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青云快步进入太平阁,一个弯身,连忙呈报,“庄主,有名老者闯进庄,扬言要见刁儿姑娘。”
“喔?”靳剑星放下手上文件,抬头问道:“人在哪?”会是谁要见她?
“现在在大厅。”
靳剑星应了一声,起身快步走向大厅。
厅里,老怪童一见到靳剑星,两道自如雪的长眉不由得高高耸起——他实在不喜欢这小伙子!纵使他是难得的人才、雄霸一方的霸主。
靳剑星也敏锐的感觉到老怪童不喜欢他,可他并不放在心上。他有礼地问道:“前辈,您要找刁儿?”
“不错。我知道我徒弟在这儿,你别想隐瞒。”经过好些天的暗号追踪,他查出是靳家庄的小丫鬟留的,所以他大胆肯定刁儿被困在靳家庄。
靳剑星一笑,原来是刁儿的师父。他正欲出声说明,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刁儿便面露喜悦的站在门口。
“师父!”唤了声,刁儿疾步奔向师尊。
老怪童目光慈爱地上下打量她好半晌,才关怀地问道:“有没有事?受欺负可要告诉我。”
刁儿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有。”
“真的吗?”老怪童眼角余光飘向靳剑星。这小伙子绝对不是怜香借玉的人,更别说刁儿曾是他的妻。
“当然是真的,我怎会骗您!”刁儿话虽是如此说,可表情有些言不由衷。
她该怎么说呢?以殷红袖的身份说明她的冤屈吗?还是以刁儿的身份说她的身子给了他?可那是她心甘情愿的,算什么欺负?
老怪童行走江湖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刁儿所说的小小谎言岂骗得了他!可他也不愿意在靳剑星面前戳破她的谎话。带她离开后,他会再好好的盘问她。
“那就好。我们走吧。”老怪童要带刁儿离去,谈青云则依照靳剑星指示挡在门前,不让他们出去。
靳剑星走上前一步,对老怪童有礼一笑。“前辈,您来的正是时候,正好为我和刁儿做主婚人。”
老怪童微撇过头,瞪了靳剑星一眼后,又以讶异的眼光望着徒儿。“他说的可是真?”会在靳家庄找到刁儿已够他讶异了,怎又会牵扯出她和小伙子有了感情?
刁儿毫不迟疑地答道:“一切都是他一相情愿,我没答应。”她死都不嫁他!。
假若她不知道殷红袖的冤屈,她或许会有另外的答案;可惜他和当年她认识的他不同,当年的他,高傲、冷漠、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现在他不该只因为自己的喜恶而害惨了另一个女人,所以,她无法原谅他。
老怪童若有所思的打量刁儿。有问题喔!她的表情怎会带有恨意呢?在他的印象中,当初她虽在靳家庄受尽委屈,却不曾恨过靳剑星,怎才短短个把月不见,她对靳剑星的恨意便有如大海般深沉?莫非她在靳家庄这些日子里发现了什么?
怀疑归怀疑,老怪童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微微侧身面对靳剑星。“你听到了,我徒弟说不答应。不好意思。多谢你的抬举。”
靳剑星锐利的眼眸闪了闪,瞧老怪童似乎是非带走刁儿不可,便朝谈青云使了个眼色。
谈青云知晓,长手一扬,出其不意的点了刁儿的昏穴。
老怪童大惊,怪自己大意,徒儿才会被偷袭。
靳剑星毫不理会老怪童,下令道: “青云,先送刁儿回房。”他再转向老怪童, “前辈,在下想和您老人家商量刁儿的婚事。”
老怪童心中冷笑。靳剑星要和他商量刁儿的婚事?好,他就看他怎么个商量法。
靳剑星待谈青云离开后,有礼的朝老怪童一揖,接着便道:“前辈,在下对刁儿是真心的,请您成全在下和刁儿的婚事!”
老怪童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虽不知刁儿为何会和靳剑星搞在一块儿,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刁儿是不可能再笨第二次的。
“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我徒儿刚刚是说,这一切是你一厢情愿。”不过也真奇怪,红袖、刁儿明明是同一人,他怎会喜欢现在的她?
“那不是刁儿的真心话,她在跟我闹别扭。”自从那一日的争吵后,她便不再理他,每晚他回琉璃居时,她总以锦被将自己包得紧紧,背对着他人睡。
老怪童微抬眼,瞪着令他怎么看就是不舒服的小伙子。
“姓靳的,我老怪童教导刁儿的方式,是让她独立自主,可以应对身旁发生的事。她虽在赏灯时消失无踪,我也不怕她会出事。可问题是她若真想跟着你,也不会在消失个把月后,才在外头留下记号要我来救她出去。所以她并没有把你当做托付终身的对象。”
不用深想,靳剑星也猜得出来是谁到外头留下记号。这小野猫定是利用鸳鸯这傻丫头出去求救。
“在下说了,刁儿是在闹别扭,过几天她就好了。情人嘛,哪对不是吵吵闹闹的!”
这话更让老怪童不以为然。“小子,你说你和刁儿是情人,那么我问你,你真的喜欢刁儿吗?”
