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罗伊·布劳尔怒气冲冲地"砰"地一声搁下啤酒杯。酒店里的骚乱让他心神不宁,无法专注于他大腿上那个性感十足的金发碧眼女人,埃尔罗伊难得玩上像大莎这么诱人的好货。这种时候不停地被打搅,真他妈让人扫兴。
大莎的肥屁股在埃尔罗伊的大腿根部蹭来蹭去。她倾身向他耳边低语,话说得坦白露骨,立时收到了她预期的效果。她能察觉到他躁动起来。
"干嘛不上楼去呢,宝贝,那儿我们能单独待着?"大莎提议道,话音已是春心荡漾。埃尔罗伊咧嘴一笑,想着接下来的好时光,他激动不已。他打算整夜独自享用大莎。在罗克里那个高地的农庄最近的镇上,他时常光顾的那个妓女已是徐娘半老,且骨瘦如柴。而大莎可真是个难得的好货。为了这次去威奇塔的路上能遇见了她,埃尔罗伊已经做过祈祷道谢。
那个牧场主怒汹汹的大嗓门又一次揪住了埃尔罗伊的心。他抵挡不住,特别是两天前所看到的那些,使他不得不倾耳去听。
牧场主告诉他的每位听众他名叫比尔·查普曼。他刚来这家酒店一会儿,给店里每人要了份喝的。这听起来挺慷慨够味的,其实算不了什么,因为店里总共只有七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店里的服务小姐。往北不远查普曼有一个牧场,他正在招徕人手,找那些对闹得这块地方惶惶不安的印第安人忍无可忍的人。吸引埃尔罗伊注意的正是"印第安人"几个字。埃尔罗伊自己还没碰上印第安人的麻烦,一点儿也没有。不过,他两年前才迁来堪萨斯。他的小农庄不堪一击,他清楚这一点--实在不堪一击。农庄离他最近的邻居有一英里,离罗克里镇两英里。农庄里就埃尔罗伊自己和彼得--他雇的一个帮着收庄稼的小伙子。埃尔罗伊的妻子在他们到堪萨斯六个月后就死了。
埃尔罗伊可不愿感到不堪一击,一点儿也不愿。一个高大的汉子,身长六英尺四,粗壮得跟水桶似的,他已习惯于这身大块头让他逍遥度日,除他自惹的外,没什么事同他过不去。没人想尝他那对肉乎乎的拳头的滋味。正当三十二岁,他身体结实着呢。
然而眼下,埃尔罗伊发现自己对游弋在这块平原上的野蛮人忧心忡仲,那些野蛮人试图将准备在这儿定居的体面而虔诚的文明人赶得远远的。
他们毫无公平较量的意识,那些野蛮人,他们压根不把机遇均等原则放在眼里。哦,光是埃尔罗伊听的那些传闻就足以让他惊傈不已了。再想想他已被告知他定居的地方与划出来的印第安人保留地近在咫尺--保留地是堪萨斯与德克萨斯间的一大片荒野,他的农场离堪萨斯边界实际上就三十五英里之遥。但那的确是块好地,见它的鬼了,正好处在阿肯色河与沃尔纳特河之间的地带。随着战争的结束,埃尔罗伊本以为军队会把印第安人限制在划给他们的土地上。
然而并非如此,士兵们不可能无处不在。内战一爆发,印第安人便向此地的居民发动了战争。内战虽然结束了,可印第安人的战争却愈演愈烈。他们不会放弃他们认为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一点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不移。
那天晚上,这种恐惧使埃尔罗伊聚精会神地听比尔·查普曼讲着,把上楼与大莎同欢的念头抛在了一边。
就在两天前,他和彼得还没来威奇塔时,埃尔罗伊亲眼目睹了一小群印第安人穿过他的农场西角。这是他初次看到的一群满怀敌意的印第安人,这群斗土与他来西部的路上见到的那些驯服温顺的印第安人可不能相提并论。 (www.4yt.net独家OCR)
这独特的人群有八人,全副武装,身着鹿皮,正往南行进。
埃尔罗伊毅然决然地跟着他们,当然,离得远远的,-直尾随到他们安扎在阿肯色河与宁尼斯卡河交汇处的营地。沿着阿肯色河东岸搭着十个圆锥形帐篷,至少还有另外一群印第安人,包括妇女和小孩,在那儿安了家。
发现这群基奥瓦人,抑或是科曼契人就在离他的家只有快马几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安营扎寨,这已足以让埃尔罗伊心灰意冷了。他警告他的邻居们,说印第安人营地就近在身边,知道这消息会令他们惊慌失措。
