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几个时辰前的一场大雪,把四周都染上一片淡淡银妆。
茵茵踏过厚厚的积雪,咚咚咚的跑上十里亭的阶梯,把包袱搁在石桌后,这才坐下来休息。
原本以为,龙无双既然猜出她要开溜,就会严加防范,派人在外头看守。哪里晓得,她从新房溜出来后,一路通行无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顺利利就溜出龙门客栈。
那个龙无双,莫非以为,只是扔下两句意味深长的警告,就能吓得她不敢逃走,乖乖作石敢当的老婆?
哼,想都别想!
茵茵面向京城的方向,得意的哼笑几声,庆贺即使不靠长空的援助,也能开溜成功,甩掉那些客栈里的邪门家伙,以及那个被她要得团团转,却仍视她为珍宝的石敢当——
想到他,成功的滋味,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甜美。
那个笨男人捧着饼回来后,发现屋内空荡荡的,新娘再度逃得不见踪影,会不会暴跳如雷?不,照他的性子,只怕是会杵在那儿,好伤心、好伤心的看着她留下的凤冠发呆——
该死,他伤不伤心,又关她什么事?!
茵茵用力摇摇头,把那双太过真诚清澈的眸子甩出脑海,刻意漠视心中浮现的一丝丝罪恶感,强迫自个儿把心思搁回正事上。
夜半时分,亭内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她还是谨慎的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才一拍石桌,飞身跳上亭子的石梁。
宝贝啊,她的宝贝啊,她这就来让它们重回她的怀抱了!
小手在石梁间东摸摸西摸摸,找了一会儿,总算摸出一个用牛皮包裹的东西。
她面露喜色,翻身跳下来,伸出颤抖的小手,掀开软韧的牛皮。当那叠菜谱映入眼帘时,她幸福的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捧起菜谱,紧压在自个儿的心口。
噢,她的宝贝啊!
龙无双猜得没错,这些年来,她所偷来的菜谱,的确都还在她的手上,她非但没有放火烧了,反倒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每本菜谱都簇新完整,书页上连道摺痕都没有。
嘿嘿,这些菜谱可都是无价之宝呢!她是个贪吃之人,怎会不晓得这些菜谱有多么贵重?只要先搁在身边,藏个十年八年,往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先前会扯谎,骗那些厨子们,说菜谱已经烧了,只是为了让那些人死心!
确定宝贝菜谱没有损伤,她又掀起牛皮,仔细找了找,却发现里头除了菜谱,就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咦,怪了,没有大哥的口信?
茵茵蹙着柳眉,重新把牛皮包上,再搁进包袱里,一边纳闷着,长空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还待在绮春园里享福?不对啊,他们赚的银子,不是老早被他花光了吗?
青楼里最是现实,有银两的时候奉若大爷,没银两的时候就弃如敞屣。一旦床头金尽,就算他模样生得再俊俏、嘴巴说得再好听,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老鸨轰出来——
还没能想出长空可能的下落,雪地里就传来动静。
茵茵全身紧绷,迅速摸出弹弓,扯紧牛筋,对着亭外喝问。
「是谁?!」
十里亭外,走来一个高壮得像大熊般的男人,大大的脚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听见那声娇喝,他停下脚步,沉声答了一个字。
「我。」
是石敢当。
她讶异得唇儿微张,万万没想到,两人的「后会有期」,竟会来得这么快!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她问。
「龙姑娘说的。」他还没回客栈,就遇见了掌柜,传来龙无双的口信,说他的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里就不安分,半夜里跑来城外十里亭溜达。
可恶!
她低咒了一声,这才知道龙无双不是全无防范。
石敢当踏入十里亭,掏出怀里的纸袋,送到她眼前。「你要的饼。」他轻声说道,呵出口的气都化为暖暖的白烟。
「谢了。」茵茵顺手拿过纸包,手心就蓦地一暖。
即使冬夜冷寒,他又揣着饼追了一段时间,纸包里的水晶饼却仍有余温。这个男人,只因为她说要吃饼,就冒着刮骨裂肤的寒风,跑过大半座京城,把饼铺的人挖起来,特地开炉做饼给她吃吗?
