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举手投足总是能吸引每个人的目光,比起他总是在及格边缘的成绩,她聪慧得令他自惭形秽。
有太多太多颗爱慕的心包围著她,众星拱月中,美丽耀眼的她是天之娇女,集三千宠爱於一身,人生就是要活在阳光与掌声中,那是他永远、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太渺小,他知道,她从来不会注意到他。
他只能偷偷地,将喜欢她的心情,藏在心灵最深处,偶尔,在她不经意回眸时,收藏她一记浅笑,温暖心田。
十五岁那一年,他看见表白遭拒的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却只能递出面纸,头一回,好气自己不能说话,无法出声安慰她。
她气他闯入她的隐私,处处刁难。
无所谓,那些都是小事,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舒坦一些的话。
一再出现的意外,将他们拉得更近,近到他作梦都不敢奢望的距离。
她问他,怪不怪她的无理取闹?
不怪,当然不怪,也从来没想过要怪她。
他始终记得,她为他包扎伤口时,柔嫩指尖的温度,让他脸颊发烫一整天。
她对他每一分的好,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中,那样的幸福,已经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了,从来都不敢再奢求更多。
但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却亲口告诉他,她爱他——一句就算要他立刻死去也毫无遗憾的话。
坚定的拥抱,颊畔暖暖的亲吻……他震撼地好想用力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爱她,用他全部的生命!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
她太美好,也值得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他,从来都不配。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总是要她处处关照,这样的他,怎么给她幸福?
他总是让她一个人像傻瓜一样自言自语,无法回应,这样的他,於心有愧。
她身边,追求者如云,任何一个都强过他,这样的他,哪来的面目争取?
他不要再让她像国中时那样,被人笑说眼光差,倒追一个哑巴。
他不要她日後後悔,也不要她永不後悔,那些,都会让她吃苦。
他只要她幸福,他最珍爱、最珍爱的宝贝,因为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可是,谁来告诉他,他错了吗?
处心积虑、小心翼翼想保护好她,将她送往幸福的道路,到头来却害苦了她。
如果早知道,她有一天会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让一层层白得刺眼的纱布缠在她头上:如果早知道,那些男人无法真心疼惜她;如果早知道,会让她流那么多眼泪……是不是,十八岁那一夜,他就该勇敢地抱紧她,让她知道,她是他荒凉生命中,唯一、也最灿烂的奇迹?
无妨,如果没人肯疼惜她,那就由他来,从今天起,他会坚决守护她,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来伤害到她。
伸出手,他轻轻地抚著她苍白的面容,心脏抽痛。顺著她颈际,勾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链坠,暖热眸子泛起水气。
不晚,一切都还不晚,他们的心,从来都没分开过——
靖阳,还爱他。
他知道的,终於,他读出了她的心。
她睁开眼,与他相对。一愕,半垂下眸子。「你怎么会来?」
你的室友来找我……
所以,他都知道了?
没看完他的手语,她难堪地别开脸。「那你是来看我玩火自焚的下场?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
不是……
他好难受,为她自贬自伤的那番话。
我不知道事情含变成这样,我以为,他们可以给你更多的快乐……
「快乐?是啊,我很快乐,我一直都很快乐……」她轻轻地笑著,眼泪没入枕头,没让谁瞧见。
对不起,靖阳……
我知道太迟,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也是朋友的关心吗?谢谢,我不需要!」
不是!
他绕到她面前,心急地想表达他的意思,手语凌乱。
十八岁那年,你走进我的生命,解读我的语言,现在,我想走进你的生命,解读你的心,可以吗?可以吗?还来得及吗?
她怔怔地,望住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
他吸了口气,如她十八岁那年的勇气,坚定地此出同样一句话——
我、爱、你!
泪水,毫无预警地跌出眼眶。
「为什么……」这句话,他为什么不早说!
他拭去她的泪,动作极温柔。
「为什么……」要让她等那么久,等到身心俱伤,再也无力相信爱情时,才来告诉她,他其实是爱她的?
靖阳,我很爱、很爱你。对不起,迟了两年,请告诉我,还来得及争取守护你的权利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泪水落得又快又急,他好心疼地连连擦拭。
我以为,那样对你最好,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伤害你……
那所以呢?这算同情吗?
