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杯了。”吧台后的酒保提醒。
坐在高脚椅上的陆央庭瞥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没钱付?”
“不是,是怕你把店喝倒了。”阿铁笑着调侃。
“喂!阿铁。”陆央庭轻轻摇晃杯中的液体,透过透明玻璃盯着里头不断浮上的泡泡。“为什么你不喜欢女人呢?”阿铁抿嘴笑了一声。他是Gay,全店的人都晓得。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男人?”
“对呀!为什么呢?”陆央庭认真的神情令阿铁有些疑惑,虽然他早就看出今晚的她非常愁闷。“难不成你遇到了让你怦然心动的男人?”玩笑之语无意中令陆央庭心房一颤。“如果说……”她避开这个敏感的问题,转移话锋。“有一天你不小心和一个女人发生身体上的接触,而你竟然还有进一步的遐想,怎么办?”阿铁持持下巴,胡碴的刺激可以让他脑袋运转快点。
“不可能!我很清楚我是个标准的Gay,你说的只有在Bit身上才会发生。”“凡事都有万一。”陆央庭吐槽道。
“那么这层万一只会发生在生理上的直接反应。”
“既然你只对同性有兴趣,又怎么可能在身体上对异性产生反应?”陆央庭朝他挑挑眉梢,阿铁没好气地俯身凑到她面前。“你今天是来找碴的?”
陆央庭不看可否地笑了笑,阿铁明了她笑容背后的怅惘。“怎么?你真的遇到了?”
“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否认。
“遇到了就要好好把握,脱离这个圈子,做个正常女人,幸福会比较容易降临。”阿铁的话是个残酷的现实,对于他们同性恋而言。无论是Gay或Lesbian,每个人都殷殷切切在找寻一份属于自己的真爱,但是活在现下这个社会规范里,有多少人能冲破道德的牢笼?“别讲得这么简单。”陆央庭啜了口马丁尼。“或许如你所言,是生理上的反应。我也很清楚我是Lesbian,不可能是Bi。”不然以前交往的男孩就不会全部不了了之了。阿铁忽然大笑。“Myboss,你要明白,女人不比男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欲望挑旺,你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如此薄弱吗?”其实不用阿铁点破,她也知道当时在宾馆阿辉吻她时,她内心的迷乱不是一句生理反应可以交代过去的。可是,假如不这么解释,她怎么澄清那股迄今犹在滋生的莫名情愫?从高中确定自己是同性恋到现在,未曾有过怀疑,怎么才一个吻、几个煽情的动作,就教她乱了方寸?会不会是因为她和阿辉太熟稔,所以觉得不对劲?似乎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对了,我突然想到——”
“想到什么?”陆央庭看着阿铁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上个星期不是有位客人在店里喝醉了吗?你还很不高兴地Call个女的来带走他的那个男人啊!”“方克伟?他怎么了?”
“前天我不是轮休吗,你晓不晓得我在哪里看到他?”阿铁故作神秘地眯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Goay-bar吗?”陆央庭开玩笑的回答,却得来阿铁惊讶的神情。“你怎么知道?”
这下子换她愣住。“真的假的?”
“我本来也以为是不是因为我酒喝多了所以产生错觉,但是我定睛看了好久,肯定绝对是他,我对面孔的记忆力可是相当自豪。他身边围绕着好几个男人,看来吃香的很!”“他……他怎么可能……”陆央庭被搞混了。“他不会是Gay吧?”
“依我的判断,有九成是。”阿铁自信满满。
所有的认知在一瞬间被炸得粉碎,陆央庭手撑额头,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是事实的事实。方克伟如果是同性恋,为何还要与阿慧订婚?
陆央庭不禁想起自己与阿辉的情形。
不可能!阿慧当时述说她深爱方克伟的言语,不像是造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方克伟打算拿她当幌子。陆央庭猛然记起与方克伟在这间PUB的对话——“也许你不相信,但在美国PUB、BAR我可是常跑,因为只有在那种地方,我才能确定我的存在。”“陆小姐,你不觉得自己非常幸福吗?能够得到远辉的挚爱,彼此情投意合,又能获得亲朋好友的众多祝福,这种幸福并非每个人都得的到。”
还有他因酒醉口里喃喃的人名……
“不会吧?!”陆央庭抚住心口,心脏狂跳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晚他喊的人名会令她觉得古怪,因为他叫的不是阿慧,而是阿辉高远辉啊!“阿铁!”陆央庭着急地拉住他的衣领。“你说你看见方克伟的那间Gay-bar,地点在哪里?”
