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倏睁,季银珠霍地坐起身,滴滴冷汗自额际冒出,俏丽的芙颜是惊是慌。
跃下床榻,她奔至梳妆镜前,指腹捆抚嫣红唇办,眯目细忖,随而转身朝外奔去,连撞翻了迎面来丫鬟手上的水盆也无心理。
不是梦,她知道昨夜的一切绝不是梦,那吻、那呢喃是那么真实,唇办上那鲜明的齿痕便可证明。
两腿儿奔过了曲廊,入了柳园,她的视线随即捕捉到一抹修长背影,想也没想的就扑上,环抱。
「朱炯。」脸儿轻摩挲,昨夜那熟悉的温暖依旧在,不自觉的弯唇绽笑。「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就知道。」
「恐怕得让你失望了。」嗓音柔软依然,却充斥冷漠。
季银珠霍地走到他正前方,失望写在俏脸上。「怎么又是你?」
他唇勾淡笑。「不然你以为是谁?朱炯吗?」
撇撇唇儿,季银珠走开身,迳自在柳园中穿梭、寻找著,而他,则跟在她身後,黑幽的眸底深暗。
「别找了,他已离府了。」
她蓦地止步。「他离开了,去哪?」
他双手环胸,身靠假石。「当然是去你找不著的地方。」凉凉地。
「胡说,昨夜他还跟我说过话呢。」
凤眸好笑的兜来。「昨夜?我瞧你是在作梦。」
瞠著亮眸,她鼓起了腮帮子。「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如果是梦,怎会……」
话语顿止……她干嘛跟他讲那么多,徒惹耻笑罢了。
「怎会如何?」
「我为何要同你说?总之,我能感觉他尚在府中便是了。」
他挑眉。「好心劝你你不听,就算你在这府邸待到老死,也不可能见到他。」
转过身,他缓慢的步离假石。
「你去哪?」她亦步亦趋。
「到你吵不著的地方,省得扰耳。」步履缓慢、蹒跚。
「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你现在要去见他,对不对?」连珠炮的询问,不到黄河心不死。
阁眸敛下。「何必如此死心塌地?他既躲你,便代表他不喜欢你的纠缠,就算真见到他又如何?逼著他娶你吗?还是你真如此缺男人?」
听闻夹枪带棍的询问,季银珠脸儿青白顿交错。
一古脑的走至他面前,她怒道:「为什么你讲话非得这么难听?」
「不是吗?否则你怎会像个牛皮糖似的,追著男人不放手?」凤眸掀,充斥冰冷。
「他有诺在先本就该履行,我只是来索取应得的。」再说,昨夜他还吻过自己,那代表什么?
他躲她,她相信,可她绝不相信,他已对自己失了情愫。
他定有什麽难言的苦衷!
「诺言值千金,更何况我所认识的朱炯向来就是极有信用的人。」很是笃定的话语却得来他一声嗤笑。
「人是会变的,小丫头。」指敲她额,唇角挂讽笑。
忿忿然的甩开他的手,她道:「别当我三岁孩儿。我没说人不会变,但倘若没发生任何变数,人又为何而改变?」
他皱眉。「冥顽不灵。」
掠过身,他继续往前走,弯过了庭园,步出朱红大门外,那里,吴宗已站在车辇旁候著。
「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不语,在吴宗的搀扶下坐进车辇。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怎会让他就此离去,腿儿一遇她就要跟上时,吴宗阻止了她。
瞅著吴宗,她不禁懊恼的槌了下自个儿的脑袋。
真是被这个冷什么面君的搅乱了,她还有吴宗可问不是,她怎忘了,吴宗在端王府已敷十载,他定知晓的。
唇儿弯了抹甜笑,季银珠将注意力转向吴宗。
「吴伯,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银铃儿。」
吴宗点点头。「我还记得。」
「真对不住,昨儿忘了跟你打招呼了。」一心只想著朱炯,倒忘了吴宗也是看自己看到大。
吴宗和蔼一笑。「不打紧,吴宗知道您是为了主子爷才会忘了。」
脸上添赧红。「吴伯还是吴伯,老喜欢消遣银铃儿。」
「那,找著主子爷了吗?」他问,眼儿还偷偷往辇里瞥去。
不意外的接受到警告,吴宗倒是眯眼笑开。
这主子爷等於是自己看大的,他相信即使主子爷生气,也不会对自己怎地,毕竟主子爷主事至今,赏罚向来分明,绝不会以喜恶来判罪,就算不悦好了,顶多给了他削饷罢了。
可,削饷总比看这小两口仳离来得好吧。
哎!本是恩爱的小两口,怎生为件意外而成陌路人呢?
