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您这是何苦?您和温姑娘只是口头婚约,不算做数!”
“公公说的是,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的发妻早死,不都是立刻纳妾,有的男人连难过伤心都没有……”
“走开!”屈更非连眼皮都不抬。
“老奴才求求您,您的右腿都被废了……”安宁一边猛磕头,一边咽声,“天牢的守卫何其森严,没有御赐金牌,任何人也进不了的。上一回被刺砍了几十刀,全身血淋淋的,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闯回来,只是伤了一只腿。若是再来一回,恐怕……”
“恐怕英雄气短,未救红颜,自己先阵亡了。”一声带笑的低嗓音由远到近。
“大公子!”安宁和婢仆们一见救星立即松了口气。
“你们赶紧逃命去吧!二公子现在不可理喻到可能妄杀无辜。”
“小的退下!小的去沏茶来……”众人连忙退下。
半晌,屈更是一下子低笑,一下子喷喷有声。
被迫躺在榻上的屈更非睁开眸子,冷冷地道:“立刻放开我。”
“弟弟,哥哥我对你手足情深啊!”所以趁着他不省人事的时候才拿绳索把他的四肢手足给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哎哎,他这风采翩翩的弟弟身上全裹上百绷带和绳索,看起来好像是个怪物。
“我怕你去送死,到时候我们屈家不是得办丧事?”
屈更非射去一记锐冷的寒光,不想与他多费唇舌。
“别用这种绝交似的眼神看我嘛!更非,你的右腿大概得瘸了,难道你非要把左腿也弄瘸不可!”
“我、要、去、救、小、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说。
“不过是个即将及笄的小乳娃。”且慢,似乎可以……
屈更是的桃花眼漫上玩笑的亮芒,他故意哀嚎着声音,微咽道:“其实你的小良娘子已经在天牢里自尽而亡……”
“你说什么?”
“世上已经没有温小良这个人了。”他可不是诳骗,爹从宫中带回来的口讯是那个小乳娃不叫温小良,她的正确闺名是冷小良。
“小良……死了?”
“‘温小良’已经消失人间了。”爹大概快来这里报喜讯,所以他得先“出口”为强。
正得意着,屈更非突地喷溢出一大口的鲜血,同胞兄弟的屈更是大为骇异。
老天!他只是好奇弟弟可不可能流下伤心欲绝的英雄泪,怎知他会狂吐鲜血啊。
“冷静点,这阵子你身上失去的鲜血还不够吓人吗?”
恍若未闻,屈更非又接着吐出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
“算我求你了,你再这么吐血下去,迟早要去另一个地方等待轮回。”有人深情成这副德行吗?屈更是不禁跳脚,急道:“温小良没死。你不可以再吐血了!我可不想照顾一个肺痨鬼,堂堂的大明小将,动不动就为了姑娘吐血……”
爱一个人必须爱到毁天灭地,必须爱到以“血”相许的地步吗?
“小良没死?你刚刚……”话未完,屈更非又是一阵大吐特吐。
转眼间,他的衣上、榻上,甚至是屈更是的俊颜上、衣衫上全是腥红的血渍。
“就跟你说你的小良娘子还活着,你怎么还是吐血不止啊……”
“屈更非!”
一声稚嫩的撒娇童音震慑住屋内的两兄弟。
猛回身,一见是救星来到,屈更是冲地抓住温小良的手膀,把她拖到床榻前,急切切地大声说道:“快!你赶紧让屈更非瞧瞧,叫他别又吐血了。”
“啊!”床榻上全身上下全是红绷带的男子竟是屈更非?她呆呆地掉眼泪。
“哭个啥劲,你未来的相公快要吐血死了,赶紧和他说话啊!”如果更非当真吐血而亡,他这大哥也得以命相陪了。
“屈更非,你别吐血了,你别死呀!”温小良吓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忽尔趴向床榻上的他,哇哇地痛哭流涕。
小良?他的小良!这是他的幻觉?或是他已经魂飞魄散,已经到黄泉和她相会了?
微睁黑眸,屈更非浅浅地勾勒着满足的笑弧。
“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会恨你的!”温小良一边大哭,一边用力摇晃他的身体。
呃真是他的小良“你,还活着?”他想伸手摸她,感觉她是真实的存在,但是他的两手被捆绑住了。
“活着,活着!”忙不迭地点头,温小良继续着摇晃的动作,“我还没跟你拜堂完婚,还没成为你的亲亲娘子,我才不要死!”
