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以淡米黄色调为主的石材宽敞建筑物,矗立在林荫大道旁,每当人们走过这里,总会被它大坪数格局,以及整体架构给震慑住。
昂贵的大理石外观气派考究,就像一座现代的美术馆,黑底金字的“豪雅集团”四字,强调出品牌的稳重与质感。
在这栋三层楼的建筑里,约莫三百坪的一楼是精品卖场,二楼是设计部及行销部,三楼则是行政部门。
二楼一间背阳而面对林荫大道、视野绝佳的办公室里,一名身形修长窈窕的女子正专注画著草图,室内是一派的优雅、简洁、明亮,就跟它的女主人一样。
叩叩──
敲门后,有个人头探了进来。
“琉璃姊,我要下班喽,还要不要我帮你冲壶花茶过来?”小青笑吟吟的问,她是这里的工读小妹,专门做打杂的工作。
“哦──下班时间到了吗?”
琉璃抬头看了一眼,玻璃帷幕外,天色渐沉,红色夕阳和樟树轻摇,美得让她多看了几眼。
她伸伸懒腰,转动僵硬的颈子,叹道,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才画没几张草图,就已经要下班了。
“琉璃姊,我真是服了你了。”小青被她那一脸的“山中无甲子”给打败。“你每次都是公司最后一个下班、又最早一个来上班的,连警卫都没有你勤快,老板应该颁一张最佳模范奖状给你才对。”
“他不挑剔我的作品,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要他给我奖状?”琉璃看著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庞,怪羡慕的说:“你快去约会吧,男朋友已经在楼下等你很久了。”
小青和男友是夜专的同班同学,那个大男孩骑著一部重型摩托车,每天五点准时在公司大门口等她,风雨无阻,公司里大伙都戏称他为“青色骑车”。
“那我走喽!明天见。”小青挥挥手,笑著替琉璃带上门。
琉璃看著关上的雾面厚重玻璃门,心中有股分不清情绪的感叹。
青春真好……
她也曾有过那般美好的岁月不是吗?可是她却无法像小青这么幸福,有个深情相待的男朋友。
她手中的笔重新转回到画纸上。
在法国巴黎念完设计课程回到台湾后,她就进入豪雅集团工作,直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她也由一个小小的助理设计师,变为人人称羡的首席新锐设计师。
这正是她想走的路,她也按部就班的做到了。
她的人生向来没有什么风浪,她像是个风浪绝缘体,暴风总会在她方圆百里外自动消退,让她可以安然走过去。
她很幸运不是吗?
身为江家的千金小姐,自小衣食无虞,身边总围绕著一些宠她、爱她的人。
除了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外,还有她的干爸伍恶和干妈颜晓冽也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的重视,更别提她父亲那些拜把兄弟的儿女们了,他们都是她自小到大的好玩伴,每一个都是她可以商量事情的好对象。
不久前,她们几个女孩儿们──她、香茴、婉臣和水晶,更组成了“姊妹会”,三不五时就聚在一起聊女人的心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这么一来,她连得到现代人最常罹患的忧郁症的机会都没有。
半年前,她更和豪雅集团的总经理,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官城君订了婚,不久就要嫁入官家当少奶奶了。
现在姊妹会里,大家都说她很幸福,是老天最眷顾的宠儿,不但像童话公主般无忧无虑的长大,爱情路上更是一帆风顺,恋爱一次就成功,有个事业有成、温柔体贴的未婚夫,还做著自己喜欢的工作,她没什么缺憾了。
香茴还说,她结婚时,一定要把新娘捧花丢给她,让她沾沾喜气,改改多年情路不顺的歹运。
她真的、真的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如果真要挑剔的话,那么便是她的工作了。
她热爱设计工作,为画珠宝、皮革、服饰或搭配衣服的皮带、饰品等的设计图,她可以不眠不休的画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
可是直到如今,虽然在她手中设计出来的畅销品很多,却没有一件她最满意的代表作。
所以喽,婚后的她尽管好命,也绝不会待在家里做个安分的好命少奶奶。
她还要继续工作,直到设计出一件令世人都爱不释手的代表作,她才会考虑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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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忙完了吗?”官城君敲门后走进来。
玉树临风的他,今年二十八岁,外表斯文俊逸,气魄不显于外却总能服众,是白手起家的青年企业家,不管是代理国外知名品牌或自创品牌,都已经是业界的佼佼者。
“差不多了。”琉璃眉眼不抬,未婚夫得到的待遇显然比小青还不如。
但是他毫不在意。“今天是水晶的生日,我们不要迟到比较好。”
她总算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知道啦。”
他对她的家人也很重视,绝不是那种只想拉著她两个人过日子,把她关在爱的象牙塔的没气量男人。
琉璃继续忙她的,站在门边的官城君,嘴角漾著淡淡温柔,笑睇著她。
