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的酒来了。”服务生送来她点的酒。如假包换的“落魄的安琪儿”。调 酒师不堪颜面扫地,特别去找资料调配出来的。
她点点头,唇边泛著落寞的笑容。举起了酒杯,一骨碌的灌下大半杯。她不必掩饰 在藉酒浇愁,反正这里没有人认得她!她吸了一口气,又把余下的酒全吞下肚去。“落 魄的安琪儿”的成分中有琴酒,酒精度满高的,一杯下肚后,多少有些晕陶陶的感觉。 还好分量不多,也不至于喝醉。她百无聊赖的玩弄著杯缘装饰的一颗樱桃,考虑著是不 是再叫点什么来喝,不然时间怎么打发。
这一次她不想再考验酒保的能耐了,点了最普通的“新加坡司令”。这种鸡尾酒, 想必闭著眼睛也调得出来吧?
服务生见她点的是“新加坡司令”,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原来还很担心她又要点什 么稀奇古怪的酒哩,真是谢天谢地,她没有再给他们出难题了。像她这样的女客人还真 少见,不但美得出奇,气质风度亦与众不同;她睥睨一切的神情,活像一位高高在上的 贵族公主。但为什么像她这样高贵的小姐,眼底却带著一抹无尽的忧伤?怪不得她刚才 要点“落魄的安琪儿”,似乎正是她的写照。
不仅PUB的男服务生为她迷惑,连在她邻座的两位男士也频频对她行注目礼,并 不断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曾小侠也很巧的在这儿凑热闹。他心情烦闷,故而独自到这儿来小酌几杯。他为了 何事烦恼呢?自然是因为秉忱居然大大方方的搬进白家居住,这不摆明了他是白家未来 的准女婿吗?他虽然伤心失意,但又不禁钦佩秉忱居然为了爱如意,而做出这么大的牺 牲。史秉忱对如意有情有义,他怎能不衷心为他们祝福呢?他暗中发誓要将如意让给秉 忱,可是天知道如意几时曾属于过他?这是很讽刺的。因此他只能天天到这家PUB喝 下一杯杯的苦酒,反正这里离他家很近,喝醉了,他拖著蹒跚的步履,也能在十五分钟 之内走回去。
他刚来不久,只喝了一杯“曼哈顿”。威士忌酒虽烈,但他并不是毫无酒量的人, 因此他的眼睛仍炯炯有神。当明珠一走进这家PUB时,他就看见她了。他虽然因失恋 而心情沮丧,但乍见美女还是有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明珠虽没有发现他投向她的眼 光,却仍然令他惊艳不已。他对明珠的美丽只是纯欣赏,他很清楚她和自己的距离犹如 地球与月亮之遥,他可不敢怀有像曹操的“明明如月,何时可拨”的梦想。他还是实际 一点,远远的欣赏即可。
这一个晚上,小侠的眼光总忍不住往明珠那一桌飘,这种视觉享受颇能慰藉他那一 颗受创的心。
忽然间,他看见明珠招来服务生结帐,不免产生怅然若失的情绪,目送著她窈窕的 背影离去。他同时也发现邻座那两名对明珠颇感兴趣的男子,也紧跟著她结帐离去。由 于小侠在保全公司受过正式的训练,特别有警觉性。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因此也立刻结 完帐,追随在那两名男子的身后,静观其变。
所以现在这一幕,好比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珠多喝了几杯,脚步有点颠踬,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她迷迷糊糊的忘了将 车子停在哪里,茫然的站在街心苦苦思索。想了一会儿,潇洒的挥挥手,算了,想不起 来就罢了,等到想起来时再叫司机来开回去,真想不起也就算了。她迈开步伐,又向前 走。
这里并不属于繁华的商区,街道上虽有商店和餐馆,但总不比忠孝东路那般人潮不 断。尤其现在已经接近凌晨时分了,大部分的店铺纷纷关门,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略显冷清。
她仗著酒意,不仅不畏寒风,竟引吭高歌:“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 有谁,且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走过了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 美。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既然爱了就无怨无悔,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 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 徘徊,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啪、啪、啪……”跟踪明珠的男人之一,在她身后拍起手来。“唱得真好呀,能 不能请你跟我们上KTV去唱个痛快呢?”
