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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精,贪乐 第六章

  回到段府,段九将一干奴婢的卖身契约归还,让他们重获自由,并说府上能带着走的东西要他们统统搬走,接着他命人将园子里的一棵老树搬至郊外的树林间植入。

  等到段九回到段府时,情况好似未变,奴婢未走,东西也完好摆着。他立刻招来管事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不听我的话吗?”

  管事必恭必敬地说:“不是的,主子,是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留下的人都是出于自愿,我们愿意继续侍奉这里、侍奉您,您待我们就如同家人,在这时候我们岂可忘恩负义,您放心,营救其他人的任务,我们也暗地里在筹划了。”

  段九落坐,双肩垂下,神情强忍感激。“你们……你们可知这趟死大于生,为何不听我的话速速离去?”

  有名仆人上前跪下。“段大人,您对我们有恩,我们是人,还得回报恩情,请让我们留下来陪着您吧。”

  “快起来……谢谢你们……谢谢。”

  “应该的。”

  “大人,我们都站在您这边,不只我们,整个县民都是如此!”

  段九点点头,含笑离去。

  戌时末。

  郊外的一棵树下,伫立挺拔的身影。

  凉薄的夜色,南风也吹不散他心底的忧伥。

  段九一手抚着树干,额际贴近,眉头深锁。

  这几日,他不断想着,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坚持自己对公正的理念,替百姓申冤,绝对不远背自己心中的正义,只想做个清廉的好官,这些都是爹在世的时候所教导他的,他始终避守不曾忘却,而一路走来,没错,他得到百姓的赞许、亲人的支持,但,同样地,他的敌人也不曾减少过。

  结果呢?

  赞许帮助不了他如今的处境,他的正义也救不了至亲,这样,对吗?

  是否他太过坚持崇高的理念,忘记世俗,忘记他的对手正在他背后虎视眈眈,也忘了为自己铺一条后路。

  “唉……”段九一声长叹,也叹尽人世无奈。

  你叹什么气?

  锦瑟好不容易在山底下找着了段凤鸣,才刚握住他的手想扶他起身而已,又被他的回忆拉入。

  她猜想应是他这次片段的记忆过于深刻,才轻易就把自己卷入。  

  “是你?!”段九堆了满脸的笑。“我们又见面了。”终于,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了,久久听不见树精的声音.他问:“你怎么了?”

  也不知怎地,锦瑟竟有些害羞,这个段凤鸣竟将自己牢牢记住,让她感动不已,原来被人挂念着的感觉是如此好。

  没事。对了,我们多久没见了?

  “又过三年,这次你醒得快,是不是因为我搬动你的缘故?”

  搬动?经段凤呜提醒,锦瑟才注意到这次环境又不同,是郊外,环境不错。

  你怎么了?

  能跟树精说吗?罢了,他向来就不习惯把自己的麻烦丢给别人,更何况对方是个精。

  “没事。只是觉得你还是待在最自然的大地上比较适合,这里环境清幽,应该适合你修行。”那个段府,他大概回去的机会很渺小,因此他才将这棵树迁出,就是不希望最后让人破坏树精。

  这个段凤呜真是善良又体贴。

  谢谢你。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

  “待会儿有事要办。”

  对了,上次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锦瑟,你呢?

  “你的名字真别致,我的名字是段九。”

  段九,挺好记的。那你上头一定有八个兄姐。

  段九含着柔笑。“是啊。锦瑟,我会离开这里一阵子,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高兴认识你,或许我们很少交谈,但我很喜欢你,更喜欢你的陪伴,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锦瑟听得出段九这番话有诀别之意,让她心头很不好受。

  为何要说徉这么沉重?你一定还会回来的,你的亲人都在此地不是吗?

  “锦瑟,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身不由己’了,你很幸运,因为你不是人,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无忧地活在天地之间,这是最幸福的事,假如有一天你能成仙,千万别涉足人间,一步错,你将无法回头,懂吗?”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这句话段凤鸣也曾对她说过。

  为何两人说来都是这般沉重,压得她的心好痛?

  段九……  

  要能触碰,锦瑟才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清绪、过去,但这次,她碰不到段九,依旧能感觉他深沉的无奈。无奈——就和段凤鸣相同。

  那是一种无法自己的压抑。

  段九的心好重,她的心好痛。

  痛?!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人,心怎会有痛的感觉?而且那抹痛,教她难以形容,闷况得仿佛要将她拉进没有尽头的彼岸。

  “嗯?”

  什么叫做“人”?

