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你的伤势很严重!”浑厚的声音,温暖了冬儿枯竭伤重的心灵。
她睁开疲惫的眼脸,眼前站着一个轮廓分明,俊逸不凡的男人,深邃的黑眸中藏着丝丝怜惜。
犹记得昏迷前,隐约听到打斗的声音,可惜感官早已全然麻掉了,再也感受不到半点疼痛,闭上眼的前一刻,一副英挺的身躯从她身上抽掉压住她的人,轻柔地扶起她的娇躯,喃喃地说了些她听不清的话,而她就只回了一句,“别报警……”
“你已昏迷了两天,我替你检查过,大部分都是擦伤和瘀伤,并没有伤及筋骨,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龙天浚的声音令冬儿由回忆中返回现实。
冬儿用受伤较轻的右手撑起上半身,想正坐起来,哪知身上的毛毯滑掉,一阵凉意令她惊觉自己竟是全身赤裸。
他赶忙移近,想替她盖上被子。
冬儿慌了,顾不得肩膀的刺麻,火辣的巴掌掴向挨近的俊脸。
天浚先是一愣,目光随即变得森冷,神情阴沉,二话不说便粗暴地扯掉她身上唯一的遮蔽物。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副遍体鳞伤的身体有兴趣吗?”他毫不忌讳的眼光,带着不屑的气味,洒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冬儿可感到他的轻蔑,双腿缓缓曲起,双臂轻轻抱膝,身体微微前倾,不让春光外泄,泪水却不争气地滑下。她从未遭到此等羞辱,就是她的丈夫齐可风,也从未见过赤裸裸的她,尊严仿佛一瞬间被眼前的男子狠狠地剥掉。
冬儿垂下头轻泣。
惊觉自己的失态,天浚不自然地抿嘴,“我不是有心的,更没有存心轻薄,但你不许我报警,一天要替你换几次药,硬是为你穿上衣服实在不便,还可能使你的伤势恶化,我不得已才……”
看着微微抬头的冬儿,苍白如纸、泪眼婆娑的素脸把他的心都摔痛了,纵然对她误会他的事气愤难平,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于心不忍。
他小心翼翼地为寻儿重新盖上毛毯,扶起她虚软的身体,让她倚在自己厚实的胸膛上,双手轻轻环住她。
冬儿对这样的亲密接触先是一悸,却也没有挣扎,一份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竟然沉醉贪恋这份温柔?只看一眼她的心就沦陷了?那不是背叛了可风?这体悟令她震栗,不禁伸手推开温暖的泉源。
是受伤带来的错觉?她忽然不敢深究……
天浚把椅子拉到床边,静静坐在她的身旁。
沉默带来令人透不过气的大气压,四目在空气中交会,没有火光,却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这份不太陌生却又曾被刻意收藏的感觉,令冬儿惶然失措。
“你不报警,不怕我是坏人吗?”冬儿别开脸问道,眨动着长长的睫毛。
冬儿的话令天浚捧腹大笑。
见他夸张地讪笑,她气得涨红了脸。
冬儿脸上的怒火好不容易止住天浚的笑声,令他强收敛起玩味的表情。
“我也很想知道一个伤重得不能下床的弱女子能对我怎样?”尽管他已经强忍住,嘻笑依然不绝。
冬儿怒目相向,瞪住因忍笑而扭曲的俊脸。
“对不起。”天浚轻咳两声,恢复一副正经的模样,继续他的话,“言归正传,我也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想知道事情经过不算过分吧!”