到威奇塔后,埃尔罗伊向镇上的人讲述了他的发现。一些人吓得不行,而现在比尔·查普曼正在酒店里煽动那些常客的兴致。
有三人称愿随查普曼和他带的六个牧牛工-起干。其中一个还说他认识镇上的两个流浪汉,那两人对干掉几个印第安人也不会推三阻四。说着便离开酒店去找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
有了三个情绪激昂的志愿者在手,加卜另外两个可能加入的人,比尔·查普曼又把他的蓝眼睛转向了埃尔罗伊,这人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
"你怎么样,朋友,"这个个子高挑、并不粗壮的牧场主问道,"同我们一起干吧?"埃尔罗伊推开腿上的大莎,但仍挽着她的胳膊,走到查普曼跟前,"你不能让部队去追捕那些印第安人吗?"他小心翼冀地问。
牧场主满脸不屑地笑起来,"这样好让部队拍拍巴掌,然后把他们护送回印第安人保留地吗?这恐怕还不公道。要确保一个贼性难改的印第安人不再你的话,唯一办法便是干掉他,他就没法偷了。这伙基奥瓦人就在上周还宰掉了我不下十五头牛,搞走我一群上等好马呢。最近几年他们三番五次地洗劫我。我再也受不了他们的骚扰丁。"他急切地看了埃尔罗伊一眼,"你跟我们干?"-股冰冷的恐惧感透过埃尔罗伊的脊背。十五头牛被宰掉了!他只带着两头牛,但他农场里的其他一些牲口,也许在他离开那天,就被劫掠一空或宰杀殆尽。没了牲口,他便一无所有了。一旦那些基奥瓦人光顾一次,他就会彻底完蛋。
埃尔罗伊那双黄褐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比尔·查普曼,"两天前我见到他们的八个斗土。我跟着他们。他们在阿肯色河的一个岔口扎了营,离我的农场大约有十三英里。你们沿着河走,离这儿大概有二十七英里。""他XX的,怎么不早说!"查普曼叫道。他若有所思,"他们兴许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伙人。对了,他们不可能转眼间便跑那么远。那些狗杂种比我知道的任何东西都跑得快得多。他们是基奥瓦人吗?"埃尔罗伊耸耸肩,"在我看起来他们没啥两样。但那几个斗土并没有赶着马。"他直言相告,"他们的营地里倒有-群马,大约四十匹。""你愿带我和我的牧牛工去找他们扎营的地点吗?"查普曼问道。
埃尔罗伊皱了皱眉,"我带着牛,要拖一把犁回农场。我没马,只会延误你们的时间。""我借你一匹马。"查普曼道。
"但我的犁……""我们离开的时候把它存下来,我来付钱。你回来再取,行吗?""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明天一早,如果我们骑马狂奔,而他们还待在那儿没动的话,那么下午三点前便可赶到他们的营地。"埃尔罗伊看厂看大莎,咧大了嘴笑了一笑。只要查普曼没决定现在就出发,埃尔罗伊便不会放弃与大莎快活一晚,不会。但明天……
"算我-个,"他对牧场主说道,"还有我雇的那个帮手,也算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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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十四条玩命的汉子骑马驶出威奇塔。年仅十九岁的彼得兴奋不已,以前他还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不只是他,这伙人中有几个对杀人害命情有独钟的,这下有了个极好的借口。
埃尔罗伊对他们任何人都没啥好感,他们同他不是一路人。但他们来西部的时间都比他长得多,这一点他自愧不如。反正有一件事他们是不约而同的,即每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对印第安人恨之入骨。
