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伦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走进机场入境大厅。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并没有折损他的凤度,西装笔挺,皮鞋光亮,加上他英俊的容貌和悠哉的步履,实在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目。
“哎,人长得帅真是没有办法呢。”萨伦装模作样地慨叹一声。
自从在纽约机场坐上飞机起,就已经有无数美女向他抛过无数个媚眼,而他的上衣口袋里也已经塞满了女性旅客和空姐们的香水名片。
只有过海关时验护照的工作人员对他不假辞色——那是个已达不惑之年的大叔,一看就知道脸上的笑容会和他的头发一样稀罕。
然而萨伦平稳的步伐和悠然的思绪却被高跟鞋后跟彻底踩乱。
“FAINT!”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萨伦顾不得风度地骂出一句诅咒,被鞋跟踩到的左脚在半空乱甩,他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踉跄了好几步,才终于没有大失形象地摔倒在地。
他稳住脚步,几乎怀疑自己的脚趾会被那种尖锐的东西刺穿。
转动扭曲的俊脸四下张望,罪魁祸首就在地面前的不远处,丝毫没有要逃离现场的意思。
虽然对方是个年轻女孩,虽然自己是个身高一八O公分的男人,被女人无意间踩了一脚也不应该如此小题大做,可是如果被踩得脚板受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萨伦咬咬牙,决定要捍卫自己的人权。
他们着腿走了几步追上她,“小姐?”
萨伦对自己非常满意,在这种时刻依旧没有忘记保持绅士风度,最少没有破口大骂。
小姐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小姐只顾揪住机场工作人员的衣袖急急地追问,“大叔,请问从布布布……不是……呃……布鲁斯来的航班到了没有?”
布鲁斯?饶是博学多闻的萨伦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他只知道有个影星叫做布鲁斯威利。
“你说的是布达佩斯吧?”大叔慢吞吞地反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啦!应该是今天早上的班机对不对?到了没有?”
“那班飞机在一个小时之前已经抵达。”
“什么?!”小姐尖叫一声。
萨伦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怎么可能?难道我来迟了?”小姐紧接着问。
大叔不疾不徐地说:“你是不是叫做贝珍珠?”
“你怎么知道?”小姐吃惊不已。
“一个小时前,有十一位女士一起来接一位……呃……他穿的衣服非常古怪……”
“是啦、是啦,就是阿杰啦!他到台北是不是?”
“是的,当时场面非常引人注目,因为十多个漂亮的女孩子实在不多见,我还以为她们都是模特儿,后来才知道她们只是一起来接一位朋友。”
“是啦、是啦,是阿杰要我们每个人都来机场接他的啦!”
“可是似乎少了一个应该来接机的人,因此那位旅客非常不满,后来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下离开了机场。”
“啊啊啊啊……他们走了?天啊,我怎么办?”贝珍珠哭丧着脸叫着,急得团团转。一转身看到站在背后的萨伦,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说我怎么办?我昨晚是夜班,结果忘记了今天早上要来接机!我还是坐计程车来机场的呢!现在怎么办?他们都回家了,我会被阿杰砍死的啦!我完了啦!”
萨伦的耳膜再次遭受不人道的攻击,而且这一次他连捂上耳朵也做不到——他的衣袖被贝珍珠抓着。
定一定神,眼前的少女虽然有着蓬松的头发和圆圆的眼睛,说好听一点是“娇小玲线,机灵可爱”,说难听一点就是“瘦小枯干,发育不全”。
面对一张眼看就要哭出来的鹅蛋脸,萨伦狠下心,咬咬牙,决定先不和她计较高跟鞋的问题——而且显然这位贝珍珠小姐也真够马虎,对于自己踩了别人的事实一丁点都没有印象。
“这个……小姐,请不要着急。”他现在只担心这位小姐会拿他的西装袖子当手帕,那么他的西装可就毁了。“先一步一步来——”
这时,一阵音乐响起。
贝珍珠怔了怔,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是我的电话!”
可是在翻出手机之前,她先翻出一大堆东西,钱包、信用卡、电话卡、钥匙、口红、粉盒、纸手帕、笔记本、钢笔……稀里哗啦都掉在地上,最后才从手提包的最底层找到一支手机。
萨伦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但是一个看起来普通大小的手提包居然可以放得下这么多东西,让他不由得怀疑远女孩子的手提包里也许还应该可以变出一盏神灯。
“喂,我是贝珍珠!”
“小、珍、珠!”
“阿杰?”贝珍珠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除了我还有谁小珍珠你是不是活腻找死居然胆敢不来接我的飞机每个人都来了连雷振都来了你竟然不来打你的电话你也不开机七七还说你是在家里准备早点可是我回到家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我就知道我一走三个多月你就不把我放在心上眼里也没有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要活剥你的珍珠皮做钱包!”
