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呢?
他花了许多力气,用尽柔情编织了一张网,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难道一切都是白费的吗?她逃了?
匆匆套上衣服,他奔下楼,看见芳心坐在客厅发呆。
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对芳心实在还没有把握,仔细端详她的脸孔,心里仍有几分不安。
「怎么了?」他从背后抱住她,「芳心?」
她如梦初醒,甜甜的一笑,眉眼却有着淡淡的哀伤,「没事。这么早起?」
永群嗅着她洁净脸庞的芳香,那是洗面奶和晨光的好闻气味。「等我刷牙洗脸以后,我要一个早安吻。」他吻着她的脖子,想把她眉宇间的轻愁吻去。
「两个也行。」芳心怕痒,轻喘着笑了,「好啦好啦,三个,三个早安吻。」她竖起三根纤长的手指,「就三个。快去刷牙啦。」
永群狠狠地在她脖子上留了吻痕,才冲进浴室。
摸着脖子上甜蜜的疼,芳心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模糊了。
怎么了?不是说好不去想吗?她笑着自己。就算是……就算是爸妈在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甜蜜又怎样?她和永群毕竟不是她爸妈啊。
正确的说,她和永群根本没有开始,而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
一定是那通电话不好。真是的……她的爸妈怎么都这么任性呢?一大早就打手机来说这么无趣的事……
连等她回台北都等不及,一定要来台中找她办这么无趣的手续,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她没有伤心,只是觉得很无趣。
「又在发呆。」盥洗后的永群,用力的抱住她,「我要追加三个早安吻。」
三个之后又是三个……永群几乎是急切而粗鲁的抱住她。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心慌,或许是因为芳心的那种神情--那种像是要戴上面具的神情。
他不要被阻隔在面具后。那些面具……戴给别人看就好了,他不要芳心戴着面具面对自己。
激情的时候,芳心是真实的,不管是身或心,都是坦然面对他的。他喜欢这样的芳心。
「哎哟……章大爷,」她哀呼,「小女子的背要断了。好不好别这样天天照三餐折腾?人家运动过度了……」
「哪里要断了?我揉揉--」
「拜托你别揉,再揉下去,今天都不用出门了!」她飞逃进浴室,把门锁得死死的,免得再被蹂躏。
永群在门外朗声大笑,而她在浴室里也露出微笑。原本阴霾的心情,似乎拨云见日。
是的,没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没有。
换永群淋浴时,芳心靠在浴室门上。「永群……」
「怎么了?要一起洗?」他探出一颗湿淋淋的头。
「再洗我要脱皮了。」芳心点点他的鼻子,「中午我要出门一趟,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出去走走吧。」
「出门?」永群安静了一下,「……去哪儿?我陪妳去。」
她别开目光,咬了咬嘴唇,「一点家务事,我要去见我爸妈。」
永群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很奇怪,这是芳心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家人……沉吟片刻,「我不能跟吗?妳不在,我会无聊到死。」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芳心被逗笑了,低头想了想。带他一起去似乎也没什么不行……「有些人会忌讳。」她坦白,「离婚这种事情,有些人很忌讳。如果你--」
「等等。」永群表情惊愕,「妳父母要离婚,跑到台中找妳签字当证人?」
她笑了笑,垂下眼睑,「还有律师同行。当然不是只有签离婚协议书,还有一些相关文件要签字。」
永群瞪着她,眼睛几乎要冒出火花了。这是什么父母?!