查普曼三个常用的帮手各报了名字,但没说姓--塔德、卡尔和辛辛纳蒂。他雇的三个枪手是勒鲁瓦·柯里、戴尔·特拉斯克和韦德·史密斯。有一个威奇塔人是个治牙的游医,叫斯迈利先生,听来就不像。干嘛这么多人来西部后要改名换姓,有时与他们的职业相称,有时并不相称,对此埃尔罗伊茫然不解。有个丢了工作的前任帮办,六个月前流浪到威奇塔,至今仍在待业。他靠什么为生?埃尔罗伊有点好奇,但他知道最好别问。第三个威奇塔人是个像埃尔罗伊-样的农庄主,昨晚碰巧来到酒店里。那两个流浪汉是一对兄弟,要到德克萨斯去,名叫小乔·科特尔和大乔·科特尔。
由于一路狂奔,加上还想再招几个人,查普曼领着这伙人那天中午前便到了罗克里镇。但绕这个弯子只给他们增添了一位伙伴,拉兹·汉德利的儿子-约翰。不过,他们发现并不需要如此十万火急,因为骑快马跑在前面的大乔·科特尔掉头回来,在罗克里遇上他们,报告说那群基奥瓦人就驻扎在河边。
午后不久他们赶到了印第安人的营地。埃尔罗伊一辈子也没这么纵马狂奔过。他的脊背疼得要命。那些马也都累得差不多了。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马跑成那样。
河边茂密的树木和葱翠的野草把埃尔罗伊等人遮盖得严严实实。他们慢慢靠近,仔细观察营地,河水的喧哗掩住了他们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儿一派静谧。气势宏伟的帐篷在好些大树下分散排开,孩子们看护着马群,妇女们正聚成一团拉家常。有位单独在一边的老人正在逗弄着一个婴儿。
很难想像这些人就是嗜血成性的野人,埃尔罗伊寻思着,很难想像这些孩子长大后会去杀人、偷东西。怪了,这些女人折磨起俘虏来据说比男人更残忍,诸如此类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他们只看见一个斗土,但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正如小乔所说,其他斗士可能会象墨西哥人一样在睡午觉。
"我们等到夜里,趁他们睡着了,毫不起疑的时候动手"塔德提议道,"印第安人不爱在夜里开战。他们死到临头了,让他们魂飞魄散去吧。出其不意坏不了事。""说不定我们马上会被他们打个出其不意,"斯迈利先生说道,"如果那些斗士都只是在打盹的话--""他们不可能在附近。""谁说的?他们可能就在帐篷里造武器,或者在玩他们的女人。"勒鲁瓦·科里咯咯地笑道。
"真那样的话,得有好多女人,可那儿就十个帐篷,科里。""那群马里有你的马吗,查普曼先生?"埃尔罗伊问道。
"还没认出来,但它们挤得太近,没法一一看清楚。"
"不过,看到基奥瓦人我能认出来。""算了吧,塔德,"辛辛纳蒂不以为然,"我认为他们是科曼契人。""你怎么知道?""与你自以为认识基奥瓦人同一道理,"辛辛纳蒂回答,"我看到科曼契人也认得出。"卡尔没理会他俩的话,因为塔德和辛辛纳蒂不管说什么都说不到一块儿,("那有什么关系?印第安人就是印第安人,况且这里并非保留地,因此不用说,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东西。""我在找骚扰过我的那帮--"比尔·查普曼插进来。
"没错,头儿,但如果这伙人真不是你要找的那帮,你就打算让他们自由自在的了?""他们明年就会是了。"辛辛纳蒂一边打量他的枪,一边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小乔问道,"你是说我们跑了一整天,满屁股磨出血泡来,现在却想打道回府,不干掉他们?狗屁!""别急,小兄弟。我可不认为查普曼先生那么想。对吗,查普曼先生?""决不可能,"牧场主生气了,"卡尔说对了。我们找到的到底是哪支野蛮人,关系不大。消灭了这支,其他的在大肆骚扰前,才会三思而行。""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彼得急切地四下张望。
