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湘反倒有些担心,「今天不用忙吗?」她坐在绣床前,一针一线地忙着。
他坐在她身后的椅上,半撑着头,「怎么?不欢迎我?」
沅湘心中一急,针刺到了手指,她放下针线,嗔了他一眼,「我是担心你荒废政事。」
皇甫宣维揽过她的身子,索性将她抱在怀里,「不怕。」他执起她的手,仔细察看,确定那枚小小的针没有伤到她,这才放下心,凑到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担心。」沅湘轻轻推开他,笑了起来,「不过,现在我可是希望你不在。」
「怎么?」他挑起眉,目光中有一丝严厉。
沅湘掩唇一笑,「别这么紧张嘛!我只是想,你在这里会扰得我不能做绣活,不如你出去找点事做,等我做完了再来陪你,如何?」
皇甫宣维危险地瞅着她,「萧沅湘,出嫁从夫,妳该以夫为天才是。」
沅湘低眉,「是,夫君在上,可也得容我把活儿做完呀!」
「什么大胆的活儿,敢和我抢娘子!我倒要来看看。」他凑到绣床前,单手将她拉在怀里,紧紧抱着。
沅湘依偎在他身上,「鸳鸯戏水图。」
他忍不住赞叹,手指抚摸着那精细的绣作。「这幅鸳鸯图准备用在哪里?」
「我打算拿它来做被面。」
皇甫宣维看了眼自己的大床,了然地点头,「身上盖着鸳鸯戏水--」忽然顿了下,横空抱起沅湘。
沅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胸口,惊问:「你想做什么呀?」
「陪我洗鸳鸯浴如何?」他戏谑地问。
她轻捶了下他的胸膛,「先放我下来。」
他大笑着放下她,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陪我。」
沅湘红着脸,小声说道:「不要。」
「真的不要?」皇甫宣维悄悄拉扯着她的衣带。
「大白天的,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沅湘急忙护住衣带,想退出他的怀抱。
他握住她的双肩,沉声说道:「妳不觉得我以往都太正经了吗?」
沅湘一惊,抬头望进他幽深的眸子,心里有一抹莫名的痛。
她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轻抚过精致的绣面,脸上扬起笑容,「宣维,我用的是邑南特有的颜色呢!别处可找不到这样的染料。」
皇甫宣维只觉得心口一暖,微微笑着,听她一一道来。
「好比同样是丹朱色,乍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细细分辨却又大不相同。邑南出产的染料色泽凝重而浓烈,沐阳惯用的染料则比较透明。」这大概是山城和临水城市的差别。
沅湘还藏了句话没有说出口。
邑南的染料像极了人的心、人的感情。
好比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心里却藏着比一般人更为浓厚的情感。
她何其有幸,能陪伴他左右,能见到他的真情流露,能触摸到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他就在眼前,但要接近他却是那么地不容易。
她低低唤了一声,「宣维。」那人含笑看着她,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沅湘伸出手,触到他的衣角,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
「好端端的,怎么了?」皇甫宣维有些担心,却又不明白。「是不是我惹恼妳了?那我以后不逗妳了。」
沅湘连忙摇头,「不是。」声音带着哽咽,眼里浮起一层水气。
「妳究竟怎么了?」他轻拍她的背,担忧地问。
她抹抹泪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一时感慨,没事的。」
「感慨什么?说给我听听。」他耐心地问着。
「此刻我能在你身边伴你左右,让我无比感慨。」沅湘一开口,泪珠儿便成串落下,「比起涟漪,我不知幸运多少倍。」
皇甫宣维微叹一声,温柔地拥她入怀。
「沅湘,遇见妳真是我的幸运。」他认真地说着,心里盈满感动。
沅湘哭得更厉害了。
他不禁挑起眉毛,「这么爱哭啊!那我以后是不是要随身带一件衣服,被妳哭湿了还有得换。」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把他的衣服濡湿了一片,
「如果想表达感动的话,我比较期待另一种方式。」皇甫宣维拭去她的泪水,轻点她的红唇。
沅湘脸上绯红一片,小小地瞪了他一下。
「好了,笑一下。」他轻刮着她的脸颊,「妳说丹朱色有种种不同,我只要看着妳就明白了。」他眸中带笑,「或深或浅,让我目不暇给。」
沅湘脸更红了。她手里玩着他的衣带,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手指不停地绕着那根带子,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急急地说道:「宣维,我给你做件袍子吧!」白色的缎面上绣着一只黑色的鹰,一定很适合他。
「好。」皇甫宣维笑着说道,「那现在陪我去洗鸳鸯浴。」
「又来了!」沅湘连耳朵都烧了起来,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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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人禀报道:「殿下,黑陵国的公主请王妃过去一叙。」
这个通报及时地解救了窘迫的沅湘。
她立刻答道:「我马上去。」虽然皇甫向远从未承认过她的身分,但在皇甫宣维的宫殿里,她就是王妃!将来宣维继位,她就是名副其实的王后。
皇甫宣维却不满意她的离开。
「慢着。」他拦住她,眉头微微皱起,「妳们平日素无往来,她无缘无故的请妳过去,必定有可疑的地方。」
沅湘心里一直记得燕儿的救命之恩,遂温柔一笑,「她救过我,我去回礼也是应该的,不会有事的。」
「若真是她请妳去,我倒不这么担心,怕就怕她被人利用。」他走到殿门口,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公主殿下。」
「真的?」他冷冷的又问了一遍。
侍卫连忙垂下头,声音带着颤抖,「小的不敢欺瞒殿下。」
皇甫宣维的声音中带了三分寒气,「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就自行了断吧!」
侍卫吓得冷汗直冒,唯唯诺诺着,不敢正面回答。
沅湘连忙出来,拉了拉皇甫宣维的衣角,「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耽搁太久的。」
「妳一定要去吗?」他握住她的手。
「嗯,也许公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呢!」沅湘柔柔一笑,为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不会有事的。」
她转身对侍卫说着:「走吧!前面领路。」
侍卫连忙向前走去,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能立刻离开这地方。
好不容易出了殿门,侍卫明显地轻松起来。
沅湘唤住他,「现在可以慢点了吧?」