面对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冬儿反而不懂如何招架,她该怎么说明这件事,事关天龙集团的机密,纵使他是她的恩人,她也不能不谨慎提防,难保他们不是同谋,所做的一切只为除去她的心防。
见冬儿久久仍未开口,他先自我介绍,“我叫天浚,刚从美国回来,正在逃亡。”
她疑惑地看着他,对他的话未敢置信。
“怀疑我吗?我看来不似在逃亡?虽然样子不算狼狈,但说得上身无长物嘛!”他故意轻松地说,把始终愁眉深锁的冬儿逗笑了。
起初出手救她,完全出于见义勇为。守在她身边两天,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动他的心扉,两日来他己不知有多少次傻眼地看着她,连时间也忘掉了。
她因痛楚而轻皱眉头,因甜梦而会心微笑,因惶恐而呼吸紧促,因悲伤而珠泪暗淌,无不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坎,令他心痛、令他怜惜。
他不排斥这种感觉,明白自己已爱上眼前的女子,他向来敢作敢为,从不欺瞒自己的感觉,就是对爱情,也没有例外。
“我叫冬儿,谢谢你救了我。”冬儿羞怯地说道,雪白的凝脂透出淡淡的红霞,粉红色的朱唇微启,实在诱人。
“可以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吗?当时见你受了重伤,无法丢下你,让那两个恶棍逃了。”看到她身上的伤,天浚又为自己被恶徒逃脱的事生闷气了。
该死的!怎么当时不多赏他们几拳呢!
冬儿再一次定眼看着他,要从他的眼内找出他的真心意,她相信他没有欺骗她,但她可不想让他卷入这件事,不想害他陷进危机里,她怕自己会依赖他、在乎他,甚至……
“捉我的人是商业间谍,为了得到我公司的机密才会向我施暴。”冬儿用平淡的语调,镇定地说出部分实情,双眸紧盯着他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她不希望自己怀疑他,更不想欺骗他,但她就是不能没有戒心。
“为了什么烂机密,竟然使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法,太可恶了!”天浚沉声低喝,用力拍向床头柜,宣泄心底难平的怒火。
“你的公司更过分,明知是一项危险的工作,怎可以交给一个女子,你的老板不知这会为你带来危险吗?”冬儿愣住了,他看不起她的能力?
荒谬!女人一定及不上男人吗?这叫向来最讨厌被人否定能力的冬儿无法容忍。
一心替她叫屈的天浚并非歧视女性,他只是为冬儿受伤的事生气。
没有察觉冬儿微慎的神色,他又径自说道:“别再为这种公司卖命了!待你康复后,干脆辞职转到我家公司工作吧!我不会再让你涉险的!”
冬儿张口结舌,只懂呆看着他。
她怎么知道自己这惨不忍睹的可怜相,竟会惹来他的同情与怜悯。
同情与怜悯?就只是同情与怜悯?
冬儿内心挣扎着,希冀与鄙夷不断交战,盼求这份情愫中夹杂了点点的爱,却又为自己这背叛丈夫的思想感到可耻。
“我家的公司不算少,叫大哥替你插个职位应该不难。”天浚自顾自地说,未发现冬儿不稳的情绪,虽然他说得满有自信,但现在大哥一定气上心头,而且他大哥出名铁面无私,肯不肯卖这个人情给他实在难以估计。
“不过工作总会有危险,又免不了捱苦受气……”思量片刻,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问进他脑中,“大哥老催促我回公司帮忙,我就要他让我把你带在身边,他一定二话不说便应允,以后你就做我的特别助理,留在我的身边……”
冬儿忽然伸手捂住天浚的嘴,随即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莽撞,赶紧缩回手,把头垂得不可再低,用有如蚊蚋的声音说道:“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暂时不打算作任何改变。”
她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天浚为她想得太周详,她怕再让他说下去,她冷藏多年的爱火会被他再度撩起。
她不是只爱可风并要为他守住一生吗?怎可以见里异心迁、朝秦暮楚的!
冬儿打从心底鄙夷此刻的自己。
抬头望向冬儿,天浚从她闪烁的眼神中找到逃避,也许是他太急进了,一时忘了她才刚从魔手中逃脱,他过度的关心会吓坏她,为她带来莫名的惧意。
激烈的动作令冬儿嘴角仍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渗出点点血丝,天浚拿起湿暖的毛巾,怜惜地轻揉她的伤处,动作轻缓得不让她感到半点痛楚。
他的气息吹落她身上的同时,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热暖的气流奔窜全身。
“我自己处理伤口便行了,可以请你把衣服还给我吗?”冬儿不自在地轻扭动身子,眼角瞄到放在床边染满血迹的破衣裳,可想见天浚救她时,她有多狼狈。
“你的衣服不能穿了,都是我不好!”天浚有点尴尬地道。
冬儿瞪眼直看他,她的衣服不是给那两个禽兽撕破的?
