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结拜的义妹苏恋月。恋月,这是我的义弟严书涵,义妹柳星颜。书涵比你年长,你称他二哥吧。至于星儿,她今年才十四岁,该是你的妹妹。星儿,过来见过你恋月姐姐。”
“二哥。”苏恋月对严书涵依礼一福。
严书涵是位书卷气极浓厚的年轻人。
严书涵无语地回了一揖。
而那柳星颜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满面骄傲。她睁大了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苏恋月,看了半天,忽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对苏恋月不理不睬。
“星儿!”邢傲天斥道。
柳星颜却宛如未曾听见,忽然转过身子,如飞般跑走了。
“这丫头!”邢傲天一把没有拉住她,不由得收回手尴尬地对苏恋月笑笑,“星儿她被我们惯坏了,不知道礼数,恋月你且莫怪她。”
“没什么。”苏恋月勉强一笑。“星妹妹年纪还小嘛!没什么的。”
“你不介意就好。”邢傲天宽慰地道。
苏恋月心头却是微微一冷。
这个叫星儿的小女孩儿,怕是喜欢着她的大哥吧?这么美丽的女孩儿虽然年纪小,可是比她先认识他,她对他的心意,他现在似乎还一无所知,可是迟早总会知道的吧?那时候……自己算什么呢?
蓦然间,她想到庄子的名称——
天星庄。邢傲天、柳星颜。
苏恋月蓦然后悔自己跟随他前来金陵的决定了。
“小姐……”
茜红轻轻挤了过来,无言地站在她身后。她知道小姐的心事,可她只是个丫养,什么忙也帮不上。
◎ ◎ ◎ ◎
苏恋月和茜红在天星庄的飘香苑住了下来。
天星庄很大,主要分为几个小院,绿筠楼、蕙风阁、青莲榭、冷月小筑。邢傲天住在绿筠楼,其他三人则分别居住在蕙风阁、青莲榭和冷月小筑。而飘香苑,是离绿筠楼最近的一个院落。
飘香苑中满是丹桂芙蓉,时值金秋,芙蓉千娇百媚,丹桂香飘十里。
“小姐,这院子很漂亮呢!”茜红在院中转了一圈,很快乐地说。“要是这里再能有一架秋千就好了。”
苏恋月微微地笑了。“有没有秋千又怎么样?茜红,你一直说不爱荡秋千,我看呀,你怕是比我还喜欢这个游戏呢,”
“什么嘛!小姐,人家可是为你着想耶!”
此时已经是她们来天星庄的第二天了。休息了一宿后,两人的精神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所以才有兴致在院中打量。
两人说着闲话间,却见洛毅涛带着几个下人走进来,笑着向苏恋月打招呼。“早啊!”
“早。”苏恋月微笑着回答,问,“有事吗?”
洛毅涛促狭地一笑。“当然是有事。”他举手向身后跟随的几个人一指,“恋月你看那是什么?”“秋千!”茜红惊呼。
苏恋月一愣,随即展颜。“多谢你想得到。”
“不是我。”洛毅涛摇头,“我哪里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们大哥一早吩咐我的啦!还催得甚急,像怕误了什么事似的。啧啧!”
是他?
苏恋月脸色微微一红,心下却有一丝甜蜜。
“他住哪边?我……要去谢谢他。”
“就在你隔壁的绿筠楼。哪,你隔墙望过去,那边不是有一大片竹子?它后面那栋高楼就是了。”苏恋月依言相望,果见庭院西边一带竹林,碧绿森森。竹影扶疏中飞檐画栋隐约,高楼可接天。那就是他所住的地方吗?苏恋月想到他若开窗远眺,便可见自己院中身影,不觉脸色深红。
“那这里就麻烦二哥了。茜红,你跟我过去。”她匆匆拉着茜红便走,却听一个声音笑道——
“去哪里?”