“小良……我的小娘子……”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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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转醒的屈更非体力仍然虚乏,温小良一小匙、一小匙地喂他吃药。
她抱怨着,“屈更是真坏!把你绑在床上就算了,还骗你说我死掉了。”
“他是害怕我被卫兵砍死……”若不是更是将他捆绑住,他绝对会再闯一次天牢。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浑话,我真的不是温小良了。”
“呃?”他轻点她的小鼻尖,溺笑着。
“我现在是冷小良。”说着,她又皱着鼻尖,憨憨地甜笑,“很好玩,对不对?我原本是温的,忽然成了冷的。原来我的亲生阿爹叫做冷榛,仙女姑姑是我的阿娘呢。”
屈更非的眸底一片柔情蜜意。
“是这个样子的……”她打开话匣子,叨叨絮絮地把她的身世和她如何不用被砍头的原由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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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之后,冷小良完成成人礼。
皇帝下诏,赐封郡主之尊,并赐府第。
这日,鸟语花香好时节,小良郡主奉诏进宫和皇帝下棋,叙谈。
“朕让你三个棋子。”以示他的大量。
冷小良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下棋子,眼看就要输了棋局,趁着皇帝不注意的当口,她偷偷地调换棋子。
“现行犯!你敢欺君?”余光瞥见了“罪行”的皇帝故作威严斥喝道。
冷小良一时气怒攻心,她干脆“光明正大”地当着皇帝老子的面连换几个棋子,嘴里咕哝着,“马后炮,车在后,将军。哼!我就是欺君,你这个‘朕’要怎样,又要砍我的脑袋了,还是把我打入天牢和老鼠一块儿玩?做皇帝的都很过份,一天到晚用欺君和造反的死罪整人。”
“你怨恨朕?”眯起眼,皇帝的声音里有着笑意。
“不敢!您是皇上。”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但是你的口气倒是凶巴巴的哦。”普天之下,除了八十岁的老太妃之外,大概只她一个胆敢犯龙颜了。
哼哼。“您是我的亲舅舅对不?可是您的心好狠,和您的阿爹一样。”
“你怨恨先皇灭绝了冷家?但是已昭冤辱,也已追加谥号。”
“您的先父皇就是我冷小良的外祖父,我怎能怨恨他!反正他也已经断气了。”
“咳咳!冷小良凭你方才的话,朕可以……”
“可以用‘欺君犯上’或是‘大不敬’的罪名处置我对不?”反正就是这一套嘛!
“你倒是明了於心……”
干嘛奸诈地对她猛笑?冷小良俯向前,提防地问道:“敢问皇帝舅舅,您在打坏主意对不对?”
坏主意?光是这三个字他即可以定她死罪!他抚须大笑。
“倘若朕将朕的掌上明珠赐婚给屈更非,你将如何?”
“公主?可您有好几个公主耶。”她慌了。
“挑一个最美貌、最有才情,也最是端庄的公主……”
“美貌?我也有呀!可是才情什么的,还有屁端庄……”怎么办?她都没有。
“屈更非今年二十了,应该娶房好媳妇,朕很欣赏他的少年英才,所以……”
“所以您要把您的公主‘塞’给屈更非?不成!您不可以这样自私、这样霸道?屈更非是我冷小良的,我一个人专有的!”就算公主愿意做小伏低,她也不允许啦。
“别想肥水落自己的田。”她恨恨地瞪住眼前的皇帝。
好玩。“你的遣词用句太过粗野。还有,朕是天子,你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丁你这小小郡主?古今往来,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得下手。”
“没血没泪没心肝嘛!可是和我抢人就是我的仇敌,管您是不是‘朕’。”丈夫只有一个,她当然要拼死捍卫。
“假使朕意已决?”
残忍的坏皇帝!“我立刻上慈奉宫去求老太妃,太婆婆她一定会为我做主。我要告诉她,屈更非是我的,您抢我的未来夫婿。”
抢?皇帝失笑道:“你仗恃着有老太妃撑腰,太不该了。你以为老太妃会帮你的忙?”
“只要我跟太婆婆说我从十岁起就开始流浪,就当了小乞丐,向人讨饭吃的可怜情况,太婆婆人好、心好,她一定会帮我抢回丈夫的。”
鬼灵精!“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朕即下诏,让你嫁给屈更非,做他的娘子。”
“好!”一件?就算是百来件也行。
“贵州一带常有盗匪作乱,贪官污吏也不少,所以朕要封屈更非为钦差,让你和他下一趟贵州,替朕分忧,为百姓谋福。”
“只要答应了,屈更非就是我的丈夫了?公主也不能跟我抢,对不?”