她像一朵紫色郁金香,沉静而迷人,有时会流露出少女般的不经意淡淡哀愁,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热衷在工作里。
在人前,她表现出高雅迷人的成熟形象,是他们豪雅集团的首席设计师,但在他及她家人朋友面前,她只是个小女孩,想法单纯,生活更是单纯。
犹记得她进公司的头一年,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直到她天天早到晚退的举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后来才知道,这小妮子毅力惊人,工作起来可以不吃午饭、晚饭,眼里只有工作两字。
她很美丽,清丽秀雅,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有如琉璃艺术品般的动人。
但是,令他产生首次约她冲动的却是,她对工作的超级耐力。
那天,她照例挑灯夜战,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设计部里裁缝,他下班经过设计部已经十一点了,当时他被她专注于工作的美丽侧颜深深吸引了。
于是他推门而入,大胆而直接的开口邀她一起去吃消夜,肚子正饿的她本来还要继续工作不愿离开的,正想开口拒绝时,却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有点丢脸,不得不跟他去吃消夜。
想到这里,他泛起柔和的笑意。
那晚,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面摊吃消夜,她不吃的东西很多,最后挑中佐料简单的阳春面,吃完还直呼好吃。
后来,他们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约会了。
她是极有才华的,而才华也没有被埋没,很快的,她设计出的几款新颖淑女皮包造成抢购风潮,后来又针对美发师的需求设计了一款实用好看的剪刀包,在亚洲广受好评,还外销到欧陆,自此升格为正式设计师。
她心思细密,创造力强,很适合担任设计师的工作。
然后,他更进一步发现她的优点。
她安静,不多话,也从不耍心眼,像朵温室里的小花。
难得的是,她也很坚毅,工作再忙,她亦从来不喊苦喊累,总是乐此不疲,更不会因为他忙于工作而延误约会时间时,对他发脾气、使性子,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
他全心投入工作,她则乐在工作,他们是对再适合不过的情侣。
她是上天为他打造的伴侣,他会好好珍惜的。
“怎么了?这么盯著我看,还笑得这么诡异。”
琉璃收拾好东西,拿起皮包和初冬穿的薄外套后,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没什么。”官城君牵起她细滑的小手想著,他要一辈子这么牵著她。
两人走出公司,上了官城君的白色BMW。
“行李都准备好了吗?”他将车驶离公司,随口问道。
后天,他要到义大利皮件界的龙头“曼菲斯集团”去洽谈东方代理权,顺道参加米兰年度的时尚会展,琉璃也要一道去观摩见习,顺便找一位当地知名的设计师,为她亲手打造梦幻婚纱。
回来之后,他们预计在圣诞节举行婚礼,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筹备,绰绰有余。
“我没什么要带的,明天再整理就可以了。”琉璃靠在椅背上,手掩著口,打了个细细的呵欠。
奇怪,刚刚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累,可是一上车,她就想睡觉了。
“闭上眼睡一下吧,到了我再叫你。”官城君体贴的将冷气调小了点,对于琉璃只在工作时打起精神的习惯,他已见惯不怪了。
“谢谢。”她感激的一笑,安心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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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江宅很热闹,水晶的二十三岁生日,章狂、伍恶、严怒、殷邪四个家庭的人员全部到齐了,把原本很宽敞的餐厅变得很拥挤。
琉璃和官城君回到家时,还没正式开饭,但是她干爸伍恶已经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餐桌上频频偷吃。
“哟,我们的二小姐和二驸马回来啦!”伍恶一手搭住琉璃小巧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豪气地拍了官城君一掌。
“伍叔叔。”官城君苦笑一记,至今对伍恶的问候方式仍不习惯。
当初他开始和琉璃交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出身豪门,且是豪门中的豪门──江氏集团的千金小姐。
不但如此,她的干爸伍恶还是纵横黑道的黑虎帮帮主,琉璃她还有一堆情同手足的青梅竹马,他们全是属于“谁敢欺负她,谁就死定了”的那一型。
“还叔叔哩。”伍恶不以为然的挑挑眉。“要改口叫爸了啦!现在叫不习惯没关系,待会我们好好拚酒,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喊得出来了。”
伍恶押著斯文的官城君,硬把他带到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