「天气冷,我们快点回去吧!」石敢当开口,还挪动庞大的身子挡在亭口,替她阻去刺骨的寒风。
茵茵看了他半晌,非要用尽全力,才没让手心的那股暖流,弥漫进她的心口。她转开小脑袋,不去看他的表情,先把水晶饼塞进包袱里,接着转身就走出十里亭。
石敢当闪身挡在她面前。
「娘子,你走错方向了,城门在另一边。」
「要回去,你就自个儿回去吧!我不奉陪了。」
黝黑的脸上闪过困惑。
「你不回家吗?」
「回家?那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根本就没有家!」她是个骗子,怎么能够在一个地方久待?
「可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啊,龙姑娘说了,夫妻就该住在一块。我现在住龙门客栈,你当然也该住那儿。」
「你想把那邪门客栈当家,我可不想!」她看了他一眼,一股奇怪的感觉,咕噜噜的从心底涌出来,让她愈来愈不舒服,她骗人骗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什么?是罪恶感吗?
老天,她是听过这三个字,却从来不曾体会过!为什么这个笨男人,竟有能耐让她的心里这么不舒服?她甚至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你别再跟着我,我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她扭开脸儿,用怒气遮盖那阵令她不知所措的罪恶感,还伸出双手,用尽力气去推他,想逼他让路。「你走啦走啦!走开——我叫你走开啊!」
黑眸里的光芒转为幽深,任凭她乱推乱骂,他却仍然注视着她,杵在原地不动如山。
茵茵推得手儿酸疼,却还是推不开他。
好,山不转路转!这家伙不想让路也行,顶多她多走几步路就是了!
她转了个方向,离开小径,踩进阴暗的雪地里,执意要离开,远远的避开石敢当。虽然还不知道大哥的行踪,她却急着要走,就怕心里那阵不舒服的感觉,会因为他的口气、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变得愈来愈浓烈——
石敢当亦步亦趋,也跟着踩进雪地里。
「但是,你不是说了,只要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是骗你的。」
「可是,你已经嫁给我了。」他固执的提醒。「两次。」
「你——一她忍无可忍的回头,气得猛跺脚,鞋儿在雪地上乱踏。「你到现在还不懂吗?眼我拜堂成亲的男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那对我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啊!」她重重踩进雪地,听到树枝被踏断的声音,腿窝处还隐约的一疼,像是被树枝扫着。
还来不及察看,寂静的旷野却轰出一声巨吼。
「不要动!」石敢当然拧眉暴喊。
这句话可是茵茵的罩门。
长年的诈骗经验,让她一听见这句话,本能的就开始拔足狂奔。
沉重的脚步声轰隆隆的逼近,她回眸一望,却被他的表情吓得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是她说的哪句话,终于把石敢当刺激得凶性大发,那张黝黑的面容上,再也不见半分温和,反倒变得狞猛吓人,扑向她时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吃人的恶鬼。
「站住!」
他吼道,探手要抓她。
「想都别想!」茵茵跑得更快。
对!生气吧生气吧,愈生气愈好!这才是她熟悉的反应,这么一来,她心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也能冲淡不少,她可以说服自己,石敢当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
前方有处梅花林,她想也不想,矮身就窜了进去,在梅树之间灵巧的闪动。
她的轻功虽然胜不了他,但是娇小的身形,在这狭窄的树林里多少占了些上风,接连几次都差点被他抓住,却还能惊险的避开,像是在饿虎扑击下窜逃的小狐狸。
两人在梅花林间,你追我躲的绕绕绕,没一会儿,就让内力不足的茵茵累得气喘吁吁。
见她气力渐弱,石敢当没有面露喜色,表情反倒更难看。
「停下来!」
她绕过一株梅树,拒绝听话。
「别妄想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来——啊!」咦,他何时绕到她前头来了?!
庞然大物迎面扑过来,她本能的伸手去挡,软嫩的小手却撑不住他那伟岸的身躯,他的重量直接把她压进雪堆里。
包袱从她怀里飞出去,滚了几圈后,停在一棵红梅树下。
茵茵喘个不停,吸进几口冷冽的空气,张嘴正想骂人,下半身却突然觉得冷飕飕的,她直觉的垂眼察看——
老天,他在作什么?!