  段九浅笑。“这问题我很难回答你,因为答案千百种。”那我刚刚听你说的话,心莫名其妙就跟着抽痛起来,这是什么感觉?我明明就只懂得喜欢、讨厌而已,但对那种痛……我无法形容。

  “锦瑟,会有喜欢、讨厌以外更多更多的感觉,这就是‘人’的感情了,‘忘了人世的一切’这样对你比较好。”

  忘不掉,是不是很……无奈?

  她最常在段凤鸣身上感受到这种感觉。

  段九抬首望明月,半晌后,才轻道:“是啊,人很无奈的。”

  无奈的风、无奈的回忆、无奈的抉择……

  不!我看他们经常笑着,做人一定有做人的快乐,段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在你的生命里,多少都会有开心的时候。对不对?  

  她不喜欢看见段九消极的模样。

  “开心……”

  有的,他们全家都在一块过年的时候,那时爹、大哥、二哥、娘都健在,那回忆很温暖,然后他们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七哥也是……最后他面临全家人的生死关键。

  再也没了、再也没了。  

  “锦瑟,好梦易醒,等你将来有一天透彻明白后,会后悔的,身为树精的你,就这么静静地,哪儿也去不了,或许无聊,但如此的‘无忧’却是我最钦羡的。得不到,永远最好,记住我的话,不要轻易踏入人间。”

  风,吹着,带不走无奈,留下满地悲伤,凌乱不堪。

  段九,不要这样……

  她不喜欢段九变成这般冷冽,完全没了过去那个朗朗少年的影子,真是官途险恶,才教他变样吗?

  她想再进入段九的内心感受,这次竟遭到强烈的抗拒。

  段九、段九!

  她喊他的名字,段九的反应却好似置若罔闻。

  “锦瑟、锦瑟!你又休眠了吗?这样也好,知道人世太多事情不见得是好事,你就好好休息,假如有缘,我会再回来看你。”末了,段九折下一片叶子,放入手心内。“我以前只相信自己,但这次我希望能再见到你,锦瑟,保佑我,终有一日……希望我们会再相见!”

  段九、段九——

  任凭如何呼唤,段九已将心房封闭,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不久,有人走近段九。

  “段大人,准备妥当,该起程了。”

  多看几眼,段九眼眸合上,一抹叹息声成了他的告别,再睁眼时,过去的温柔不复,他的眸子带着锐利的光,那是一种奋不顾身的觉悟。

  不再犹豫,段九随同下属离去。

  锦瑟怎么追也追不上他,明明两人距离相隔没多远,中间却仿佛有道隔阂令她无法跨越。

  最后。她朝他的背影吼着:段九,我什么都还不懂,你要上哪儿啊?段九——

  她真的什么都还不懂哪!

  段凤鸣宁死不活,段九走得也这般决绝,人心的确太复杂难懂了。

  她真的、真的很想替他分忧解劳。

  ×   ×   ×

  这回,两人同时清醒。

  四眼对望。此时无声胜有声。

  段凤鸣讷讷地说:“我没死成。”没有抱怨,仅仅陈述事实。

  锦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正慢慢回复的伤势。“抱歉。”

  “你刚刚说什么?”段凤鸣不太能理解自己听见什么。

  “我说……对不起。”镑瑟心甘情愿地说。

  段凤鸣咧嘴一笑。“要听见你的道歉,我还以为这辈子,喔,不,是到死前恐怕都不可能,怎么突然开窍呢?锦瑟姑娘。”

  善意立刻被锦瑟捆了捆丢开,她怒声道:“段九,你……”

  战火尚未点燃,锦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火气蓦地降下,反倒是段凤鸣,睁大眼直瞪着她的闪避眼神。

  段凤鸣扣住锦瑟的下颚。“看着我!”

  锦瑟只得看着他。

  “你偷看了我的回忆?”段凤鸣声音寒冽如冰,致使仲夏的夜晚格外阴冷,附近的蝉唧、蛙鸣顿时无声,只剩潺潺流水。

  段凤鸣的眸子似火又似冰,看得锦瑟发颤兼冒汗。今天,她终于体会段风鸣的恐怖,那功夫是杀人不用刀。

  “说偷看,太难听,我可是光明正大……”

  “偷看是不是?”难怪最近她半夜偷潜入他房里,原来不是来杀他而是来看他的回忆。“锦瑟,你真不知好歹!我没允许,你竟敢私自进入我的记忆里,真以为我不会发火吗?”

  锦瑟使力挥开他的箝制,耍赖道:“是你不好,我想了解你,你却不告诉我,我当然得另想他法,再者,我只是看看而已,谁教你对我一点防备也无……”不好,段凤鸣脸色愈来愈难看,她少说两句为妙。“总之,我已经看了,你也别小气。不过,段九,你以前比较可爱单纯喔。”最后,锦瑟仍然忍不住补上一句致命的话。

  段凤鸣气得起身往前直走。

  锦瑟说自己对她的防备低了?有这可能吗?他对人向来警戒高,怎会让一个中途闯入的诗精了解他的过去?