措不及防,她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他左脸颊。「既然你都知道迟了两年,那现在又凭什么再来追讨你早就放弃的权利?既然当初不要我,那就远远地走开,不要管我……」
我不是不要你,是要不起。你太美好,我真的,配不上……
又一巴掌,重重挥去。「所以我现在是残花败柳,你就觉得配得起了?张佑轩,你浑蛋!」
我不足那个意思,你很美好,以前是,现在使,从来没有改变过。
「骗子、骗子、骗子——」她一掌又一掌打在他脸上。如果她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他不要?为什么她总是得不到真爱?
他由著她发泄,不闪不避,定定地注视著她,拭著她汹涌滑落的泪。
「你滚开,我再也不稀罕了……」他的真心,来得太迟。她用力推开,不让他靠近,拉高棉被,杜绝他的凝视。
靖阳……
他抬起手,又失落地垂下。她不容他靠近,缺少她的温柔凝视,他的语言,没人听得到。
而她,将自己埋进没人看得见的黑暗中,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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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天天来,不介意她的沈默与冷落。
她不理会他,无妨,他就在角落无声陪伴,在她需要什么时,早她一步做好。
她视若无睹,也没关系,有他看著她就好。
她不说话,不看他的手语,这也无所谓,因为她的室友说,他可以把心里想说的话,通通写下来让她知道。
他心里,的确有好多话想说,却不敢、也不能告诉她,藏在心里好久,於是,当她刻意将他放逐到角落时,他便默默地写下这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一天写一点,放在病床旁边的抽屉里,等待哪天她愿意开启。
有一天,她口气生硬地问他:「你整天耗在这里,工作怎么办?」
他扬唇笑了,开心地终於肯跟他讲话。
没关系,我辞职了。
「白痴啊!没事干么辞职?」她骂他,口气极差。
他态度依然温温地,回应道:你不是告诉过我,那么浑帐的同事和工作环境没什么好留恋,乾脆辞掉算了?我那时觉得无所谓,很多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我还要照顾你,如果自己老是这样,哪来的能力照顾你?从今天起,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听。
她僵硬地别开脸。「谁要你照顾,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
他听得懂,但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的室友告诉他,她只是自卑,甚至,羞愧,没有办法面对他,所以逃避他。
他懂,所以她心里的伤,他会耐心地,慢慢去治愈。
至少,她现在已经愿意开口跟他说话,正视他的存在了。
她不再搭理他,於是他拿著一叠活页纸,坐到他习惯待的角落,低著头安静书写。
写完一个段落,习惯性往她的方向望去,与她来不及闪避的目光相接,她立刻撇开头。
他不以为意,低头继续移动笔杆。
再一次抬头,目光又与她相遇,而她再度闪避。
一连几回,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动问:靖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迟疑了下,不甚自在地指了指他脸上的瘀肿。「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伤口,轻轻笑了。没关系,不小心撞到的。
靖阳,在担心他。
她抿紧唇,背过身不再搭理他。
他起身,拍拍她的肩,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你早上没吃多少。
「不要,你走开!」
那不然我去买些红豆饼,你饿了再吃?
她拉高棉被蒙住头,当作没看到。
他将叹息悄悄吞回腹中,走出病房,用半个小时买回红豆饼,正要推开门,里头的对话声让他停住动作。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去那家店没找到他,他那个老是在吃点心的机车同事告诉我的。」
「他没事干么和人家打架?」靖阳皱起眉头。
「你想咧?他那种凡事不跟人家计较的个性,连机车同事都能忍耐了,谁会让他亮拳头,在工作的地方打客人打到丢饭碗?」
「他每次打架,都是因为我被欺负……」靖阳低低地、带些哽咽的音律传进他耳中,他很想进去,将她拥在怀中,告诉她没关系,不要为他难过……
「这个笨蛋!我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他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停住动作,不动声色地退开,退到走廊尽头,才容许悲伤蔓延,感觉痛楚一寸寸囓食。
靖阳,伤得好重,她现在,已经不敢碰触爱情了,他该怎么做,才能找回那个美丽自信、温柔娇媚,会对著他笑、对未来怀抱希望的何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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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轩不知到哪找来一首歌,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播放。
无意间听你室友说,你常听信乐团的歌,我找来了这首。
抱歉,我没有办法,像沈静雨的男朋友,用好听的嗓音唱给你听,我只能用写的……
他那样告诉她,那时她没当一回事。
那一整天,他一直让她听著这首歌,也一次又一次,重复写著同样的歌词。
一份爱能承受多少的误解 熬过飘雪的冬天
一句话能撕裂多深的牵连 变得比陌生人还遥远
最初的爱愈像火焰 最後愈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 有人只好说著谎言
假如时光例流 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 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会怪我恨我 或感动
想假如 是最空虚的痛
她趁他去饮水机装水时,捡了张起来看。
一个人要看过几次爱凋谢 才甘心在孤独里冬眠
最初的爱愈像火焰 最後愈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 有人只好说著谎言
假如时光倒流 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 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会怪我恨我 或感动
想假如 是最空虚的痛
为什么幸福 都是幻梦 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也许爱情更像落叶 看似飞翔却在坠落
一张张飘落她床边,他真的,一遍又—遍地,写著。