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头写满不敢置信,直盯着那只掀开自个儿袄裙的大手。
那个被她瞧着就会脸红、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的石敢当,现在居然在掀她的裙子!
「啊,你、你——放手!」惊吓之余,茵茵也不知哪来的力量,扭身挣脱他的箝制,翻身挣扎,娇喘吁吁的爬向包袱,急着要逃开。
这个男人竟然说变就变,先前的逆来顺受、温柔憨直,跟这会儿的粗鲁急色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是因为她的欺骗,刺激了他潜藏的火气,让他理智全失,才让他有如火山爆发般,突然间兽性大发吗?
情况危急,她手脚并用,爬得更快。只是,指尖还没碰着包袱,她的脚踝就一紧,厉声咆哮在耳边响起,轰得她胸口一窒,耳朵都快聋了。
「别动!」
巨掌箝住她的脚踝,再度把她拖回来。
石敢当长年持锅握勺,臂力惊人,再重的铁锅要在他手中,都轻如鸿毛,被他这么一握,她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绝望的被拖回他的身下。
「你——你这个该死的——该死的——」她喘个不停,一时也想不出该骂他什么,另一脚却没闲着,施展悍妇连环踢,用尽全力猛踹他胸口,打定主意,就算是不能踹得他松手,最起码也要踹得他重伤。
偏偏石敢当皮粗肉厚,她的踢踹根本没用。那高大的身躯半跪起来,压在她另一只脚上,把她结结实实的压住。
可恶!
仗着汹涌的怒气,茵茵扭起纤腰,勉强抬起上身,狠狠的赏他一巴掌——
痛!
好痛好痛!
打得太用力,第一个倒楣的,是她自个儿的手,而挨打的石敢当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逞凶,举高她雪白的脚踝,分开她的双腿,庞大的身躯挤进她的双腿之间,粗糙的布料,摩擦过她腿间娇嫩的肌肤。
娇小的身子陡然冻结,她全身僵硬,躺在雪地上,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
噢,石敢当是不是气昏了头,准备用最恶劣、最直接的方式惩罚她,对它——对她——
茵茵吓坏了。
看似豪放的她,在男女情欲上,其实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手。这些年来,她四处拐骗男人,把那些男人要着团团转,从未遇过治得了她的对手。
再说,以往还有长空配合,两人合作无间,虽然偶尔需要牺牲一点色相,却还不曾真的吃过什么亏。可这一回,长空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而石敢当又抓住她的腿儿,掀撩她的衣裙。她的下半身光溜溜的,只剩一件丝绸亵裤,根本阻挡不了成年男人的兽性。
巨大的恐惧,像浪潮一般涌来,她泪眼汪汪,吓得开始头昏了。
听说,姑娘家的「初次」可是很疼的呢!他又这么生气,肯定会在粗暴之际弄伤她——她、她她她——呜呜,她好怕啊!
石敢当五官绷硬如石,俯身靠得更近,单手摸索到腰间,茵茵差点要哭出来。
天啊,他在解裤腰带,准备就地「开动」了?
她全身颤抖,双手蒙住小脸,害怕得不敢看,但是眼里看不见,感觉反倒更强烈,她紧绷着身子,就等着他粗暴的伤害她——
粗糙热烫的唇,擦过她细腻的腿窝,热烫烫的感觉一路烧了上来。
疼!
