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厅的正中央,魏昕磊环视绕着他飞的天使像,有种到达天堂的错觉。他走近最靠近他的浮雕,伸出手摸了一下天使的脸。事实上魏家所有产业的装潢都采用天使,几乎已成为魏家的标志。
他松开手,朝更深的庭院走去。发现屋里上上下下都没人,既没看见女佣,也没看见未婚妻,不晓得她们人都上哪里去了。
魏昕磊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整座别墅空空荡荡,像是欢迎外人入侵似的门户大开,万一小偷真闯进来怎么办?两个弱女子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完蛋?真是太没有警觉心了!
魏昕磊或许是在外面漂泊久了,忘了这一带其实很安全,治安方面的控管亦相当优良,一个劲儿地烦恼她们的安全。
海贝到哪儿去了?
曾经信誓旦旦,绝不再看沈海贝一眼的魏昕磊,此刻反倒渴望见她一面。两年的时间太长,长到足以令他忘了誓言,容纳更多不同的思念,沈海贝就是思念的核心。
「你的眼中填满了思念。」
因为这一句话,他回家了。却又因为回家,而陷入一种困窘的状态。生命中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已改变,这些改变来得如此骤然,他需要一样熟悉的事物,来向他保证,这里还是他的家、他所熟识的人。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前来会见沈海贝,却找不到人。
海贝到底在哪里呢?
魏昕磊找了很久,几乎是把别墅上下里外都翻遍了,才找到沈海贝。原来,她正躺在椅子上休息。
他悄悄地挨近躺椅,面向海的阳台,是他们最爱的位置。这座阳台,虽名为阳台,离地面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因此他们经常脚一跨,就直接走下沙滩散步或玩耍,相当方便。
躺椅上的沈海贝显然正在睡觉,一点都没有察觉有人靠近。魏昕磊在她身边安静地蹲下,屏息注视她的睡脸。沈海贝甜美平和的脸庞,既像她的外号「天使」,也像她的名字「沈入海中的贝壳」,那般的沈静动人、惹人爱怜。
然而,这么美的女孩却是属于他的,他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失神凝望沈海贝,魏昕磊不禁回想起多年以前那场兄弟之争。同样是在这栋别墅里,海贝同样带着天真的笑意,仰望着他和昕浩。那是她的三岁Party,好多人都来跟她庆贺,他们兄弟两人却互相竞争,看谁能够先亲到她的脸颊……
「你走开,我先亲!」
「你才走开,我先!」
七岁的魏昕磊和六岁的魏昕浩,为了谁能先亲到沈海贝而大打出手。周遭的大人都习惯了,甚至还在一旁拍手加油,气坏了他们的母亲。
「不要打了!」
美丽贤淑的魏董事长夫人,试着想分开兄弟俩,却被她丈夫拉开。
「让他们去争。」魏董事长笑着说道。「有竞争才有进步,我想看看到最后会是谁赢。」
「你哦!」魏董事长夫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一天他们兄弟要是争出问题,都是你害的。你应该教导他们要互相礼让,怎么会教他们互相竞争?」背道而驰。
「但是商场上的敌手可不会让你,我这么做只是提早让他们适应社会。」魏董事长一副无辜的样子。
「还贫嘴,快去把他们拉开。」魏董事长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打她丈夫一下。魏董事长这才笑笑的走过去劝架,兄弟俩却已分出胜负。
「YA,我先亲到。」魏昕磊带着得意的笑容宣布。
「不公平,你本来就长得比较高,而且一直把我推开。」魏昕浩抗议。
「你也一直推我。」魏昕磊朝他弟弟做鬼脸。「输就是输,谁教你长得比较矮,动作又比较慢,亲不到活该。」
「妈咪,妳看哥啦!」魏昕浩争不过哥哥,索性耍赖。
「小磊,不可以这样欺侮弟弟。」魏董事长夫人出来打圆场。
魏昕磊还是做鬼脸,径自弯下腰逗沈海贝。小小的海贝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只是伸出手让魏昕磊握住,格格笑起来。
「不公平!」魏昕浩嚷嚷。
一旁围观的大人们笑成一团,魏董事长夫人也被逗笑了,只有魏昕浩泪眼汪汪,委屈得不得了,魏董事长只好过来哄他。
「小浩乖,海贝本来就是哥哥的,等你长大,爹地再帮你找一个新娘。」魏董事长安慰魏昕浩。
「为什么海贝是哥哥的?」大家明明都在一起玩,魏昕浩不解。
「因为她是哥哥的未婚妻。」魏董事长摸儿子的头。
「我不管,我也要海贝当我的未婚妻!」他才不要输给哥哥。
「你别想啦,海贝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魏昕磊赶紧把沈海贝抱走。
魏昕浩见状放声大哭。「不要啦!我要海贝、我要海贝!」
弟弟哭到猛揉眼睛,哥哥却不理弟弟,带着未婚妻到角落里玩球。周遭宾客于是又开始笑闹,欢笑声不绝于耳……
那是他记忆中的童年,发生在这栋屋子里面的事。
收拾起幼年时美好的回忆,回到现实中的魏昕磊,必须面对的是破碎的家庭和不可知的未来。昔日那些欢笑,随着母亲的去世,和父亲日趋严厉的态度而远扬。在他父亲的严厉督促下,他渐渐变得不能呼吸,日渐远离天真。他父亲变得严苛且残酷,唯独没有改变对海贝的宠爱,他视她为宝贝,并且要所有人都抱持着相同态度,终于引来他的不满。
勾起一个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魏昕磊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她本来就是全家人的宝贝,他为何要抗拒?