原来邢傲天不知何时已进来了。
洛毅涛等人纷纷打招呼。
茜红也唤,“大庄主。”
邢傲天充耳未闻,只是笑盈盈的望着苏恋月。
面上红晕犹未消,她急忙垂下头去,唤道:“大哥。”
“大哥,恋月打算去亲自向你道谢呢!”洛毅涛道。
“不用谢。”邢傲天看看秋千架,它已经快被架好了。“只要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吧?”
他的目光中满是怜爱。苏恋月不由得又低下头去,“喜欢。”那声音细如蚊蚋。
洛毅涛哈哈笑了起来,邢傲天身后却传来另一声不屑的冷哼。
苏恋月循声望去,眉头微微一皱,还是笑着叫道:“星妹妹也来了?”
“是啊,星儿说她昨天对你太不礼貌了,所以今天特地来向你赔罪。”邢傲天伸手把柳星颜从自己身后拉出来,“星儿,你恋月姐姐在这里,你还不快些请她原谅你昨天的无礼?”
柳星颜不情愿地看着苏恋月,终于抽动嘴角笑了一下,又屈身行礼。“恋月姐姐好。请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我年纪小不懂礼数。”
“妹妹快快起来。”苏恋月急忙伸手扶她。
柳星颜顺势站起身子,扭头对邢傲天道:“现在星儿可以走了吧?星儿要去找二哥有事哩!”
“你这丫头!”邢傲天显然对她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去吧。”
柳星颜便如飞地跑。
苏恋月却见她临去前投向自己的那一眼中满含着怨恨,不由得心下一惊。
◎ ◎ ◎ ◎
“星儿这丫头从小没了父母,被我们三个给宠坏了。”邢傲天满含歉意地说。
此时秋千已经架好,洛毅涛和其他人纷纷散去,茜红也识趣地托言有其他事而走开了。一时飘香苑里,便只剩下邢傲天和苏恋月两人。
茜红这丫头走做什么呢?反正……我对他的心意,他也未必知道。就像是星儿对他的心意,他始终都不知道一样吧?
苏恋月想着,一时心头沉郁难解。闷闷的,她扯着丹桂花轻摇。
“你们四个,是怎么聚在一起的呢?”
似乎是被苏恋月的话扯入了回忆之中,一时之间,邢傲天陷入沉思。“最初,是我和义父母住在这里。我是个孤儿,义父义母从小收养了我,后来义父母有了星儿。”他微微一笑,“你没有发现吗?我们的名字和庄名相符。其实不是庄名因人名而起,而是我们的名字本来就是义父他老人家依照庄名所起的。”
原来如此!
苏恋月心头忽觉一阵舒然。
“和二弟的认识是在三年前。那天风雪交加,早上起来,我和星儿发现二弟冻倒在大门外。于是我们救回了他,他苏醒后说他无处可去,就此留了下来。”
“那洛三哥呢?”
“和他认识比较晚。”邢傲天莞尔一笑,“他和我是不打不相识。两年前我去山东办事,在路上遇见他,因一点小误会打了起来。后来误会解释开来,我们也就成了好朋友。他说他无处可去,于是就住进了我们天星庄。”
“原来是这样。”苏恋月记了起来,“我说你和洛三哥怎么会那么厉害呢!而且洛三哥还带着剑,像是传奇中的剑侠。你也会使剑吗?还有严二哥、星儿他们,会不会呢?”
“我的武功是义父所传,以掌法为主,而不是剑法。二弟和星儿只会一点粗浅的功夫,基本上是我所传的,所以和我一样并不使剑。三弟的武功和我们不是一路,他是练剑的。不过据他说他的剑法不外传,所以你要是想找他教你练剑,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苏恋月摇头。“谁说我要找他教我练剑了?人家又不喜欢剑。打打杀杀的,见了血可不得了了。”说着,想起自己那时拔剑杀人的一幕,不出口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倒也是。”邢傲天点头。“剑是凶器,女孩子还是不要碰的好。有空的话,学学内功、轻功之类的,强身健体。嗯,你的内功基础也练得差不多了,等再过两天,你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我就开始教你轻功。”
“好啊!”苏恋月扬脸,嫣然一笑。
这是这么多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邢傲天心下一喜。她全家惨死的阴影,似乎慢慢减退了吧?