“我没空!”明珠冷冷的说。
另一名男子已经去把他们的车开来了,并且挡住明珠的去路。
“捧个场吧。”那男子死皮赖脸的劝著。
这一次她连理都不理,横了对方一眼,想从车旁绕过去,却又被车子挡下来。她不 禁冒火了。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大哥,别再跟她耗了,趁现在没什么人,快将她弄上来。她很值钱,值得冒一次 险,快!”车内的男人说道。
“你们……”明珠又惊又恐,莫非他们知道她的身分。
“叶小姐,只好委屈你了!”那名男子露出狰狞的面貌,一手又狠又快的把明珠扯 向车子,一手去打开车门。
“快点!”车内的男子早发动好车子,等同伴将明珠弄上车,立即飞车逃逸。
明珠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平常游泳健身,也颇有一点力气。但她哪抵得过高大魁梧 的男人,一步一步的被拖向车边。
说时迟,那时快,小侠忽然现身。他朝著拖住明珠的男人的下巴重重挥去一拳,反 手将明珠护在身后。
而在车上的男人一见小侠现身,身手矫健的从车上下来。他的身材看来更为孔武有 力,他上前与小侠缠斗,口中说道:“大哥,你过来帮我,先制住这小子!”
“可是叶小姐跑了怎么办?”那男子见小侠与伙伴缠斗时早捉住了明珠,以防止她 逃跑。
“先将她锁在车上!”他和小侠缠斗不休,百忙之中说道。
“噢。”那男人照办,七手八脚的将明珠锁在车子里。
他一加入战场后,形成小侠一人对付两名大汉的局面。但小侠虽双拳对付四掌,却 毫不吃亏。他自小性喜练国术,藉以抱不平,再加上在保全公司的锻炼,他的身手又精 进不少。他眼见即将占上风,那两名男子忽然住手了,开口说话的是那开车的男人,他 说:“兄弟,有话好说,我们没有恶意,不过想请这位漂亮的小姐唱KTV罢了。既然 你出面干涉,我们兄弟便放了这位小姐,怎么样?再打下去,落个两败俱伤,又有什么 意思?”
“老二,你怎么这么糊涂?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羊……”
那个老二比老大精明多了,立刻喝止道:“大哥,你别再说了,我们认栽。这里可 不是荒郊野外,由得我们胡来,万一有人去报警,我们不是惹上大麻烦了吗?为了请小 妞唱个歌,值得吗?”
老大究竟不是笨人,当下打开车门,放明珠出来。
明珠胆战心惊的躲到小侠身后,她吓得浑身发抖。从出世至今,今晚的遭遇是最凶 险了。若不是小侠,她早被这两名歹徒绑架了。
“算你们识相,还不快走!”小侠很威风的喝道。
那两名男人自叹流年不利,抱头鼠窜,一会儿工夫便连影子都不见了。
“小姐,你住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小侠关切的问道。像她这样的美女独自 回家是很危险的,刚才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我家不在这里……”明珠支支吾吾的说。她不是不相信他,相反的,她的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以信赖的。她支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是因为她还未 准备好一套说词来搪塞。她今夜所遭遇的一切,令她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想暂时脱离叶 明珠的生活型态,去尝试另一种生活。但她这个想法需要有人帮忙才可能实现。她开始 在打小侠的主意,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可以帮助她。她盘算了一会儿,嗯,暂时失踪一阵 子是个不错的点子,不但可以过一段不同的生活,又可以令秉忱对她心生愧疚。她得意 的想著她父母亲一旦得知她失踪后,一定会怪罪于秉忱,那么他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哼哼,想抛下我叶明珠和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她打定主意后,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了几转后,她心中已经有了全盘的计画了。
※※※
小侠带领明珠来到一幢电梯住宅大厦的三楼。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去,熟稔的打开 灯,室内登时灯火通明。这里的家具似乎不怎么俱全,靠墙的酒柜里只有三、五瓶寻常 的洋酒,其余的都空空荡荡的。用空空荡荡四个字来形容这个房子,也很恰当。原来可 能摆沙发椅的地方是空著的,只有一个长条的茶几。餐桌椅倒还在。
“这是我姊姊的房子。她们上个月移民温哥华,比较好的牛皮沙发和家具都用货柜 运走了。不过我姊姊一旦安顿好温哥华的新家后,会回来处理这房子,她打算卖掉。所 以你至多只能在这儿待一个月左右,在我姊姊回来之前,你必须另外找住处。对不起, 我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小侠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原来摆沙发的地方。椅子高过茶几 ,看来委实不伦不类。“对不起,只好委屈你一下了,还好一般电气用品都还在,不至 于太不方便。”
明珠东张西望的,一屁股坐下来,一脸无所谓的说:“没关系,能有这么个栖身之 地,算是很幸运的了。”
小侠也坐了下来。“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了吗?”