“当然。”靳剑星斩钉截铁地回答。
老怪童摇了摇头,仿佛有些惋惜。“可惜呀可惜。就算你真的喜欢刁儿,刁儿也决计不会喜欢你。”
靳剑星眉一扬,有些不悦。他自认为自己的条件并不差。“前辈为何如此肯定?”
老怪童只道:“世上女人这么多,你就放了我徒弟吧。”
“我不可能放弃我所爱。”
“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不出刁儿是谁吗?”依他的判断,靳剑星这负心汉绝认不出现今妖里妖气的刁儿会是以前温婉的殷红袖。
老怪童的问话引起靳剑星的疑虑, “在下不懂前辈所言。”
老怪童嘴畔浮起一抹嗤笑,“我看你是非得到刁儿不可,那这真相你绝对要知道!”顿了顿,他一字一字清楚地道:“告诉你,刁儿曾死过一次——在被我救起之前,她的身份正是你靳剑星的妻子殷红袖!”
殷红袖?!
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一窜进靳剑星耳中,令他如遭雷击,脑子里竟无法将刁儿和殷红袖的面孔叠在一起……
刁儿、殷红袖……她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人?!
靳剑星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因老怪童所言而扬起的汹涌思绪,回想起当初刁儿来到靳家庄时震惊的表情,还有鸳鸯也曾误认为她是殷红袖;再者就是她知道殷红袖的冤屈和辛迎香是颗棋子时的晨怒……
“若残云居里死的人不是她,那具焦黑的尸体又会是谁?你又是怎么认识殷红袖的?”依殷红袖那种大家闺秀,是不可能认识老怪童这位江湖人士的。
“笑话!被烧死的是那叫什么辛迎香的,又不是我家刁儿。”
这下靳剑星犹如掉进五里雾中,完全摸不清楚头绪。他本就不在乎辛迎香,她的存在与否,他亦不曾在意;只是,辛迎香又怎会在残云居?
老怪童瞅了满脸迷惑的靳剑星一眼。像靳剑星这种自负的男人,一定没想到也有迷惑的一天吧,想到此,他戏弄人的孩童之心大起,绽着淘气笑容道:“简单的说,红袖因着机缘救了我,我也随着她来到那什么残云居的,恰好见到辛迎香那狠女人拿刀要杀她。结果那姓辛的也真想不开,想跟红袖同归于尽,想当然耳,我老怪童只救红袖罗!”
靳剑星听了老怪童的解释,震撼地退后几步。若老怪童所言属实,那么残云居里的焦尸便是辛迎香……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喜欢的刁儿竟就是他以前讨厌的妻子?!
这太荒谬,也太让他无法置信……她们竟是同一人?!
望着他震骇的模样,老怪童笑得更开心。“姓靳的,所以我说刁儿是不会跟着你的。我要带她走。”
“我不信!”虽然有证据显示刁儿就是殷红袖,但他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你大可去问刁儿。”老怪童不以为忤。反正事实就是事实。
“好,我会问个清楚!”话落,靳剑星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
老怪童笑得自信满满的往椅子一坐。嗯,他就在这等着刁儿过来,一同离开应天府。
靳剑星走进琉璃居,来到床榻旁,凝望着闭着眼的佳人,疑信参半。她真的是殷红袖吗?到了此时,他仍然无法将殷红袖的娇容记起,仿佛在他的生命中,不曾有殷红袖这号人物。
深吸口气,他伸手解了刁儿的昏穴。该问清楚的事,还是得伺清楚;他不能任由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刁儿一转醒,讶异的发现自己怎会躺在房里。她不是在大厅吗?师父呢?他老人家不可能任她受欺负的呀!
靳剑星直直望着她,一句话也不吭——正确的说法是他不知该如何该口。
刁儿坐起身回望着他,瞧他脸上有着浓浓的疑问,这才忆起先前发生的事。她试探性地问:“师父全告诉你了?”
靳剑星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你真的是殷红袖?”
刁儿斩钉截铁的答,“是的。”
明知道她可能真的是殷红袖,但听到她的回答,仍带给他无比的震撼。
真的是造化弄人,他所讨厌及深爱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人!也难怪她之前带着莫名的讽刺笑容……”换做是他,他的态度应该也和她一样吧!
“没想到我以前讨厌的妻子,现在竟成为我的所爱。”难怪她执意要离开他。
刁儿没说话,嘴角微微往上一弯,像是附和他的话——这的确是天下间可笑又最讽刺的事!
她的笑容令他一时间有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之感。静默了半晌,他问:“你恨我吗?”
刁儿静静打量他,以平静的口气答道:“老实说,恨一个人是件很累的事,况且殷红袖不曾爱过你,又哪来的恨?可是,自从知道你害惨了她后,我就真的恨你——她太无辜了!”迎向他略有悔意的黑眸,她又道:“在知道真相前,我对你是心存感激,毕竟你没有因为辛迎香的抹黑而杀了我。可是在我知道真相后,我对你除了恨以外,没有其他的情绪。”
靳剑星理不清现在心中复杂难辨的情绪,只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现在他该怎么办?他该把她当作殷红袖,还是继续把她当作他深爱的小野猫?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靳剑星目光深沉的凝望着这张带着野性的娇容,怎么也瞧不出大家闺秀该有的温柔婉约。可她真的是殷红袖,是他曾一心想除掉的女人……
在心头叹了口气,他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撇开以前的事不谈,现在的你对我有爱吗?”