她温柔淡雅,善解人意,或许黏人,但从来不多话。更不会像上流社会那些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富家千金,那般趾高气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负气离开,导致今日的局面?
或许是他想得太入神了,魏昕磊竟没有发现自己在碰沈海贝的脸颊。直到椅子上的人儿嘤咛一声,蠕动着身躯,魏昕磊才察觉自己的动作,连忙缩回手,等着给沈海贝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他的想象之中,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她向来如此,只要他对她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她就会如获至宝地露出兴奋、甚至感激的笑容。
魏昕磊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对方苏醒,而沈海贝果然如他所愿的张开眼睛。那是一双清澄到与镜子无异的美丽眼眸,魏昕磊曾经因闪烁在其中的不安和依赖而痛恨它们,如今却几近迷恋地凝望它们,期望看见独一无二的自己。
宛若明镜的眼眸转向他,照映出魏昕磊的身影。
魏昕磊欣喜若狂,以为她会不停地眨动眼睛,以泪水欢迎他回来。没想到那双清澄的眼睛没有泛出任何一滴泪光,只是单纯的反映出他困惑的表情。
「谁?」
在他万分迷惑的时候,她开口说话了。
「是谁摸我的脸颊?」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既像缓流的小溪,又像音乐,然而魏昕磊却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她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魏昕磊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难道她登报要他回来,只是为了捉弄他?那么她成功了,他的确被吓到,然而该死的!他知道以她的个性,绝不可能开如此恶劣的玩笑,莫非……她真的看不见?
不相信他挂念的未婚妻,真的变成瞎子,魏昕磊张开五指,在沈海贝的眼前晃了晃,她依旧相同反应。
「是谁?」
是谁。
魏昕磊颓然放下手,怔怔地看着沈海贝,那天使般的脸庞,布满了困惑,不晓得她正面对谁。
他的未婚妻……他的海贝……真的变成了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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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彷佛停格,幻化成永恒,停在他木然呆滞的表情之中。
对于魏昕磊而言,天地恍若翻转了,到达一个陌生的世界。先是父亲死亡的消息,现在未婚妻的眼睛又失明,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等他醒来,世界就会恢复正常?
「……磊哥?」
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他不是在作梦,他的未婚妻也不是,她真的失去了视力。
魏昕磊清了半天的喉咙,就是挤不出任何一个字。他向来自认为抗压性很强,可他真的无法一下子承受这么多打击,真的不能。
「是你吧,磊哥。」这时沈海贝脸上却漾出笑意。
「是你回来了,对不对?」她的语气淡得跟问候他天气好不好一样,魏昕磊只能白着一张脸,想办法发出声音。
「是我,海贝。」他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快乐点。「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沈海贝温驯地笑笑。
「妳……妳怎么知道是我?」冷静,魏昕磊。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不可以倒下去。
「听呼吸声啊!」她笑得好甜。「每一个人呼吸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也是学了好久才分辨得出来,不容易呢!」
沈海贝露出她一贯的笑容;甜美、淡雅、不夸张。她总给人家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所以别人才会给她「天使」的封号。但即使是天使,面临这种状况也该显露出一丝惊慌吧!为何她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平静?