"可要注意把女人留到最后。"韦德·史密斯第一次开了口,"我得玩上几个,给我帮个忙,明白吗?""现在你发言了。"戴尔·特拉斯克咯咯笑道,"我想这不过是另一出保留节目。"他们转回去备马,此时又有一种新的兴奋劲儿在这伙人体内激荡起来。女人!他们尚未想到这一茬。十分钟后,来福枪的噼哩啪啦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最后一枪响过,剩下四个印第安人还活着,三个妇女和一个小姑娘。对于娇美如花的小姑娘,韦德·史密斯是从不会放过的。四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奸污,然后惨死枪下。
太阳西下,十四人骑马扬长而去。那个前任帮办的死是他们唯一的伤亡。他们将他的尸体从现场搬走时,觉得他的死这点儿损失太微不足道了。
他们一伙离开后,营地又沉静下来,所有的嘶叫哭喊都随风飘走了,能听见的只有河水在呻吟。营地里没人来哀悼这些死去的科曼契人,他们同那支袭击过比尔·查普曼的牧场的基奥瓦人毫不相于。没人来哀悼那个幼小的姑娘。她的黑皮肤、蓝眼睛一下子让韦德·史密斯两眼发亮,而那双碧蓝的眼睛透露出她的身世里有白人血统的迹象。她的亲人中没人听到她死前的痛苦,在他们奸污完这个小姑娘前,她妈妈早已含恨死去了。
那年春天她刚度过她的第十个生日。
"考特尼,你又耷拉着脑袋。仪态端庄的女子是不把头聋拉着的。我敢说,在那些学费昂贵的女子学校里他们什么也没教过你吧?"挨训的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她斜眼瞟了她新任的继母一眼,欲言又止。有什么用呢?萨拉·惠特科姆,现在是萨拉·哈特,只听得进她想听的,其它充耳不闻。还好,萨拉没盯着考特尼了,她的兴趣转移到远处极目难眺的农场上。
考特尼还是把背挺了挺,觉得脖子周围的肌肉像在尖叫着抗议,她咬咬牙。干嘛就她一个成了萨拉喋喋不休斥责的对象?这个年长的女人新的个性有时令考特尼惊诧不已。当然大多数时候,考特尼只有不声不响,学会了封闭自己来免受伤害。只有她实在太烦、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的时候,考特尼才能重新壮起旧日的胆子来,但这种情形近来简直微乎其微。
她并非生来就总是这样局促不安。她是个懂事很早、热心爽快的孩子--待人友好,淘气但可爱。她妈妈过去经常逗她,说她有些魔力在身。但考特尼年仅六岁时,她妈妈便过早地去世了。
从那时起的九年里,考特尼一直在学校寄宿,学校换了一个又一个,她父亲自身哀伤过切,无法应付小孩子的各种问题。但显而易见,爱德华·哈特对这样的安排颇为赞同,因为考特尼只在每年夏天才获准回家待上几个礼拜。即使这段时候,爱德华也从来抽不出时间陪陪他唯一的女儿。战争年间的大部分时间,他根本就不在家。
长到十五岁,考特尼已经饱受了无人欢迎、无人关爱的痛苦。她再也不像过去一样活泼外向、平易友好了。她成了一个十分内向、心细的小姑娘,对别人的态度敏感之极,哪怕有一点点不赞成的迹象,她便会打退堂鼓。对小姑娘这种不合时宜的羞怯,她那些过分苛刻的老师要负点责任,但那绝大部分还是源自她自始至终想重新找回父亲的爱。
爱德华·哈特是位医生,他在芝加哥生意兴隆,忙得焦头烂额,以致除了病人外,他几乎少有余暇顾及其他。他个子高高的,是个优雅的南方人,婚后定居在芝加哥。考特尼认为没人及得上他的英俊、热忱。她非常崇拜她的父亲,每次他用那双深邃的、同她自己的一样甜蜜的咖啡色眼睛注视她时,她都有点儿魂不守舍。
内战前他就没什么时间来陪考特尼,内战结束后,情况更糟了。战争给这人带来了巨大的不幸,出于对人道主义的信仰,他最终向他生长的家乡那一方开了火。1865年返回故里后,他并没有重操旧业。他变得深居简出,把自己锁在小书房里,喝得醉熏熏的,想借此忘却所有那些眼见尸陈沙场他却无能为力的一幕幕。哈特家的家产也消耗殆尽。
如果不是爱德华以前的导师阿莫斯医生来信,要爱德华去德克萨斯的韦科接管他的生意,考特尼的父亲也许会命丧杯中。梦想破灭的南方人纷纷涌入西部,在那儿寻找新的生活,阿莫斯医生在信中这么写道。于是爱德华决定自己也做个在幻灭中寻求希望的人。
