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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动情潮 第八章

  几日来,冬儿和天浚虽然共处一室,却像在一对平行线上,没有任何交集,只有不断的埋头苦干。

  她不是不想和他纠缠,才铁了心不理会他吗?

  如今他诚如所愿不再缠扰了,她的心怎会更是失落?她还在期待什么?

  在衣香鬓影的舞会里,即使置身人群中,仍无法褪去冬儿心中的孤寂。

  为加深天龙集团乐善好施,取之社会用之社会的良好形象,龙天承在沛浠的提议下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慈善舞会,更乘机向传媒介绍这位新加盟的广告界彗星。

  原本,他还想借机为天宏和沛浠制造机会,让两人擦出火花,但自从沛浠和小冬见面后,她差不多把工作以外的时间完全给了小冬,更令他气得吐血的是她不单不忌讳的公然和小冬搂搂抱抱,还扯住天宏要他和她们黏在一起,她不知道天宏喜欢她吗?她可知道要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搂着另一个男人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

  他真后悔举行这场舞会,不,该说他真后悔当初不让小冬立即离职。

  “冬冬,你想吃什么呀?”看到龙天承眼中隐隐的怒火,沛浠就在心里窃笑。

  可恶的龙天承,要不是他瞎了双眼,认定冬儿的丈夫是内奸,冬儿和她的干儿子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冬儿也不必放弃理想,一切都是龙天承这只大沙猪的错。

  沉溺在思绪中的冬儿,像没有听到沛浠的话,只晓得呆坐一角。

  “冬冬,要牛排吗?”龙天宏也热络地围过来,他从以前就很想认识冬儿,齐可风却像怕她会少了根毛一样,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害他到今时今日才有机会和她谈上几句。

  “我要。”不待龙天宏应允,天浚已从他的餐碟上劫去了那块鲜嫩的牛排。

  “你不会自己拿吗?那儿多的是。”不明就里的龙天宏对天浚强硬的介入颇不满。

  “不要紧,冬冬从小就不吃牛。”沛浠调皮的朝天浚使个眼色,龙天宏立即回以一个夸张的顿悟表情,随即识趣地把想继续看热闹的沛浠带进舞池。

  如果让沛浠再闹下去,搞不好他的未来弟妹会就此离开,留下他痴心的小弟,多可怜啊!

  要玩也犯不着急于一时,况且他们两人性格都那么倔,放着不管也会自动为他们制造“趣事”。

  龙天宏回头向正在生闷气的天浚回以玩味的笑容,天浚抿抿嘴好不甘心。

  二哥天宏外表似是一脸无害,温文儒雅,内心却比老爸更狡桧,十足披着羊皮的狐狸,令人防不胜防。

  他不是已对她失去耐心吗?为什么还要关心她?想着,冬儿感到眼眶发热。

  知道天浚一直在留意自己,她不安的心骤然定下来,委屈的泪却忍不住涌出来。

  看到冬儿低下头,他知道她哭了。

  该死的!他不是铁了心要逼她先低头的吗?怎么一见别的男人向她示好他就受不了!明知二哥对她不是那种感觉,他还紧张什么?

  他始终放不下她,就连狠心一点也做不到。

  怪自己的心软,也心痛她的无助,天浚壮实的臂膀紧紧的搂着冬儿。

  还好这个位置挺僻静,不必担心有人察觉他俩拥在一起。

  他壮阔的胸膛让她找到依傍,热烫的体温驱散她的无助,心底深处却像被针刺到一样隐隐作痛。

  理智告诉她必须放手,狠下心去拒绝他的温柔,但只消接触到他的目光,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的意志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牵动着,她已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他,爱上一个同样深深爱她的人,她应该接受吗?

  不!

  早在五年前可风死后,她已失去爱人的勇气。

  现实比任何事都要残酷,命运更是无人能预计。

  前一刻她才和可风公证结婚,谁知道这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回忆,若他像可风一样不声不响就离开了她,她怎可能再承受一次椎心泣血的悲痛!