瞥见吴宗脸上闪掠的惋色,季银珠唇边的笑容顿逝。
「吴伯,你知道事情的,是不?」
「嗳,这……」吴宗欲言又止。
「吴宗,时辰不够了。」辇里传来淡淡的音嗓,内透威胁。
「吴宗,别理他,你的主子是朱炯不是他,毋需听他的。」季银珠硬是将吴宗拖开来,「吴宗,你尽管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接受的。」
吴宗才开口要提点,一句冷若冰霜的话语随即传来。
「倘若误了正事,你们就受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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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柳树夹路,杳无人烟,唯有华盖车辇徐徐行。
车辇里,寂静无声,有著一男一女,男的捧书细读,女的捧腮皱眉,一双透亮瞳眸儿瞪著眼前的男人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连续咕噜声起,男的却无动於衷,专注书里彷如身旁无人般,连嘈杂的声浪也入不了他的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声更大,女孩儿的眉儿紧攒,手儿悄悄抚向肚皮,脸儿覆上窘色。
「喂!」扬声唤。
对方没理。
缓将身子挪向他身旁,「我说喂!」
对方依旧理也不理。
索性伸手拿走他手中书,「我瞧你这书看了半天却连半页也没翻过,你到底是有读没有?」
冷眸瞥来,她视而不见,将书丢到了对面适才所坐之位。
「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露齿笑。「我饿了,你必须填饱我的肚皮,否则休想看书。」
甫起床她连个早膳也没进,一心只想找朱炯,眼看时辰已近午,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後背了。
一个馍馍儿丢来,季银珠不禁瞪他道:「你就让我吃这个?」她很饿很饿耶!
「这里只有馍馍儿。」他淡道。
「什麽?既要出远门,你怎不准备多一些东西?」撕了一角丢人嘴,唔……好乾。「喂,这东西到底放多久,好硬哪。」而且又冷。
「倘若你不跟,就毋需受罪了。」凉凉的笑。
真碍眼!撇撇嘴,她吃得很是勉强。
「如果你告诉我朱炯在哪,我也不会想当跟屁虫。」她低声喃喃。
耳边传来一轻笑,她抬起眸,神情一晃。
彷佛察觉自己的不自禁,他倏敛眸,视线瞥窗外。
「你到底跟朱炯是什么关系?」老是在他眼中看到属於朱炯的神情,实在不太愉悦。
「你说呢?」目光睨过来,有些儿漫不经心。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她对他又没兴趣。
「既然没兴趣,那还问。」似笑非笑。
她脸露诧色。「耶,你是我肚里蛔虫不成,想什么都知道。」
食指慵懒的指来,在她眼前定住。「这里,就是你的罩门,一望便知。」
「哼!胡扯。」拍掉他的手,她挪回原位,并将书册丢还给他。
他接过,唇角弯了抹笑。「你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放弃什么?」嚼啊嚼,好难吃啊!