皇帝微笑,点了下头,“对!待到明春,朕亲自为你们小俩口主持婚礼。”
“成交。”小事一桩嘛,又不是跳火圈或是吞剑什么的。
胡须里的笑容极为爽飒,皇帝学着冷小良的江湖语气,“成交!一言为定。”
哈哈哈哈!他的外甥女天真得太好捉弄了。
贵州那里可是有一个公主死心塌地的爱着屈更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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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过冷家祖坟和生父的墓灵之后,冷小良带着长公主的殷殷叮咛,开开心心的和屈更非共骑一宝马南下贵州。
她亢奋极了。
一想到“扫荡”完贵州之后,屈更非就是她独享的丈夫,她就恨不得快快把那些贪官污吏和盗匪一网打尽。
但是跟随在身侧的安宁和小三却不作如是想——
“二公子的腿伤未愈,虽然行走无碍,但是这筋骨的调理……”安宁细尖着嗓,第一百零一回的自个儿叨念着。“能够不用伺候皇帝爷的妃子是好事,和小良老大一起南游也是好事,但是南方多雨水,很不惯。到了贵州却又是大旱,好难适应。”小三也嘀嘀咕咕。
但是,冷小良可是把这一趟“奉诏出巡”当做是她和“钦差大人”新婚预习的甜蜜旅行。
“歹命啊!”老、小两公公同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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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星戴月的游赏明媚好风光,马蹄哒哒哒地已到贵州大城。
贵州多瘴疟,加上苗人是大族,所以屈更非一行人一到贵州便遇上卢笙会的庆典。
所谓的卢笙会即是一种敬神的仪式,族人们由早跳舞狂欢,日落方歇。
他们接受苗人的热情招待,夜了,挨着一处瓦洼过晚。
冷小良但觉新奇,她在一整排的手拉泥坯前玩耍着,她要求前来陪伴的小三和安宁公公早已倦累地困了,屈更非不放心她独自游荡,所以陪着身侧。
耳尖的冷小良忽然扯扯他的衣袖,“有人在哭,呢!可今儿个不是他们的狂欢日吗?”
“想探个究竟?”
“知妻莫若夫!”虽未成亲,可是她已认定了,先喊先赢。
“走吧!”屈更非挽起伊人柔荑,一同往里处探看。
瓦洼旁的一处茅草大屋里有一对老夫妇相拥哭泣,冷小良冲上前,嚷问:“大伙儿都快乐,你们俩干什么伤心?”
“啊,是贵客!”只听京城里头远来了客人,大婶擦擦泪,“对不住啊!扰了安睡。”
“为什么哭啦?”她懒得说些无聊话。
“老妇的媳妇被……被……”大婶哽咽不成声。
“快说!”她没啥耐性。
“老妇的儿子早夭,惟一的媳妇被都府大人给掳去当他的六姨太了。可怜我们的孙子没了娘……”
“老不修!”冷小良呸了声。
“所谓官逼民反,但是我们怎么反?反了,便是死路一条。”大叔接着叹道。
“都府大人为官可清廉?”屈更非转而问道。
“清廉?他们府里的金银财宝全是民脂民膏,前年的扬州水患他也捞过界的狠赚一大笔黑钱,百姓们都得咬树根填肚了。我的媳妇成了六姨太,要不了多久也会被虐打死……”
“大婶!那个都府会打妻妾?”冷小良吃了一惊。她的更非可是舍不得骂她一声的呢。
啜泣了会儿,老妇回嘴道:“何止是打?他府里的丫鬟还有的被他丢下水井淹死的。听说他和盗匪头子还有交情,他的妾婢们一个个脱光衣服供人狎玩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喝酒观看。”
狼心狗肺!薄怒染上冷小良的脸颊。“更非!我们明儿个上都府一趟,好好发挥一下你这钦差大人的威风。”
“好,依你!”若不依,恐怕她要哭给他心疼。
“钦差大人?”两夫妇傻了眼。
“对!你们有眼无珠,他就是钦差,可以先斩后奏的那种,连皇亲贵戚也可以杀。至於我呢,我是个郡主,不过我比较喜欢‘钦差大人的夫人’这个称号。”
“啊——小百姓不知是……”两夫妇惶惶然地下跪,哀求道:“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放心!钦差大人的夫人,也就是本郡主我会让那个狗官尝尝苦头。”撇着笑,冷小良窝进屈更非的臂弯,睇眼与他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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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下官一向仁爱民心……”
“说你是狗官就是狗官,还多嘴!”这个狗官又肥又丑,他的姨太太们真是可怜。
“哎,郡主殿下,下官是皇上御封的三品大人……”
“管你几品!”跷起二郎腿,冷小良一心一意想让狗官吃棍子。
吓了一着的都府大人不知如何应对,但听见屈更非冷冷问——
“你府邸里的金银财宝如何解释?”