“你确定?”坐在驾驶副座的高远辉,张大了眼盯着陆央庭。
“我员工说的,我并不肯定,所以才要你亲自走一趟。”陆央庭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巷弄里,远处丛光点现。“我!”高远辉指着自己,不懂缘故何在。“难不成你要我去啊?”陆央庭凶光斜睨着他,高远辉扁起嘴,一副委屈模样。“我一个女人进去Gay-bar虽然不见得不妥,可是行动起来总是不便。你就不一样了,性别占了多大的优势,打听消息也比较方便。”“我可不想要这种优势。”他嗫嚅道。
其实她并没有对阿辉全盘托出,至少方克伟心仪他一事她就忽略不说。毕竟事实与否都在他们的臆测中,不能妄加断言。但如果是真的,阿慧她……怎么办?奇怪,最希望他们分手的应该是她,怎么这会儿倒替他们的感情担忧起来?“喂!想什么想出神啦?”高远辉推了她一下。
“没……没有。”陆央庭拨拨头发,试着掩饰。
“担心阿慧?”阿央这点心思他还看得出来。
陆央庭没有答话,高远辉促狭地靠近她面前。
“假如克伟确实是Gay,你不就有希望了?”
他的呼吸如此逼近,似乎直冲入她的胸腔,令她气息霎时纷乱。于是她猝然一退,紧靠车门,拉开彼此的距离。“你无缘无故靠这么近,想吓死我?”
“有吗?”他觉得这样的距离很普通,更亲密的动作他们以前都做过呢!“总而言之,你赶紧去打探消息,事关你老姐的幸福,你得尽力为之。”陆央庭神色虽然尽可能想从容,但一双眼睛却蕴含着张煌。“可是克伟现在不一定在里头啊!”高远辉多多少少察觉出她的异样,然而他并没有询问原因。“所以才需要你去打听,快点!我在车里等你。”陆央庭将他硬生推出车外,他隔着车窗玻璃,凝视她的容颜。她注意到了,迎向他灼灼的目光。
半晌,高远辉露出微笑。“我走了。”
在他转身后,陆央庭瘫坐在驾驶座,狭小的车内空间完全听得到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双手颓圮般落在方向盘上。
循着巷弄里的一点亮光,高远辉来到了他从未踏入的国度。
PUB、BAR他常跑,但可是第一次进入这种都是男人的“Gay-bat”里。
他有股打道回府的冲动,尤其在一堆来路不明的视线射向他以及多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与臀部之际时,他宁愿被阿央骂到臭头,也不想在这里失去他的身体。
他知道他的脸孔、身材都相当迷人,可是没想到对男人也起作用,真不知道该喜该忧?“嗨!小哥!”
又来了,又一双手放在他肩上了。
他侧身,意欲甩开他的手,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正朝他笑盈盈的。唉!如果是个漂亮的外国小妞就好了。“有什么事吗?”他尽量礼貌,国民外交嘛!然而外国男人眼里明显流露的邪欲却使他作怄。“一个人不寂寞啊?”男人贪婪地以目光勾引着阿辉。“你的臀部线条不错嘛!”“谢谢。”除了这句话他还能回答什么?这些男人都吃饱了撑着,光盯着他的屁股瞧吗?“有没有兴趣一起喝杯酒?”
“没有。”他毫不留情直接拒绝,但外国男人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
“有什么关系,只是一杯酒。”男人居然开始拨弄他的头发,顺势抚上他的背,接着探下他的臀……“Hey!Guy,leavemealone,ok?”他浑身打了寒颤,佛容吼道。
想不到对方没有作罢,反而更得寸进尺摩拿他的脸颊。
“放手!”他实在受不了了,准备一拳送出去。
突然,他身后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抡紧的拳头才没有挥出去。
“Terry,放开他,你难道看不出来对方很讨厌你吗?”
