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愣,注意到屏风後若隐若现的浴桶。「原来你在沭浴,怎么不叫怀安过来?」就是看见怀安离开,他才以为她要入睡了。
「我洗澡没习惯让人看。」鱼半月微恼骂道:「殷大爷,能不能请你转过身去?」
他依言转过身,听见身後窸窸窣窣,加上懊恼的低骂声。他暗叹口气,不管她的抗议,转身取下屏风上薄薄的单衣披在她的肩上。
她双手还用力压著胸前的肚兜,丝毫不敢轻放。
「你到现在还学不会系肚兜吗?」他柔声问。
「这东西有点麻烦,穿起来很不舒服。」她抱怨。
「我帮你吧。」绕到她的身後,先拿下单衣,露出她雪白的背部跟那道沭目惊心的箭疤。
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一阵子,但人体毕竟被长箭活生生穿过,不知要花多少年才会调养好身子。他的指腹轻触那道凸起的肉疤,见她身子微颤,不由得脱口:
「还会痛吗?」那日的血流成床,他记忆犹深。
「不痛了,不过一看见就害怕。」她扮个鬼脸,背对他道:「我没那么痛过,不想害怕也很难。」话刚说完,她就被殷戒从身後抱住。
男人的体温像火炉,虽然很丢睑,但她真的已经习惯床上有个男人分享体温。刚洗完澡,浑身还有点湿,乘机在他怀里取暖。
不知道为什么,从受了伤之後,手脚常常冰冷。之前她怕夏天,现在她开始怕起冬天的来临了。
「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再害怕的。」
她笑:「除非你是华佗再世,有那种高超的技巧,生肌去疤。」
「不可能,连华佗都不可能做到。」她又在异想天开了,还是,她的家乡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他咬咬牙,撇去不想,继续说道:「我没法让你去疤,可我有法子对付右都御史!」
她讶了一声,转身瞪他。「你真要报仇?」不会吧?亲兄弟互斗,他会背负多少罪啊?
「不报仇,他也会来找你。只要你没进鬼门关,他就绝不会放过你。」
「他疯了他!」
他皱眉,然後微笑:「你说的是。章家的人,每个多少都有点疯狂。」
「你叫殷戒!」
他怔了怔,点头。「我是叫殷戒,不姓章。」见她打著微颤,他索性转了身,脱下外衫。「你穿了单衣,先上床吧。」
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扁扁嘴,但仍是放弃肚兜,换衣爬上床。
他没立刻上床睡,反而在床缘坐下,噙笑道:「你手伸出来。」
「我很冷呢。」
「一会儿工夫就好。」
她不甘情愿从被窝里伸出右手,他一捧住,立刻吓到。「你这么冷?」才入秋,入秋而已啊!那枝箭到底有多可怕?
「怎么?你要送我戒指吗?」
「戒指?不,不是。」他取出黄金链子。「这是前一阵子聂家老四送我的,说是有个姑娘山穷水尽过来典当的,他要我将来送给心仪的女人,我本来想这链子一辈子就搁在那里,没想到真有送人的一天。你别看它是典当物,上头镶著番国的奇珍异宝,即使在京师也很少见——」
「……这是一样很贵重的东西吗?」
「当然。」
「若要拍卖,大约值多少?」
殷戒曾接触珠宝行的知识,大约知道行情,尤其他现在人面算广,随时能够得知所有的商事消息。他道:「叫价约莫数百,若是有人喊价,可高达上千。不过目前从走私海船流入市面的,多半有限,近一年来则几乎不曾出现过。」
「……我卖的时候只拿到五两银子。」
俊美的脸庞有刹那的迷惑,而後他脱口:「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我刚来南京没钱,全身上下没有一样可以卖,只有手链可以卖,那当铺老板骗我说这东西太常见了,要能卖五两就偷笑了!」
「这是商人本色,不能怪他……真是你的?」
她瞪他一眼,乾脆取过手链。「你从刚才就试著要把手链套进我腕间,对不?不过不好意思,我有点胖了,而且链子也不是这样戴的,对於恰恰好的链子得这样戴。」她打开锁勾,手链立刻套进她的腕间。
殷戒的视线从手练移向她的圆脸,眯眼问:
「你家乡的东西?」
「是啊,我当初买的时候好贵的。」
的确是她的!他想起来了,手链内侧刻有奇怪的图样,跟她笺纸右上的图样一摸一样。他翻过她手腕,指著那奇形怪状的刻图问道:
「这是什么?」
「是英……是某个海外国家的文字,月亮的意思。」
「你会说番语?」
「咦,我、我不会说这里的番语。」英语在这时候有吗?她只记得这里有义大利人跟葡萄牙人出现而已啊!