「妳的眼睛怎么会……」反倒是他不知该怎么说。
「看不见。」她笑笑地帮他把话说完,魏昕磊无言。
「要不要喝茶?我泡给你喝。」沈海贝说完起身,魏昕磊也跟着直起身体。
「我扶妳。」他直觉地想搀扶什么都看不见的沈海贝,却被她婉转拒绝。
「我认得路,谢谢。」沈海贝客气的拒绝他,沈稳的脚步,彷佛「失明」这两个字只是医学上的名词,魏昕磊相当不以为然。
他猜想她只是逞强,虽说她的个性柔顺,偶尔也会有倔强的时候,就像现在。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准备万一她要是踩空,随时扶住她。没想到沈海贝却走得很好,速度虽然不若正常人,倒也平稳,没几分钟就摸进厨房。
「要喝什么茶?」沈海贝边找水壶边问。
「随便。」其实魏昕磊什么都不想喝,只想叫她安静坐下,但另一方面又想看她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心情相当矛盾。
「那就喝伯爵茶,你最爱的茶品。」她显然打算再撑个几分钟,不但顺利找到水壶注满水,还打开瓦斯。不过过程看得魏昕磊是胆颤心惊,很害怕她会被火烧到或是打翻水壶。但这些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李妈呢,怎么没看见她?」他想起应该在家的女佣。
「开车去超市买菜了。」沈海贝笑着答。「一次要买足一个星期的分,一定很重,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帮忙提。」只好委屈她了。
她的笑容充满了抱歉,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习惯帮忙做家事,天知道以前她根本是不做事的,十足的大小姐。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指所有事。「我不过才离家两年,怎么人事全非了?」难怪昨天昕浩会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甚至不敢让他知道她失明的事。
「你是指我失明的事,还是魏爸爸车祸去世的事?」沈海贝平静的反问。
「都有。」该死,她未免也冷静得太过分了吧!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她。
「那我先从魏爸爸出车祸的事说起。」她的口气仍是一贯平稳。
「随便妳。」他没好气的瞇起眼,瞪着她。
「大约在你离开加拿大三个月后的某一个早晨,魏爸爸照平常的时间到公司去上班,在快到公司的时候,突然有一辆疯狂的车子迎面撞过来。司机为了躲避来车,不幸撞上安全岛。结果因为车速过快,车子连续擦撞了安全岛好几下才停住。魏爸爸和司机伤重不治,送到医院时生命迹象已经相当微弱。医院虽然尽力急救,但还是回天乏术,当天早上,魏爸爸就过世了。」
这是个令人感伤的回忆,凡是经历过这件事的人,都不愿再提起。沈海贝虽然外表坚强,但一样不希望想起这件事,只因为魏老董事长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再也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妳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吗?」她或许是魏老董事长最疼爱的人,魏昕磊却是这世界上最遗憾的人,他连他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见到了,他要我好好过日子。」沈海贝感伤的说。
「我呢?」魏昕磊的心好痛。「他有没有提到我?」
沈海贝摇摇头,表情不无遗憾。
魏昕磊难过地苦笑。想当然耳,以他父亲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原谅他这个背弃他的儿子,遑论是提起他。
「但他也没有提到浩哥,他只跟我一个人说话。」沈海贝虽看不到魏昕磊的表情,但从他沉重的呼吸中,感受到他的失望,连忙出声安慰。
魏昕磊闻言笑笑,她就是这么可人,难怪大家都叫她天使。
「妳呢?」只不过天使已经看不见世间情爱。「妳又是怎么失明的?」
「也是车祸。」沈海贝耸肩。「魏爸爸发生车祸不到两个礼拜,就有一辆车用同样的手法迫使我撞上安全岛。不过我比魏爸爸幸运,没死,但是压迫到视神经,从此失明。」
「妳没再看医生吗?」魏昕磊不解地追问。「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开刀应该能够解决。」
魏昕磊的口气仍是一贯强势、自信,彷佛医院是他开的似地,听得沈海贝都笑起来。
「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能够复原,他不敢贸然开刀。」就算医院真的是他开的好了,面对这么棘手的病患也只有叹气的分,哪能责怪别人?
听她这么一说,魏昕磊果真锁紧眉头沈下脸。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真的是太少了点,难怪医生不敢动刀。
「怎么会这么巧,都是车祸?」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得进一步追查才行。
「是啊!」沈海贝开朗的微笑,魏昕磊一肚子火,现在他们谈论的人是她耶,她怎么一副没事的样子?