“那是下官祖业丰富,请钦差大人明察啊!”
“其中的五大箱官银又做何狡辩?”屈更非优雅的轻啜着茶。
“这……这一定是栽赃!下官只有一个胆,哪敢私吞救济灾民的银……”
“你是只有一个胆,可却是好大的胆子唷!”冷小良夸张地道。
“郡主殿下千万别误信死百姓的胡言……”
正要开骂的冷小良倏地一怔,她呆瞪着跟着小三后头的六个男子,刚才小三遇见他们时也极讶异、欣喜。
用力地揉揉眼睛,仔细一瞧,真的是他们!
她跳下椅身,开怀不已地冲向前,激狂地叫喊,“小一、小二、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好久不见!”
“温老大?”六个人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梳着髻,身穿丝绸的仙女竟是他们的乞丐头子温小良!
“你们可得改口了,我现在是冷小良,所以你们要敬称我一声冷老大!”
小一转头,“小三!你说温老……呃冷老大现下是大明郡主?而且快要和钦差大人婚配了?”好像是在做梦……
“对,对!”冷小良抢着接口,“你们六个人怎么会在这儿?”
“冷老大,”小七苦笑,“前年的大水患我们和你失散了,只好胡乱找寻,一路乞讨到贵州,被都府大人押到府里做役工。”
“都府大人时常让我们挨饿,比以前当乞丐的时候还要惨上十倍。”小二哇哇啦啦的哭诉。他已经饿了三日,还得被揍哩。
冷小良发着颤抖,她往后一走,阴恻恻地咬牙切齿,“死狗官!我要是不能砍你的头,我就不回皇宫。”
“郡……郡……”肥胖的身体猛一趴,汗水和泪水一齐狂飙。
“屈更非!你快把他关到牢里头,再放一百只老鼠咬他的肥肉。”欺负她的兄弟手下?哼!她就叫他吃不完兜着走。
“你唷!”捏了捏她的嫩颊,屈更非好笑的睨她,“究竟我是钦差,或你这个郡主是钦差?”
“你说过,只要我高兴,你什么都依顺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四千只马都追不回来!”
“是吗?”挑高眉梢,屈更非不禁叹笑。
他疼她、爱她,宠坏了她!
但是他似乎不曾说过只要她高兴,一切皆由她的话吧!
“来人!”跳上屈更非的大腿,冷小良大叫,“把这个肥肥的丑人抓去关,三天给一顿馊饭吃就好。每天伺候他二十大板,就算他屁股开花也得打。还有,他的姨太太们全都放了,被他虐待过的仆人一律赏银一百,反正都府里金山、银山的。”
“是!钦差大人万福,郡主殿下万福!”下人们个个眉开眼笑地把趴跪在地的都府大人给拖走。
“小一、小二、小四、小五、小六、小七,以后这座都府就由你们六个主事,所有的仆佣都得你们叫管,而且每天都让你们吃得饱肚,好不好?”
“谢谢冷老大的恩德!”六个手下一同笑答。
一旁的安宁不禁咳嗽,他实在是头痛啊!“郡主殿下,好歹二公子是钦差大人,合该由他发落吧!”
笑出两朵深深的小梨涡,冷小良在屈更非的怀抱里磨蹭着,她耍赖地说:“屈更非有我这个贤内助是他的好福气,我是为夫君分忧解劳,很辛苦的。”
“小良……”皱着眉,轻轻勾笑的屈更非低哑着声,“别不安分,否则我会情不自禁的要了你……”
“嗯?”他的眼神怎么深深的,好像看不到底似的,叫她羞臊不已。
可是她没有不安分呀,她十分小心的没有坐疼他带伤的右腿。
星眸一觑,安宁和冷小良的七个手下全都暗暗窃笑,她不禁好奇地凑着屈更非的耳朵,悄问:“你说,你想‘要了我’?怎么个要法?说来听听,可以商量一下。”
屈更非但笑不语,看来他的小良娘子还需要再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