错,否则岂不错失认识这位美女的机会?
“哪来的话,关于商场礼仪我仍是生手,还望远藤先生多指教。”蓝祖儿拼命调整呼吸,心里不只一次埋怨父亲狠心的安排。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作业耶,爸爸居然就指派给她一个如此重责大任,害她三天前接到命令后,立刻翻出几百年前的日语会话重新温习,压力庞大得每天晚上做着噩梦,神经紧张的程度可见尸斑。
不过她的紧张显得很多余,对方的国语溜得很呢。
对日本男人她向来没什么好评语,认为他们全是色眯眯的动物,看到女人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幸而远藤先生很诚恳,翩翩风采相信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爱慕,至于他镶满蜜糖的赞美也未让她反感、厌恶。
“蓝小姐太谦虚了,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行,但那展露的大将之风却锐不可挡,假以时日肯定也同令尊一样不简单。”
笑着翻开被搁置一旁的合约书,远藤没详细阅读便落款,盖下公司的印鉴,蓝祖儿被这一幕震骇住。
“远藤先生,你不看看吗?”
“不了,我相信这么美丽的小姐,不至于有副毒蝎心肠才对。”
“你……”她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我们和贵公司合作一向愉快,且至今未出过任何纰漏,我很信任你们。”他将酒杯举至唇边,让香醇的液体流过舌头,也将她的甜蜜影像烙印脑海里。
蓝祖儿感激地对眼前的日本男人点头致意,“谢谢你,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帮了我多大的忙。”
他的赞美与鼓舞,真的带给她无穷的信心。第一次代表公司谈生意就告捷,原先为自己差劲的交际手腕很苦恼,这会儿自信是建立了不少。
“喔,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个忙是否有大到下回我到台湾来,你肯请我吃顿饭?”
“我答应你。”他的幽默与轻松自然的语调,让蓝祖儿一点压力也没有。
“对不起,她说得太快了,我想她是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声音从蓝祖儿的后头窜了出来。
“言大哥?!”她惊讶地站起来。
“蓝小姐,这位是……”
远藤也跟着起身,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眼前的男人自进入餐厅看到他们后,眼神闪耀的感情很怪异,然后选择了蓝祖儿身后的桌位坐下,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从他们身上转移。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男人的眼神不寻常,而他的脸部表情也过于丰富,果然,他才开口,就证明他和蓝祖儿真有关系,且他猜测关系匪浅。
“他是……”
“容我介绍自己吧,我是言书晃,是蓝小姐未来的大伯,意即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我弟弟的妻子。再换句话说,她是死会了,这位先生你没机会了!”言书晃站在两人之间,怒火熊熊燃烧。
该死,他是在嫉妒吗?不可能!他这辈子还没嫉妒过,可为什么当他瞥见祖儿对这个日本男人大方的笑,会那么地扯扭他的心,为什么她自在的和他侃侃而谈会如此教他生气?
“言大哥,远藤先生没那个意思……”蓝祖儿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她惟一明了——远藤是公司的大客户,她不能得罪。
“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说他没意思白痴才会相信,他的眼神清楚表露无遗!”
“言先生,我承认自己对蓝小姐是心存好感,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吗?”远藤不是被吓大的,他勇于面对危险,并由挑战中获得一种放任自己的快感。这么好的女孩,只要她一天未婚,他都有资格追求。
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个正面的回答,蓝祖儿乱了手脚,“远藤先生……”
“看吧,你以为人性都是善良的吗?”
他的咄咄逼人,完全不给她台阶下,让她失去理智,大吼:“没错,除了你之外,我眼中看到的人确实都是善良的。”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瓜葛了吗?他还出现在自己眼前做什么?
“你……”她的挑衅着实令人恼火,他认为她不能以这番面貌回自己话。
言书晃感觉自己很矛盾,明明想和她保持距离,为什么还要这么在乎她?看着她控制怒气时,柔软衣料下的胸部迷人的起伏,他几乎又想起那天在小套房的情形。
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远藤似乎发现了弥漫在两人间,难以解释的某种情愫,那种感觉不像大伯与弟媳,反而是一对正闹别扭的情侣……
经过一段仿佛挨不完的长时间,蓝祖儿轻蔑的下颚扬在半空,“请你离开,我和远藤先生还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
她想拿出大学时代自社团学来的演戏技巧,摇身再变为她自己也厌恶的冷漠女子,却似乎演得不好。
无情的嘲笑自言书晃双唇逸出,“好,既然我是这么不受到欢迎,我也不继续打扰两位谈情说爱了,但在我离开之前,我必须提醒你,我亲爱的弟媳妇,请你守妇道些,不要到处勾引男人,我可不希望我弟弟戴绿帽!”
“言先生,你这么讲太伤人了……”
远藤看不过去,出声想帮忙,蓝祖儿一个手势制止了他,“没关系,任他说,我习惯了。我们换桌用餐吧!”
招来侍者,她的脸上平静无波,眼眶却泛着谁都能看见的泪水。
言书晃的喉咙一阵苦水,双手握拳,怒气奔腾,她无所谓的样子令他管不住自己地重捶桌面,玻璃杯因重力而倒,互相撞击的声音引来不少侧目的眼光。
“看什么,吃你们的饭!”挟着怒火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他往柜台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