「等我一分钟。听到没有?等我一分钟!妳若敢自己偷跑,我一定……一定……」他想不出威胁的话,「一定让妳十天内都下不了床!」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飞快的缩回浴室,哗啦啦的冲着澡,连同穿衣服,不到一分钟就冲了出来。
「……你要陪我去?」芳心呆了一会儿。
「废话!」永群拉着她,「妳还没吃早餐吧?我们顺便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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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店,两人用过贵得吓死人的早餐没多久,风尘仆仆的钟氏夫妇和律师也抵达了。
任谁都会认为这对夫妇是一对璧人--光看外貌的话。钟爸爸严肃而英挺,剪裁合宜的西装服贴在锻炼得宜的身材上,半灰白的头发没有染过,反而有种鬓角飘霜的帅气。钟妈妈含蓄的穿著改良式旗袍,成熟的风韵和绝丽的容貌,让人目不转睛。
这对中年夫妇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赞叹的目光。
永群终于明白,芳心为何自认不是美女了。跟这样出色的父母比起来,她的媚艳确实是黯淡许多。
钟氏夫妇看到女儿身边的陌生人,脚步不约而同的一顿,眼中同样有着不赞同,但也同样不发一言的对女儿点点头。
这么有默契,还离什么婚?永群忍不住在心里讥讽。
芳心脸上挂着合宜谦和的微笑,「爸妈,好久不见。这是我朋友,章永群。」
「章先生。」敷衍的对他打过招呼,钟爸爸轻咳一声,「芳心,妳成年了,我和妳母亲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羁绊,希望妳对我们的重新出发能够给予祝福。离婚,对妳妈和我都好,这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他将离婚协议书推过来,上面还细心的用铅笔圈出应该签名盖章的地方。
「我明白。」芳心微微一笑,接过律师递过来的笔,她签名盖章。「爸、妈,希望你们都会幸福。」
钟爸爸微笑着点点头,「还有些文件……希望妳能够签字。」
永群瞥了一眼,对这对夫妻突然厌恶到了极点。那是两份放弃所有继承权的文件。
一直没有开口的钟妈妈说话了,「你对自己的女儿未免也太过分。」语气非常的嫌恶。
钟爸爸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妳怎么不问问妳自己?明明妳也另外有了男人,还有了小孩,却硬是从我手中拿走一大半的财产!要给芳心?可以啊。妳把妳那份拋弃继承权协议书抽走!我也就抽走我的,芳心将来可以公平分到我们两个的遗产,如何?」
「那是我爸爸的财产!」钟妈妈拍桌子,「是你侵夺了我爸爸的财产,我拿回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呢!我问你,芳心是不是跟你姓?钟家的女儿为什么没有权利继承你的遗产?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钟爸爸也跟着拍桌子,「就是因为她是女儿,又这么大了,所以才不能分家产!我没留嫁妆给她吗?她毕业的时候,我不是拿了五百万给她?嫁妆都给了,还分什么家产?妳那么有良心,为什么不从妳那儿分给她……」
俊男美女吵起架来一样狞恶,永群冷着脸,对这对该死的父母越来越反感。
「好了好了,」芳心举起手,满脸温柔的笑。
「爸、妈,你们都吵这么多年了,犯不着现在还吵吧?我听外婆说,你们从我出生就开始吵,我都二十八了,你们也吵了快三十年,够本了啦。我都签字,好吗?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养育我多年,还为了我维持家庭的完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爸,我名下的小套房要不要一起让渡?等我回台北就可以搬家了。」她飞快的在所有文件上签字。
钟爸爸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咳了咳,「那是我给妳的嫁妆,怎么?妳不高兴拋弃继承权?存心拿那个小套房来气我?」
「女儿好心让你当驴肝肺啊!」钟妈妈怒目而视。
「妈妈,好了啦。」芳心赶紧安抚父母,「没的事,爸爸……」她低了低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吵架。既然不合,开开心心的说再见不好吗?以后说不定不会再见了……」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众人之间。
永群清了清嗓子,「芳心,下午我们还约了人。」他迷人的笑笑,「钟爸爸、钟妈妈,我跟芳心要来不及了,不好意思。」
钟爸爸抹了抹脸,「没关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他拍了拍芳心的肩膀,「爸爸的家就是妳的家,随时欢迎妳回来。」
芳心温和的笑笑,点点头。
钟妈妈抱着她哭了起来,「妈妈的家也永远是妳的家。」
她安慰的拍拍母亲的背,也同样点点头。
永群牵起她的手,大步的疾走出饭店,像是后面有一群恶鬼在追赶似的。
芳心跟不上他的步伐,半走半跑的,「走这么快干嘛?永群?永群!」
等离饭店有一大段距离,永群才做了个深呼吸,「外面的空气真好。」
她想笑,却只是牵了牵嘴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没什么好悲哀的,不是吗?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吗?