那么,不久的将来,他是不是就可以向她诉说自己对她的心意了?
不知他心底的百转千折,苏恋月知着跑向旁边的秋千架。
高高的秋千架在苑中最大的空地上,避开了一旁的丹桂、芙蓉。秋千架下,是一地绿茵如绣,秋日的阳光照射下来,带来一片清冷温暖。吸一口空气,空气中有一桂花异香。
“好久没有荡秋千了呢!”苏恋月笑着一手拈起长裙,一手接着秋千索,站上秋千架。
“喂!你会不会送我?”她的笑在秋阳下如此灿烂。
邢傲天有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呼吸,定下神来,他上前伸手拉动秋千索。“要荡秋千吗?好啊!”
“秋千“呼”地一下荡起,摆得厉害。苏恋月大叫,“啊哟!你用的劲太大啦!哇啊!”她高声惊叫起来。
邢傲天吓了一跳,慌忙抢身上前拉住秋千索,止住它的摇摆。“劲太大了吗?有没有吓着你?对不起!”
“没事。”苏恋月止住惊吓,咯咯笑了起来,“好吓人哦!我还以为自己要掉下来了呢。大哥啊,你以前一定从来没有荡过秋千吧?用的劲这么大。”
“是没有。”邢傲天承认。
“连送别人荡秋千都没有过吗?”苏恋月垂头看他,“你的星儿不爱荡秋千吗?你有没有陪她荡过秋千?”
怎么扯上了星儿?邢傲天皱眉摇头道:“她没荡过。”
“真是。荡秋千很好玩呢!”苏恋月叹气,却又笑道:“你荡不荡?我来送你。真的很好玩哦!”她提着裙子就想下来。
邢傲天拦住了她。“我不爱荡。你荡吧!我看着就好。”
“那么还是我荡好了。”苏恋月也不再坚持,仍旧丫在秋千上,拉紧了索绳,笑道:“这次要记着哦!力要使小一些,慢慢地送,轻轻地放,过几下再逐渐加快,然后等我荡了起来,你就可以放手了。”
邢傲天依言而做,秋千果然慢慢地荡了起一,力气稍微加大,秋千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现在是不是可以松手了?邢傲天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换作一个月前,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心甘情愿地来陪一个女孩子荡秋千!
“大哥你可以松手啦!”苏恋月的在秋千上叫。
邢傲天闻言松手,退后两步,笑着看她。
失去了邢傲天的掌控,秋千摇荡的速度直发越加快,摆动的幅度也跟着越来越大,逐也飞上半天。苏恋月乌发飞扬,素袂飘舞。低头看着他,放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飘香苑。
只有在飞扬的秋千上,可以让她忘记一切忧愁烦恼。
抬头看天畔云,白云自在舒卷,低头嗅桂花香,香气缥缈写意,扬州第一才女又如?能写会歧黄丹青样样精通又如何?生为女子,这这蓝天白云比起来,原也无法真的随心所欲。
生而为人,面对造化赋予人类的种种哀伤,终究也只能无能为力。父亲呵!兄嫂呵,黄泉之下的你们,应当也期望我过得幸福吧?所以我要忘掉过往的一切悲伤,把握现在所有的幸福。
秋千飞快地荡,苏恋月在摇摆中看着下方不再清晰的人。“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荡秋千吗?”
邢傲天负手遥望,笑着摇头。
“因为啊,这样快速飞舞的感觉可以让我想到飞翔。你看那天上的鸟自由自在地飞着,人却没有那样的自由呢!尤其我又是女孩子,平时连大门也很少出的。我羡慕天上的鸟,所以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来荡秋千。这样荡呀荡的,可以连忧愁都荡飞了哦!”
是这样吗?
邢傲天忽然想起那日初遇时,她也是在高扬的秋千架上笑着荡着。是否她那日心情不好呢?她有什么心事呢?
不好问她,他只有压下心头的疑问,高笑着回答她。“这样的感觉,练了轻功会更好啊!等你学会了轻功,你会发现自己几乎可以真的飞起来呢!”