在人声嘈杂的机场大厅依然能将电话彼端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对方的肺活量之惊人。而贝珍珠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我没有啦,我没有啦!”她用力跺着脚加强语气。“我现在在机场啦!”
“你在机场?”对方停了一下。“半小时之内立刻给我滚过来!我要是见不到你的人,你的克林顿就别想要儿子了!”
贝珍珠呆呆地问:“什么意思啊?阿杰。”
电话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他的意思是,他要给克林顿去势。”
“去势?”贝珍珠傻傻地重复。“可是克林顿是只母猫呀。”
“哦,那你等等。我去问他。”
片刻。
“他说了,如果你半小时之内不回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从克林顿身上卸一个零件下来。哦,对了,他已经拿了一把剪刀去你的房间了。”对方慢条斯理地说。
“不要啦——”贝珍珠惨叫一声。
“或者容他动手拆了你的房间?”
“好七七,你千万阻止他啦——”
“我阻止不了,你该知道那个疯子发病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等等,小雷振已经跟他去你房里了,就看他能不能保住你的克林顿了。”
“好好好,千万要拦住他,克林顿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你废话少说!立刻回来!”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变了,是一个轻快的女声。“快点,少罗唆!早一分钟回来,克林顿就多一分安全!立刻坐计程车回家来吧!”
“啊?又要坐计程车?”贝珍珠哭丧着脸,心疼的说:“好贵耶!”
“车钱我替你出,你立刻回家来吧,阿杰已经要发飙了。”那个女人催促她。“你不想他一不高兴把房子拆掉吧?”
“好吧、好吧。”贝珍珠忙不迭地答应着。“记得回头给我车资喔,不然我可舍不得荷包如此大失血!”关上电话就要往机场大门冲,却被萨伦拉住。
“小姐,你的东西不要了吗?”
他手上捧着她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
“啊啊啊,对不起,谢谢你。”贝珍珠慌忙打开手提包,把东西一古脑塞了进去,“谢谢你,谢谢你。”她边道谢边拼命地鞠躬,然后转身快步跑开。
她跑得可真快,穿着足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居然还没有摔倒,萨伦有点怀疑她是模特儿,因为只有模特儿才有这个本事,但是看她的身材和身高,如果她是模特儿,那么全台北的女孩子都可以走伸展台了。
等等,她还掉了一件东西——一个白色的小包包。
说是包包有点夸张,因为那东西薄得如同一张纸片,有一个小小的封条。
忍不住好奇心,萨伦撕开那个封条。
五秒钟之后,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感到有点不自在。
那是薄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一片——卫生棉。
“这是个倒霉的意外。”萨伦喃喃。“绝对是。”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萨伦身后。
萨伦转头,看见一张斯文俊逸的男性面孔,“江南生!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会有谁?”江南生微笑着。“别忘记了,我是萨院长的助理,而且令尊大人还特别打长途电话来告诉我,要我到机场来接你。”
“只有你一个人吗?”萨伦不由自主地向江南生身后看了看。
“不用看了。”江南生好心地拍拍他的屑膀,“只有我一个。施管家要留在家里照顾萨院长。”
江南生所说的萨院长,是台北最大的私人医院——普济医院的院长,也是萨伦的叔叔——萨仁宇。
而他则是萨仁宇的助理,年纪和萨伦相仿,而且还是萨伦的大学学弟,两人早在大学时代就认识了。此刻,则是萨伦在台湾远个美丽小岛上,除了家人之外唯一认识的人。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江南生看见他手上的白色小包,好奇地问。
“啊!”萨伦连忙把那片卫生棉塞进口袋里。“没什么,一点小意外。我叔叔他老人家怎么样了?”他熟练地扯开话题。
江南生叹息一声,“这真是个不幸的意外事件。”
萨伦也不禁黯然,“的确。叔叔他老人家本来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的。”
萨仁宇本来是一位著名的胸外科医师,一向身体健康。然而三星期前,萨院长却突然中风,紧急抢救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自从十年前萨仁宇和结发妻关淑蓉离异,独子萨哲也被带走之后,就不曾再组织家庭,自此阳明山的豪宅里就只剩下主仆两人,而关淑蓉母子至今下落不明。
因此,江南生只好紧急通知远在美国的萨仁和——萨仁宇的兄长,萨伦的父亲。因为普济医院是萨家的产业,必须要萨家的人坐镇管理。萨仁和指派了自己的二儿子——萨伦,从纽约远赴台北,一方面管理普济医院,一方面照顾萨仁宇。
“听说你本来是很不情愿到台北来的?”江南生一边说一边和萨伦走出机场大厅。
萨伦忍不住笑了笑,“没错。”
身为纽约著名的律师,萨论本来是极为不情愿放下自己在纽约的工作,而到地球另一边的台北来的,但是,经过他和弟弟萨希的一番激烈冲突之后,他还是不得不坐上飞机来到台湾。
“虽然是一场意料之外的事件,但我还是在十八个小时之内赶到了台北,是不是?”萨伦和江南生坐上了等候在机场门口的一辆汽车。
“是啊。”江南生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有‘神算’之称的萨伦萨大律师,不但紧急处理掉手头所有的案子,还能把律师事务所的事情都清楚交代给其他人,神清气爽地到台北来,果然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完美无缺。”
萨伦微笑着,“虽然我不太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但是当手上抽到意料之外的牌,总要想办法用最好的方式处理。是不是?”