她决定,一旦看到野栈民房,管他的脸冷不冷,是不是会误了时间,她都要把他拖下车去吃好料。
「朱炯。」
淡淡两字撂下,伴随深凝的视线,季银珠想不理也难。
「我为何要放弃?」她反问。心里则对这问题反感至极。
「如此执著何苦?到头来怕不是一场空。」老调重弹。
季银珠翻了翻白眼。「我就是要执著,除非他真对我无情,否则我是永远也不会罢休的。」
「只因作了场美梦吗?」
「我说过那不是梦。」这人怎么如此讨厌,硬是喜欢泼她冷水。「我见过他,昨夜,在柳园。」
好坚定的执念啊!心中叹气,敛眸掩去悄然冒出的蠢动。
「何以知道那不是梦?」
瞪著他,她欲言又止。
「如何?无话可说了。」
气一凝,季银珠再度蹦到他眼前,以手指唇,大声嚷:「这,就是证明!」
视线盯著那片娇嫩唇办,心口的蠢动更甚。
撇开脸,他嗤道:「愚蠢至极。」
「你……」
欲骂的话才要滚出喉,辇身突地猛烈晃荡起来,她重心顿失,身子一偏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一健臂及时伸来,阻去坠势。
「还好吗?」音柔含微慌。
季银珠抬起头,眼中有疑惑。刚刚……她又产生错觉了吗?
不及答话,辇外已有了人声骚动。
才想探头瞧仔细,手儿却被他拉住。
「莫出!」转开脸,冷凝的视线落向辇外数十名大汉。
眯眼细忖,凤眸更深沉,目光兜回,语气已严凛。「在里面待著,不论外头发生什麽事,没我的指示不准出来,知道吗?」
不等她点头,他立即步出车辇外。
「喂,你的手杖……」眼儿注意到他刻意搁下的拐杖,没了这东西,他如何行走?
迅捷拿了拐杖,脑袋瓜才要往外探,车辇又传来一晃动,疾奔了起来。
「啊,冷面君……」
「季小姐,您且坐好,吴宗加快速度了。」辇外,吴宗急慌慌的驾著马儿,想找最近此地的秉王府求救去。
「我们怎能抛下他……」头儿伸出窗外往後瞧去。
他怎有办法应付那些个强寇,更不消说他的腿根本不良於行,即使武功再强也强不过人家啊。
「吴宗,停车!」
「不行啊!季小姐,一旦马儿停下,您的命就危险了。」连带的,主子爷也会因分散心思而赔上性命。
「可我们也不能抛下他不管啊!」天!他闪得好狼狈啊!望著远处的眸儿揉入惊慌。
不想一走了之,她不能抛下他不管!
环视辇内,目光瞥及一套乾净衣物,她迅即换上,而後奔出辇外。
「吴宗,我不能抛下他不管。」话落,她伸手抢过马鞭,勒停。
「季小姐……」惊愕的看著她下马,并随手抓了泥儿涂脸。
「我没问题,你去请求救援,快!」说罢,人已朝朱炯的方向奔去。
「哎呀!季小姐,您不能过去,会让主子爷分心的。」话冲出了口,可伊人的身影早已奔得老远。
老天爷—愿主子爷舆季小姐平安无事!
心中祈求,手儿也没忘急急催促马儿快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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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山崖巅,山寨里,铁牢内,坐著一对阶下囚,两人背对背,双手皆遭绑缚。
「喂,你还气著我吗?」脑袋瓜儿垂低低,心虚得要紧。
对方不回应。
虽看不著他的脸,季银珠心里知道,此刻准是气得铁青了。
可,那怎能怪她哪,她只是想帮忙,怎知那些个土匪武功如此高强?