她装出一副很害怕的神情说:“刚才的情形你是看到了,那两个男人是来捉我的。 我一回家,他们一定会立刻去抓我抵债。”她假意哭泣起来,不过演技欠佳,只有哭声 没有眼泪,但饶是如此已足以令人产生怜惜之情了。“我爸爸经商失败,欠了地下钱庄 一大笔钱,他们要抓我去抵债,呜呜呜……”她掩面假装哭泣。这种故事电视上演过N 遍了,她随口就能胡诌出来。
“你不要伤心了,安心住在这里,他们找不到你的。”小侠只好不断的去安慰她。
“谢谢你,呜呜呜……”她继续演戏。为了惩罚秉忱,只得出此下策。虽然得连累 双亲担心,但却顾不得了,她只想出口恶气。反正她戏演完了,会自动回家,她父母不 过是虚惊一场,不会真的失去爱女,又有什么损失?她心安理得按照计画扮演这出闹剧 。
可怜的小侠被利用还不知道,几乎为她一掬同情之泪。当他明白她把他当傻瓜利用 之后,不知会有何感受?
明珠这时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到时给他一笔钜款弥补他,不就完事了。她正为自 己精心策划的杰作,心生得意,哪顾得了别人的感受?
“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消夜?”他殷勤的问。现在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连他自己都饿了。
“方便吗?这么晚了?”她倒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他从歹徒的手中将她抢救下来, 这一份大恩大德,她一定会回报他的。
“没关系,我自己也饿了。”他洒脱的一笑。
“那好吧。”她点点头。
“你在这儿等我,巷子口有一个面摊,我十分钟就回来了。”小侠说完便出去了。 “门锁好,我有钥匙。”
“你放心,我知道。”她跟著他到门口。
明珠趁空档把室内巡视一遍。感觉还算可以,虽比不上家里豪华、舒适,不过勉强 还能住,至少干净。这房子的格局是一般三房两厅双卫的居室,每个房间的床铺都还在 。也是,与其大举把所有的家具都运往加拿大,倒不如精选几项高级的家具进去即可, 其余不怎么昂贵的家具不如到了加拿大再买新的还划算呢。
她进入主卧室,只见床铺上只覆盖著一顶与床单同一个花色的床罩,不见有棉被。 如此寒冬,没有棉被如何入睡呢?她急急打开壁橱,找找看有没有遗留下棉被或毛毯之 类的保暖物品。
壁橱里的衣物所余无多了,较好的服饰多半是带走了。她搬来椅子垫脚,打开壁橱 的上层,谢天谢地,还有一床用塑胶套封好的棉被。她的运气不错,想来这些被褥都是 干净的。因为小侠说他姊姊两、三个月之内会回来卖房子,还得小住一阵子,当然会保 持整洁。
四处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才半个月没住人,并没有多少灰尘。她去厨房拿了一条 原本是用来抹碗的白抹布,学著家里的佣人,抹去家具上的灰尘。她头一回做这种清洁 工作,觉得还满有趣的。不过她东抹抹、西抹抹的,做得并不道地,到底她从没这方面 的经验,实在怪不得她。
小侠一进门,见她忙著抹桌子,笑道:“哇!你真勤快,一点也不浪费时间。”他 拎著一大袋食物,放在餐桌上。“正好,你把桌子擦干净了。你真聪明。明珠,你别弄 了,今天太晚了,你吃完消夜就去洗澡睡觉,热水器是插电的,还在。如果你不嫌弃, 便先借我姊姊的衣服穿,明天我再带你出去买衣服。”