对考特尼来说,即将开始的也将是全新的生活。再也不用上学,再也不用同她父亲分隔异地。她现在会有机会让他明白,她不是个负担,而且,她多么爱他。那将是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她告诉自己。
然而就在他们乘坐的列车耽搁在密苏里时,她父亲的举动简直匪夷所思。他同给他们做了五年管家的萨拉·惠特科姆结了婚。似乎有谁提过,一个三十岁的独身女人同哈特医生一起长途旅行,有点儿不合礼法。
爱德华并不爱萨拉,而且萨拉早已情系晦登·索雷尔了。爱德华雇了两人护送他们通过去德克萨斯路上的一段危险地带,海登是其中一个。从结婚那天开始,萨拉跟换了个人似的。她以前对考特尼关爱有加,可现在成了个十足的泼妇--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不顾及任何人的感情。考特尼对这种变化捉摸不透,她也不想去捉摸。她只是尽量躲着萨拉,可五人一行乘马车横穿堪萨斯平原时,想躲开并非易事。
那天一早离开威奇塔后,他们沿着阿肯色河行进,后来他们离开河边,想找个农庄或小镇过夜。毕竟,在到达这块方圆二百英里的印第安人保留地后,得找个住处休息睡觉,这可是件不容他们马虎的事。
印第安人保留地,单单这个名称就足以让考特尼胆战心惊。但海登·索雷尔和另外一个叫做达拉斯的小伙子,声称用不着去担心,只要他们备几头牛贿赂贿赂印第安人,就可万事大吉。杰西·奇泽姆,一个混血的切罗基人,发现了一条贯穿圣安东尼奥、德克萨斯和威奇塔的相对较为平坦的路线。1866年那年奇泽姆在这条线路上跑运输,当地居民从此穿越平原时也走那条路。人们现在称之为奇泽姆小道。德克萨斯的第一群牛就是从这条小道上运至阿比林的。
伊利诺斯州一个叫约瑟夫·麦科伊的牲口商今年专管从堪萨斯运来的牲口--经由麦科伊和堪萨斯太平洋铁路,这条铁路向西一路跋涉,最后抵达阿比林。阿比林靠近斯莫奇希尔河,水源充足,周围有大片牧草丰美的土地,而且附近还有个来利堡,防护着当地居民。现在把牲口运抵阿比林,然后由水路运往东部,奇泽姆小道是条理想的线路。
铁路的建成使阿比林发生了引人瞩目的变化。这个镇子去年只有不足一打的木制小屋,仅仅一年时间便模样大改。现在这儿有了一打酒店,述有好多卖淫接客的窑子,引得那些赶着牲口来的牧牛工们流连忘返。
如果铁路修得再远一点就好了,但目前还没有,因此哈特一家相对舒服点儿的旅行就到阿比林为止。他们买了驾马车装上从家里带来的一点儿物件,这驾吱吱咯咯的马车实际上已经走过这条小道。知道这种交通方式至少有一次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印第安人保留地,这多少让他们略为宽心一些。
考特尼宁愿折道向东,绕个弯子去德克萨斯。事实上那是他们原定的计划,穿过南部诸州,然后从东线进入德克萨斯。但萨拉想在遥远的德克萨斯定居之前,先去堪萨斯城看看她的几个亲友。因此当爱德华听说曾有人安全地走过这条运牛小道,而且这条路正好经过韦科--他们的目的地--他便毫不犹豫地改变了路线。毕竟,他们已经到了堪萨斯。径直往南走能节约大量时间。但一个潜在的原因是,他不想经过南部那几个州,再次目睹那儿的碎瓦废墟,而走这第二条路线便无此之虞了。
达拉斯一马当先地跑到他们看到的那个农场,然后回来说,人家乐意让他们在谷仓里住一晚上,"成,哈特医生,"达拉斯告诉爱德华,"多走些路去罗克里毫无必要。那儿不过是一个丁点儿大的镇子。明早我们也好折回河边去。"爱德华点点头,达拉斯策马伴在马车旁。考特尼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还有他的朋友海登。海登不停地向萨拉眉目传情。达拉斯比梅登年轻得多,大概就二十三岁,因此他对萨拉兴趣不大。不过,他对考特尼表现出了那么点意思。
粗看起来达拉斯长得不错,要不是看到他那双眼色迷迷地穷追路遇的每一个女人,考特尼可能会对他显露的那么点意思受宠若惊。她有白知之明,不会因初被男人看上两眼便神魂颠倒。她知道她让他注意,只不过因为达拉斯是个头脑正常、身体健康的男性,而她则是周围唯一一个适合他味口的年轻女性。