说实话,对于琉璃这个未婚夫,他不是很满意。
琉璃是个闷葫芦、工作狂,偏偏这个官城君也是,斯文有余,活力不足,琉璃嫁给他,夫唱妇随,创造事业更好的一片天绝非难事,但要像他和晓冽那么契合、心灵相通,就万万不可能。
“恶,你不要单独一个人霸占我们未来的侄女婿了,要拚酒,我也可以奉陪,只跟你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你说对不对,城君小侄?”章狂说道。
“我也要、我也要!”章狂加入搅局的行列,莫谦雅也马上跑过来坐在他旁边一脚。
看著众死党起哄,男主人江忍微微一笑。“如果今天要考验城君的酒量,那么我一定袖手旁观,你们需要的人,请自便。”
他是很大方的,女婿独他一人乐乐,不如众乐乐。
琉璃跟她父亲一样,微微笑著,任未婚夫发窘地被众人调侃。
反正她知道他们会适可而止,也知道官城君开得起玩笑,于是她悠然自得地啜著餐前酒,享受美酒的醇厚滋味。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在父母的允许下,二十一岁那年,开了酒例。
自此以后,她们姊妹会的聚会,总会合饮一瓶酒助兴。
“琉璃,你看官大哥脸都红了,你还不救救他?”坐在她旁边的严婉臣,很好心的提醒一脸悠哉的她。
琉璃好整以暇的微笑,“没关系,今天是水晶的生日,大家高兴就好。”
“这样啊。”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严婉臣也就算了。“对了,你上次买的那条护唇膏借我看一下牌子,我觉得很好用,我改天也要去买一条。”
“你去屈臣氏找吧,那里就有卖了。”她翻找著手提包,拿出护唇膏的同时,一个精巧的皮革零钱包也掉了出来。
“你还在用这个零钱包啊?”严婉臣惊叹一声。
好神奇哦,琉璃真是节俭,这个零钱包她从国三那年用到现在,居然还保持得这么新。
琉璃笑了笑。“没坏啊,也就舍不得丢了。”
每当她的设计工作遇到瓶颈的时候,这个车工精巧、设计耐看的零钱包,总能给她很多启发,所以她一直带在身边,当作护身符一般。
“没坏就不丢,真的是这样吗,江琉璃小姐?”香茴靠了过来,玩味的一笑。“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舍不得丢的不是这个零钱包,而是送你零钱包的主人吧。”
“香茴!”琉璃本来恣意的俏脸迅速转为惊恐。
“我知道,你是有未婚夫的人。”香茴把她要讲的话,很顺溜地讲了出来,但是慧黠的双眸却流转著调侃。
那种心知肚明的眼光,使琉璃彻底投降,且不再争辩。
一直以来,对于外国人,她都有著超乎寻常的好感。
走在路上,遇到向她传教的外国传道士,她都会驻足耐心倾听,也喜欢看西洋片,寻找影片里面的蓝眼洋人。
会有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她很清楚是为了什么。
或者香茴讲对了,她念念不忘的是送她零钱包的主人,是那个有著一双湛蓝眼眸的男孩。
但是,那个男孩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她已经无从想念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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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狂、伍恶、殷邪等人的合力灌酒下,官城君不胜酒力的宣告投降,决定留宿江宅一晚。
客房里,琉璃替他盖好被子,正准备退出房间之际,手却被他拉住了,她微讶地看著他通红的俊颜。
“怎么了?”她柔声问他。
清澈的眼眸在晕暗的房里分外秀明,那是她五官最动人的地方,一双会说话的柔亮明眸,像一条沉静的河流,带给他安心的感受。
“琉璃,我醉了。”他轻扣住她纤柔的手腕,撤去了集团负责人的外衣,眼里流露出孩子般的撒娇。
她笑了笑,“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喝醉的人总是这样,她干爸醉了还会跳舞哩,滑稽的舞姿总令大伙发笑。
“琉璃……”他低嘎地叫著她的名字,拉著她的那只手轻轻揉挲著她的手骨,以及柔细的掌心。
懂得他无言的暗示,琉璃低俯下身,将自己冰凉的唇印在他温热的唇上。
他热切的吸吮著她馨香的软唇,好一会儿之后,满足地放开了她,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即使醉了,刚刚他的吻仍是温文儒雅的,不带一丝一毫的强迫。
黑暗里,她听见他异于平常的喘息声,她有些讶异,但很快将之合理化。大概是喝多了吧,他平常不会这样的。
他们之间没有激情,所以一直没有进展到最后一步。
也或许是尊重她吧,他对她的亲热,总是点到即止,像是刚刚的接吻,或者适可而止的爱抚,他从没有让她不舒服,却也没有让她有想继续激情下去的冲动。
在她心中,他的存在已成习惯。
她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他太像江家的男人,身上有她父亲江忍和兄长江琥珀的影子,因此全家都极为欣赏他,对他的求婚自是举双手百分百的赞成。
在没有反对票的情况下,她也就无异议的答应了。
一对未婚夫妻,在工作上是契合的,但在肢体上,他们却还有著遥远的距离。
这应该没关系吧?
也许在结婚当天,她就可以对他燃起热情,琉璃乐观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