“又是你,Steven,你很多管闲事!”虽然脸容十分不屑,但男人仍然乖乖地咬牙切齿离去。“对不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懂得判断别人的情绪。”
“哪里,我还要谢——”回头后,他的笑意瞬时凝在嘴角。对方更是震惊,直挺挺地僵立原地。“克伟!”原本他还半信半疑,因为自他认识克伟以来,他一直都对阿慧呵护备至,方、高两家的人也都十分看好这门婚姻。怎么可能……“远辉,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克伟艰涩地问道,面容是掩不住的仓皇。“我……”总不好说是来探他的虚实。不过,他对克伟是否是Guy抱有很大的保留空间。也许……他只是兴起,不见得每个来到Gay-bar的男人都是同性恋,他不就是个例子!于是,高远辉想到了个法子。他浅浅笑答:“来散散心罢了!你呢?”
“理由和你差不多。”方克伟的笑容仍然很僵硬。
“那么,一起喝杯酒,不介意吧?”高远辉漾起的笑意对方克伟而言,极具蛊惑的吸引力。当然,他没有理由摇头。两人坐上高脚椅,和缓悦耳的音乐流泄其间。有好一会儿,彼此都是安静的,任由乐声萦绕耳际,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各种目光。两人的外貌都相当出色,凑在一起时,自然少不得他人的“关注”。
“第一次来?”方克伟首先打破宁谧。
高远辉转了转眼珠子,决心撒谎。
“如果你指的是这间店的话,没错。”
方克伟微愣。远辉的言外之意他不敢妄加揣测,但无疑的,内心长久以来的冀望正在缓缓衍生。“陆小姐知道你来这种店吗?”
“那我姐知道吗?”
方克伟不语,视线从高远辉的脸上移到眼前的酒杯。
高远辉见状,故作叹息。“其实,不瞒你说,这种店我常来。”
方克伟怔怔望着他,眸底闪逝过一丝惊喜,但继而取代的却是质疑。
高远辉在视他,咽了咽口水,好提起勇气说出下一句话,“我们是同道中人吧?”时间冻结在两人的对望中,方克伟发抖的手想要持住酒杯,而高远辉却冷不防地握紧它。“你是吗?”他不由得再问了一遍,焦急的面容显然恐惧肯定的答案。凝视高远辉的神情,方克伟梗着一股痛,好不容易燃烧出来的希望,却如昙花在一瞬间绽放又凋谢了,而且使用的是令他绝望的残忍方式。“放开我!”方克伟手一甩,连带酒杯摔落于地,玻璃碎片散满一处,宛若他的心。高远辉愕然,不明白方克伟受伤的表情所为何来。
“克伟……”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用这种方式?”方克伟咬着牙,脸庞清楚写出痛苦二字。店里所有人都在注视这一幕,但彼此对峙的二人浑然不觉。
微微张开的嘴什么都说不出来,高远辉只能如此看着方克伟。
须臾,方克伟转身快步离去,高远辉赶忙跟上。
陆央庭点上烟,车内烟味浓重。拉开的烟灰盒,已经躺了好几根烟蒂。她不时瞟瞟手表,不安渐次浮上心头。“怎么这么慢?不会被怎样了吧?”她摇摇头,将最坏的假设否定掉。
阿辉虽然不及她一半精明,但是保护自己的能力倒不至缺乏,怎么说她老爸也传授过他几套强身防卫的功夫,虽然他平常几乎用不着,除了泡妞时作为炫耀外。就在陆央庭锁眉担心之际,突然,一道黑影自她左车窗前掠奔而逝。她抬头定睛,觉得颇为熟悉。“方克伟吗?”倏地,又一人扫过她眼前,这会儿她可看清楚了。
阿辉?他在干什么?