「他们也曾经非常相爱过。」这次,她真的微笑了。「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吵归吵,却也非常相爱。只是……」她笑出声音,「或许是太多争吵磨损了爱情,也或许是……原本就没有永远的爱情。」
永群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并肩慢慢的走,默默的听她说。
「我十岁开始就在外婆家生活。」芳心摊了摊手,「那时他们就已经分开了。十八年……够他们各自组成家庭,只是为了财产分配不清,谁也不甘愿离婚。」
「妳想哭吗?」永群将她揽紧一些。「我不会笑妳的。」
「哭?为什么?」她反而笑了笑,「我又不伤心。」
「逞强。」他的心都疼了。
「不是逞强,而是不可以伤心。」她摇了摇手指,「伤心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心,所以不可以伤心……」
话还没说完,在大街之上,永群紧紧的、紧紧的拥抱住她。
她实在很想告诉永群,很久以前,她就决定不要伤心了。但是,被这样紧紧的拥抱……感觉多么好啊。
「我不伤心,一点也不。」她将自己缩进永群的怀里,「我只是觉得很无趣,非常无趣。那个名存实亡的家,早就不再是一个家了……」
回到别墅后,芳心一躺下就睡。
她说她不愿意伤心,不可以伤心……望着她逃避似的熟睡,永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她的长发。
「妳应该要伤心的,应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他怜爱的吻吻她的发际,「这样伤口才能真正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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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精力充沛的芳心像是电池耗尽了一样,突然变得渴睡,醒来就是在发呆。但是,她的确没有露出难过的神情,只是恍惚的微笑,话变得很少很少。
永群没有硬把她拖出自己的壳外,就只是陪伴在她身边。她也像只小动物一样,默默的蜷伏在他的怀里。
四天以后,她振作了些,说要回台北。
永群没多说什么,整理了行李,跟她一起搭飞机回去。
长假所剩无几,芳心接到几通电话,都是邀她去上班的,但她还没做出决定。或许回泛美,或许不,但长假总是会过去。
两人回到芳心的小套房,永群拎着自己的行李,默默的看着她,「妳会照顾自己吧?」
的确,没有理由腻在一起了,他们「回家」了。
望着一室的空洞,芳心突然觉得难以忍受,再也难以忍受没有永群的体温。
沉默许久,她没有说话。
永群有些失望,他以为这段旅行可以改变什么,但是还差一点点,或许差这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芳心了。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在摆荡,比朋友更亲密,却总是到不了恋人那个关卡。
这只小蜗牛……他轻怜的抚抚芳心的头。她是这么的胆小,胆小到连试试看都不肯……他叹口气,「照顾自己,有事打手机给我,嗯?」
他是该走了。
只是,芳心轻轻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我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小套房,我那五百万的嫁妆是信托基金,银行的存款有一点,够生活了,但并不富有。」
「嗯。」他转过身仔细听她说话。
但她却没有面对他,只是望着一室的虚空。
「如果我去上班,可以养活我们两个……」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我去上班的时候,我怕你会很无聊。」
永群的心跳渐渐加剧。她在说什么?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会是他想的那样吗?「我会有份自己的工作。」