  再者,龙天承对可风的怨恨那么深,一直未停止追捕她们母子两人,试问若他知晓她的身份,后果会是……

  冬儿更贪恋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十指抓紧他的背,想好好记住他的一切,可能的话,她希望有更多的回忆,不过有这一点也该够了。

  对冬儿突如其来的回抱,天浚并没有高兴,他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打算,只是不清楚她会采取什么手段,这令他更感不安。

  直觉告诉他冬儿这一次会不顾一切,只求能消失于他眼前,若以为他会轻言放弃她就太小看他了,无论她作出怎么样的行动,他仍是会紧紧的把她锁在身边。

  在舞池中耀眼的一对璧人一曲又一曲的舞出优雅的华尔滋,两双眼睛却始终未离开那僻静的一角。

  “你想天浚要多久才能打动冬冬的芳心呢?”沛浠和天浚是同学,当年在学校里,无论在家世、外形,还是学识都同样出众的天浚,总被一群女生围着,从不愁没有女伴的日子,反而是难得的安静,这一次要他采取主动,可算是前所未有。

  “你放心吧!天浚一旦下了决心,就说什么也不会放弃。”龙天宏哪会不知道沛浠在担心什么,他对自己的弟弟可是信心十足。

  “冬冬她——”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沛浠的话,不是讨厌,而是惊讶,尽管那一吻只是印在她的额上。

  看到二弟鲜有的主动,正向他们走近的龙天承露出这晚最真的微笑。

  同一时间,沛浠的困惑也得到圆满的解释,如果天宏的反应迟一秒,秘密就会被揭开,还好天宏够机警,她暗舒了一口气。

  “大哥,你怎会落单的?”龙天宏温温吞吞地道,声量却足以令天浚和冬儿有所警觉。

  接着,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慌忙甩开沛浠的手。

  沛浠此刻才知道龙家三兄弟中,最深不可测的是谁。

  不单满腹诡计,演技更加炉火纯青,若她不是同台演出的演员,她也必定被天宏的演技蒙骗,以为他是纯情小男孩。

  从看到龙天承走过来到此刻不过数秒,天宏竟然临危不乱又不着痕迹地对身后的两人发出警告,同时作出一连串的反应,由深情地吻她的额,到慌乱地甩开她的手,令龙天承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们身上,不禁令沛浠由衷佩服。

  “我的女伴是谁无所谓,反倒是你对身边的女伴似乎不够体贴。”龙天承乘机取笑“正直纯情”的二弟。

  “我……我们刚跳完一支舞,大哥你想请沛浠跳舞吗?”

  怎么她会觉得自己在看披上羊皮的大野狼,欺骗纯真的小红帽?

  龙天宏是大野狼?而龙天承是——

  沛浠甩甩头,阻止这可笑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萌芽。

  收到龙天宏的暗示,冬儿和天浚立即整理仪容,平定思绪,落落大方地向他们走去。

  “我可不敢打扰啊!”龙天承轻轻低笑,眼光瞄到正向他们走近的两人,脸上漾着隐隐异状。

  “天浚,这是你回来后出席的第一个宴会,不和各界打照面建立人脉,反而躲在一角,太不像话了!”龙天承明是责怪天浚的不懂事,暗却在斥责冬儿碍着天浚,他对冬儿的防卫心和反感昭然若揭。

  说他自私也不打紧,他只是不想天浚的一切就此毁掉,虽然沛浠和小冬见面后,天浚没有再三不五时绕在小冬身边,但天浚看小冬的眼神却满载藏不住的深情,他感到天浚并非在演戏,这一点令他更惶恐,对小冬的戒心又加强了。

  浓烈的排斥感叫冬儿也不好装傻,她向龙天承礼貌地欠欠身,随即转身离开。

  天浚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沛浠和龙天宏也挡在她的前面阻止她。

  一时之间,龙天承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在会场另一角落的杜逸凡刚巧向他们走近,未发现异状,热络地搭上冬儿的肩,适时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小冬,原来你躲在这里,很多人找你呀!”杜逸几口中的“很多人”,就是一直对冬儿缠绕不舍的群莺。

  齐凌冬年轻帅气!性格潇洒不羁,有点坏又不太坏的个性,迷倒不少名媛淑女,加上深得商界龙头天龙集团的器重,往往成为宴会中的焦点人物,被困在脂粉堆中。

  “别耍他了,今晚的主角可是我们的公主呀!”穆佑岚不知何时也来到他们的身旁。

  “我可不想当主角。”灵机一动,沛浠突然抓住冬儿,“今晚就由冬冬当主角吧!我现在就去把她卖掉!”沛浠说完,立即拉着冬儿到宴会主持人的身边,其他人只能张着眼睛任由她去,连问过明白的机会也没有。

