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乍暖,山谷的松竹林荫夹道,翠峰苍绿间,虫鸣鸟啭宛如天籁,优美的原始山林中,呈现出一种神秘幽远的意境。
沿着群山环绕而上,云雾罩顶,一片片广阔的茶园和绵延不尽的山林景观,让人恍若进入与世无争的国度。
座落于鹿谷乡北侧的冻顶山,海拔七四三公尺,年均温约摄氏二十五度,土质属于高塑性黄黏土,含带湿气和石灰质,非常适合茶树生长,所以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种茶、卖茶。
骆家三代更是传承了祖业,对于茶品极为讲究,每年一到春冬之季,爱茶人士更会亲自上山选购。
偌大的三合院前庭,只见两个农妇正用心将杀菁的茶叶,铺放在温和的阳光下蒸晒。
骆可娟和骆可芬将长发编成马尾盘在头顶,头戴斗笠,在和暖的日照下,她们一身农妇装束,用心的检视茶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是正值青春的娉婷少女。
“可娟!可娟!”骆可娟的母亲边走边喊。
“妈,什么事?”骆可娟抬起头轻柔的问着母亲。
“志晟打电话来,说他待会儿要过来!”骆母欣喜的说着。
“哦!”骆可娟没有意外的表情,继续低头工作。
骆可娟的妹妹——骆可芬,俏皮的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神勾勒着暧昧,朝她揶揄的笑道:
“姐,我未来的姐夫要来了,你还能那么镇定?别假了!”
周志晟是一个爱茶的年轻人,他在偶然的机会下来到骆家的茶庄,一见清灵娟秀的骆可娟便心生爱慕,此后,便经常借着假日,特地上山来帮骆家的忙。
明眼人一看即知周志晟的用心,他想借机亲近骆可娟,希望能掳获佳人的芳心。
骆可娟的父母都喜欢这个住在台中市区的年轻人,他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而且经常在放假时不辞劳苦的上山帮忙。
骆可娟大学毕业后,在台中市的贸易公司也有个固定的工作,对她心仪的男子不少,她却从没动心过,对这个周志晟她也没有特殊的感觉,只是他的热诚和勤奋,稍微打动了她的心。
上周周志晟到台中的住处找她,提出要提亲一事,骆可娟没来由的心惊胆跳,虽然在农庄里她是出了名的美女,却从来没谈过恋爱,心里头还是有一种令她无法解释的怅然。
“姐,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骆可芬一直好奇姐姐对周志晟的感觉。
“没有啊……”骆可娟对自己的妹妹从来没有隐瞒。
“那为何你对周大哥好像没有激荡出那种……爱恋的火花?”骆可芬一语道出骆可娟的心事。
“你懂什么爱恋的火花?”骆可娟点着她的鼻端,好笑的问。
骆可芬比她小六岁,两个姐妹长相酷似,声音和体态也极为相像,只是骆可芬的身高和体型比她小一号,个性也较活泼俏皮。
“我怎会不知道,电视电影上的爱情戏码,男女主角初识的时候都嘛是会发出电波,电得彼此天昏地暗、窜出爱的火苗,燃烧得一发不可收拾……”骆可芬闷哼一声后,便滔滔不绝的吐出一堆话。
“够了,你还没谈恋爱,就走火入魔了。”骆可娟摇摇头笑着说。
“你也没谈过什么恋爱啊!你大学念了四年,在台中也工作了三、四年,你敢说有哪个男人牵过你的手,吻过你的唇,甚至摸过你的身体……”骆可芬越讲越暧昧,笑容也敛聚着促狭。
“闭嘴!”骆可娟很想捂住她那口没遮拦的小嘴。
周志晟不是第一个牵她手的男人,但却是第一个吻过她的男人。
平常在台中市上班,周志晟晚上下班经常会去找她,带她去吃饭、看电影,对她百般呵护,一切就像交往的情侣般,不久就对她吐露爱意。
“姐,你二十六岁了耶,没交过什么男朋友,真是浪费女人的黄金岁月!”骆可芬大加挞伐,好像她没交过男朋友,是天大的罪过。
骆可娟承认自己活了二十六年,还没遇过能让她倾心的男人。在爱情的国度里,她仍保有着童话般的纯真,如果没有使得倾心的男于出现,她又如何能交付自己。
“花痴!我若像你一样见了男人就黏,不早成了残花败柳。”骆可娟忍不住训了她一顿。
“哼!我骆可芬才没那么滥情,我也很挑的。烂梨破树硬塞给我,我也不要!”骆可娟傲气的说道。
“你倒挺趾高气扬的嘛!”骆可娟无奈的摇摇头。
“姐,说真的,如果那个周大哥要来提亲,你要嫁他吗?”骆可芬睁着骨碌碌的双眼,好奇的盯着她问。
“再说吧!”骆可娟低着头继续工作。