那是说她的家乡也有番国了?世间到底有哪个地方会既像中土又不是中土?
不敢再想,他默然无语,翻身上床,没等到为她取暖,她已经自动投怀送抱。
她的身子冰凉,他直接抓住她的双手放进他的衣内。
「真过份,你怎么可以这么暖和呢?」她叹息,只觉得他的体温热烘烘的。
「我练过武,身子自然不冷。」
「练武二正要很吃苦吧……」想来她是没有那个资质了。脸颊偷偷窝在他的胸前,明明她喜欢的是健壮的肌肉男,却在这男人面前中箭下马。
「你练武已经太晚了,最多我教你几套拳法,可以强身。」
「喔……你曾为怀安取暖过吗?」
他恼道:「当然没有!」
她没抬头,又问:「那你打算等什么时候纳她进门呢?」
「我压根没这打算!」
她慢吞吞地抬起脸,望著他的凶脸,很认真地说:
「在我那里,法律名定一夫一妻,虽然还有许多人偷跑步,可是我自认可以守著你一辈子,我也要求爱我的男人能只守著我一个人。」
「我没碰过怀安,也没要纳她!」
「我知道。如果你真对怀安有一点点的情份,你不会从没正眼看她过,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的认知里,性欲并不重要,你可以不生情欲,也可以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去利用它。我不喜欢这样,至少,在你还爱著我的时候,我不要别人碰到你的身体,更不想看见你去碰别人的身子,就算你没有投进任何的感情,我也不要看见这种情况发生。」
殷戒默默注视她,然後轻声允诺: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即使他不认为欲念跟爱意是同等重要,他仍然心甘情愿地承诺这个约定。
原在他胸前取暖的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她笑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跟元总管老是互相暗示怀安是你未来的女人?」
殷戒叹了口气,道:
「全是聂四的请托。我前两年来南京,刚开始借住聂府,聂四差了林怀安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一向不喜欢外人打扰我的生活,要推辞,聂四却跟我说她十几岁开始就在聂府做事,如今二十多了,要随便跟一个奴才配也可以,可是,如果在明知有人喜欢她的情况下,还将她配给其他人,那主子们可就愧对这个喜欢她的男人了。」他还有一个私心,却没有明说。在恭园里,他几乎要把怀安拱出来,让阿青转告右都御史他在重视怀安了,能让半月少一点威胁最好,偏偏她那句话让他激动得难以自抑,顾不得他的计画了。
「喜欢她的男人是元总管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他以为他只是克尽职责,像带小孩的可怜老爹,其实他跟怀安相处也有十年了,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心意。聂四要我假意收她,逼出夕生的真反应来。」只是夕生跟怀安一样,少根筋。
她喔了一声,眸有些困盹。
他搂了搂她的腰,柔声道:「你快睡吧。」见她眸当真合上了,他心里又泛疼了。
指腹慢慢滑过她的圆脸,移向她的细颈。今天她没穿肚兜入睡,女子的浑圆紧贴在他的身上,单衣有些紧绷,领口处没拉好,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脯,胸脯靠上方也有一道凸起的肉疤。
别说她看了就害伯,连他每回见了都觉得老天爷待他不薄,让她活了下来。
慢慢地俯下头,隔著单衣,轻轻吻上她的伤疤。
刹那间,她张开眼睛瞪著他,像受到不少惊吓。
她的眼睛圆又大,要瞪人时是很凶的,半眯眸又老让别的男子脸红。出於一股不知如何解释的冲动,他吻上她的眼帘,怀里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心里有了异样,仿佛浓稠的暖流从心窝流泄,钻进四肢百骸。
无法克制地,他吻上她轻颤的唇,轻轻地,怕吓到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心甘情愿微启双唇,他才长驱直入。