“好,你真好。”她去洗个手,才回到餐厅来。只见小侠已把两碗牛肉面装在免洗 碗里了,另外还有一个用保丽龙便当盒装的各种小菜。明珠从未吃过这种面摊卖的食物 ,这一次可是第一次尝鲜。她忍不住立刻坐下来,抓起筷子便吃。
“饿了吧?”小侠笑著说。他不明就里,以为她真是饿坏了。
“啊,真好吃!”她边吃边赞道。吃了几口面后,又去挟一块油鸡腱塞入口中咀嚼 著。“好吃,小侠,你也赶快吃啊。”
“好。”小侠也不客气的吃将起来。他的吃相可没有明珠斯文,呼噜呼噜的,三、 四口面下肚后,面碗里立时少了一半的分量。
吃完消夜,小侠为了避嫌便向她告辞。他临走交代说:“明天我请一天假,先帮你 清扫屋子,再陪你去买一些衣服。”
“谢谢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明珠认真的说道。
“嗳,小事一桩,瞧你说得这么严重。”
“真的,我说到做到!”她一本正经的发誓道:“小侠,只要我把事情办妥之后, 我一定会立刻酬谢你,到时不管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我郑重的发誓,若我不答应 你,让我折福折寿,活不过三十岁……”
小侠忙去捂住她的嘴,急道:“你干嘛赌这么重的咒!万一我叫你去杀人放火、抢 银行,你怎么办?”
她笑咪咪的说:“我相信你不会要求我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好吧,我和你立下几则 约定:一是不触犯法律;二是不可要求我私人一半以上的家当,我总得留一部分生活, 是不是?三嘛,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会做非分之想,不过我还是加上这一条,请你 不要见怪。”
小侠强忍住笑,她差一点就要被人捉去抵债了,她的一半家当能有多少?他才不会 如此趁人之危呢。不过他仍颇感兴趣的追问道:“说吧,第三条戒律是什么?”
“你不可一厢情愿的要我嫁给你!”她直截了当的说。她本来就是快人快语,想说 什么就说。
小侠人再爽快,听她这么说,不免有点尴尬:“唉,感情的事,哪能一厢情愿?你 放心,我不敢存有这种痴心妄想。”
“对不起。”明珠难得如此温柔。毕竟他是她的恩人,又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还利 用他,唉,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不得已的呀,反正日后一定会补偿他的。
“那……我走了,明天见。”他很尴尬,当下便夺门而出。
小侠走了之后,明珠仔细的将大门反锁上。她孤身独处一室,难免有些胆怯。但这 种冒险另有一番乐趣,战胜了她的恐惧感。她快快乐乐的哼著歌,准备洗澡上床睡觉了 。
※※※
小侠来敲门时,明珠仍蒙头大睡呢。她迷迷糊糊的,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仍摆著大 小姐的架子骂道:“吵什么吵?我在睡觉,你知不知道?”
