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更替佚迭中,或属中原一族,或为其中一潘属,大抵而言,总难脱离与中原往来密切之姻属关系。
年轻的新任交趾王李淮端坐于王位上,自傲满满地昂首望向宫廷下的满朝贺客,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宋朝派守"镇南关"的威远将军逯惕之。
宋朝向来便与交趾国关系微妙,不仅外交贸易上交通良多,就连交趾国的国策内政亦都涉入甚深。
拿此番交趾国两位皇子的王位之争来说吧,原先老交趾王是将王位移交给另一位三皇子的,怎料心高气傲的李淮心生不服,便率众围攻皇宫铲除异己,逼得还未坐暖王位的三皇子只得连夜逃出,转而向北边的宋朝请求庇护。
反观另厢呢,边关守将逯惕之不但接受交趾国三皇子的请命,还亲自动员人力护送其进京面圣。这举措,于公于私之间,都足以教现任交趾王如饮毒鸩似的难以安稳。
新王李淮当然明了,台面上,宋朝与他犹如亲兄手足;台面底,则老早就费尽了心神,预备伺机张罗着迎回他们所认可亲近的三皇子。
但无论如何,王位仅有一座,唯有能力者,方能安然自若临坐其上。这交趾王的功勋可是他自个儿凭本事挣来的,谁若真有本事,便来同他争吧。
反正,真王是不惧挑战的。
"逯将军,小王此次登基,还真多谢你特地赶来捧场道贺啊,承蒙逯将军赏脸,小王这时才真吃了颗定心丸呢!""殿下言重了,逯惕之区区一介武夫,对于殿下的赞赏实在愧不敢当。"逯惕之鞠身回礼,言谈间不露异色。
"呵呵呵!逯将军还是一样的谦虚有礼、不喜居功啊。"交趾王李淮特意说重了那"不喜居功"四个字,似乎对于逯惕之的涉入国事表示暗讽。
"……"逯惕之还是维持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最高原则。喝酒、食菜,不多语。
交趾王李淮高举起酒杯,临着宫殿内的所有外宾朝臣,脸上堆满了自负与其不羁的笑意。"来来来,小王代表交趾国全民百姓答谢诸位贵客的光临与祝福,仅以这薄酒,聊敬小王的无限感念。"他一饮,众贺客便也一齐举杯祝饮。
"接下来,是小王最宠爱的妹妹,缊缊公主,要为诸位贵客亲自舞上一曲她新近方习的舞蹈,还请诸位多多海涵指教哪。"交趾王李淮一扬手,就由六位宫伶扛举着一位脸遮薄纱的少女入得殿堂中央来。
华乐缥缈,纱缦飞扬。
一层层薄纱覆盖在少女的外围处。忽地,少女站起身、与一旁陪衬的宫伶们一块婆娑起舞。舞姿俏丽翩翩,群纱鲜艳齐飘。
脸上隔了层薄纱的少女,时而浅笑,时而挑眉,时而晃肩,时而甩腕,动作轻巧又灵活,逗得宫殿中的众人几乎是个个都拍手称赞。
只二个总不爱笑,总沉默寡言的人例外。欸,他做什么事儿总是例外。
然而,面纱内的李缊缊却笑得开怀极了。怎不高兴呢,她左盼右盼的,好不容易才总算又盼着逯将军回来、能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她恨不得能即刻飞旋至他面前,让他明白她的好心情。
依着特定的舞步,李缊缊独自脱离了舞队,自个儿随性地、兴高采烈地旋着、旋着,旋着……
"嘻嘻嘻……"铃般清脆的吟笑声松缓懒散地逸了开、她边漫舞回旋,边笑,一脸好不畅意的愉悦神情。
"缊缊,你若再转哪,恐怕在场所有贵客的眼睛都要被你给转花了吧。"交趾王李淮轻声说道。对于其妹,他可是宠溺得很,只因两人原为同母所生,这般至亲的血缘关系,亦使得幼年即遭母丧的他更是加倍宠爱其胞妹。
缊缊公主轻点舞步,一路滑点巡绕过每一桌宾客,终于,她选择了一桌,只在其前方回旋曼舞。"嘻嘻嘻……嘻嘻嘻……""缊缊,逯将军知道你很开心了。"父趾王李淮说道。
乐声越奏越高昂,节奏越响越急促,缊缊公主舞着舞着,忽地一个回旋转身,便在众人的惊讶声中跃进逯惕之的怀抱里。
舞乐这遽停。
"逯……将军,许久……未见,您好……"她绽着一脸的浅笑吟吟,喘着气。双颊顶,遮掩不住的全是方才兴奋过了头的红霞。