温热的火在彼此间缓烧。她白皙的颊有抹红,眼神格外的晶亮,殷戒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吻,低声问:
「你没抗拒,是不是表示就算我不懂怜惜是什么,也能碰你了吗?」
她盯著池迷蒙的眼神,十指紧张地扣住他的手臂,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没要今天上床,明天马上成亲的。」她低声说。
「我知道。」吻上她的额。
「我……没经验的。」
「我知道。」吻上她的鼻子,十指挑开她的薄衣。
「殷大侠,拜托请你手下留情。」
「我们是在做爱,不是在打斗。」他失笑。
就因为知道是在做爱,才让他侵进她不曾让人碰触的身子。他的眼神没有刻意的挑逗,没有魅人的诱惑,有的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怜惜。
不,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宇到底是什么意思,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都不知情吧?这个男人真让她又怜又爱……可恶,他有必要这么老练吗?
「拜托……我是新手,请稍微放水一点……」沙哑变调的嗓音连自己都好吃惊。见他轻笑,笑意之中带著温暖,然後再度吻上她的唇,她颤抖地环住他精瘦结实的身躯。
烛火未熄,隐约看见他有点背光的脸庞充满柔情,她不只浑身紧张而轻颤,连心也发颤了起来。
「我爱你,殷戒,我好爱好爱你。」她低喃,一直重复著,看见他美眸里激动的情绪,她眼里有点水气,随即闭上眼,接受他逐渐加重的爱欲……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约莫半夜,烛火早已燃尽,床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起身,往内侧看去,他的女人睡得正熟。
指腹轻轻碰触她的颊面,尚温,不算太凉。他暂时离开一阵,她不致醒来。又看了她一眼,把被子拉到她的肩上,确认她不会著凉,才无声无息地下床。
心跳得还有点快,仿佛之前的温存还残留在他体内。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明明只是无数次里的一次肉体交欢,至今的心跳仍然无法抑平。
身上全是她的气味,有点甜,还有沭浴过後的香气,殷戒迟疑了会儿,不愿让外人闻到她的味道,只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用早冷掉的洗澡水拭去身体的味道,再换上新的衣衫回到床边。
「做爱吗……」他极轻的低语:「这就是你说的做爱吗?」没有仗著肉体交欢而有所求,只是突然问想要碰触她,占有她,那种渴望来得突然,让他想要吻平她的疤痕,让她的身躯融入他的体内,让她的气息钻进他的血液里。
他暗暗深吸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跳跟情绪。随即,他放下纱帐,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想起她之前说的爱语,不由自主的,他打从心里愉悦起来。
然後,他悄声走出房。
房外一片夜色里泛著银白的光辉,他看见元夕生早已等在回廊角落,他微笑:
「都准备好了吗?」
元夕生赶紧上前,低声说:
「殷爷,都准备……」一抬头,吓了好大一跳。「你是谁啊?」
殷戒讶了声,这才想起他忘了易容。
「你你你……哪儿来的浑贼,敢敢敢……」
「敢什么?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殷戒沉声道。
元夕生瞪著他俊美到十分阴柔的脸庞半晌,才迟疑问:
「你……易容?」
殷戒含糊应了—声。
元夕生立刻松了口气。「我还当是哪里的采花大盗,连鱼小姐也要采……呃,爷,你这易容术真是高超,比起之前是俊秀许多,只是……太精美了。」让他不是心跳,而是心惊肉跳,虽是如此,他的眼睛却无法离开这样的脸庞,
殷戒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内心竟然没有太大的起伏。他问道:
「雷大人呢?」
「已经到了。我安排他住在附近聂府的别宅里。快马已经备好,等明天一早,雷大人就要转赴东南沿海。」