她匆匆忙忙下车,循着二人的路径而往,直到另一条巷弄转角处“站住,不要过来。”
陆央庭停步,听出声音是方克伟的,也晓得他话语的对象并非指她。她静静待在转角,小心翼翼窥察二人的情况。“克伟,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高远辉还不懂自己错在何处。
“你以为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趣?测试我让你很有优越感?”站在死巷子前的方克伟,昏黄薄弱的灯光飘落在他身上,令他死灰惨白的脸庞更加哀伤。“好,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就告诉你,我是同性恋,你满意了吧?”他近乎咆哮地吼出自己的性倾向。高远辉此时才意识到,他做了一件多么残酷的事。而不远处的陆央庭没有惊讶,只有闭眼叹息。“对不起,克伟……我不是故意的……”他一味想探求出真相,却忘了可能造成的伤害。枉他与阿央当朋友那么多年,竟然还摸不清同性恋的痛处。“从我们认识开始,我一直希望把你当成朋友。因为你,我留在台湾;因为你,我答应和远慧订婚……”“我们是朋友啊!”直是啊!”高远辉着急地陈述。
两年前他因为帮朋友拍摄摄影专辑来到美国,因缘际会认识克伟。虽然交情不到像与阿央那样无话不谈,可是因为彼此的想法与思路都极为相似,因此他们常常约在一块喝酒聊天。回到台湾那天,没想到克伟也在同一时刻抵达中正机场。后来透过他,克伟认识了阿慧,恰好为方、高两家缔结美好的联姻,但如今……“我不会因为你是不是同性恋而否决这段友谊。”他再次表明自己的真诚。不过,陆央庭却暗暗骂着“笨蛋”二字。阿辉难道听不出来吗?方克伟是在向他表白!他却傻优地以言语再撕裂他的伤口。方克伟凄怆地笑了。“你总是这样,无论看什么事都如此单纯,连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同等看待。”陆央庭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因为她想象得到,等会儿的场面会多么难堪。“什么意思?”高远辉完全听不懂。
“你以为我为什么大老远从美国飞来台湾?”“不是为了方家在台湾的事业吗!”在机场相遇时,他是这么对他说的啊!“你以为我为什么与远慧订婚?”方克伟没有回答,反而回问不相干的问题。幽深的黑眸,如两潭掀起波涛汹涌的池水,直搅入高远辉的心湖。他默然,无法想出其中缘故。既然克伟是享,为何当初心甘情愿主动提出婚约?掩人耳目吗?方克伟知道天真的远辉永远答不出正确答案,他低首,喟然一叹。“方才当你表现出我们可能是同类人时,我真的非常高兴,可惜你接下来的焦急神情已经把你出卖。‘你不是同性恋’这个自我提醒,清清楚楚在我脑里回荡,所有的盼望在刹那间全浇熄了。你知道吗?我很羡慕陆小姐、小敏,因为她们可以在你身边,做任何理所当然的爱慕行为;而我,却只能被着友谊的外套,才有接近你的机会。”巨大的窒息感随着方克伟的字字句句,窜进高远辉的胸口,仿佛正在侵蚀他每一个细胞般地疼痛。陆央庭则无力地跌靠在墙壁上,方克伟的话语无疑挑起她感同身受的悲一艮。“你懂了吗?从我们在美国相遇开始,我就一直……一直爱着你。所以我跟随你的脚步回到台湾,借口处理事业;所以我答应娶远慧,就为了建造与你除了朋友以外的联结,让我可以更接近你。”方克伟的情感是如此真实地反映在他话里、眼里,高远辉却只能颤抖地后退、摇头。“克伟,你冷静点,你……一定是搞错了。”他是他的朋友啊!他们之间应该存在的是友情,怎能变质?“哈!哈!”方克伟大笑,笑声戚忧悲恸。“我搞错?我真希望我确实搞错了!否则我不需要这么痛苦。”他一步一步走近高远辉。“我可以证明我没有错、证明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对接下来的情景,高远辉居然毫无反抗之力,双眼睁若铜铃,任由方克伟的唇印上他的。没有心跳加速,没有喜欢或嫌恶,没有拒绝或迎合,他像一尊傀儡娃娃,为了补偿、愧疚,不做任何动作。直到陆央庭右拳挥出,方克伟才离了他的唇瓣。“阿央!”高远辉讶异地看着狠狠瞪他的陆央庭,脸庞有一抹受伤。不过,很快的她转头面向倒地的方克伟。“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陆央庭愤愤地开口。“你在自取其辱啊!”