门铃声仍在响著。叮咚——叮咚——叮咚——小侠也是个性急之人。
明珠原是朝朝晏起之人,而且昨晚睡得很晚,很不耐烦的抓起一个枕头抛出去,大 叫一声:“吵死了!”这一动怒之下,意识稍微恢复清醒了。她坐起身子,理了理思绪 ,才猛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数声。
她掀开棉被,飞身下床。一定是曾小侠来了,她赶去为他开门。
大门打开后,小侠见到明珠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得出他一脸紧张的神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我……我接了好久的门铃……以为……还好,我实在很担心你……会想不开。” 他吞吞吐吐的,还是从实招来。
既然要演戏,就索性装得像一点。她苦著脸:“若不是你对我伸出援手,或许我真 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刚才我是一时紧张,还以为是坏 人又来抓我了。还好是你,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吐出了一口气。
“你不用怕,坏人找不到你的。这里是士林,离民生社区有一大段距离,谅他们也 找不到。何况,我们可以报警……”
“不可以报警,我不想惹火他们,不然我家人就危险了!”她信口胡诌。他若去报 警,一切就穿帮了,还有什么戏唱?那就很不好玩了。她实实在在是个又任性又顽皮的 千金小姐。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他安慰道,同时对她的孝心很 受到感动。
她装出一副很孤苦无依的神情,引起他的同情,好使他尽一切力量掩护她的行踪。 她想自己彻夜未归,家里一定天翻地覆了,想必连“花之屋”也受到波及,别想再做生 意了。她促狭的想,秉忱现在的情况不知怎样了?可惜自己无法亲眼目睹,真是可惜。 不过她或许可以冒点风险,化装打扮一下,到“花之屋”实地勘查一番,以探究竟。心 意已决,她便向小侠道:“我最好改变一下外表,以防万一被那两个坏蛋撞见,到时就 惨了。”
“对!”小侠兴奋的两眼发光。“你真是比我聪明多了,你的外表若是改变一下, 就比较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不但安全,而且也可以四处走动,不然老关在屋子里,不 是要闷坏了吗?”他是个好动之人,最怕受困了。
“我现在是短发,所以最好改变发型,去买项直直长长的假发戴上。然后再去买一 副平光的阔边眼镜,比一个浓浓的妆,涂个血盆大口,穿一身宽宽大大极不合身的衣服 。我想我若换上这副尊容,我看没有多少人有兴趣多看我一眼了。”她兴奋的说,非常 佩服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好,好办法!”小侠也击掌叫好。“不然像你美得像仙女下凡,一定会引起别人 注意的。”
明珠侧头看了他一眼,迷惑的问:“你说我像仙女下凡?”
“是呀,我相信早就有许多人这么称赞过你了。”他很直接的说道。他的肠子是一 根通到底的。
她痴痴的想,他还是第一个说她像仙女的人。许多人也许承认她美貌,但从来没有 人说她像仙女。因为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仙女应该是善心的、温柔的、慈悲的……但这 些美德她统统没有。她在心中轻轻说,其实我是个坏仙女,白雪坏公主……“你在想什 么?”
“没事,走吧,我们出去买必要的装备吧。”她说道。她决定去做的事,就一定要 做,否则她是不会甘心的。秉忱,你等著瞧吧,我不会让你有太平的日子好过的!她在 心中重重的又立下誓言。
秉忱在白家待了数日,理清心绪后,开始对未来做一番计画。
他今天陆续寄出了几份履历表。求职,对他来说是第一遭的新鲜事。能不能有回音 ,也只有天知道了。因为在履历表上,他缺乏丰富的工作经验。他必须掩饰身分,有哪 一家公司肯聘请“旭日集团”的少东?而他的经历便只是在自家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的职 务。谁家公司肯聘一名新人担任副总经理?因此,他没有写上自己曾任副总经理,所应 征的职务不外是企划部经理,或特别助理之类的。
这两天报纸的人事栏上,并没有刊登适合他的教职。目前,他比较愿意接受到大专 院校授课的工作,最低限度可以让他远离从前熟悉的商圈,避免不快的情绪与是非。万 一他到了某一家公司,发现他的上司竟是从“旭日”集团跳槽过去的员工,那不是很令 人不愉快与尴尬吗?
如意默默的看著他翻阅报上的人事栏,看著他寄出履历表,不禁有点心痛。她竟连 累他至斯?偏偏又无力帮助他什么,令她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昨晚她和秉忱做了一番长谈。她劝他重新考虑重返家门,父母毕竟是父母,岂能弃 之不顾?不但他会因此背上不孝的罪名,而她也逃脱不了关系。毕竟他是因为她才和家 庭爆发战争的。
但是秉忱告诉她,他并不后悔作这样的决定。
如意觉得自己已尽到一份责任了,偏他苦不听劝,她该负的责任便减少了几分,心 理多少感到安慰一点。
不料,下午“花之屋”却来了一位大享模样的中老绅士,伙同四、五名剽悍魁梧的 壮汉,声势颇为吓人。
那名中老绅士一脸严霜,怒喝一声:“叫史秉忱出来见我!”
