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把的心事让她怎么也睡不着。
她温柔地回眸凝望着他英俊的睡容,此刻的他放松得像个小男孩,额上的黑发垂落着,柔和了他性感的男性脸庞轮廓。
她轻轻替他拨开垂落的一绺黑发,指尖情不自禁在他脸上碰触描画。
「我爱你。」她情难自己地哽咽了。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懂,也许他能给的爱只有一点点,但是这些天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幸福最完美的了。
就在这静谧时刻,熟悉的「心动」曲子再度轻扬起,她震动了下,放轻动作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揿下通话键时还不忘回头瞥视着他,唯恐惊醒了他。
还好,他睡得很熟。
「喂喂喂?」
「喂?」她蹑手蹑脚下床,往楼下走去。「小曼吗?」
「当然是我,妳讲话为什么那么小声?」
「因为……」她脸一红,掩饰道:「没什么,因为很晚了。」
「他就在妳床上是不是?」小丰兴奋地尖叫。
「呃……」她害臊到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严格来说……是。」
「天啊!天啊!我的天啊!」小丰在那头手舞足蹈,活像是过丰年季似的。
曼楼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羞涩的笑意,「妳小声点啦,万一给关烈听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小丰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这可是好事呀。」
「婚前性行为算是好事吗?」她苦笑。
「什么?你们已经完成所有『程序』了吗?」小丰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套到这么多内幕,险险流鼻血。
曼楼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自动招认了,天!这样叫她怎么再睁眼说瞎话地解释,他们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了?
唉,罢了,反正小丰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我觉得罪孽深重。」她叹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茶几上擂着一本「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错」,此时此刻分外刺痛她的双眼。曼楼下意识地拿起抱枕把它盖住。
「有什么好罪孽的?这是很自然的事呀,反正妳以后要嫁给他,现在不过是提前洞房罢了。」
「但这是不智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再说……他没有要娶我的意思,至少目前是这样。」
「什么?!」小丰呆住了。「妳还没有讲好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是我自愿的。」就是这样,她才越发觉得不能原谅自己。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是很美很动人的男女情欲,但一想到他们可能没有未来……她心头就阵阵攒痛不已。
「我想他应该也不会霸王硬上弓,可是……」小丰在那头焦躁地挠着头。「妳怎么知道他没有娶妳的意思?妳不是跟他很好很好了吗?」
「很好也不一定会结婚,结婚也不表示一定幸福,就算幸福也不见得会长久。」她幽幽地道。
「妳是怎么了?在绕口令似的,怎么有顶尖心理医生在妳身边,妳还是钻牛角尖钻到完全卡住了?」小丰着急道。
「我不知道。」她蜷缩进沙发里,像要躲进保护壳里,彷佛这样就能够逃离恼人纠缠的伤痛。
「妳还是跟他好好谈一谈吧。」
「我不能。」曼楼忍不住战栗着,哽咽道:「他如果知道我是蓄意接近他的,那么我们就完了。」
「不会的,我想他一定会觉得很感动,妳居然在还未见到他本人前就爱上他了,而且还深深地信任着他,简直可以把命交到他手上。」小丰激励她,「他知道了绝对会大受感动,也会爱死妳的。」
「会有这么简单吗?」她轻轻摇头,低声喃道:「不,妳不了解飞谚,他虽然性情很冷静、很温和,但是他痛恨被欺骗、被利用……当他发现自己受骗了时,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知道,因为她就曾亲身经历过,至今余悸犹存永远也忘不了。
「哎呀,就算他会生气,等气完以后就没事了。」小丰简直乐观到惊人。