考特尼知道自己并非美貌动人,至少有其他女人在场时,她并不惹人注意。哦,她的一头秀发、一双大眼多漂亮,不看整体,她的面容挺不错的。但男人们通常不理会那些。他们只瞧-眼她矮墩墩、胖乎乎的身材,便不再多看了。
这副模样连考特尼自己也厌恶,但她一不高兴便要吃东西,仿佛能得到安慰似的。几年前她还无动于衷。其他孩子嘲笑她的肥胖时,她反而吃得更多。后来她终于开始关心自己的形相,便开始减肥,并颇有成效。现在她只算得上胖,而不是肥了。
父亲婚后有一件事让考特尼高兴,那就是他又注意起她来了。肩并肩坐在车内赶路时,他终于开始跟她说话了。她实际并没将此归功于这桩婚姻。看起来更像是这条羊肠小道让他们不得不离得那么近。无论如何,她又开始设想,事情也许并非毫无指望,说不定他真的又开始钟爱她了,就跟她妈妈去世前一样。
爱穗华在一个大谷仓前停下来。像出来迎接他们的那个农夫那样,人们对居住在这种空荡荡的地方,一个邻居也看不到,居然会毫不在意,这使得一直生活在芝加哥的考特尼惊奇不已。考特尼喜欢独处,但得待在四周有别的房间的屋子里,知道周围有不少人才行。这片常有印第安人出没的荒野太不安全了。
农夫身材高大,至少有二百五十英磅重,红通通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褐色的眼睛。他满脸堆笑地告诉爱德华,谷仓内有空地,可以把马车赶进去。说完,他把考特尼从车上扶下来。
"你可真漂亮,"说着,他又把手伸向萨拉,"不过还得长点肉,宝贝。你瘦得跟木棍似的。"考特尼满脸绯红,赶紧埋下头.暗求萨拉没有听见。这人疯了吗?她花了两年时间努力减肥,可他却说她太瘦。
她正设法摆脱窘境,达拉斯从后面跟上来,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他自己一身横肉,所以喜欢粗壮的女人。宝贝,别理他。不要一年时间,你减掉身上的小肥肉,我敢打赌,你就是北德克萨斯的第一美人了。"假如达拉斯看到她的表情,可能会意识到他的话没起到任何恭维作用。考特尼感到羞辱。这些男人们对其评头品足令她无法忍受。她冲了出去,跑到谷仓后面。她愣愣地盯着那块绵延数里的平地,金黄色的眼睛里盈盈的泪水闪闪发亮,仿佛一池秋波。
又是太肥,又是太瘦--这些人干嘛这么残酷?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中有半点儿真话吗?抑或她正在领会男人们从不讲真话 ?考特尼再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埃尔罗伊·布劳尔这几天真是心旷神怡。打他盖好房子起,家里还没来过这么多的客人。他昨天啥活也没干,但他无所谓。他不想回威奇塔取犁。一夜的豪饮让他醒来时还有点晕头转向,他也毫不在乎。男人偶尔醉上-次滋味不错。前晚他也有很多伴儿,是同比尔·查普曼和另外那些人一起畅饮威士忌,庆贺他们的胜利。只有乔兄弟俩缺席,他们干完那场杀戮后,就骑马径直往南去了。
接着,昨天,那个医生和他的夫人、小姐加上两个牧牛工又路过这儿。想想,女土们要坐在他的桌边进餐!而且,还是真正的淑女。从她们时髦的旅行装,她们的言谈举止,他一眼就看得出。当然,还有她们细嫩洁白的皮肤。他甚至把那位年轻小姐羞红了脸。
埃尔罗伊暗想,如果他们小住几天,他会喜不自胜。他的犁等等再取也无妨。反正查普曼出钱把它和两头牛一块儿存下了,埃尔罗伊可以想取时再去取。但医生说他们今天上午就走,并坚持要在天色破晓时出去打点野味,来丰富埃尔罗伊的饭桌。好吧,打打猎,没什么不好的。这人好样的,这位医生,上等人呢。他注意到埃尔罗伊脖子上的三道抓痕,便主动答应绐他留点儿药膏。
说到抓痕,埃尔罗伊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并非羞愧,他可不会羞愧。但在女士面前提那种事总是不雅,那种男女之事,以及在印第安人营地里发生的一切。但医生并没追问这些抓痕是怎么弄的,埃尔罗伊也没多说。