茵茵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扭开小脸:心中一阵悲苦,怨自个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把恶狼当成驯狮,被他先前的温柔蒙了眼,误以为他是无害的楞木头,才会在这荒郊野外,就被他吃了。
呜呜,这个该死的厨子,居然真的把它——把她——咦,不对啊,他不是还没脱她裤子吗?怎么能——
困惑稍微覆盖过恐惧,她睁开泪汪汪的眼儿,鼓起勇气看向腿间的男人。
石敢当的唇,正吮着她的腿窝,那阵微微的抽疼,就是从那儿传来的。她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他移开薄唇,啐出一口黑血后,又低下头,张口吮吸她抽疼的腿窝。
疼痛再度传来,她忍不住轻吟一声,抓住她脚踝的男人,身躯因她的疼叫而紧绷,仿佛比她痛上数倍。
直到由她腿窝吸出的血,由黑色转为暗红,他才停手。
「你被毒蛇咬了。」他简单的说道,拿出从腰间皮囊取出的干草药,放进口中嚼烂,敷在她的伤处,然后整好她的衣裙,将全身软绵绵的她抱入怀中,举步往京城走去。
「什、什么时候?」蛇毒让她昏昏沉沉,全身骨软筋酥,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他静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回答。
「就在你说,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的时候。」
虽然四周阴暗,但他仍眼力卓绝,一眼就瞧见,这个小女人无意间踏进蛇窝,扰了蛇儿的冬眠。蛇儿好梦正香,还不到春暖花开,就被她一脚踩醒了,当下探出雪堆,无声无息的咬了她一口。
那种蛇毒性虽然不烈,但是她被咬了之后,非但没有听他的警告,乖乖停住不动,反倒跑着让他追,毒性随着血气扩散,随时都可能窜入她的心脉。
为了救她,他也顾不得解释,只能直接扑倒她,当下掀了她的裙,用嘴先吮出蛇毒。
茵茵躺在他怀里,虚弱的喘息,视线却黏在那张黝黑的面容上,无法挪开。危机解除,恐惧慢慢的褪去,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是在救她。原来,他不是要对她——
有种不知名的情绪,重重撞上她的胸口。她张口想说话,却软弱得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黑暗席卷而来,把她拖了进去。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茵茵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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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息雪止。
昏睡了许久许久,茵茵才悠悠的醒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架子床上方的精致雕花。
她轻轻呻吟,困惑的眨眨眼儿,在温暖的锦被中半撑起身子,还没能坐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你身体里的蛇毒尚未祛尽,得好好歇息。」床边传来声音,一双黝黑的大手扶住她,就怕她体力不济,会昏得跌下床铺。
茵茵全身发软,抬眼望向床边的石敢当,从那双眸子里,清清楚楚的读见担忧。她转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乌溜溜的眼儿环顾四周,才发现自个儿又被他带回了龙门客栈。
「我昏了多久?」
「三天。」
这段期间,他都在床边看顾她吗?
一句话在舌尖滚啊滚,但她硬是咬住舌头,不敢问出口,就怕他的回答,会让她心里的罪恶感更加汹涌澎湃。
她缩进被窝里,小手摸索到腿窝,只觉得被蛇咬过的那一处,传来火烙似的疼,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在江湖上闯荡久了,她自然也知道,毒蛇有多么厉害,一旦被咬伤,就有性命危险。这次,要不是石敢当处理得当,及时把蛇毒吸出来,她肯定早就一命呜呼,去阎罗王那里报到了。
只是,她昏迷了整整三日,却觉得体虚力竭,可见那蛇毒,多少还是伤了她的身子。这下子,非得好好调养不可,否则别说是开溜了,只怕她连走路都有问题。
唉,该死的毒蛇,坏了她的计划,逼得她不得不留下!不然,她老早就抱着菜谱,去找大哥了——
啊,菜谱!
茵茵脸色一白,陡然抬起头来,慌乱的掀开锦被,挣扎着就想下床。
「你别下床!」石敢当粗手粗脚的想去抱她,却又怕惹恼了她,双手就在半空中挥啊挥,看来有些笨拙。
「走开,你别拦我,我的包袱掉在梅花林里,得快去找回来才行!」她探头看了看,没看见鞋子,索性赤着莲足下床。才一落地,她就双膝一软,要不是双手还扶着床沿,肯定就要跪倒。
「包袱就在屋里,我替你拿回来了。」他双手大张,护在她的身旁,仿佛亟欲捧住某样珍宝,又怕会碰碎了她。
茵茵松了一口气,小手揪紧被子,腿软得就要站不住。「快点拿来。」她急着察看,想知道包袱里的菜谱是否安然无恙。
「你先回床上躺好。」
好啊,这家伙倒是学会跟她谈条件了!