「杨飞谚不是关烈。」她一手支着额头,涩声道:「关烈完全对妳死心场地的宠爱,就算生气吼一吼,他还是爱妳爱到骨子里……但飞谚并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一个人的?」小丰不敢置信,「亏他还是个心理医生,」
「医生也是人。心理医生虽比平常人更懂得分析心理,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盲点。我就是他的盲点。」
「不能狠狠敲醒他吗?」小丰充满期待的问道。
「我想这只会让他脑震荡。」纵然愁肠难解,她还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不,『当头棒喝』在这件事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的就好啦。真不知道你们书读太多的人脑袋瓜子为什么也比别人复杂好几倍?」小丰无奈地道:「像我们这种头脑简单的多好,就是抓过来爱下去就对了。」
「如果关烈知道妳说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
「他要气什么?认真耍比,他的脑袋有比孙大亨的曲里拐弯吗?孙大亨的航运事业遍布全球,他呢?他就是应观众要求开了三家道馆后满意了,现在天天专心练他的跆拳……」说到这里,小丰忽然莞尔一笑,「不过这样也好啦,我才不用天天为他等门,或是陪他去世界各地巡查。嘿嘿,这时候我就很同情炊雪。」
「妳和炊雪都好幸福啊。」曼楼忍不住深深的嫉妒又羡慕,但是更为两个好友高兴。
她们是最好、最可爱也最值得爱的女子,能够得到佳婿良人的宠爱是天经地义的。
「妳一定也可以的,要对自己和杨飞谚有信心呀。」
「除非我摆脱了我的罪恶感。」她长长叹息一声,「或着真的听见他说爱我。」
「没问题的啦!我跟妳说,妳就是要……」小丰呱啦呱啦地对她灌输一连串的信心喊话。
「好,我知道。」她轻轻地道。
倏地,她被纳入一具强壮熟悉的温暖怀抱里,心下一颤,猛然转头。
「飞谚!」她心虚地关掉手机,小手扶着他环住她纤腰的铁臂问:「你怎么醒了?」
他赤裸温热的胸膛紧抵着她的背,睡眼惺忪却坚持地道:「身边没有妳,我觉得好冷……」
「骗人,你全身都好暖。」她心坎阵阵暖流激荡,轻闭双眸叹了口气,往后靠偎着他。「反而是我,可能会太习惯有你当大暖炉了。」
「那么我天天当妳的暖炉。」他低下头摩蹭着她的粉颈,笑声低沉悦耳地回荡在胸膛里。
「真的吗?」她一颤,惊喜地仰望着他。
飞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微微一荡,又莫名地紧绷起来。「至少在我们假期结束前都是。」
曼楼的笑容消失了,小脸黯淡如暮星。
说承诺……真的太难吗?
会不会他真的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够确定爱不爱她?
以前他的冷静慎谋多思令她崇拜,此刻却深深教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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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早,曼楼站在瓦斯墟前熬煮着白稀饭。
天天都吃飞谚手艺非凡的西式菜肴,是好吃到极点,但是她今天不知怎地分外想念清爽平凡的白稀饭。
今天是第二十八天。
流光都到哪里去了?那么美好的日子也会过去,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挽住时光不许动?
她低头对沸腾冒出白泡泡的稀饭叹气。
这阵子她越来越爱叹气了,尤其想到后天他们就要结束这个假期,从此分道扬镳……可是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表示,她痛苦烦躁到真想跳进冰冷山溪里冷静冷静。
不,把自己冻死了还比较干脆些。
她揉着眉心,最后还是决定把炉火关掉,否则她可能会失控到做出把头埋进沸滚的稀饭里……或诸如此类的傻事。
「早安。」飞谚安静如猫地出现在她身后,习惯性地自后头抱住她。「妳在煮什么?麦片粥吗?」
「不是,是稀饭。」她这才想到他是在美国长大,受美国文化,可能连吃都没吃过稀饭。「就是用米加上水熬……」
「我知道什么是稀饭,我外婆和奶奶都是台湾人,我们家餐桌上偶尔也会出现清粥小菜。」
曼楼微微一怔,「真的?你外婆和奶奶都是台湾人?」
天,由此可知他俩对彼此的家庭有多陌生了。她所熟知的他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但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所知少得可怜。
她只知道他有多么优秀,却不知道他平常爱不爱看球赛?支持哪一队?最喜欢华盛顿的哪家餐馆?他和家人之间是否亲密?
还有……他在美国有没有要好的女朋友?