嘟著腮帮子,扁嘴喃喃念:「想想看,其实我并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听你说话,会想助你一臂之力已算很重义气了。」
否则她早就逃之天天,哪会拿热脸来贴这人的冷屁股!呋!都怪这心儿太不争气。
「助我一臂之力?靠你那花拳绣腿吗?」嘴儿嘲谵,一双凤眸儿揉灿光。
这娃儿,危难中也不会弃他离去。陌生人尚且如此,倘若是他的模样呢……
轻摇头,晒笑中充斥自嘲。
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什么花拳绣腿?冷面君,你很看不起我喔。」腮帮子鼓鼓,气煞她了。真是好心被狗咬。
「难道不是?要你同吴宗逃走并非顾及你的安全,而是怕你碍我的事。」口是心非。
其实只有他心里明白,瞥即季银珠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有多么紧张与担忧了,否则也不会让贼人有机会抓著自己。
「你……」季银珠,别生气、别生气,你早知这男人的嘴向来刻薄不是,那就别同他一般见识。
正所谓:君子不与小人争。
对,不要理他就好了,至少,图个安静总比听他嘲讽自己来得好。
可静了不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口了。
「喂,你想吴宗找得到人来救我们吗?」这样被绑著好不舒服,彼此交错的体温也让人觉得好生暧昧喔。
男女授受不亲耶。
「找得到,救不著。」环目四顾,搜寻著可解缚的工具。
「啊?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维持这种姿势等那些人拿到赎金?」天,那岂不会难过死,而且较惨的,还会饿死、渴死、冻死呢……呜呜,後悔极了。
「他们不会放我们回去的。」凤眸敛下,思忖。
「为什么?是你不值钱吗?」瞧他一身华服,就算不是王亲贵胄,想来身价也是不凡。
听闻季银珠的话语,他脑中突生灵机。
「季银珠,起身。」
「什……啊,喂,你要起来也得通知我一声啊!」真是,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我通知了。」语音淡淡的,眸底隐含笑意。
「那么小声,谁听到了,况且也该等人一等哪。」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啧!想来还是她的朱炯最温柔了。
想到朱炯,她的神情又黯然了。
温柔的背後算不算绝情,否则怎堪惹她心伤泪流?
猛烈的摇摇头。不想、不想,事情还没到尽头呢。
不让难过盈胸,心思挪转,随口问:「你到底想干嘛?」
「想办法出去!」
这话可让季银珠瞳儿亮起了,「你有办法?」
「只要你别扯我後腿,要逃出这牢笼易如反掌。」话落,他脚踢铁栏,引来守门人注意。「找你们首领来。」
「找首领?」一双鼠目瞅了瞅他。「咱们首领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朱炯唇勾冷笑。「不想要金子你尽可不唤。」
说到金子眼就开,守门人赶紧转身找老大去。
「喂,你想跟他们谈条件吗?」
「不是。」暗暗使力,他额际冷汗冒起。
「那干嘛找他们主脑人来?」未察觉身後人的粗喘气息。
尚未得到回应,手腕上的绳索咱的一声,断裂。
她愕然的瞪视。「你是怎么办到的?」
「离开此地再说。」运劲於手,使力扳开栏杆。
豆大的汗珠沿壳面滚落,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对劲?
「喂,你真的可以吗?我瞧你好像不舒服耶。」他的气息实在粗重得太诡异了,就连那神情也透出了痛苦。
兜眸瞅向栏杆处,她简直要拍手称奇了。「太厉害了,没想到你内力很深厚呢。」
无力的对她一笑。「你能走吗?」
她点点头,脸上满满是佩服。
「走吧。」闭上眼,忍受袭胸的痛楚。
三年了,他还是无法运用真力。
「你真的很不对劲耶!」手儿触他手,好冰哪。
「别管我,你快走!」
「你不走吗?」
睁开眼,深幽的视线锁住她透著担忧的瞳眸,微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脸儿倏染红。「哪有,我只是想,咱们一起逃,倘若他们追来了,就有你帮我挡。」口是心非。
他摇摇头。「这里有我,他们不会追你的。」
而他,也可以放心了。
「要把你丢在这里?不行!万一你跟朱炯的关系匪浅,而我却丢下你不管,岂不对他难以交代?」手心主动握住他手臂,坚定道:「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别忘了,你还得带我去找朱炯呢。」
「你!」心口泛温暖。老天!就让他自私一下下,贪图这美丽的窝心吧。
「走!」
转开潮红得不像话的容颜,季银珠扶著朱炯快步走出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