方克伟嘴角带着血丝,狼狈地起身。他望着二人,扬起的唇畔惨然苦笑,颓废的目光定定扎入陆央庭的心窝,似曾相识的感觉翻绞她胸口。“陆小姐,你怎么会了解想爱又爱不到的苦痛?你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可以得到正常人的幸福和所有人的祝福。但我,即使再努力,什么都得不到,爱、幸福、祝福,永远与我没有交集。”“少顾影自怜!”她怎么会不了解?她的体会要比他深刻太多了。“你痛苦,难道别人就好受吗?阿辉无法爱你,他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你这么做,是在伤害他也在伤害你自己!还有阿慧呢?你责她于何地?她那么爱你,你却在利用她,甚至把她一生幸福都赔上!你太自私了吧!”“我……对不起她……”方克伟的声音禁不住地悲咽,垂下的眼神溃散着茫然。“我摧毁了一切的信任、常规……”他抬眸,留下的是莫可奈何、凄凉的微笑。他踏出步伐,皮鞋的踢踏声在黑夜沉重地融进他孤寂的背影。
高远辉想追上前,却让陆央庭只手一挡。
“你去的话,只会使他更沉沦、更痛苦而已。”
“但万一他发生什么事……”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太像了。”
高远辉愣愣地看着她,随即明了她话中之意。
“爱不到想爱的人,所以沉湎痛苦,所以寻找代替。明明知道非挣脱这层执迷枷锁才能看清自己,继续该走的人生旅程,然而,却宁愿仍旧陷在沉痛的桂捆中。”她长叹。“我们算不算自讨苦吃?”高远辉抿唇不语,这份苦他也有酿造的责任。突然间,陆央庭的右手朝他挥来“你干什么?”他吓到,急忙往后一跳,护住他的双颊。
手停在半空中,她并没有打下去。
“你以为你能弥补什么?让他吻你,你的罪恶感就可以减轻点吗?”她收回手,口吻夹带着不易理解的愠怒与……难过。高远辉惴惴地垂下头,无奈地背靠墙壁上。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爱了我那么久,又痛苦不堪,我却全然不知,我就有一股强烈的郁闷、亏欠压在我的心头。”“混账!”陆央庭劈头一骂,高远辉深觉委屈。“除非你爱他,否则不可能带给他救赎!”“我想爱他啊……”
他虽然咕哝在嘴里,陆央庭却听得分外鲜明,她心弦大震,忙抓住他的手臂。“你……该不会……”
“但我没有办法爱男人,就算能,也爱不了他……”高远辉搔着头,嗟叹道。陆央庭顿时松了一口气,却旋即为这口气的来源感到惶然。
她在担忧什么?
“不过是个吻嘛!你河必生那么大的气?我很少看你这样子……”阿央向来沉着、冷静,发个脾气绝对有理可寻,但是他实在找不出他和方克伟接吻有什么理由值得她大动肝火的。简简单单一句问话却呆了陆央庭,原因她也许比谁都清楚,可是冲不破她长久以来的认定。她是个同性恋啊!
“你们姐弟俩都一样,爱上你们的人永远只有痛苦。”陆央庭没有正视他,按捺满腹怨气径自转身走开。“喂!你不能把阿慧的账算在我头上。”高远辉亦步跟上,喊道。“那不关我的事啊!”陆央庭猛地停住,高远辉差点撞上。
“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他摸摸下颚,庆幸自己没有受伤。
她沉思的面容带着慨叹。“如果……我的身体可以和方克伟调换过来,大家会不会比较幸福?”高远辉一凛,心房的某处似乎在隐隐作痛。“你讨厌你的身体?”“我不知道。”
“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就算克伟变成你我也不可能爱他。你的身体、灵魂,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最迷人的。”高远辉激动起来,但他望及陆央庭晶亮的眸子时,情绪却在刹那间尴尬敛止。“我的意思是说……”“回车上吧!好像变冷了。”陆央庭挪移视线,拢拢外套。口里虽喊冷,心头却暖煦无比。“嗯!”高远辉颔首,脑海里为自己适才的脱口而出不禁迷惘。“方克伟这件事……要告诉阿慧吗?”两人默然走回车旁,陆央庭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我也是。”
两人相看无言,似乎难以订出结果。说与不说,两边都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