那场报复真激动人心,也让埃尔罗伊不必再担忧印第安人离他家这么近了。见鬼,干掉他们易如反掌--奸污起来也不过举手之劳。他真不明白自己干嘛一开始对印第安人如此忧心忡忡的。看出那个抓伤他的小野蛮人并非纯种印第安人时,他略一犹豫,还是上了。那双纯种印第安人不可能有的眼睛仰视着他,目光里满是憎恨。但他依旧奸污了她。是那场杀戮让他热血沸腾,欲罢不能。埃尔罗伊直到完事也没意识到她已死在身下。他对发生的一切毫无负罪感,只是因不时地想起那双眼睛而烦躁不安。
埃尔罗伊估摸着女士们已经起床穿戴完毕,那样的话几分钟后他便可到谷仓去请她们吃早饭。医生和达拉斯也很快就该回来了。另外一牧牛工,索雷尔,正在后面井边刮脸,说不定又胡编了好多离奇的故事在哄彼得呢。彼得这孩子不会在这儿长待了,埃尔罗伊对此有所担心。他早说过要加入第七骑兵团,去痛打印第安人。埃尔罗伊但愿他最少等到收割庄稼后再走不迟。
离埃尔罗伊的木屋二十码开外就是他的玉米地。玉米秆在轻轻地晃动着。如果往谷仓去时埃尔罗伊注意到玉米秆的晃动,他也许会认为地里有一头四处闯来闯去的动物,因为那时并未刮风,一丝微风也没有。不过他心不在焉。他在盘算着等哈特等人一走,就回威奇塔去取他的犁。
考特尼起床半小时了,一直在等萨拉完成她的早妆。萨拉有几分姿色,每天早晨都费许多时间妆扮,确保每个人都会注意到她有多漂亮。头发梳得周周正正,脸上涂脂抹粉的,还加上她一路带着的防晒霜。都是萨拉满脑子虚荣,以致他们在夏季快结束才重新上路,能在冬天来临前到达韦科就算幸运了。萨拉唆使爱德华到堪萨斯去看看她的几个亲友,还不就因为她想炫耀一下自已的丈夫,一个有名有势的医生,并让她家乡的每个人都瞧瞧她自己混得有多好。
农夫在门外制造了一大串不必要的响动,才探进头来,"熏肉好了,女士们,鸡蛋就等着搅和了,如二位肯赏光去那边屋子吃点早餐的话。""你的美意真是太好了,布劳尔先生,"萨拉满面春风地说着,"我丈夫回来了吗?""还没呢,夫人。不过我想他不会去太久的。年中这个时节,这儿的猎物多着呢。"农夫转身离开。听他又在门上弄得砰砰作响,考特尼对他的怪模怪样疑惑不解地直摇头。她明白他来时这种举动的用意,但此刻又为的什么?接着门猛一下被撞开,埃尔罗伊·布劳尔滚了进来,双手紧捂着大腿。-支又细又长的箭杆插在里面。哦,他干嘛……
"老天,那天的他们还多着呢!"埃尔罗伊站起来,呻吟着,折断了箭杆。
"出了什么事,布劳尔先生?"萨拉一边问,一边朝他走过去。
埃尔罗伊又呻吟起来,"印第安人!我们遭到了袭击。"萨拉和考特尼站在那儿盯着他,日瞪口呆。接着埃尔罗伊声音嘶哑地喊道,"那边!"他指着一个有盖的大饲料盒似的东西,一时更狂躁起来,"就为这种事,我给我老婆挖了个洞。她块头大,洞装得下你们俩。进去,千万别出来,外面没动静了也别出来。我得回屋子去,枪放在那边。"说完他就走了。萨拉和考特尼都不愿相信他。这事儿没发生,不可能。
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萨拉吓坏了,"钻到盒子里去,考特尼!"萨拉一边往盒子跑一边喊叫,"哦,上帝,这不可能发生,现在,一切都好好的,不可能。"考特尼身不由己地跑到那低低的盒子边,跟着萨拉爬了进去。盒子没底。洞往地里挖了两英尺半深,足以让她们俩蹲在里边,头还没触到盒子顶。
"盖上它!"萨拉尖叫着,两只灰色的眼睛蹬得圆圆的,满是惊恐。接着叫道,"我们不用怕。他们找不到我们。他们只不过是些愚蠢的野蛮人。他们根本不会往这里面看。他们……"听到谷仓外一声嘶叫,萨拉闭了嘴。这是一声骇人的巨痛难忍的嘶叫。紧跟而来的更吓人:喊声大作,野兽般的喊叫,一时越来越响。接着就在谷仓门外又有一声尖历的嚎叫。考特尼赶紧定住神,把盖子盖紧,四周漆黑一片,本身就让人不寒而傈。
"萨拉,萨拉!"发现萨拉吓昏了,考特尼哭了起来。尽管瘫倒在她旁边的那女人身躯还有些温热,她仍觉得孤零零的。她就快没命了,她不想死。她知道她会含羞忍辱地死掉,会嘶叫、哀求,然后脱不了一死,任何人都知道印第安人是毫无同情之心的。
哦,上帝,如果我死定了,那么别让我求饶,让我找回勇气不去求饶。
爱德华·哈特听到第一声枪响后便急忙策马跑回农场,达拉斯紧跟在他身后。但他们近到看得清楚发生的事情时,这个年轻点的家伙掉头就跑。达拉斯可不是条好汉。