假如时光倒流 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 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会怪我恨我 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 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 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 你是否懂得 做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是无力的寂寞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拆线,出院的前一天,她把他赶回去。夜里,在医院陪她的宁夏已经睡著了,她悄悄坐起,拉开抽屉拿出住院这些时日,他写下的成叠纸张,微弱光源下,一张又一张地读,从最初,第一眼的「我曾经很爱、很爱一个女孩」开始,陪他走过那段悲欢岁月……
真是糟糕,她十八岁生日,我却什么都不能送她。
从不敢贪心地去询问任何关於她的事,怕知道更多,会止不住渴求。
当时,我直觉取下身上戴了六年的观音坠子送她。那是奶奶辞世那年,最後送我的东西,说是我从一出生就坎坷多灾,要让我保平安。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想让坠子上,我残留的温度,熨贴在最靠近她心房的地方。
我屏住了呼吸,好怕她拒绝。
但是她没有,她笑得娇媚如花,要我为她戴上。
她甚至说,她爱我。
这样的我,她不嫌弃,对我好,甚至肯爱我,让我既感激又……感动。我想,我这一辈子作的梦加起来,都不会比这一刻更美了!
她喝醉了,在我怀中哭得好伤心,我永远忘不掉,她哭喊著不断追问我:「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要我?为什么……」
她没有不好,不好的是我,我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拥有她给的、奢侈又美好的爱情。
看著她那张心碎的美丽容颜,水亮的眼眸凝著泪光,对她的感情沈重到无法呼吸,我甚至,没有办法昧著良心把「我不爱你」说出口,只能僵硬地告诉她: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这样对她最好,也一直如此说服自己,这样对她最好……
靖阳很气我。
那是当然,我那样对待她,她应该恨的。
每次看到她和别的男孩子谈笑风生,心里好酸,好想反悔,可是,只要看见她身边每一个人,条件都那么好,让我冒出头的渴求,又狠狠压回心灵最深处。
他们,可以说笑话,逗她灿然一笑,我不能,永远都不能……
他们,有理想、计划,而我,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怎么给她未来?
对不起,靖阳,对不起,我比谁都爱你,但是,你要的幸福,我给不起。
从不知道,我和靖阳的纠缠,可以持续那么长久,是巧合?还是刻意?我不知道。能够和她踩在同一块土地上,远远看著她,知道她过得好,那样就够了。
她常和朋友到店里来吃东西,有男生,也有女生,男孩子居多,这表示,和我一样知道她有多好的人很多,她应该可以由这当中,找到一个最好、最适合她的。
只是有时候,让她看见我工作的情形,她会摆很臭的脸色给我看,叫我乾脆辞掉算了,干么做得那么没尊严。
其实不是的,别人怎么对待我,我并不会去在乎,我只是在这里,等待她偶然的到访,在那些大小事件下,她不著痕迹的维护,早抵过小小的屈辱。
靖阳,我多庆幸遇上了你,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谁会心疼我、真心对我好,那也只剩你了,我要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如果你不幸福,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她一张又一张,无法停止地看著,直到宁夏被吵醒,她才惊觉自己已经痛哭失声。
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晚才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接受他给的爱情了……
「干么这样啊?这是你一直渴望的,现在如愿了,想爱就去爱啊,想那么多干么?」宁夏咕哝著,抽了张面纸递去。
「你不懂,我没脸见他……」她哽咽著,任泪泛流。
他的爱情,太纯净,她满目疮痍的心,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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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张佑轩还是一大早就赶到医院来,接她出院。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刘海,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来是消不掉了,虽然有刘海遮著,但是靖阳那么爱漂亮,不晓得会不会在意。
别在意,不会很明显,你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的。
她避开碰触,冷著脸,对他的手语始终不予回应。
身、心,都存在著不堪的烙印,不可能不在意的。
走出医院,她淡淡地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
她拿出他在医院这几天所写的东西。「我全都看完了,你的意思,我懂,这样就够了。算我拜托你,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定定注视著她。
不要。就只有这个,我不会听你的话,你只是在逃避而已,不是真心要我走开。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我想保护你的决心,不会再因任何事而动摇。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听不懂吗?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你走开!」
不要。
任凭她如何推开他,他就是文风不动。
赶不走他,她挫败地脱口说:「你到底想怎样?当初是你硬把我推到别人怀中的,如果不是你不够勇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既然都不要我了,那就走得彻底一点,你以为写这些东西就能改变什么?」成叠的纸张往他身上丢去,张张散落开来,随风吹了满地。
她蹲在地上,崩溃地哭泣。「我不需要你的赎罪,面对你,只会让我更难堪,我没有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没有办法面对你,只要看到你,就会让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他讶然。不曾想过,她心里承受著这么大的压力。
他蹲在她身旁,想将她揽进怀中,却被她推开。
别这样,靖阳。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是吗?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曾经被人玩弄感情?不在乎我怀孕过、流产过?不在乎我像破鞋一样被人扔弃?不在乎自己捡了别人不要的破鞋?可是我在乎!你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可是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些事,没有办法背著这样的过去,和你在一起!」
不是的,你一直都很美好!