看在他出于一片关心,她暂时不跟他计较。再说,她真的虚弱极了,才站了一会儿,就累得冷汗直流。
她撑住床沿,想重回温暖的被窝,偏偏体力不济,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而这张雕花木床,又架得比寻常床榻更高,她努力了几次,还是爬不上床。
「你不会帮我啊?」她气喘吁吁,累得双手双脚都在发抖。
石敢当应了一声,大手一探,顺势捧住她的粉臀,轻而易举就把她推回床上。
男人的厚掌又硬又大,源源不绝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衣衫,熨烫着她的臀儿,烘得她粉脸烫红。
「你——」茵茵倒抽一口气,回头就想开骂,痛斥他的轻薄。
「怎么了?」他急忙凑近,满脸都是关怀之情,黑眸里没有半点邪念。
那样的表情,反倒让她骂不出口了。
「没、没有啦!」她撇开头,粉脸上的嫣红难褪,破天荒的竟觉得有些羞赧。他的无心举止,倒让她想起,那粗糙的薄唇,擦过她细腻的腿窝,替她吮出蛇毒时的感觉——
过度鲜明的回忆,引发一阵热烫烫的感觉,从腿窝间,一路窜进四肢百骸,在小腹揪成暖暖的热流。她咬着软嫩的唇,开始怀疑,蛇毒是不是窜进她的脑子,让她变得神智不清。否则,她怎会因为他的触摸,就觉得心头小鹿乱撞?
她轻轻呻吟一声,不但心儿怦怦乱跳,就连聪明的脑子,一时之间也有些乱了。
「你哪里不舒服吗?」石敢当又问,浑然不知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她瞠瞪了他一眼。
「就跟你说了没有,你还问什么问?」她伸出小手,秀丽的下巴半抬。「快把包袱还给我。」
他抓抓颈背,跨步走出卧房,从花厅里拿回包袱,小心翼翼的搁回她手里。
茵茵看看包袱,确定上头的绳结没被解开过。「你偷看过里头吗?」为求谨慎,她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
呼,好险!
好在石敢当老实,没有趁着她昏迷不醒,解开她的包袱偷看。否则,要是让他发现那些菜谱,他肯定会按照当初的约定,把菜谱交给龙无双。
抱着宝贝菜谱,茵茵垂敛着长长的眼睫,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眼儿却在屋内滴溜溜的乱转,想找个适当的地点,把这些心肝宝贝妥善的藏起来——
门外传来几声轻敲,小丫鬟的声音透过门上的绢纱,传进屋子里。
「石师傅,德恭饼铺的王老板,在外头候了您半日,说是特别烘了一炉饼,要送来给您的夫人。」
「知道了。」石敢当扬声答道,走出卧房,放下花厅与卧房间的垂帘,这才去开门。
床上的茵茵动作迅速,一听到有人来了,立刻抓起包袱,急忙就往棉被里塞。
雕花门才刚打开,一个肥嘟嘟的中年男人就滚了进来,见着石敢当就满脸笑容,忙着哈腰鞠躬。
「石爷,抱歉,叨扰了。」他怀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阵阵浓郁的饼香,就从里头透了出来。
「劳烦王老板久等了。」
「没事没事,为了石爷,等再久都无妨。」王老板连连摇头,笑得像尊弥勒佛。「听说夫人身子不适,我特地烘了饼送来,让她甜甜嘴。」
外头都在传说,石敢当的新娘子,自从洞房花烛夜后就卧病在床,连大门都不曾踏出一步。石敢当对外也没多作解释,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照料得格外仔细。
啊,石爷这么高大威猛,肯定是新婚之夜,一时太过忘情,让新娘子「累」着了——
王老板咧嘴直笑,没敢多说,只是把怀里的漆盒交给小丫鬟。
「石爷,从今以后,您夫人要是想吃饼,说一声就成了,不论是多晚,我都亲手开炉,为夫人烘饼。」他毕恭毕敬的拱手,往花厅与卧房之间的垂帘多看了一眼。
浓郁的饼香,把茵茵诱得从锦被里探出头来。见小丫鬟捧着漆盒进来,她招了招手,要小丫鬟把饼搁在床边的茶几上。
漆盒一掀,十个雪白的饼儿平平整整的搁在里头,浓郁的玫瑰味儿,以及橘饼的清香立刻弥漫室内。
茵茵眼里望着饼,一面好奇的竖起耳朵,听着垂帘外的动静。
要知道,德恭饼铺在京城里名声响亮,不但是生意做得大,老板的架子端得更大。这几年来,做饼的事早已交给徒子徒孙们,就连高官们拿着银子,来求他亲手做饼,他都置之不理。
高官们请都请不动的王老板,竟然肯为石敢当破例,卷起袖子,亲手烘了一炉饼送来。这么说来,他这个厨子,面子竟还大过那些高官豪族?