“没错。”江南生也笑了起来。“那么,我就等着看你这位律师如何在医界大展身手吧。”
“彼此、彼此。”萨伦呵呵一笑。“我们先去看看叔叔吧。”
“好。”江南生答应一声,吩咐司机将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
坐落在台北市敦化北路上的普济医院口碑佳,名望高,医界人士无不以能够在普济医院工作而感到骄傲。
“管理医院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困难嘛。”萨伦潇洒地把文件丢在办公桌上,身体向真皮座椅的椅背上一靠,得意地开口。
“这和管理公司或者律师事务所差不多,只不过是广告部企划部营销部换成内科外科小儿科而已。萨先生聪敏过人,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你。”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江南生微笑着答话。
“各个科室我都视察过了吧?”萨伦问。
“是的。现在只有研究室没有去过。”
“什么,还有啊?”萨伦夸张地惨叫一声。“可是我今天从早上九点就开始在医院大楼里走来走去了。”
“你去的地方是病房。”江南生提醒他。“那里本来就用不着院长去视察的。”
“我是在和病患交流啊!”萨伦不服气地说。“病患就是客户,做生意不和客户打好关系怎么行呢?”
“普济的病患人数在全台北仅次于台大医院。”江南生说。“而且普济的神经外科和胸腔外科是台湾最好的,因此关于‘客源的问题’丝毫不必担忧。”
“你的意思是,我这么辛苦都是自找的?”
江南生微微一笑,“我没这么说。”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下午应该去研究室巡视。”
“好吧。”萨伦长叹一声。“我现在知道了,有个太过尽责的助理并不是好事。”“也许。”江南生还是微笑。
“真奇怪,你这么出色,为什么不干脆请你代理院长职务算了?何况你懂得医学,何必要我大老远跑来插一脚?”
“或许你父亲自有安排吧。”江南生依旧微笑的说。
“对了,这次我要来个微服出巡,不要告诉研究室的人准备什么迎接会。每次大家为了迎接新院长视察而停下手边的工作,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萨伦正色道。“是。”
普济医院有三座主要的大楼,除了住院楼和门诊楼之外,就是研究室所在的东侧的七层大楼,被大家俗称为“研究楼”。
萨伦下午去研究楼的时候只带了江南生一个人,去的时候不引人注目,回来的时候也同样是悄无声息。从研究楼里出来回门诊楼上的院长办公室,两个人穿过人头钻动的的门诊大厅来到长廊一头的员工用电梯,等待电梯门开放。
萨仁宇向来平易近人,对自己从无特殊优待,因此并没有什么院长专用电梯,都是和员工一同上下班。
电梯门打开,一个身材娇小、身穿白衣的女子走出电梯,她连眼皮也没抬起,压根没瞧两个人一眼,只顾着看手上捧着的一个纸盒,盒盖上印着花花绿绿的英文字母,看样子是个药盒。
萨伦鼻端问过一缕清香,认定她是院内的医护人员,看不清她的面貌,只瞄见她胸前的名牌,哦,绿色的,那么一定是药师。名字嘛……看不清楚。
医院里除了外科是男人的天下之外,其他科的女医师也不少,漂亮的女护士更是数都数不清。
萨伦自诩是“美女终结者”,对貌美而知性的女子自然更不会错过欣赏的机会。
而且自从他上任以来,也没少接到过美女医师的妩媚眼神和邀请电话。
但是这个连新院长都没放在眼里的女药师,他居然全无印象。
顾不得江南生站在电梯内催促他,萨伦低声对他交代一句,“我去去就来。”说完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OK,她不把他放在眼里没有关系,他绝对会尽快扭转“劣势”。
医院里环肥燕瘦,个个都把他视若晨星,如果连一个小不点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那才真是没有面子的事情。
一向有温柔风流之誉的萨伦,怎么可以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从小到大被女人注目惯了,如果真有哪个女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还真有点受不了。
这种性格,说好听一点是“很臭屁”,说难听一点就是“自恋狂”。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了,萨伦没有来得及看到江南生那个又同情又诡异的笑容。
“嘿.你确定你其的要这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