「雷大人驻守边疆多年,虽然明为升官,但实则暗降,让他远离朝廷是件好事,这一次他被召回京,摆明皇上要架空他的实权,他索性告假去看聂大,顺道与聂大研究东南沿海的防备。夕生,你说这算不算是好官呢?」
元夕生一愣,想了想,道:「我只知大爷跟雷大人是朋友,殷爷你之前曾在大爷身边做事,一定对雷大人有所了解,你说是好官他就是。」
殷戒轻笑,而後柔声道:
「我是曾在聂大身边多年,但我也在某位大人身边三年,不只做了许多龌龊的事,也学会了许多下流的手段。夕生,在这人世间啊,杀人只不过是武力上的胜负,但流言跟栽赃却可以很容易的毁灭任何人,就算功夫再好,也逃不过这两项最可怕的武器啊。对了,你确定那个叫阿青的,说的全是实话?」
元夕生怔怔回神,迟疑点头。「阿青是乡下人,他入府是为赚钱,被右都御史收买,也是为了钱,本来咱们等著他露馅,找上我合作,没想到被鱼小姐打乱了全盘计画。」
「是啊,被她打乱了计画。她这个书铺老板算不够称职,不懂得圆滑,还明著挺自家的奴才。」虽是有点斥责的口吻,嘴角却含笑。
南京的流言是他一手主导,结合聂家跟西门家散播流言的能力,让人人以为半月有狐仙附身,这灵感来自他救半月的那一夜里,狐狸引路……总之,流言似真似假传了一阵,也传进右都御史耳里。如果右都御史被鬼神之说吓得就此收手,他绝不会痛下杀手。
偏右都御史丧心病狂,非要置人於死地,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元夕生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爷,这是西门家的……」
「西门家?」殷戒接过,随即一怔。
「西门家的人情单。西门老板说,是殷爷找他们合作散播鱼小姐是狐仙的流言,他们照做了,从此聂家欠上一笔人情。」元夕生抱怨:「其实右都御史在南京,对他们也有影响,偏要抓住这次机会强压在咱们上头。」
「无所谓,这正是商人本色,下回再扳回即可。夕生,你找的那姑娘功夫足以自保吗?」
「是,在夜色之中也看不出她的发色来,让她代替鱼小姐,我相信她绝对可以做得很好。」
「多亏你了,夕生,你真是一个好帮手,将来你要回聂府,我一定很舍不得的。」
这是对一名总管最高的赞美,元夕生却觉得这份赞美很心不在焉,瞧见殷戒望著远处那两抹红光闪烁。元夕生说道:「荧惑守心的光景真难得。」
「是啊,天灾人祸,在这个夜里,可以发生最丑陋的事,也可以……」殷戒微微一笑,显然想起了快乐的事。
元夕生不敢多言,只觉得眼前这个主子好像不太一样了,至少当殷戒说起流言与栽赃时,带著妖野的沉沦,尤其那张俊色脸皮透著毫不留情的绝然,让他一时有了错觉,以往打理封沄书肆的是另一个殷戒,而非现在眼前这个有点凶残的男人。
「殷爷,你可不要『错杀』右都御史啊!」元夕生不禁脱口。
殷戒一怔,笑道:
「我绝不会杀人,杀人是要判罪的,何况那个正义感十足的雷大人也在场,他不会坐视不理的。从都御史府到别宅也差不多时辰了,该走了。你等我—会儿,我去去就回。」语毕,殷戒走进自个儿的房间,再出来时已是普通脸貌了。「走吧。」
元夕生本要跟著出去,临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鱼半月的睡房。
「四爷要我照著殷爷的计画做。」可是几乎敢笃定,只要有机会,殷戒一定会故意错杀右都御史,一劳永逸。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从他那张几可乱真的俊脸上所泄露的。
心跳忽地停了一拍。
那张脸……殷爷那张睑真的是易容的吗?好像有三分像右都御史,这种像法简直就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天上的星星像灯光不足的路灯,淡淡地照进屋内。鱼半月坐在聂家别宅的某个厅内,紧张兮兮地等著那个混蛋男人。
她在睡得正沉的时候,被怀安这个摇头狮子用力摇醒,摇到她被迫醒来,才知道元夕生在临走前冲去怀安的房间,要怀安把她找来。
她全身酸痛,随便绑了马尾,穿了衣服就一路跑来。跑到别宅她已经是气喘吁吁,怀安却像是天生的运动健将,跑得快不说,要不是她最近有点胖了,怀安真要背著她继续狂奔在夜路上。
「这个混蛋男人,以为让我累摊了,睡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真想踹他一脚。这人把她当什么啊?