她的心陡地往下沉。
光是知道他未婚是不够的,她越来越害怕自己真的只是他一晌贪欢的对象。
花曼楼,妳能骗谁?他当然不是把妳当作天长地久的妻子人选,否则他不会到即将分离的时刻,还没有主动要妳的手楼号码,甚至不想知道妳家住在哪里。
这活脱脱明摆着的就是段短暂罗马假期式的爱情,她却紧紧地纠结着一颗心,深深盼望着得到他的承诺……
「我没有跟妳说过吗?」飞谚同感讶然。「我以为我们这些日子来已经是无话不谈了。」
「显然还不够『无话不谈』。」她想到自己还不是隐瞒了他很多事,不禁瑟缩了下。「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家人,甚至这段时间内也没有人打电话给你。」
「我的家人……很可爱,很热情,但是也太过热情了。」他笑了,眼神明亮。「我敢打赌,妳一定会在见到他们的第一分钟内被吓跑。」
「这就是你绝对不可能会让我和他们见面的原因?」她忍不住稍微扬高了声音。
他一怔,「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我,但是我似乎感觉到了妳的怒气。」
不知怎地,曼楼拚命压抑了多天的紧张、惶急,失落统统在这一瞬间再也压不住,剎那间爆发了开来。
「对,你说得对,我有怒气,而且不只是一点点。」她美丽晶莹的大眼睛因怒火燃烧而更加明亮,「后天我们就要各分东西了,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听我说,我明白妳的意思。」飞谚震住了,眸里闪过一丝怜惜与犹豫的复杂光芒,语气却温和安抚道:「但是我说过,我们顺其自然……」
「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吗?」她强忍着泪意,仰头瞪视着他。
「不知道,但是……」
「你知道我家住哪里吗?」她再追问。
他有一丝狼狈与心慌,「不,但是……」
「看样子你既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了。」她冷冷地点头,心如刀割。「是不是?」
「我……」他无奈而心痛矛盾地道:「我希望我们不要在愤怒或激情下作任何决定,那都是非常不理智的……」
够了!
曼楼从来不知道,这个顶尖心理医生的专业说辞居然也会有让她厌恶而抓狂的一天,
愤怒?激情?他就是这么看待她的?
她不知打哪儿生出的一股力气,猛然挣脱开他的怀抱。
「曼楼!」他苦恼地叫道。
「我现在心里很乱,要出去走走。」她气呼呼地大步走出厨房,在看到他紧紧跟随的身影时,不禁火大地回头大喊:「我一个人走!」
「我不放心妳。」他深蹙浓眉,二话不说地将她扛上肩。
「啊……」她惊喘一声,随即愤怒地挣扎起来。「放我下来,你以为你在扛一袋米吗?放开我!」
「妳现在太不冷静了,我不想妳弄伤自己。」他稳若泰山地将她扛上二楼卧室,然后将她轻放在床上才退后了两步,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她真是快气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必须要谈一谈。」飞谚温和地开口,他十分了解该如何安抚一个愤怒失控的女子。
「很抱歉,现在换我不想谈了。」曼楼努力振作起精神,拚命抑住愤怒恢复平静。
不能够像个疯婆子一样,这样他就更有理由相信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出自「漫无目标、毫无理性的愤怒」了。
去他的心理学!
「我可以体会妳愤怒的心情……」他试着安抚她。
去他的同理心!