如意吓了一大跳,一头雾水,不知该不该去叫秉忱,万一他们要对他不利,那可如 何是好?
秉忱听到声音,自己出来了。他必恭必敬的对那名中老绅士问候一声:“叶伯父, 你好。”
“哼!”叶庆松冷冷的哼了一声,严厉的说道:“我不好!很不好!我的明珠不见 了,我今天就是来向你要回我的明珠!”
“明珠不见了?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呀,而且她也没有来找过我。她会不会一时兴起 ,又出国玩了?”秉忱也紧张了。明珠骤然失踪,这种事可大可小,说不准她是被歹徒 绑架,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她所有的证件都在,不可能出国!!”叶庆松皱著眉说。“昨晚我已派人搜寻了 大半个台北市,发现她的车子就停在这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她不是来找你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见到她呀!”秉忱大呼冤枉。
“是的,叶老先生,我可以做证,叶小姐真的没有来。”如意赶紧帮腔。
叶庆松冷冷的打量了如意几眼,他的掌上明珠竟败在这个女孩手里,他理也不想理 她。他又转向秉忱说道:“我问你,现在明珠不见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报警处理!”秉忱立即答道。
“糊涂!”叶庆松用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敲击了几下。“一报警,弄得人尽 皆知,明珠的处境不是更危险了!”他看来确是心急如焚的样子。也难怪,明珠是他最 宠爱的么女,一旦失去她的下落,怎不令他忧心如焚呢?
秉忱安慰道:“明珠也不一定是被人绑架了,她素来聪明伶俐,没那么容易让歹徒 有机可乘的。她多半是藏了起来,一时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哪里。”
明珠的脾气确是如此。但是她只要有一万分之一机会的危险,就能令叶庆松担心得 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了。
“都是你!若不是为了你,明珠怎会搞成这样!”叶庆松显见是情急了,故而语无 伦次。
“您请坐。”如意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叶庆松身后。
叶庆松没有半点反应,仍倨傲的站著。
如意只得垂手而立,不再开口说话。因为对方连理都不理她,何必再自讨没趣?
※※※
“你干嘛又要到‘时尚’PUB去?不怕又被那两名坏蛋找到吗?”小侠不解的问 。他骑著一部改装过的进口摩托车,后座载著叶明珠。
“你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们一定以为我不敢继续待在那 附近了。”明珠故意这么说。其实她只是想去“花之屋”查探动静。
“那万一他也是这么想,怎么办?”
“你看我今天打扮成这副模样,他们还能认得出来吗?”她笑得很得意。她戴著一 顶早上去买的长及肩膀的假发,脸上化著浓妆,一副宽边眼镜,头上又罩著一顶大大的 呢帽。如此这副尊容,确实教人无法认出她来。
小侠也觉得好笑:“你怎么忍心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她把一张樱桃小口,涂成血 盆大口,还好用的是豆沙色的唇膏,看来不似鲜红色那般可怕。眼影涂得像是撞翻了水 果摊,青黄一片,令人更不忍卒睹。她这种化妆术,恰似七、八岁的小女孩,偷用母亲 的化妆品涂在脸上似的。
乘坐摩托车风大,她把大大的呢帽压到眉际,冬天做这副打扮,还不至于使人恻目 。她身上一袭披披挂挂的裤装,加上长外套,把她原本窈窕有致的身段全遮盖住了。谁 看得出来她是叶明珠呢?她越想越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小侠停下摩托车。
“我们随便走走,看看有什么动静。”她待他锁好车,便拉著他往“花之屋”的方 向走去。
“什么动静?”他愣一下。
“现在敌暗我明,要探查对方的动静,比较方便。”
“噢。”他傻傻点一下头,几乎是完全被她牵著鼻子走。
他们穿过了两条巷子,越来越接近“花之屋”了。
“哟!”他一声怪叫:“你要探查敌情,居然到我家来了,真有你的!”