「看样子你看见我登的广告了。」沈海贝不期然提起这件事,让他腹中的火越烧越旺。
「对,但为什么?」他口气非常冲的说。「为什么妳会突然同意解除婚约?」以前拜托她,她都不肯,现在倒肯主动放手。
「这不是你从小到大的愿望吗,怎么反问起我来了?」沈海贝显然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不客气的调侃他,魏昕磊的反应更加激烈。
这不是……他认识的沈海贝。他记忆中的沈海贝,应该更加柔和,懂得在他生气时住嘴。可如今她非但没有住嘴,更反过来调侃他,这是怎么回事?
「啊?水开了。」不过反正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就不会在乎他的反应,反倒更在乎瓦斯炉上的开水。
魏昕磊一方面气她不在乎的表情,一方面担心她会被开水烫着,正想伸手帮她,这时她却说--
「我还没有要提水壶,磊哥。」她笑得好甜。「总要先找到茶叶和茶杯,才能泡茶吧!」
然后,她当着魏昕磊的面,打开上方的橱柜拿出茶叶和杯组摆好,费力打开茶叶罐。
「我来。」从头到尾,魏昕磊就很紧张,怕她出意外,只见沈海贝坚定的摇头。
「我可以靠我自己,你不要帮我。」她不要他插手,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办到这件事,无论是谁,都只有旁观的分。
「妳不需要如此,万一受伤了怎么办?」魏昕磊的考量与她不同。
「敷药就好啦,没什么大不了。」她说得云淡风轻,魏昕磊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真是那个凡事都要依靠他的小麻烦?
「茶泡好了,希望还合你的口味。」昔日的小麻烦,不但失去了视力,还变成一个泡茶高手,三两下就泡好一杯热茶。
魏昕磊愣愣地接过她递来的伯爵茶,不明白她为何会改变这么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海贝--」
「你去过公司了吗?」她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就是去过了,才知道妳在这里。」魏昕磊懊恼地回话。
「我想也是。」沈海贝微笑,很高兴所有事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魏昕磊这才警觉地瞇起眼。
「妳是因为担心公司,才同意跟我解除婚约?」他终于搞清楚原因。
「嗯。」沈海贝点点头。「因为我知道唯有这个办法,你才会回加拿大,所以我就登报纸了。」
她说得没错,当初他离去时,就是开出这个条件。只是事隔两年,他反而不太能理解当时的想法和坚持。是他变了吗,改变的不只她一个人?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出尔反尔,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反悔。从现在开始,你爱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不必顾虑我。」沈海贝以为他的短暂沉默是因为不相信她,连忙疾声保证。
魏昕磊反倒无法适应她的转变,沉默了更久后回句:「再说。」而后沉默继续蔓延,偌大的厨房,只听见水滚的声音。
魏昕磊见状索性伸长手,将瓦斯炉关起。双手抱胸,靠在餐桌旁看着沈海贝,低声沈吟道--
「等会儿李妈回来,叫她帮妳整理行李,我们回市中心去。」有什么事回到家再说,他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没空耗在这里。
「我不要回去。」沈海贝却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起初魏昕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她空洞却坚定的眼神,他才明白,她是认真的,她真的想一个人留在这栋别墅。
「别傻了,海贝。」他的脾气渐渐被挑起。「妳怎么可以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李妈陪着我,你放心好了。」沈海贝微笑。
「那还不是一样。」魏昕磊频频诅咒。「两个弱女子单独住在这里还敢叫我放心,更何况妳眼睛又看不见,万一要是有歹徒闯入怎么办?」
「不会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从来没见过歹徒。」她柔声反驳。
「就算歹徒真的闯进来,妳也看不见,怎么能判定从来没有?」他真想敲开她那颗顽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固执。
其实,不是沈海贝固执,而是真的认为他多虑,她们的生活真的过得非常平静。
「我不会跟你回去市中心。」她喜欢这里,也习惯这里,不想再改变。
「那我也不走。」来比谁比较固执好了,他不会输的。
「公司怎么办?」沈海贝下放心的问。「你不打算处理公司的事吗?」
「反正公司现在有昕浩撑着,不急。我可以陪妳慢慢度假,直到妳点头答应离开为止。」魏昕磊决定跟她耗上了,硬要留下来。
闻言,沈海贝沉默了大半晌,才幽幽地说--
「你这是何必呢?」她叹气。「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答应跟你回去。」
话毕,她随即转身走出厨房,沿着墙壁慢慢地摸上二楼,留下魏昕磊瞪着她的背影发呆。
这个海贝……他不认识,除非有人来告诉他怎么回事,否则他可能要呆立在这儿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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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昕磊呆立在厨房,盯着空无一人的楼梯,深觉得不可思议。他被自己的未婚妻抛弃,不,应该说他被一个陌生女子抛弃,只是这个陌生女子恰巧是他的未婚妻。