骆可娟已达适婚年龄,她的心湖尚未进驻一个令她心动的男子,而周志晟是一个勤奋可靠的男人,他的家世清白,又在稳定的大企业上班,她的父母对他是赞赏有加,实在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周志晟甚至带她去见过他的父母,他的家庭小康又单纯,他的父母一见到生长在山谷中静巧的骆可娟,便非常的喜欢,迭声提议着要去提亲。
然而最重要的是,周志晟对骆可娟是付出真感情的,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进展着,这让被动的骆可娟毫无退路,他已对她表明心意,也许、也许没有意外的话,她会答应嫁给他。
“我看你这副甜滋滋的样子,恐怕已经以身相许了。”骆可芬见姐姐沉默不语,突然道。
“胡说什么?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吗?别神经了你。”骆可娟直觉妹妹舍不得她嫁人,老爱用这种方式激她。
“如果是这样,那周志晟来提亲,可不准你答应嫁给他,我是说,至少不要今年就嫁。”骆可芬撒娇的说。
“你怕我嫁了?刚刚不是还有人说,我没交过男朋友吗?”骆可娟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难得捉弄她顽皮的妹妹。
“我才不怕哩!老处女嫁了也好,免得在家待久了,变成化石!”骆可芬俏皮的回应她。
“好啊你,亏我假日都特地回来帮你的忙,你却这样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骆可娟放下手中的茶叶,一手正要往骆可芬揪去。
骆可芬赶紧一溜烟的跑开,骆可娟不甘的追打她,两个姐妹便在大庭前追逐。
一部银色的休旅车,突地停在骆家大庭前。
周志晟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对慈蔼的老夫妇出现在骆家的大庭前。
只见周志晟年轻的脸庞神采焕发,他朝骆可娟微微一笑。
两姐妹见状,停止了追闹。
“周爸爸、周妈妈,请里面坐。”骆可娟见长辈出现,上前礼貌的迎接。
周志晟的父母远道而来,着实累了,可一见骆可娟上前仍笑逐颜开。
“好,好,可娟,我们是特地来拜访你父母的。”周母对骆可娟很热络,她对这勤奋柔美的农家女孩,喜欢的不得了。
“噢!好,我带你们进去。”骆可娟大方的领着他们进屋里。
* * *
用过餐后,两家人便在客厅沏茶聊天。
“周先生、周太太,请用茶。”客厅内弥漫着一阵阵茶叶的香气,骆可娟的父亲为他们斟上今年最上等的春茶。
周父和周母从初见面到品茗,一直笑吟吟的。
“骆先生,今天到此一游,真让我们大开眼界。”周父很羡慕这样的乡间生活。
“周先生不辞辛劳的光临寒舍,我也感到荣幸。”骆父谦逊的说。
“可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假日还回来帮忙。”周母直接赞美骆可娟,将此行的目的带入话题中。
“是啊!我们可娟从小就乖巧听话,也不曾让我们做父母的担心过。”骆父一直以他这个女儿为傲,可娟不但人长得漂亮,又是个人见人爱的勤奋女孩。
“志晟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每到休假时,就牺牲自己的假期来帮忙,真多亏了他。”骆母拿着茶杯注视着老实的周志晟,释出温暖的笑容,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骆可芬在一旁见两家人一来一往的相互褒扬,没好气的干瞪眼。
“我们志晟一直很喜欢可娟,他们两个年轻人也交往好一阵子了。”周母积极的导入提亲一事。
“志晟这孩子我们也很喜欢,他对我们可娟的用心,我们都看得到。”骆父将眼光放在周志晟身上,骆可娟则低着头为他们沏茶。
“既然骆先生不嫌弃我们家志晟,可否让我们两家结为亲家,也好了结我们一桩心事。”周父一听骆父也喜欢自己的儿子,便开门见山的提议。
“这是我们可娟的福气!我们两老一直很喜欢志晟,只要他们年轻人情投意合,我们不会反对,就看可娟的意思了。”骆父和骆母早有心理准备。
“哈哈哈,可娟和志晟是真的情投意合,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周父感到欣慰,连忙笑逐颜开的回应。
骆可芬看着两家人喜洋洋的讨论着婚事,刺激了她心中不快的因子,她霍然站起身,激动的朝他们喊着:
“不行,不行!我反对!”