侍卫回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沅湘以为他是被皇甫宣维吓坏了,正想安慰他几句,却见前方站着几个人,更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朝他们飞奔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在哪里?!」沅湘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连忙问道。
侍卫在她脚边跪了下来,「王妃,得罪了!」说完,他站了起来,拔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陛下想见您,请您跟我走一趟!」
一想到皇甫向远,沅湘就止不住的浑身发冷。
「他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沅湘语带悲愤地低喃着。回首望向平静的殿门,知道宣维不可能立刻出来救她,要怪只能怪自己轻信了别人的话。
宣维……
她在心里深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只觉得这一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沅湘打了个寒颤,目光却益发坚定起来。
她轻轻推开侍卫的刀,看着那个呆愣的侍卫,微微笑了下,「我逃不了的,你不用如此害怕,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不会让宣维伤害你的。」
说完,她轻轻踏出步子,身后的侍卫彷佛成了她忠心耿耿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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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向远始终带着一丝阴沉的冷笑。
他就站在不远处,非常满意地看到沅湘眼中的惊恐。他就像是狩猎者,得意地看着猎物落入陷阱而无法抵抗。
但是,沅湘忽然从容起来,带笑的面容上看不出恐惧。
皇甫向远拉下脸来,冷笑已不复见,眼底的阴霾更深了。这样的沅湘,让他不禁想起自己亲手将妻子送进高塔时的情景。
那个女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大笑着,带着王后的尊贵走进了囚禁的小天地。
记得她对他说:「我或许被囚在此,但是我的心不会感到不安;你虽然坐在宝座上,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恐惧!」
皇甫向远的脸颊抽搐了下,发现自己的双手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他盯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沅湘,露出一个冰冷得意的笑容,「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沅湘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恨意,「你这么做很开心吗?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宣维的孩子,害死了你自己的孙子。你的手上沾了这么多的鲜血,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她只要一看到这个可怕的男人,就会想起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痛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宣维不会受那么多苦,所有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她根本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人!
「多说无益!」皇甫向远一把攫住她细致的手腕,疼得她刷白了脸,「今天,我就要带妳去看一场好戏,这次没有人能救得了妳!」
沅湘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惊叫出来。
她被皇甫向远抓着,跌跌撞撞地走着。
她稍微缓了口气,问道:「你要做什么?」
「到了妳自然知道。」皇甫向远嘿嘿一笑。
沅湘望向前方,赫然发现这正是通往高塔的路。
她惊恐地看着皇甫向远。他要做什么?难道还不肯放过那个可怜的妇人吗?端木纭已经在那里葬送了一生,为什么他的恨意还是那么强烈?
沅湘无法理解,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她强自镇定,不想流露出害怕让他更加得意。
她是一国的公主,一国的王妃,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的。
皇甫宣维还在等她回去,那个如孩子般不肯离开她的宣维--
眼中蒙着泪,只是离开他这么短的时间,她却觉得已经和他分离了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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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
皇甫向远自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计画,但他挟持沅湘的一幕却落入了白易麟的眼中。
白易麟正是被燕儿差遣来请皇甫宣维的,却恰巧看到这一幕。
他知道沅湘此去凶多吉少,看情形,皇甫宣维只怕还被蒙在鼓里。他心知此刻没有燕儿在,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救出沅湘的。而既然燕儿曾经救过沅湘,想必她也不愿意让沅湘再次落入皇甫向远的手中。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帮忙。
他思量了下,赶到皇甫宣维的殿门口,高声喊出一个侍女,匆匆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便匆匆离去。
那侍女拿着这字条,急急地奔进宫。
皇甫宣维正站在庭院里,看着那些妩媚袅娜的花朵,回味着沅湘浇花的模样。她总是很有耐心,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瓢水,细细地洒在花的根部。
她的眼儿总是带着笑,水漾的脸庞无比地温柔。
而今,看着花,让他感到一阵温暖。
忽然,一名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口喘着气,脸色一片惨白。
「不、不好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皇甫宣维心口一紧,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出什么事了?」
侍女张口结舌地说不清楚,连忙把字条递上去。
他拿过一看,眉头打上层层的结。
他一把将字条捏在手里,怒意勃发。
「传令下去,禁军集合。」他沉声下令,「立刻派人把这字条交给黑陵国公主,告诉她,送信的那位白将军已经跟去了。」
侍卫得令而去。
皇甫宣维快步走出宫殿,站在殿门口缓缓望向高塔的方向。
父亲,别逼我。
我依然承认你是邑南的国王,但是你不该总是伤害我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