迎向他的黑眸,她觉得可笑。这种问题他竟还问得出口?“你觉得现在的我该爱你吗?”
淡淡一句反问,堵得靳剑星哑口无言,俊颜浮上从未有过的难堪。的确,他如何奢求她付出真爱?尤其在他曾狠狠的伤过她后。
但她真的不曾爱过他吗?虽然她不曾开口说爱,但他们也曾度过一段欢乐的时光。激情时,她唤他名字时的爱恋,激情后,她柔顺的依偎在他怀抱……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眷恋着,她不吗?
他的愧疚无言唤不回她受重创的心。刁儿淡扫他一眼,动作利落地下床转身就要走。
“刁……红……”他竟不知该怎么唤她才对。
“现在的你还分不清我是刁儿或红袖吗?”她语气很淡很轻,但仍掩饰不了一抹悲哀。
“不是分不清,只是现在的我思绪很乱。”他需要好好静静,理清这措手不及的状况。
“那你就更不该留我。我也想静一静。我的心比你更乱。”在她对他付出感情后,知道了他无情的行为,要她情何以堪?
“为何比我更乱?因为你心里还有我?”此刻,他再无法要求她说爱。
“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如果世上有让人失忆的药物,她宁可服下,忘了这些伤心、伤痛的事情。
“我不能让你走。”他走到她身后。
“为什么?”她以为他知道她真实身份后就会放过她。
“我现在理不清对你的感觉,所以你不能走。”他现在心情是很乱,但她是他为之动心的女子,就算她是殷红袖好了,他会因为她这个身份而不再爱她吗?
刁儿直望着他,怒火一扬,咄咄逼人道:“就算你理清了又如何?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永远忘不了我曾是你靳剑星妻子的事实,也忘不了当年你是如何待我!”顿了顿,她缓了缓激动的情绪,试着以平静的心情道:“当年会下嫁予你,至是父母之命,而你,却觉得我破坏了你的人生……试问,婚姻是我能决定的吗?你一心想把我赶出你的人生,而你也成功的做到了。如今婚姻大事操之我手,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肯不肯下嫁予你,端看我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就是不愿意!你懂吗?不愿意!”
她的一席话令靳剑星无语反驳。但不管她愿不愿、肯不肯,他仍是原来的想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不准走!至于老怪童,我会派人好好招待他。”话落,他转身离去。
刁儿无奈一笑。他这是又何必呢?放了她,他们两人都好过;不放她,两人相见只有尴尬。
好吧,既然他决意理清,她倒要看看他如何解决这个爱恨交织、可笑的情感问题!
老怪童本以为靳剑星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会放了刁儿,谁知他不但不肯放人,还派了几位名义上是伺候他,实际上却是监视他的人守在旁边,气得他破口大骂靳剑星无耻,刁儿是他正妻时不肯好好待她,现今又不肯放她自由。
老怪童此言引来轩然大波,靳老太君从锦儿口中得知这事后,也连忙来到琉璃居。
乍见靳老太君造访琉璃居,刁儿有些吃惊。她住进琉璃居至今,靳老太君不曾来过。不过惊讶也只是刹那,之后她便淡淡冷冷的望着眼前的老妇人。
靳老太君自觉对不起她,先开了口。“你真的是红袖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对老太君来说有差吗?”淡淡的语气却充满了讽刺。
“红袖!”这呼唤充满了愧疚。
“殷红袖早就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丧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刁儿。”如果可以,她宁可一辈子不来应天府。
靳老太君重重叹口气。“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可当时的我急欲抱孙子,所以才会对你有所误会。”
刁儿哼笑了一声。“当年我把你当亲生娘亲看待,因为你待我实在很好。可是,你宁愿相信辛迎香的话,也不愿意听我的辩解,还想杀了我……是你让我看清人性恶毒的一面。”
“你不能原谅我吗?”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悔恨中。红袖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啊!
“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现在我是刁儿,以前的事我也不想计较,我只想离开靳家庄,过我想过的日子,不想再与靳家庄有丝毫关联。”所有恩怨就让时间来沉淀吧!
“可是……红袖,留下来,给太君一个补偿的机会。”当她知道她是红袖时,她是多么开心呀!
刁儿欲开口回拒,谈青云却在这时连礼节也不顾的匆忙跑进。他先是向靳老太君请安,之后目光立即转向刁儿,语气略微紧张的道:“刁……夫……”他瞪望着刁儿好一回,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干脆直接说出来意。“老怪童和庄主打起来了!”
刁儿大惊,“在哪?”
“花园——”谈青云话声甫落,刁儿已冲了出去,谈青云和靳老太君也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