“你家也在这附近?”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喏,前面那家花店的三楼就是我家。”
哦?怎么这么巧?曾小侠和白如意竟是邻居,或许他们也是很熟的朋友吧。明珠本 是极其聪明的人,这一回也并未猜错。管他的!反正她扮成这样,恐怕连她父亲也没法 一下就认出她来。
他们越来越靠近“花之屋”,只见店内乌压压的站著好几名高大魁梧的男人。
明珠高兴极了,差点就要大声欢呼起来。她看见父亲领著他随身的安全人员,来找 秉忱算帐了。
小侠一见苗头不对,便放足狂奔。“花之屋”发生什么事了?他一下子忘了叶明珠 ,只惦记著如意的安危。
明珠仍施施然的跟在后面。这一切全在她意料之中,她著什么急?这个曾小侠!真 是个莽撞鬼,赶得那么急,活像是去投胎似的。
她站在“花之屋”外窥视,装成是看热闹的模样。她担心自己虽打扮成这模样,但 却怕瞒不过父亲的一双法眼。毕竟他看了她二十五年,当她心肝宝贝一般骄宠著,恐怕 她化成灰了,他也认得。
她听见小侠直著喉咙,在和那四名壮汉理论。可是人家全默默的围在叶庆松四周, 理也不理他。
“小侠,你别管,他们是秉忱的朋友。”如意这时只好出面阻止小侠。
“如意,这是怎么回事?”小侠一头雾水的问。
“没什么,你先出去好吗?晚上我再去你家跟你解释。”如意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 人,她知道小侠是很关心她的。
“真的没事吗?”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声。
“没事,你先回去。”如意将他推送到门口,一眼看见一个怪模怪样的女人,在店 门外做壁上观,只以为是个好奇的过路人,并不以为意。
明珠可是确确实实的瞪视著如意好一会儿。可恶!她到底哪一点比得上自己呢?
“对不起,我看到我的朋友好像发生什么麻烦了,一时情急,竟把你能忘了。”小 侠搔了搔头,向她道歉。
“没关系,你本来就是一个热心的人,天生具有侠义感。你还真取对名字了,曾小 侠,嘻。”她丝毫不以为意。真好,得以如此近距离欣赏父亲修理秉忱的画面,真是太 美妙了!
她还得继续失踪一阵子,好让父亲更加震怒,他才会使出撒手(金间)对付秉忱及“ 旭日”来泄愤。她很清楚父亲的个性,今天这一场好戏就看到这里,往后还有更精采的 呢!想不到小侠和白如意是邻居,如此一来,她想获取情报又更便捷了,几乎不需亲自 往返“花之屋”打探敌情了。她越想越是得意,拉著小侠的臂膀说:“走,我请你到P UB去喝一杯。”
“你还敢去?你……”小侠瞠目结舌。
“有什么不敢去的?反正有你保护我,怕什么?”
“好好好,我真服了你了,走吧。”小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任由她摆布。
※※※
秉忱一早就接到秉纯的电话。她是替父亲来传达消息的,说史念祖要他回去重新通 盘检讨他的婚事。
“真的吗?秉纯。”他惊喜异常,几乎不敢置信父亲会做此让步。“爸妈愿意接受 如意了?”
秉纯在电话中支吾其词,说的话完全不得要领,只得说道:“三哥,反正一切回家 来再说好吗?”