大伙被骆可芬突如其来的话语震慑住了,全都不可思议的直视着她。
“可芬!”骆可娟拉住妹妹的手,示意她镇定下来。
骆可芬看了一眼无辜的周志晟和大为震惊的两对夫妇,眼泪倏地涌出。
“可芬,你太没礼貌了,快坐下来!”骆父严厉的朝她低吼。
骆可娟拍拍骆可芬的肩,希望冷却妹妹激动的情绪。
“我不要姐嫁给他!”骆可芬一手甩脱骆可娟的温和劝慰,满脸泪痕的奔进卧房,骆可娟也不假思索的跟着她进房。
客厅内,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突然被一股凝重所取代。
“可芬,这孩子怎么会……”骆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对不起,小女不懂事,让你们看笑话了!”骆父带着愧歉之色说。
“不,不,不,这可能是她们姐妹感情太好,可芬舍不得可娟嫁人吧!”周母释怀的打着围场,心里更添一分对可娟的喜爱。
“是啊!可娟和可芬从小形影不离,可娟若嫁出去,可芬是真的孤单了。其实我这做妈的心里也跟可芬一样,舍不得可娟嫁……”骆母感叹的说。
“哎,女大不中留!女儿长大迟早是要嫁人的。”骆父语重心长地道。
周志晟心里疑惑着,他不确定骆可芬是否真的只是单纯的为可娟的出嫁而不舍。
每一次来茶园,骆可芬表面上对他似乎有几分敌意,偶尔还会叫他做东做西,分散了他和可娟独处的机会。起初,他也以为骆可芬是因为不想让他来侵占她们姐妹的相处时间,但日子久了,却发现有时骆可芬会在暗地里观察可娟和他相处的情景。
骆可芬的个性一向直来直往,但她看他的眼光又似乎有那么一点诡异,私底下又对他颇为殷勤,周志晟不以为意,只当她是个任性的小女孩。
他喜欢的是骆可娟的善良纯朴,而以爱屋及乌的心态去迎合骆可芬,他完全摸不着骆可芬的心思,一心只想网住骆可娟。
* * *
骆可芬奔回姐妹俩共有的卧室后,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骆可娟抚摸着骆可芬柔细的发丝,等她啜泣声小些,才开口安抚她。
“可芬,姐知道你舍不得我!”
骆可芬没有搭理她,继续抱着枕头痛哭。
“可芬,嫁的人是我,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骆可娟瞧着妹妹哭得像泪人儿,怎么劝也劝不听,干脆用激将法,逼她说出心里的感受。
“你心里只有那个周志晟,自私的只想离开我和爸妈,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哭?”骆可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朝她说。
“天地良心啊!可芬,志晟的爸妈只是来拜访我们,我也很不愿意这么早嫁人,你别穷紧张。”骆可娟不觉得有何不对,只对妹妹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穷紧张?那好,为什么周志晟他爸妈一提起婚事,你连吭都不吭一声?”骆可芬坐起来兴师问罪。
“我们是晚辈,再怎么说,也不好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拒绝吧?”骆可娟一脸正色的说。
“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你沉默不语,就是默认了,他们老人家最喜欢你这种惦惦吃三碗公的女孩了。”骆可芬不愿相信。
“我惦惦吃三碗公,你呢?张牙舞爪吃了四大桶也不害躁!”骆可娟一想起可芬在客厅当众失态,便不甘示弱的回击。
“我就是敢怒敢言、敢爱敢恨,怎样?”骆可芬不是好惹的,她直言不讳的脱口说出。
敢怒敢言?骆可娟可以确定以可芬任性又倔强的脾气,这的确难不倒她。
敢爱敢恨?可芬会对谁敢爱敢恨?难不成、难不成她对周志晟动了真情?
“可芬,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骆可娟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骆可芬面有难色的收起眼泪,愕然的注视着骆可娟,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骆可娟想起可芬常会莫名其妙的问她对周志晟的感觉,还糗她没交过男朋友,以及对周家提亲的种种激烈反应,她才恍然大悟的察觉到可芬内心翻腾不休的心事。
“原来你不是舍不得姐,你是舍不得周志晟?”骆可娟转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慧黠的问。
骆可芬默不作声,默认了这段隐藏在心中的暗恋。
骆可娟完全没有半点不快,心中反而如释重负的松懈下来。
“你早该告诉姐的。”骆可娟抱住她。
“姐,我、我不是故意要喜欢他的。”骆可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抱着可娟又痛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了解。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可言。”骆可娟拍拍她的背,释怀的说。
骆可娟对妹妹的处境怜惜起来,她的内心一定挣扎了许久,然而到现在才发现可芬一直在压抑少女萌发的情芽,她突然感到自责。
自己喜欢的人,却深深爱恋着自己的至亲手足,这对她是何等残忍的打击!
她一定常常躲在棉被里哭吧!
依可芬的个性,她既不敢向自己的父母投诉,也不敢向自己的姐姐泣诉,更不敢向那呆头鹅倾诉,她一定忍受了不少煎熬和伤痛。
她一颗矜持又期待的少女心灵,该是藏着无数的悲苦和情系吧!直到周家要来提亲,她才忍不住将自己埋藏的情感宣泄出来……
“傻女孩,如果你不说,我就这样嫁给他,我会歉疚一生的。”骆可娟爱怜的抚慰着可芬,为她擦拭泪水。
“姐,你恨我吗?”骆可芬在心里不只一次的揣摩表露真情的后果,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个陪她一起成长的姐姐。
“亏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我根本不爱周志晟,也感谢你及时阻止姐,你那么勇敢的承认自己的情感,让我体认出,我应该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春天。”骆可娟没有一丝恨意,反而很感谢可芬拉了她一把,让她觉悟。
“别告诉爸和妈,否则他们永远不会谅解我的!”骆可芬泪汪汪的哀求她。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骆可娟一口便答应她。此刻,她心里渴望能追求绮丽的梦想。
“什么事?”骆可芬泪汪汪望着神秘兮兮的骆可娟。
“耳朵靠过来!”骆可娟对她顽皮的眨眨眼。
骆可娟对着骆可芬凑近的耳朵,轻轻的交代几句话。
闻言,骆可芬惊奇的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