  “原来她想这样。”看到沛浠在主持人旁边耳语,双眼不时瞄向台上的钢琴,龙天宏就知道她说要把冬儿卖了的意思。

  以前他和冬儿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齐可风常常会对他说些有关冬儿的事,凌冬儿这号人物在他心里早已不陌生,对她惊世的琴技,齐可风更从不吝啬赞赏,他早想亲耳欣赏可风口中绕梁三日的美妙音乐。

  其他人却面面相觑,全被蒙在鼓一裘,浑然不知沛浠在打什么主意。

  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的确不好受,天浚为自己对冬儿乏于了解有深深的无力感。不单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沛浠,就连他的爸爸和二哥对冬儿的了解都比他深,他暗暗发誓,往后的日子,他要关心冬儿的一切,比任何人知道得更多,不让遗憾发生。

  “欢迎各位莅临今晚的慈善舞会,我代表所有受惠者向各位致上至诚的感谢。”台上,沛浠接过主持人的工作,体面得宜,博得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随后,沛浠更发挥她另一方面的专长,幽默又不失大方的言谈为沉闷的舞会带来一片新气象,既然是慈善舞会,筹款当然是最重要的一环,一件又一件由各界名人捐出的物品拍卖完毕后,沛浠终于向大家出卖,不,是拍卖她认为最有价值的“商品”。

  “对天龙集团会计部主管齐凌冬的大名,相信在座各位不会感到陌生,不过,我相信没有多少人知道Chris除了‘精打细算’外,还有另一项惊为天人的技能呢!”沛浠略带神秘的话,将全场焦点集中在冬儿身上。

  “今日我为了大家,在此‘出卖’我们天龙集团的机密,不知各位会给予多少的支持呢?”

  收到台上的暗示,龙天宏首先慷慨解囊,接下来,台下更不断传来支持,最后,冬儿以合计一百万的价钱被“卖”了。

  冬儿轻轻摇头,她哪会不知道沛浠在想什么,事实上她已有差不多五年没碰过她心爱的钢琴,看着在舞台灯下黑得发亮的钢琴,她沉寂了多年的雄心不知不觉被重新燃起,她一直都希望成为像她母亲一样出色的钢琴家,而她亦具备这样的条件,要不是屡遭不幸,她可能早已完梦,在世界音乐舞台上站稳一席。

  “我们就请Chris为我们表演贝多芬的名作月光奏鸣曲。”考虑到在场人仕的音乐修养,沛浠为冬儿选了广为人知的曲目,接着便将舞台留给这位天生的钢琴家。

  “不用担心,小冬有世界级水平的琴艺。”龙天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天浚说。

  由专儿被拉上台的一刻起,他就留意到天浚的不安,见他一脸忧虑焦急,龙天宏实感不忍。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隔着厚厚的高墙,他甚至连冬儿懂得弹钢琴也不知道,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

  是失望?还是失落?天浚不知道,他只感到距离在拉远。

  他一心只想把冬儿缚在身边,从未想过她和他一样都有梦想,他太自私了吗?

  他想保护她、留住她,是在慢性毁灭她吗?

  他想代替齐可风成为她的支柱,全心全意去无友她又是在逼迫她吗?

  他从未想过要除去齐可风在她心中的影子,即使他妒忌他比他更早认识冬儿,他明白过去是一种回忆,冬儿有她和齐可风之间的回忆,将来他们的一点一滴也会成为宝贵的回忆,在未来的日子一直让甜蜜延续下去。

  此刻的他却被慌乱绕着,害怕抓不紧会失去,更害怕捉得太紧会粉碎。

  面对再大的难题也不曾乱了阵脚的天浚,脑海只剩一片混乱,眼睁睁的看着冬儿走上舞台的前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杜逸凡、穆佑岚和严君宇则等着看戏。

  相处数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小冬竟然敢事事瞒着他们,今晚过后他是死定了!