“真的吗?”她的眼睛越发亮了,高兴地叫道,“我就猜是如此,那天你救了我,我就想,我若是学会了轻功,岂不是也可以和你一样想飞就飞起来了?像是传奇里的红线一夜千里,空空儿翩然来去,哇,想到就兴奋!”
她夸张的笑容掩盖下心底哀伤,她的双眸隐含着悄不可见的忧郁。他都察觉了,他想为她抹去一切忧愁,想让她一生幸福快乐。她真心实意的笑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让他看到?
邢傲天看着蓝天白云下越荡越高的秋千。秋千上素衣的人儿黑发飞舞如梦,那笑声听来竟如此地不真实。他忽然长吸了口气,身子一纵直飞上秋千。
苏恋月失声大叫,邢傲天一把伸手捞过她的身体,足尖在秋千架上微一借力,身子转上平飞,如箭一般,直射远处!
耳畔风声作响,她很快就停止尖叫,静了下来。那迎面扑来的风刮得她双眼生痛,她慌忙闭上眼睛,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的脸转向后,靠着身前的人。
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的脸正靠在邢傲天的胸脯上,从他身上传来的异样气息很令人安心。这就是男人的气味吗?她想,脸立刻又红了起来。她把脸稍微外探,透过邢傲天的肩膀,向后望去。
身后树木楼房呼呼后退。粉的墙,绿的瓦,风中摇摆的树叶,阳光下争妍的鲜花。邢傲天的脚尖在每经过一栋房屋时都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再腾起身子继续飞。他们飞过了丹桂芙蓉,飞过了碧水芰荷,飞过了丛兰带蕙,飞过了疏影欹梅。
苏恋月不知不觉间,将头轻轻靠在邢傲天的肩头上。
“好舒服哦!”
她喃喃低语,却觉邢傲天的身形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栋高高的楼房上。高楼可瞰远,她一眼望去,就见周围所有的房屋都在这座楼脚下,包括自己现在所居住的飘香苑。飘香苑丹桂飘香,其西有竹影扶疏,高楼隐约,是名绿筠楼。这座楼莫非便是绿筠楼?
“你住的地方吗?”
“是。”他笑道,“我常常飞到这楼顶上来看风景。好不好看?”
“好看。”
两人坐了下来,绿筠楼的楼顶上秋风强劲,苏恋月的衣袂飘飘飞起。她背光而坐,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在她背上嵌了一道微微的金边。
邢傲天目不转睛地看。
苏恋月的脸又红了起来。想起适才飞跃过整个庄子的时候,她一直在他的怀抱里,她的脸曾俯上他的胸膛。一个男人的胸膛!天,那是多么羞人的事!苏恋月回想初时墙里墙外,秋千上骏马上,两人四目相对,惊得她竟然从秋千上掉了下来。她不由得抿嘴悄悄笑了。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啊!
“在笑什么?”邢傲天问,他的脸俯到她的面前。
她娇羞一笑,下意识地避了开去,“没什么。”
她的笑容如此迷人,邢傲天的眼光又凝在她脸上。“你好美!”他近乎赞叹地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你知道吗?”
她笑着垂头不语,他却伸手抬起她的脸来。
他的大手粗糙而厚实。苏恋月顺着他的手劲抬起头来,看见他仍然在痴痴地凝望着自己,她的脸色越发的羞红,心头却忽地飘飘悠悠,如一缕悠扬的歌含笑响起。那歌声回荡心田,醉了她的心,醉了她的魂。
她轻轻闭上了双眼,一缕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直至近到鼻端。苏恋月悄悄睁开眼来,看见一双带笑的眸子燃着火,发着光逼近自己。那眸中不加掩饰的爱意直要把自己也烧灼。她倒抽了口气,慌张的又闭上双眼。
然后,她感到两片柔软的唇轻轻触上自己。
天旋地转。
亲吻的感觉让她什么也不能想,脑子自动停止了运转,鼻子也自动屏住呼吸。
恍恍惚惚中,她记起自从当时那一见后,便一直回荡在她耳畔的那阕词——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终身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