他喜悦之情骤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狐疑。他非常了解妹妹的个性,她是个行事 极其爽快的人,很少如此闪烁其词。于是他一再的追问:“秉纯,你跟我说实话,除非 是爸爸肯答应让我和如意在一起,否则再怎么谈判都是没有用的。”
“三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我的任务只是让你回家一趟。三哥,你就回家 来看一看,对你又有什么损失呢?你离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难道一点都不想家吗?你 就回来再和爸爸谈谈看嘛。妈妈很想念你,她希望你今天能回家吃晚饭。三哥,你回来 一趟吧,好不好?”秉纯用请求的口气说。
如意也在一旁听著秉忱和秉纯讲话,她虽不知道秉纯对秉忱说什么,但隐约可猜出 七、八成。她见秉忱握著电话筒,尚犹豫不决,便上前去用鼓励的眼神望著他,然后点 了一下头。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他答应妹妹回家一趟。他只好对著话筒说道:“好吧,今 天晚上我会回家吃饭。”
秉纯似乎很高兴,声音高昂的说道:“太好了!我的任务圆满达成了。我要赶快去 跟爸爸妈妈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三哥,我挂电话啰,拜拜。”
“拜拜。”秉忱也挂上电话。他牵起如意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不管我家人 怎么说,我绝对不会改变初衷,我要你,要定你了!”
如意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脸上浮现幸福快乐的笑容,轻轻的靠向秉忱宽厚的胸怀, 幽幽说道:“我相信你,秉忱。不过你回去以后,最好不要再和你父亲针锋相对了,你 们关系搞得越紧张,对我们两个人更不利。”
他点头答应。“好,我会注意我的态度。”
“不管他说什么,你就想著他怎么也是你的父亲,千万别再跟他斗气,否则更不好 收场了。”
“嗯,我会记住你的话,不会再像上回一样跟他硬碰硬了。”他嘴里虽这么说,但 心里却隐隐担心晚上的家宴一定是“宴无好宴”。叶庆松因明珠的失踪,急得像热锅上 的蚂蚁;他既能跑到“花之屋”来兴师问罪,想必也定会去找父亲的麻烦。所以他的麻 烦也来了。明知有麻烦,还是得回去一趟,毕竟这一场祸端是因他而起的。
他再回想一下秉纯刚才在电话中的语气,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约莫八九不离 十了。看来晚上这一关不好过了。不好过,也要过!他暗暗发誓,为了自己和如意的幸 福,无论如何一定要过这一关!
※※※
如意在黄昏之后送走秉忱。她虽担心他回家之后与父亲的龃龉更甚,但总盼事情能 见到曙光,有个圆满的结果。
晚饭后,欣欣来了。她不是为买花而来,她此行是另有目的。
如意让她坐在店里的小圆桌边,才进厨房沏了壶茶出来。她看出欣欣似乎有话要说 ,索性再拿出一些糕点,两人可以边谈边品茗,也算“以茶会友”了。
如意徐徐的饮下一小杯茶,甘冽香醇,顿时觉得齿顿留香。这上好的金萱茶是她特 别为秉忱买的,但亦可用来招待好友。她虽猜得到欣欣有话要告诉她,却料不到她将要 宣布的是一项惊人的消息。
欣欣觉得事态严重,便不欲再绕圈子说话。她直接问如意:“史先生在吗?”
“他回家去了。怎么?你有事找他?”如意讶异的问道。
“嗯,而且还是很紧急的事。他为什么回家?”
“早上他妹妹打电话来叫他回去一趟。”
欣欣点点头。“嗯,想必史家亦已经听到风声了,史先生大约是回去解决这件事的 。”
“风声?什么风声?”如意不解。
欣欣用同情的眼光看她一眼,叹口气说道:“如意,叶家大小姐失踪的事,你知道 了吧?”
“知道,我很难过。”她黯然的搓著手指头。
“你不需自责,她失踪又不是你的责任。”欣欣伸手抚著她的背脊。“如意,现在 我已经完全相信史先生确实是个正人君子,我很抱歉以前怀疑过他……”
如意笑著摇摇头。“过去就算了,别提了。”
“可是现在情况又变了,我今天就是特地来警告史先生的,不过看来他们应该已经 知道了。”欣欣有些担忧的说。“其实我不该管这件事,因为我到底捧人家的饭碗。不 过基于道德问题,我认为我必须事先知会史先生一声,既然他们知道了,我就放心了。 ”
“到底有什么事?”如意越听越糊涂。
欣欣已经站起来了。“还是等史先生回来,让他自己告欣你吧。”
“不!”如意忽然有不祥的预感,她等不及秉忱回来,她现在就要知道。“欣欣, 请你现在就告诉我!”
欣欣摇了摇头,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