他心好痛,听她用最羞辱的言词糟蹋自己,他难过得眼眶刺痛,陪著她掉泪。
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好不好?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珍贵的,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如果我真的介意什么,那只是希望快点抚平你心上的伤,找回昔日那个骄傲又自信的何靖阳。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她太骄傲、太好强、太……爱他。她没有办法,让他去接纳那些屈辱。
他抬手想表示什么,最後还是化成无声的叹息,弯身一一捡拾四处散落的纸张,有些,被风吹得好远好远,却没有办法,连同那些悲凄酸楚,一并吹远。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真正惊醒她的,是前头的吵杂声。
「一群人围在那里干么?」
「好像是有个男的在捡东西没看路,被车子撞到了。」
「是哦?好可怜哦。」
「对呀,听说他很年轻耶!」
她抬起头,惊跳起来,抓住那个走过她面前的路人。「你刚刚说什么?哪里发生车祸?」
女孩指了指後方的马路。「我刚刚从那里过来,那里发生车祸,听说满严重的,被撞到的路人应该活不成了。」
脑袋一阵晕眩,她四处张望,数分钟前还在她身边固执守护的身影,不见了!
「佑轩?」她扬声大喊,得不到回应,他如果听到,绝对不会不理她的叫唤。「佑轩!」她惧骇地大喊,什么也无法去想,拔腿往前冲。
车祸现场,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她泪水掉得看不清视线,拚死地拨开群众,泣喊——「滚开,他是我男朋友!」
有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发了狂地正要挥开——看清那双手的主人,她愣住,忘了动作,泪凝在眼眶。
我在这里,靖阳。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手语……他在这里?他在这里!那个人不是他……
松懈下来,她重重扑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嚎啕大哭,像要哭乾全身的水分,以眼泪宣泄抂悲狂喜。
不要哭,不要哭……
一下又一下温柔的轻拍,似在轻声给予安抚与承诺:我会陪著你,永远,永远。
直到她哭声渐歇,他轻轻拉开她,擦乾她满脸的泪水,由著她怔愣地凝视。
「我以为、以为你……」
你以为,那个人是我?
她不语,刚被强力重击的心脏还没回归定位。
他弯身,拾起脚边一张纸,放到她手中。
假如时光倒流 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 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乎 你多年以後 会怪我恨我 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 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 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 你是否懂得 做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是无力的寂寞
这是他那几天写的,他说,无法唱给她听,只能用写的。
写了近百张,就好像,在她耳边低喃浅唱了近百遍,这是他的温柔,无声的温柔。
你还不懂吗?靖阳?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说假如,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恒的遗憾了。这样的错误,我犯过一次,所以我能懂你逃避的心情。
幸好,我还有机会回头,难道,你要再重复一次我曾经犯过的错吗?万一今天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你所有的坚持,就都没意义了。
我们没有太多机会说假如,再错过这一次,我怕,真的会永远失去拥抱你的权利。
她握紧了纸张,低头读著,又抬眼看他。
「我懂。佑轩,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心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
他沈默,凝视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对不起,佑轩,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有你那样地包容我,我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不再有任何疙瘩地和你重新开始,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所以,请你等我,好吗?」
他轻轻笑了。
好,我等你。
等她,也等他们全新的未来。
伸出手,等待她软嫩小手将空虚的掌心填满,他收拢,握牢。
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