耐不住性子,她走到厅外,看著夜里的别宅静悄悄的,连点灯光都没有。她对古老的建筑设计完全没有概念,一进别宅要上哪儿找人都不知道,只得暂时待在这个厅里,由怀安去找。
别宅里的仆役少得很可怕啊。少到她都害怕仆役这么少,是为了某种目的。
她抬头看见天边两颗红色的光芒,其中一颗是火星。她看了许久,忽地咦了一声,是她错觉吗?竟然觉得天上的红光在扩散。她连忙拎起裙摆跑上楼梯。站在二楼的廊上清楚地看见天边并无异色。
吓了她一跳啊,还以为——
「好久不见了,鱼半月。」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身後传来,她颤了一下,缓缓转身,看见有名男子从黑暗的廊上挣扎起身。
「你看起来活得很好,还胖了不少嘛……」
她沉默。每个人见了她都说胖了,连这个男人都不例外。她深吸口气,冰冷的手指按住荷袋的鼓起物。看他走近几步,那夜被他活生生用箭穿透的记忆浮上心头,她立时退後紧靠在栏杆上,裙内的双腿在发抖,她暗骂一声,骂自己好不争气。
「你怕什么?本爵爷都受了伤了,还能伤你什么?」他走到微亮处,一身华眼有些凌乱,右肩染满鲜血,血珠答答答地直滴在木制的地板上。
她见状暗暗吓了一跳。
「这伤是殷戒给的。」朽都御史冷笑:「本爵爷要猎畜牲要猎人,谁反抗过?他竟然敢设下陷阱,诱我来此对付那个假的鱼半月,再乘机让那个京师来的雷大人目睹一切,好个殷戒!心机这么深沉,想趁我逃脱之际用误杀来置我於死地。」
她闻言,心头遽跳,果然啊,元总管要怀安找她来,就是猜到殷戒要杀了他!
「哼哼,可惜他错了一著。那京师来的雷大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失宠的官员而已,兵权被架空,谁会听他说话?敢扯我後腿也得看看我背後有什么人物在!」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躲在这里。只要乘机逃走,殷戒请来的什么雷大人也不会有起作用,逃不走就死在这里了。鱼半月暗恼,恼自己没有一身好功力,她来并不是来拖累殷戒,而是不希望他亲手杀了亲兄长。
「杀人有什么意义啊你?」她骂道:「你不怕死後下地狱吗?」
他哈哈大笑:「本爵爷向来不信鬼神,连我爹都敢杀,世上还有谁不能动的?喔喔,你过胖的脸充份表达出你的震惊,也好,我早就想说出来了,反正你也离死不远了、那老混蛋敢抢我的人,就算我不要了,我也宁愿毁掉,他竟敢抢走,那就不要怪我下手下!鱼半月,你知道外头都在谣传什么吗?说你是狐狸化身,说你是来报恩,说你再度看见本爵爷的那天,就是解决我的时候。现在,你见到我了,你要怎么解决我?」袖口滑出小刀,他开心地笑,突然间,快步走向她。
她吓死了,匆忙间,她抽出荷袋里的匕首,及时抵住他的小刀,但她毕竟不曾真正拿刀面对过杀人者,双手还在发颤的当口,他天生的神力已经将她的匕首震飞出二楼。
完蛋!原来她留下来还是要死在这变态的手里!
「住手!」
暴喝声从远处响起,她微转身,看见有个人……是殷戒举弓对著这里!