  完全靠着本能,冬儿在一片掌声与欢呼声的催促下,坐到微软的琴椅上。

  多熟识又是多陌生的,像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不再为任何人而活,仿佛以前的她复活了。

  指尖轻触琴键的一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抖,激起心中的暖流,皮肤的冰冷渐渐被内心那股洪流取代。

  是的,她还活着,她还有心。

  以为可风死后,她的心亦已长埋黄土中,自从碰上天浚后,一切都在变。

  不,不是改变,只是回到和可风死前一样,但感觉上又多了一点什么,她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什么。

  没有琴谱的谱架显得空荡,冬儿的目光一直飘向台下,直到对上那双充满惶惑的倦眼。

  他已累了吗?他对她的迷恋也随之而逝吗?冬儿从天浚眼中读到困倦。

  血液在瞬间凝住,看到他欠缺生命力的眼神,失落感油然而生,手指的关节也失去活力。

  隔着人群,天浚依然感受到冬儿的异样,他提起精神,站在远远的一角轻拍着手。

  虽然他拍得很轻,在这样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听到掌声,但冬儿却得到了最深最真的鼓励。

  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琴键,奏出一段又一段扣人心弦的乐章,就连平日对古典音乐缺乏耐心和兴趣的人,都被她的音乐牵动着,每一颗心都随着她奏出的旋律律动。

  先是充满幻想、不安,带有点点阴沉的第一乐章,令人想像到月亮被层层的乌云盖住,内心充斥着阴森的预感;接下来的第二乐章略带宁静的心情,就如一道反照的月光,微弱却满载生活力,重燃已暗淡的希望之火;最后是绝望、嫉妒呼号的第三乐章,暴风雨般的强烈情感像在控诉世间种种不平,更像在抒发内心无法控制的激情和澎湃的愤怒。

  戏剧性的狂潮,在一个铿锵有力的和弦下结束,像是对渴望寻求出路的肯定。

  场内鸦雀无声,就连所有人的呼吸也像最后一个音符敲响的一刹那完全停止。

  冬儿阖上疲累的双眸,此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迷茫中她的泪不知何时滑到脸上,沾湿黑白分明的琴键。

  如果这世上只有黑与白,对与错,她是否能走出困局,得到答案呢?

  而她又究竟想要怎么样的答案呢?

  似过了半个世纪,终于有人打破沉寂,掌声响彻会场,久久未有间断,听众不能自已地高呼着,冬儿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昂然走到舞台中心,向报以热烈支持的听众鞠躬致谢。

  站在台上的她就像发光体一样,吸引住所有人,没有任何人物能掩盖她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属于舞台的,她一直都知道,当她以为她可以为心爱的人放弃一切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心并未枯死,只要这点点的灌溉,便足以救活沉睡的心灵。

  泪再次不由自主的泉涌而出,她听不到台下的欢呼,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一直在台下默默支持她的天浚,在这一刻,顾不得台下千百双眼,走到台上,温暖的大手绕到她的脑后,让她的泪滴在他的衣襟上,在她耳边低喃,“我就是你的答案,你以后不会再失去。”

  原本已能勉强控制泪水的,听到他的话,冬儿的眼眶再度发红,掩着泪痕交错的脸,匆匆走到台下,冲开掌声不断的人群,离开会场的范围。

  天浚并未紧贴着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留给她喘息的空间,静待她平复心情。

  他并没有离弃她,他就在她身边,无论她如何抗拒,他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紧紧守在她身旁;即使她会任性,会想独自远飞,他依然透过他的明眸给予她支持。

  此刻,谁也阻止不了她心底对他爱的呼唤,她无言地转身,凝视着那双情深的眼眸,不知哪来的勇气,令她扑向他的怀抱,狠狠地哭,把多年来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你不会离开我吗?不,你不会离开我的。”冬儿哽咽地道,语气仍有点不肯定。

  强壮又温暖的手,给了她最好的答案,他的拥抱不会太紧,不致令她喘不过气,更不会太松,令她充满安全感。

  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在为她创伤的心治疗,引领她离开晦暗,也许他就是她的太阳,要靠他火红炽热的光芒才能亚亮月光。

  无视路人的目光,天浚紧紧的拥着冬儿。

  这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抱着冬儿,抱住了她的人,也抱住了她的心。

  她从不向他索求承诺,像烟一样似是存在,却又虚无缥缈。

  不单是冬儿,就连他,心也着不了地,悬在半空中。直到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活着的真实。

  之前的忧虑和苦痛再也不要紧,由这一刻起,他们只属于对方。

  从黑暗的角落间来一道一道的镁光灯,他们更是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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