“我怕脱衣时会碰到你的伤口,令你的伤势更严重,所以用剪刀把它剪开。”天浚脸上的红酡,绝不比冬儿逊色。
“我已替你预备了新的衣服。”天浚连忙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套连身长裙。“我帮你穿上好吗?”
本想推拒,但只是轻轻移动已叫她痛入心肺,她不敢想像要把那件长裙穿好会是一件多惨烈的事。
见她久久不回应,又是一脸难色,天浚不再等待,倏地走到她身边,揭开她蔽体的毛毯,二话不说便在她身上套上衣服,动作迅速却不失温柔,冬儿还未来得及提出抗议,衣裙已大致套上了。
“轻轻把手穿进衣袖内!”天浚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仿佛在强忍什么似的。
该死的!前几天她赤裸裸的躺在他面前,他可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如今她每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令他管不住自己的欲望。
冬儿咬住下唇,万般不情愿地伸手穿向衣袖。
没有内衣的遮蔽,这一动可避免不了泄露春光。
天浚在旁协助,却小心翼翼地避免两人有肌肤接触,虽然前阵子为冬儿清理伤口,他早已摸遍了她身体每一寸,但勾起的仅是他的怜惜和心痛,绝无半分情欲,怎么现在……
“我扣不上钮扣,劳烦你帮忙。”冬儿脑袋又昏昏沉沉,可不知道自己正在挑战他的定力。
天呀!我不是柳下惠,我帮你,谁来帮我呀?
不情愿归不情愿,他还是逃不了这关。他特别为冬儿选了背开钮扣的款式,为的是方便她穿上。
寻遍全身,就只有背部没严重的伤,微抖的指头滑过光裸的雪背,电流窜过两人全身,天浚屏住急速的呼吸,只想尽快完成这件苦差,可惜越是心急,双手就越不听使唤,他已数不清自己“触电”的次数了。
“哎呀!”天浚拉扯衣服的动作触及冬儿手肘的伤口,她不禁痛呼。
“弄痛你吗?Damn it!”天浚低咒着,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他一向对控制自己的情绪很有自制,奈何在冬儿面前总是频频失控。
仿佛过了一世纪,他终于把衣钮全扣好了,暗自呼了一口气。
“谢谢你。”冬儿微笑着,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了,就这样昏厥在天浚的怀里。
* * *
断断续续清醒过几次,两人聊不上几句冬儿又沉沉睡了。
高烧始终退不去,迷迷糊糊的,天浚只得请医生替她医治。
经医生诊断,知道除了外伤,她还染上重感冒,都怪那天在雨中喝酒,弄得全身湿透,不生病才怪!
吃了药,胃口也变好了,她的病况渐渐有了起色,清醒的时间也愈来愈长。
“今天不画画吗?”几次醒来,天浚都在绘画,她对绘画不在行,只觉得他画得很不错,无论风景还是人物都刻划得维妙维肖。
“你醒了,觉得饿吗?我煮了些稀粥。”又说同一句话,每次她醒来他都说同样的话,之后他总跑到厨房去忙一番,端出热腾腾的稀粥,细心地喂她。
她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殷勤代表了什么,她不是傻,看得出天浚的用心,更感受到他的真挚,但她却刻意忽略,继续做埋首地下的鸵鸟,她不想再爱,只要心里有可风,她就可支持下去,她不要被另一个人进驻她的心扉,令可风的回忆淡化……
“我够了。”
“多吃一点吧!你太瘦了。”
闻言,冬儿的脸霎时绯红了,想起自己的身体早已被看光摸清,她就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隐约记得这几日天浚都亲手为她更衣擦澡,每回他都是万分轻柔,眼内却是熊熊怒火,板着一副阎王脸,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害她又是尴尬,又不敢抗议。
把碗筷收拾好,见冬儿正靠在床柱边吃力地站起来,他赶忙跑去挽扶她,把她扶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还很虚弱,还是多休息吧!”见到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冬儿想起自己已没上班数天了,大家一定担心得要命,尤其是子望——齐可风的儿子,每星期她都会定时打长途电话和远在美国的他聊聊天,了解他的生活琐事,这回是头一次她没有在约定的时间联络他。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及格的母亲,把年幼的儿子丢在外地,但现实逼人,她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幸好子望十分长进,懂得体贴人,读书又非常用功,从未为她带来半点困扰,两人相处的方式与其说像母子,倒不如说是姐弟更贴切,毕竟冬儿只比他长七年多。
“在想什么呀?”见她想得出神,天浚好奇地问。他很希望了解她,来不及参与她的过去,他只有把握现在,令她的将来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冬儿愣了一愣,据实回答,“在想我的家人。”
“我怎么忘了通知你的家人,太大意了,他们一定很担心。”呆了几天,竟然想不起要替她向家人报平安,他是潇洒惯了吗?这下子印象分一定大打折扣!天浚不由得暗骂自己。
“不要紧,我也不想吓坏他,反正他人在国外,过几天再打电话也不嫌迟。”冬儿不敢打电话,她怕极了子望尖锐的质问,未想出完美的说词,她说什么也不会联络他的,子望的聪明才智和怒火绝不是她敢挑战的。
“你是独居的?”天浚一刹那间脸色变了,语调也隐含怒火。
她一个人住?若再遇上那些恶混,岂不是十分危险!