「跟……女人有关吗?」她的声音有点可怜兮兮。
「没有,我保证没有。」永群觉得喉咙干哑。
「就算你不工作也没关系。」她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转过来,却只能低着头,声音细得跟蚊鸣一样,「我不在意那种事情……谁赚钱其实无所谓。你若愿意……愿意的话,请你留下……」满脸红晕的抬起头,「和我在一起。」
这时候的芳心,很紧张,非常紧张。如果永群拒绝了,那么……她就永远失去他了。
「不。」他盯着她看。
芳心的心整个沉了下去。果然……是自己会错意了,她以为……永群至少是喜欢她的。「对不起……你、你可以……」
「妳是该说对不起!」他粗鲁的抱住她大吼,「让我等这么久!去他的兄弟朋友!哪个兄弟朋友会这样等了又等?」他把芳心抱得好疼,「我不要跟妳在一起!听到没有?除非妳说妳爱我!因为我爱妳好久好久了!」
她瞪大眼睛,眼泪滚了下来,「不爱你干嘛说要跟你在一起?你神经喔?!」她挣扎了起来,「你、你你你!你欺负我!我不要爱你了啦!」她又哭又嚷的。
「货物既出,概不退还!」永群忙着跟她角力,「妳爱的是这个我对吧?就算我不工作、一文不名,妳也是爱着我的对吧?说!妳给我说!」
「对啦!就是你这个混蛋……」她放声哭出来,「我是笨蛋,为什么又恋爱了啊……我是笨蛋笨蛋……」
永群再也掩不住笑意,狂叫一声,抱起她往空中一拋又接住,惹得芳心尖叫。「混蛋配笨蛋,绝配喔。」
就算芳心招呼在他身上的拳头有点疼--好吧,是很痛--他仍开心地朗声大笑。
他终于成功扶正了。真正的,得到了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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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旅途疲劳,或许因为过度操劳……唔,其实全得归功于芳心对接吻的热爱,吻着吻着就……然后两个人就……吻到床上去了。
回到台北的前几天,他们都睡得很晚。
懒洋洋的夏末,这天,早上十点半,门铃狂响。
芳心的反应很立即,马上拿起枕头盖住脑袋,誓死不离开棉被。
被吵到火大的永群发着牢骚,套了件长裤才去开门。
门一开,就跟一个穿著白袍的医生大眼瞪小眼。
「医生,我们这里没有病人。」永群很客气的关上门。
结果,门铃更是不要命的狂响起来。
他无奈的晃晃脑袋,打开门,「我说,医生,你真的走错了--」
「芳心呢?」李邑声冷冷的问,相当不悦的上下打量着他,「你是谁?」
「她在睡觉。」他用身体挡在门口。虽然说芳心的床在楼上,谁知道睡迷糊的她会不会春光无限的下楼来?「你又是谁?」
「我是她表哥。」李邑声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你私闯民宅。」
「我是她男朋友。」永群虽然很不爽眼前这个医生,但对方好歹是芳心的亲戚,所谓爱屋及乌,他很大方的伸出手表示友好,「章永群。」
连自我介绍都懒,李邑声在他伸出的手里塞了张名片,对着屋子里怒吼,「芳心!妳给我滚下来!这么久没消息,妳是忘记妳那破烂身体要复诊是不是?!」
楼上传来咯的一声大响,和芳心的「哎哟」一声。「表哥……你怎么跑来了?等等喔……我穿一下衣服……」
李邑声耸了耸肩,「我得确定她没事。」小声的嘀咕着,「哼,第四个王八蛋。」
永群这下子完全清醒了,他望了望手里的名片--内分泌科 李邑声大夫。
嗯,这个名字取得不错,他的父母很有远见。
不过……第四个王八蛋?那芳心的前三任男友,这位表哥部认识啰?
「表哥,」永群笑得一脸灿烂,「有空一起吃顿饭?」
谁要跟你们这群人面兽心、蹂躏我清纯可爱无辜善良表妹的混帐东西吃饭?!李邑声在心里痛骂着,暗暗咬牙切齿。不过,他倒可以把握这次机会先警告这家伙。
可怜的芳心……呜~~为什么自己那么倒霉,偏偏是她的表哥啊?
「会有机会的。」他冷冷一笑,喀啦喀啦的折了折指节。别以为医生都弱不禁风,他可是从小就拿跆拳道冠军奖杯,拿到都不想拿了。「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很期待。」永群笑咪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