  是防备低了吗?

  段凤鸣迳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他是因为希望锦瑟结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对她特别,但可没说她能爬上自己头顶,真是放纵过度吗?

  段凤呜笔直往前,锦瑟跟在后头,扯扯他的衣袖。

  “生气了?”她意在求和。

  段凤鸣甩袖,不理会她。

  “别这样嘛!不过就看了你的……”话没说完,两道杀人目光又直射过来,好……锐利啊,现在是杀人用目光就可以。“嗯,我跟你道歉、跟你赔罪。段公子,你刚受重伤耶,或许外表看不出来,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何必走回去呢?让我施个法,马上就能……”

  段凤鸣停步、回头,视线与她对上。

  “怎……怎么了?”她被盯得全身不太对劲。

  “你真的本名叫锦瑟?”

  “对啊,段凤鸣,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他俩也认识有段时日了,现在又问起她的名,不免怪异。

  “你究竟看了我多少的记忆?”

  锦瑟陪笑、谄媚,省略道:“不多、不多,就你孩提时代而已。你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不似我,至今仍孤孤单单。说我幸福倒也是,世上能有多少个诗精呢?”十烨不是属于她的,这点残月不知提醒她几千遍了。

  什么是孤独的感觉,以前她不太了解,直到进入段府;她才能体会。

  因为遇上段凤鸣了。

  段凤鸣心底一怔,头不回地说:“还不快跟上!”

  锦瑟开心地跑到他身旁,自然勾住他的手臂。“不生我的气了?”

  段凤鸣闷不吭声,面对锦瑟,他总是无力。

  “那……能不能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呢?”接下来,段凤鸣肯定会彻底防范她,要继续探他的过去可就难了。

  “休想。”两个字将她的期望打入谷底。  

  “段公子,你真的好小气,段九就很可爱,天真善良到我都想抱抱他,你们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相差那么多呢?”锦瑟故意调侃,还想继续的发言全在段凤鸣的冷眸之下收回。

  “你有见到我……七哥吗?”

  “你说段七吗?见过一面而已。”听见熟悉的名字,段凤鸣的眼眸黯下,目光始终落在段凤鸣脸上的锦瑟略有发觉。

  段凤鸣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段七吗?若不,段凤鸣为何谁也不问,独独关心段七?

  “段凤鸣?”她好想了解段凤呜的过去究竟怎么了。

  “我……已经忘了他们的样子了。”

  甚至偶尔想起时,他还会惊讶地自问以前真有这些手足吗?

  或是,其实他只是作梦而已,他根本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更甚,他也许也不是人,只是一缕无处收容的魂魄”游荡在天地间。

  “段凤鸣,你别这样。”惹得她的心又疼了起来。

  “我都不清楚我究竟是作梦的人,或是误以为自己是人的鬼。”

  段凤鸣深深的悲哀流入锦瑟心坎处。

  锦瑟握住他的手心,紧紧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烧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照珠有泪,蓝巴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淡淡吟出这首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诗。

  “这是谁做的?”他虽然不热中作诗,但也阅读过不少名家之作,如此绮丽的文笔,他不曾见过。

  “我的主子——李商隐,诗名就叫‘锦瑟’,也是我的名字。你知道‘庄生晓梦’吗?是一个究竟是人作着蝴蝶飞舞的梦,还是其实是蝶却梦见自己是人的故事……段凤鸣,你就如同庄生,你活在真实里,却忘了自己是个人,因为你误以为自己在梦里,你已经作了足足四百多年的梦了。”

  段凤鸣凝视锦瑟,久久不语。

  该说她一针见血吗?

  “你该醒来了。瞧!你有温暖,你的的确确是个人。”锦瑟指尖轻轻拭去段凤鸣的眼泪,莞尔。“原来,你也会哭呢。”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也好心疼他的寂寞,若他们能再早一点相遇,自己就能多给他想要的关怀了。

  他一直在作梦吗?

  他真是个人?。

  “我活了四百多年……还是个人?”  

  为何锦瑟看来比他还了解自己呢?