他太惊讶了,以至于听不见外面的引擎声。汽车引擎噗噗噗地响了一会儿,随即熄火。不多久,一个妇人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别墅,直接进厨房。
「大少爷?!」不期然见到房子的主人,李妈「砰」一声丢下刚买的日用品,手捣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昕磊。
「李妈。」魏昕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才想跟老佣人打招呼,老佣人就扑过来,抱住他激动的哭泣。
「你回来了。」李妈感动得浑身颤抖。「你回加拿大了。」
这才是他预期的反应,海贝的表现实在和大家相差太多,看来她真的不太正常。
「我回来了,李妈,这次再也不走。」魏昕磊向老佣人保证,只见老佣人激动的点头,喃喃说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李妈拚命的拭泪。「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不会的,李妈。」魏昕磊迷惘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我说过我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不会永远在外飘泊。」
是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要海贝小姐答应解除婚约,他就会回到加拿大,但是他万万没料到,当他回来时已是人事全非了吧?唉!
「你见过小姐了吗?」她注意到他迷惑的眼神。
「见过了。」就是见过才会那么生气,他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简直就像个陌生人。
「小姐变了很多吧!」李妈晓得他想说什么,因为她也有同样想法。
「变得我都不认识了。」魏昕磊不讳言他不怎么欣赏这个全新的沈海贝,那使他惊慌,而他不喜欢。
李妈只能苦笑,就她下人的立场,没有权利发表感想。但若问她,她也会说小姐变了很多,多到令人难以将她和以前的沈海贝连接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魏昕磊比女佣更难接受沈海贝的转变,只得问她。
李妈摇摇头,沈吟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家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事,她没人可依靠,所以性情大变。」李妈哀伤地叹气。「自从小姐车祸失明以后,就把感情埋得很深。以前她老爱黏着我,要我教东教西,可都不是认真想学。现在她学什么都很认真,样样都坚持自己来,有时我真想念她以前缠着我撒娇的样子……」
李妈从小看这些孩子长大,什么人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原本她也以为魏昕磊只是一时气愤,不会真的丢下家人不管,没想到他一去就是两年,而且两年内全无音讯,她还以为在她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他。
想到两年前过世的老董事长,她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父子两个人的脾气都倔,谁都不肯服输。其实他们都非常关心对方,也爱对方,却因一时僵持而天人永隔。这份遗憾,恐怕到死,都无法释怀吧!
「妳晓得海贝为什么突然答应解除婚约吗?」既然海贝不肯直接给他答案,他只好转而问旁人。
李妈又摇头。
「不晓得,大少爷。」她也很纳闷。「我说过,自从她眼睛看不见以后,便学会隐藏心事。以前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现在就算我逼问她,她也不见得会说。解除婚约的事情也一样,若是我没有亲眼看你回来,我还不知道她已同意和你解除婚约。」
换句话说,这是个秘密,是她一个人的决定,她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静静地聆听李妈这一席话,魏昕磊发现,无法适应沈海贝改变的,不只他一个人,就连跟她最亲近的老佣人也一样雾里看花,不知道她为何改变。
海贝……他们所熟知的海贝变了。
个性虽然一样沈静,外表看起来一样与世无争,但他们所陌生的倔强和独立,却悄悄在她骨子里生根,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非找出让她转变的理由不可。
「对了,大少爷!」
在他暗自在心里做决定的时候,李妈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似地叫了起来。
「嗯?」他偏过头看李妈一眼,心里还挂念着沈海贝的事。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煮碗面给你吃?」到底是在他家服务了快三十年的老佣人,比谁都贴心。
「好啊!我一路开车过来,什么都没有吃,吞碗面也好。」魏昕磊开心地看着李妈,突然发现:回家真好,可以拥抱家人。
「我马上去煮。」李妈高高兴兴地提起袋子,走到流理台,从袋子里一一翻出材料,为她心爱的大少爷做菜。
这就是家的感觉、家的味道。
魏昕磊的嘴角不禁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