「右都御吏,你再动她,就休怪我无情了!」
右都御史见状,大笑:「殷戒,那把弓是我的,没有我的力气你根本发不了箭;再者,鱼半月就在这儿,你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吗?还是你真信流言,以为她是神体,能挨得了你一箭?」
殷戒咬牙。「右都御史,你要有仇就冲著我来,何必伤及无辜?你若耿耿於怀我当日拦你救孤,改日殷某奉上野狐数只就是!」
「本爵爷就是讨厌你!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某个人,看见你,我就打从心里的厌恶!如果你的靠山不是聂家,我必定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亲手杀了你!」
「殷戒的眼睛……」是有点像眼前这个变态的男人,但会像另一个人只有可能是——「啊,是你爹?」
「鱼半月,你倒挺聪明的,是怎么猜出来的?」十指掐住她的颈子,沉声低笑:「就那双眼让我讨厌!那老头当年引道士入宫,受尽皇上宠爱,在朝中势力庞大又如何?告老还乡後,不好好去养老等死,还敢沉迷男色,他死了是活该!是活该啊!」
语气里的憎恶几乎要让她打起颤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盯著这个变态,这个混蛋相貌是没有殷戒出色,但,有同样的父亲,会不会他曾遇过跟殷戒同样的事……心跳了一下,眼角瞄到二楼廊上的尽头好像有东西在起伏,一时之间她呆住了。
右都御史发现她的异样,转头看向那尽处,讶了一声:「是那头狐狸?」
狐狸?她一辈子没见过活生生的狐狸……不对,她好像见过,是在哪里?
「你叫来的?」他迟疑。之前他躲入二楼时,确实是没看见这头狐狸。
她心跳一下,力持镇定地说:「是啊,右都御史,你不信鬼神,不表示世间一定没行鬼神。古有《搜神记》,未来有个《聊斋志异》,说的全是货真价实的鬼故事。没有见过鬼神,怎么能够平空乱想?右都御史,你至今没有梦到你爹吧?」
他愣了愣。「你怎么知道?《聊斋志异》是什么?」
她笑得有点紧张。「那是你就算再活六十年,也绝对不会看见的书。你爹一直在你身旁你看不见吗?」
「胡扯!」他冷笑一声:「你随便说说我就会信吗?你真这么本事,倒可以说说我的将来如何?」
「……你……你……会得花柳病吧?」见他有点错愕,她再道:「你还会失势啊!」他的眼下有纵欲过度的痕迹。伴君如伴虎,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平步青云,必行失势的一日,她记得这朝皇上迷恋长生道,不是个好君主。
「你真的在胡扯了!」缩紧力道,要她死於非命,忽地,破空的飞箭用力地穿透他身边的廊栏。
「右都御史,你要玉石俱焚,殷某绝对奉陪!」
「好啊,下一箭你就对准我啊!顺便穿透这个姓鱼的女人啊!女人再找就可以,想杀我就只有今天晚上,等我离开这里,就是你的死期了,殷戒!」
殷戒微微眯眼,瞄准了右都御史的额间。他的确不是百步穿杨的高手,也的确是在唬人,要他再射一箭他万万下不了手!他咬牙,早知如此,之前不顾雷大人在场,先让这人一刀毙命,好过现在这种情势僵住的局面。
蓦地,他看见狐狸跃向右都御史,拉开右都御吏注意的同时,二楼的阶梯出现雷大人的身影。
他大喜过望,雷大人是身经百战的武人,身手自然远远超过那混蛋。殷戒立刻抛下弓箭,才走一步,就看见右部御史接了雷大人一掌,用手肘击向半月,她撞到廊栏,却没有自二楼坠下,他松口气,又眼睁睁看见她的手链滑出手腕……不对,他亲眼看见那条链子大小适中地卡在她的腕间,怎会滑落?
「等等,不要,半月!」他喊道。
目睹她直觉探出栏外去捞,而後她的圆脸露出迷惑又吃惊的表情,随即听见她脱口喊道:
「不要……我不要回家了……」
整个身子翻出栏外,直坠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