冬儿点点头,不明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痊愈后,搬到我家吧!”冬儿还来不及抢白,天浚又霸道地开口,“我爸很好说话,有时还嫌太罗唆,大哥就比较酷,不说话时挺吓人,不过并不难相处。”
“我不打算搬家,请你别自作主张!”他算什么!以为救了人就可以主宰别人吗?冬儿愠怒地别开脸。
“我……”几天相处下来,他早已摸清冬儿的性情,她不喜欢受人控制,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掌控情绪的起伏,若非踩入她的禁区,她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自问一向对待女性温柔的他,对冬儿本能地抗拒他就是无法释怀。
他知她在躲,但他不明白她在躲什么,总不能没头没脑被判了死刑,他就不信真诚打动不了她的芳心。
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她最擅长的吗?自从龙天宏获救后,她的情绪多番失控,甚至对好心救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的天浚乱发脾气,将人家的真心关怀丢在一旁,怎能不惭愧!
“对不起!我语气重了。”冬儿别扭地道。
天浚咧出温柔的微笑,走回画架前继续作画。
对这间房子,她可是百分百陌生,虽然已住上好几天,但她就连半步也未离开过她的房间。
没有什么装演,墙角的油漆有部分剥落,地砖也出现不少裂痕,门窗的木板都因潮湿而发胀,家具略嫌陈旧,显然屋主没有花太多心思打理。
“这间房子是渡假屋?”
“嗯。”天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绘画上,没有留意冬儿正吃力地向他移近。
“你在画北帝庙吗?”北帝庙是长洲名胜之一,曾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的冬儿偶尔会走到那边散步,不过随着香港经济起飞,长洲这个宁静的小岛也起了很大的变化,昔日优闲恬静的景致已不复见。
见冬儿站在他的身旁,他先是一征,二话不说便把她拦腰抱起,脸上的寒霜结得厚厚的。
还未来得及抗议他的“暴行”,冬儿已被他那比阎王更恐怖的脸色吓得噤若寒蝉。
“你不知道自己还在发烧,不应该四处走吗?要是伤口被扯开了,那怎么办?”他气恼又心痛,她不懂顾虑到自己的身体、别人的担心吗?老是如此鲁莽,要人操心,他可以肯定,要和这妮子相处,他的心脏一定要加紧锻链!不然不是被她气炸了肺,就是给吓破了胆。
“只是在屋内走几步,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吧!”只不过受了点伤,又不是世界末日,她的身体状况自己还不了解?穷紧张!
这些话她聪明地不说出口,她可是非常珍惜生命的。
“大惊小怪?”
看到此刻的天浚,冬儿庆幸她没有说完心底的话,因为单是一句“大惊小怪”已令他俊美的脸变得够恐怖了。
“我不过想看你画画,没想到会打扰你的。”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人气不过,天浚索性抱她到画架旁边的椅子,再走回房间把抱枕和毛毯拿出来,让她坐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