"公主好。"逯惕之答得简洁短促。
仅因这简短数字的回应,缊缊公主的双颊复又更添了几许嫣红,她娇羞地以手遮脸,只露出一双灵巧生动的大眼睛,水滴滴的仰望逯惕之。
"咳咳咳,缊缊,"交趾王李淮轻啜口琼浆酒润过喉咙之后,才再开口提点起他这少女怀情中的顽皮妹妹,他说:"你再这般顽皮嬉闹的话,王兄请来的诸位贵客们可全都要取笑你了唷!还不快下来!"缊缊公主挪开掌,俏丽地吐了吐舌,然后,复又笑笑地以臂圈住逯惕之的颈项。"人家才刚见着逯将军一下下儿,还舍不得离开他么!""哈哈哈……"语歇后,厅殿内的所有人全也被她此番坦率的言辞给逗得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交趾王李淮亦跟着笑了。他边摇头,边指着缊缊公主的方向,眼神却犹如锐利鹰鹫般的眺望著逯惕之。"哎呀呀,让逯将军见笑了啊!
看来,为了这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妹妹的终身幸福,小王还真得择个好日子,去向大宋皇帝登门提亲了呢!""王兄,您要把妹妹我许给谁哪?"缊缊公主忙问道,圈紧的双臂可丝毫也不想放松。
"呃,哈哈哈哈……"这会儿,大伙儿笑得是更复激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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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某夜
"镇南关"边境地将军营
虽略称为营,但实则乃以大理云石所建之坚实楼城。城内士兵各司其职,各居其营,每一营既能各自独立作息,亦可互通连络传递。
故,将军营即为逯惕之工作或生活上所造。
"这一次,是绝不许失败的。"逯惕之像在对自己说话似的,其实,他身畔还坐了个曲昕,这段话,是在对她说。
"……"曲昕听着,但未答。
"等盗得了交趾国镇国宝物后,便能跟圣上交差,送交趾国三皇子回朝登基了。""……"
"待事成之后,本将军定会向圣上举荐你,绝不会亏待你的。""……"曲昕低垂着头,俯下脸面。
"你有什么意见么?曲……"逯惕之停顿片刻,望了望,但瞧她一脸无所谓的冷淡表情,冷淡底藏着不透光的情绪。"昕儿?"近来,倘若旁无人时,他总会如此唤她。
"昕儿?"他再叫一次。
"嗄?什……什么?"曲昕猛一回神,迎面就对上了逯惕之的沉沉目光,一见著,她又像逃避某样恶物似的赶紧把眼神移开。
敏锐如逯惕之之类当然绝不可能错过她眼神底表现出的那抹心慌失措。他起身,走向曲昕的面头前,揽手钳住她的肩膀。
"别……别碰我!"曲昕几乎欲立刻弹开身子,叫嚷道。
从那夜在船上,她仓皇逃开他的调戏之后,各种诸如情绪紧绷、暗夜失眠、手脚无故盗汗、心悸紊乱的现象就更严重了。特别是,每当逯惕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遇见他,真是她有生以来最惨烈的厄运……曲昕暗想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见她脸色惨白,唇畔泛紫,一副气虚体弱的衰竭样。
"没怎么,我……我好得很,好得……不、不能再更好了。"为表无恙,曲昕把头仰得偌高。最怕逯惕之侵略性的靠近,一靠近,她的心跳遂猛扑直跃个不停。
"你怕我、躲我么?"他脸色一沉,问。
"逯将军,曲昕无须惧怕你。请、放、开、我。"她尽管心悸如狂潮卷浪般汹涌,但倔强的自尊心却驱策她筑起决绝的高墙来,抗拒他。
"可是,我找不出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放开你。""逯将军,曲昕答应替你去盗交趾国镇国宝器,却从未答应,要将自己也一并交给你,所以,请、自、重。""这是拒绝吗?"逯惕之把手掌嵌入曲昕的肩窝头,将她整个人投入自己的胸膛里,然后,深深地拥抱住。