爱德华并不知道后面这截路上就他一个人,他只想着他的女儿,要去救她。他从农场的一边往前靠近,看见四个印第安人围着彼得,那个年轻的农工和海登·索雷尔的尸体。爱德华开的第一枪打中了,但随即一支利箭插进了他的肩膀。箭是从谷仓前面射过来的,他朝那个方向又放了一枪。
这是他开的最后一枪。又有两支箭射中了他,他跌下马来,再也动弹不得了。
八个科曼契勇士达到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他们顺着十三匹马的足印跟踪到这个农场。他们看到只有十匹马又从农场走了,留下了两人,他们想要的十三人中的两个。那两人其中的一个死了。那大块头的农夫还没死。
农夫只受了一处伤。他被困在屋子与谷仓之间,进退不得。四个勇士在戏弄他,挥舞着刀子吓唬作弄他,其他几个科曼契人在屋子和谷仓内外搜索。
两个科曼契人进到谷仓里。一个爬人马车内, 一边找一边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乱扔。另一个在仓内四下搜索,在找藏身之地。他的双眼滴水不漏地查看每一个角落。
他脸上毫无表情,但他内心充满了一种可畏的、扭曲的痛苦。他昨天回到科曼契人营地,发现了白人们留下的那场噩梦。昨天是他离别三年后首次回来探访他的亲友,但回来得太晚了,没能拯救他的母亲和妹妹。复仇永远弥补不了她们遭受的屈辱,但能帮他减轻自己的伤痛。
灰尘上的足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慢慢朝饲料盒走去,手中握着一把用来剥兽皮的利刃短刀。
考特尼没听到这两个印第安人进谷仓的声音。她的心猛跳着,砰砰直响,以致她几乎听不到院子里的任何响动。
饲料盒的盖子被掀开,考特尼还没来得及惊叫,头发就被一双粗暴的手揪住了。她紧紧闭住眼睛,不想看到置她于死地的那一击。她知道她的喉咙就要被割开,因为他把她的头往后一扯,脖子挺了出来。现在随时,上帝,随时……
她不愿睁眼。但他却想在下手时让她睁眼看着。另-个女人在洞里瘫成一团,已经昏过去了,这一个还神志清醒,正瑟瑟发抖。但她不愿朝他看,即使把她的头发缠在手上用力拉扯也不顶用。他知道自己扯得她很痛,但她始终双目紧闭。
盛怒之余,他开始上下打量她。他意识到她不是这里的人。她穿的衣服很漂亮,既不是印花棉布,也不是褪了色的棉布。她不可能是农夫的老婆或小孩,她的皮肤太白嫩,简直有点透明,几乎没晒过太阳。她头发缠在他指上柔滑如丝,既非棕色也非金黄色,而是二者的融合。细细地打量着,他看出她不过十四岁,或许稍大一点。
慢慢地,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到马车那儿,见到那个叫弯指的同伴抛出的一件件衣服。他松手放开了这姑娘的头发。
考特尼害怕之极,眼睛再也闭不住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感到有刀子碰她的喉咙。一下子被松开来,她反不知想什么好了。但当她确实睁开双眼后,她几乎昏了过去。再没比眼前这印第安人更恐怖的景像了。
他的头发长长的,如沥青一般乌黑,梳成两条辫子。赤裸的胸部用淡血色的油漆涂成一道道的,几种颜色的油漆把他脸部涂成四部分,掩住了他的真面目。但他的双眼,紧盯着她的眼睛的那双眼睛,出人意料地打动了她。那双眼睛仿佛并不属于他,一点儿也不可怕,不像他身上的其他部分。
考特尼观察到他的视线一时从她身上移开,接着又盯着她。她斗胆看向他身上其他部分,仔细打量。当看到他手捏利刃对着她时,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看到那双猫眼似的金色眼睛发现他的刀子,一下瞪得圆圆的,接着她便人事不省。见她倒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他咕哝了两声。东部女人是蠢货。她们甚至连防身的武器也懒得带。
他叹了口气,迟疑不定。她长得太像他妹妹了,圆鼓鼓的小面颊。他下不了手。
他轻轻盖上饲料盒的盖子,走开了,向弯指示意他们白费了好多功夫,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