「我要跟你离婚……不对,我要跟你分手……不对,」Shit!。她气到在心里骂出生平第一句脏话,「我要回家!」
飞谚震惊得脸色都变了,好像没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么严重。
「曼楼,妳先冷静下来--」
「不要再叫我冷静了,这句话令我一点也冷静不下来。」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话,「我要回家,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所以你可以回你的谨园了。」
「就为了我不知道妳的手机号码与地址?」他脸色微白。
「对。」她索性开始整理行李箱,「很无理吗?那你去告我呀。」
飞谚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担忧。「我明白妳对我们之间的未来有很大的疑虑和期待--」
「不要再试图说服我,这一切只是我自己庸人自扰。」她猛然将衣服和书塞进行李箱,跳了起来。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他好脾气地想解释。
相形之下,她真像个不折不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她所有的怒气在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跃,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十岁。
罢了,算了,什么都别再说了。
他不会懂的。
他已经自由自在太久,又如何能想象那种强烈地爱着一个人,想要守着一个人的心情?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相情愿,
她爱上了他,而他要她,可是兜了一大圈后,这才恍然发现彼此根本不适合。或许他们本来就在不同的时空中,强求也只能获得短暂的交会,注定还是要各自向左走、向右走。
曼楼脑海突然闪过《红楼梦》中的一阙词--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缘分是最奇妙的东西,花朵在枝头绽放是缘,蜷然凋零也是缘,没有人不爱春花娇艳怒放时的美丽,也没有人阻止得了春尽花落飘零时的凄迷。
也许,这就是最凄艳最美好的结束。
在他们还没有真的恶言相向前,还保有一切美丽的回忆前。
「飞谚。」她低喟一声,轻轻地伸出手,指尖轻触他因忧心而蹙紧的眉宇,「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还没有准备好爱上一个人,是不是?」
飞谚深深震颤了,黑眸怔怔地盯着她,「曼楼……」
「我爱你。」她低声道,在这一瞬间彻底了解了,幸福并非抢夺强求而来的,如果爱情真的要降临,单单凭一个眼底眉梢的交会就深植入心了。
小丰和炊雪的幸运,就在于她们勇于追求一份真正属于她们的幸福,所以无论用尽何种手段,爱情一定会如熟透的苹果般落入她们怀里。
她们的男人一定会深溧爱着她们,就像花与蝶,风与风筝那样互相渴望需要着牵引着。
但是她和他不同,他是天空的飞鹰,她却只是小小池里的一条鱼,鱼要如何与鹰相伴并行翱翔呢?
「曼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脏重重撞击着胸口,脉搏狂悸,汹涌的热浪在血液中狂奔流窜……他深深为她的告白而震撼,可是他却无法给予相同的响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狂歌又想痛哭?也许是因为她眼底绝望又凄美的泪水,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分不清奔腾在胸口的感情是什么。
他生性谨慎,任何未曾清楚明白分辨过的情感怎可随便诉诸于口?
一旦说了,就是要负责到底一生一世的。
「你不用说什么。」曼楼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住了眼底最后一丝的希望化成灰烬。「你是心理医生,应该很了解现在我们俩并不适合再谈下去了,最好还是分开来……冷静一下。」
「那么告诉我妳的手机号码。」他沙哑地开口。
她背脊掠过一阵栗然,哽咽地微笑,「不用了,想找一个人,只要有心就可以找得到。如果不想见一个人,就算送到眼前仍可视而不见。」
「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你就是太有责任感了,所以才不希望随便许下自己不能遵守的诺言。」
「曼楼……」此刻飞谚内心的震动远比方才强烈更甚,她竟然这么懂得他。「我很抱歉。」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起来,挤出一朵微笑。「你可以先离开吗?我想要换衣服。」
「不要走。」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如此绝望而瘖哑。
曼楼缓缓抬起头,只是给了他一抹脆弱而清丽的笑容。
他颓然地吐了一口长气,脚步沉重地转身下楼。
该死的!杨飞谚,威尔·杨,你到底想怎么样?做点什么事啊你!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走出你的生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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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谚满眼痛楚地看着她眼眶红红地拎着行李箱走下来,胃像在剎那间被人痛踢了一脚。
她哭了……
「我开车送妳。」他哑声开口。
曼楼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已经打过电话给村长了。」
「让我送妳。」他大步向前,霸道地坚持。
「飞谚,这次听我的,好吗?」她同样坚持。
他伸手过去夺行李的动作蓦地一顿,心脏像是被狠狠鞭了一记。
「我不会忘记你的。」她踮高脚尖,在他颊边落下蝴蝶掠过般的一吻。
飞谚不敢动弹,也完全无法动弹,深恐自己稍稍一动,就会忍不住将她抓进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但是他该死的不能!
他就这样浑身僵硬紧绷地目送着她纤瘦孤寂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可恶!
这一瞬间犹如一世纪那样久,久到他几乎觉得自己将成一尊化石。
但此刻他和化石相差不远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空空洞洞,冰冰冷冷的,彷佛一颗跳动的心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