"我再问一遍,你是想拒绝我?"那拥抱中,充满了两人的燥热与混乱。
"……"她喉间一阵喑哑,一种类似于哽咽的情绪陌生燃起。
曲昕困扰极了。她的确很努力地在抗拒着逯惕之之于她的一切诱惑,但慌乱抗拒的结果,每每只让她越来越疲累、越来越迷乱、越来越焦躁。
走至底,她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需要抗拒他?兴许,是因为找不到可以接受他的适当理由吧。
"昕儿,给我个回答……"他紧搂的双手揉抚着她的长发,要以指尖代替梳耙,将她身后的细发一一注入他的深情。
"好,我说,我——""逯哥哥!逯哥哥!缊缊来看你啦!"营门外,传来李缊缊一面奔跑着,一面娇喊的声音。
遂惕之与曲昕各自敛了敛情绪迥然的眼神,不待片刻,他就抓住她往床榻上一搁,飞快置下一句:"等我回来。"然后,再掩床架顶的遮幔,一扯紧,便将沉默的曲昕埋藏了起来。
"送哥哥!遂哥哥-."李媪缁此时已穿过堂廊,迎面便瞧见正推开房门的途惕之,她开心地叫着、笑着、跑着、扑进他怀里。
"*组公主……"途惕之双唇紧抿,没多少喜怒。他以双臂的支撑隔开出一段与她之间的距离。"这么晚了,您怎么……""嗳,等会儿,"李缊缊打断了他的疑问,鼓着脸颊,噘起小嘴儿道:"我的确是个公主没错,也的确是喜欢逯哥哥你叫我,只不过,能不能别那么拘礼费事儿啊?整天公主公主加着叫,一点儿也衬不出人家同逯哥哥之间的亲切,你说是不是哪?""公主就是公主,我怎能随性逾礼。"关于这些传统、礼教、教条之类的分寸,逯惕之总是保守得很。
"固执、食古不化、不讲情理。""是。""逯哥哥你"李缊缊嗲声一喊,若是平常男子早就被她驯得不支投降了,可偏偏,逯惕之就有着不同于一般寻常男子的另种魅力。
也许,稳若磐石似的定力便是他吸引人的魅力之一吧。
想通了这一点,李缊缊刚皱起的蛾眉旋即换上了更甜美的娇俏弧度,她巧笑灿丽,不过少女的年纪就已懂得了如何去魅惑住一个男性的重要。
"可缊缊偏就喜欢这样的逯哥哥。"她的手腕灵巧地勾住了他的臂膀,柔软地、黏腻地、理所当然的不让他有甩开的机会。
"夜深露寒,就让逯某护送缊缊公主回宫去了。"逯惕之彷佛早习惯了她这般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反应淡得很。不管李缊缊如何缠黏人,但他只是沉稳的依循自己该下的判断去行事。
"不要,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赶着出来看逯哥哥的,怎才一见着,就急着赶人家回宫去嘛?""缊缊公主身份矜贵,实在不该不顾仪礼约束和逯某私下会面,这景状若遭有心人传扬出去,即便咱们自认清白,恐也将遭致诸多的流言诽议。""谁要多嘴就让他说去吧!本公主才不在乎呢!"李缊缊骄傲地仰头浅笑,那副充满自信与势在必得的神情简直与其兄长如出一辙。"何况,我王已不都已应许了要替咱们去同大宋皇帝说媒么,逯哥哥你还避什么嫌呢?""公主,"逯惕之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不自觉地暗瞥过那扇闭合上的房门。"当日厅堂之上贺客嬉戏取闹,交趾王随性的玩笑之辞怎可当真?""人家可是认真的。"李缊缊双颊涨红.攀在他臂上的手越抓越紧。
好半天,两人都没再讲上一句话。
将军营四周均有着桃花儿飘散的香味,偶尔,还会有几朵落花转从眼梢前飞扬而过……
"让逯某送缊缊公主回宫吧。"他终于又再催促了一次。这回,语气和表情都又更坚定难移。
李缊缊一睇,噘着的小嘴气得更翘了。每一次,不论她再怎么努力想亲近讨好,他回覆的总是冷得令人难堪的拒绝。她两脚一跺,长辫子刷地转身猛一甩。"哼!不必!本公主自备车轿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