垂帘之外,传来她已经逐渐熟悉的男性嗓音。
「多谢王老板走这一趟,我这就去拿银两。」石敢当说道。
王老板吓得连连喘气。
「不不不,怎么能跟石爷收钱呢?小的会挨雷劈的!」他双手乱摇,激动得只差没哭出来。「当年在关外,要不是有石爷搭救,我早就脑袋搬家,死在异乡了,哪里还能留着这条命,回京城开饼铺子。」
「那只是举手之劳。」
「石爷,您就别谦虚了。当初是您冒死相救,才从那些土匪手里,把小的救回来的。」王老板哇啦哇啦的说道,急于重述当年的惊险,证明自个儿始终感念在心。「想当初,我经过毛乌素大沙漠,被那些盗匪劫了,连官兵都不敢来救,唯独石爷您见义勇为,领了一些人直捣贼窝,杀得那些土匪们落花流水——」
躺在被窝里的茵茵,讶异得瞪圆了眼儿。她是知道,石敢当时常救济灾民,却不知道,他还行侠仗义,连官府不敢管的事,也一肩扛了下来——
垂帘外的石敢当,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推着王老板往外走。
「我、我们出去再谈。」醇厚的嗓音,有些紧绷,卧房里的茵茵虽然瞧不见,却敢拿自个儿的宝贝菜谱打赌,他肯定又是羞得脸红脖子粗了。
这个男人如此害羞,连以往的英勇事迹,都不愿意让她听见吗?
谈话声渐渐远去,她终于再也听不见。小丫鬟也福身告退,重新把垂帘挂回银鈎上,这才关上木门离开。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饼香四溢。
茵茵伸出小手,拿起一枚水晶饼端详。小巧的饼儿才刚出炉不久,搁在手里还热烘烘的,不但皮酥馅足,层次分明,上头还盖着一枚小小的红印,色香味俱全。
看了一会儿,她又拿出藏在被窝里的包袱,解开上头的绳结,找出石敢当在前几天夜里,为她去买的饼。
三天前做的水晶饼,这会儿早已经变得又冷又硬,连盖在饼面上的小小红印,都因为几番的折腾,模糊得看不见。她探手捏起饼,外层的酥皮就像下雪似的撒了一床,露出里头的内馅。
她捧着那枚饼,想着那个替她买饼的男人。
不能否认,石敢当虽然笨了一些,却光明磊落,正直得天下少见,是个足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再说,他也生得不难看,浓眉剃锐入鬓,双眼炯亮,该是有许多的姑娘,抢破头想要嫁给他。
茵茵不明白,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丢下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爱,独独锺情她这个女骗子?
是因为他们曾经拜过堂、成过亲,而他死守礼俗,认为一旦娶了她,就该不离不弃?还是因为,他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娶了她,丢不起这个脸,才要把她绑在身边——
啊,不对不对,她想起来了!
在大牢里头的时候,石敢当曾经亲口承认,说他喜欢她呢!
当初,她会那样逼问他,纯粹是为了戏弄他。但是到了如今,他先前的回答,竟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发暖,比拐得千万银两更开心。
他喜欢她呢!那个笨男人说,他喜欢她呢!
茵茵笑眯了眼儿,舍下茶几上那盒刚出炉的饼,反倒把手上的冷饼送到嘴边,一口一口的仔细品尝。
饼儿冷硬,但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伴随着一口口的饼,甜甜的、甜甜的沁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