  段凤鸣泪流满襟,心中不禁震荡起来。

  锦瑟没来得及回答段凤鸣的话,中途就有人切进来。

  “段凤鸣,你根本就不是人了!你是鬼刈。”压低的嗓音,夹带浓浓杀意。

  段凤鸣挡在锦瑟身前,全身戒备。  

  阴风袭入,来者不善,也不是个人。

  锦瑟想要站出来,却被段凤鸣紧紧护在身后。

  “鬼刈?这是你另一个名字吗?”锦瑟好奇池问。

  乱不动、我不动。

  段凤鸣尚有余裕回答:“我只姓段。阁下确定找的人是在下?”

  异常冰冷清丽的女子提剑,剑锋直指段凤鸣,意图明显。

  “确定是找你的。你想想看,是不是几百年前你不小心改过名字?”

  “锦瑟,闭嘴。”

  锦瑟一个回转,轻易摆脱段凤鸣的控制。

  “你才给我退后。不过是个人,还敢在我面前逞强。”眼前这全身黑的家伙看上去就不好对付,还是让她来吧!

  “锦瑟!”注视这名女子的眼神,段凤鸣觉得有种怀念,仿佛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竟与自己相似。

  褪去不济事的假象,此时的锦瑟,眼神锐利,战意炽烈,她从残月那里继承的血液也包含征战的本能。

  “鬼刈,你要个女人帮你吗?”女子显然不喜欢跟女子打斗,眸子闪过轻蔑。

  “谁要帮他,我只是想跟你打而已,要投降就先说一声,我也省下工夫。”

  女子省下废话,锐锋一挑,攻向锦瑟。

  两人过招,一来一往,毫无喘息的空隙。

  女子手上凌厉的剑,招招刺往锦瑟的致命处,锦瑟则总在千均一发之际才躲开,教段凤鸣为她捏把冷汗。

  锋利的剑划出数道锐利的光芒,道道砍掉锦瑟的衣袖.锦瑟没有动怒,反而玩兴渐起。

  “挺不错的!”

  “你也不差。”

  两人对彼此的能力互生好感。

  继而女子把剑往上一抛,锦瑟见状,手心上下搁在身前,屏息,刹那,她的掌心冒出刺眼的光芒。  

  蓄势待发间——

  锦瑟掌心的光芒攻向女子,女子的剑却突地转向刺入段凤鸣胸口,段凤鸣来不及反应,当场口吐鲜血,他的手握着剑,全身沾满红艳,心脏猛烈收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

  “段凤鸣!”锦瑟大喊。她太大意了。

  目的达成,女子轻易化去锦瑟的攻击,笑着离开。

  锦瑟来到段凤鸣身边。“你没事吧?”

  段凤鸣又吐一口血,笑得讽刺。“你忘了,我死不了。帮我……帮我把剑拔出……”他不是没感觉了,为何这把剑竟能让他痛入骨髓?

  “真的可以?”没见过段凤鸣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她好紧张。

  段凤鸣扯笑。“我可不希望最后这半截敛永远都留在我体内。”

  锦瑟见他一脸无所谓,立即将剑拔出。剑才离开段凤鸣的身体,随即化做尘埃,两人对这情况都觉得奇特。

  正当锦瑟开口想问时,段凤鸣的伤口不但没愈合,反而涌出更大量的血,这情况重重吓到锦瑟。

  锦瑟惊慌失措。“段凤鸣,你别吓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就连她也沾上段凤鸣的血液。

  段凤鸣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或者该说自从第一刀没人他体内后,他再也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难不成这次他的心愿要达成了吗?

  “锦瑟,说不定……说不定这次我真的要跟你说……”他期待许久的心愿,当下却有抺放不下。

  是啊,他舍不得锦瑟一人,她说她孤独,他也想多陪陪她。

  锦瑟抱着段凤呜,听了猛掉泪。“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听,你会好好的,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她不要段凤鸣死,不要!

  死对段凤鸣来说,应该是解脱,但她就是不想看他死。

  死就代表结束,什么都没了。

  她不要这种结果,她想永远,永远都陪在段凤鸣身旁。

  “锦瑟……”

  “我不要你死,我好喜欢你,你不可以死……”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哭得红肿的双跟,段凤鸣见了好心疼。

  “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的陪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咽下最后一口气,段凤鸣合上双眸,呼吸乍停。

  他一生求死,到临死前,却独独放不下锦瑟,就跟那时他放不下树精一样,她们有着同样的名——锦瑟。

  “不要、不要啊……”她泪流满面,无法抑止心底的波涛。

  段凤鸣的死,终于让锦瑟明白何谓人。她的感情不再是纯粹的喜欢与厌恶,也包含了复杂的不舍和伤心,这即是七情六欲。

  她也了解何谓身不由己。

  段凤鸣身不由己……她亦是。

  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单纯的诗精了。

  这一切,都是段凤鸣的错……

  山谷底下风,一波一波,却带不走所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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