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不下雨的日子,月光总是皎洁明亮。
菲尔德偕同克罗采离开宴会厅,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却又在四眸交会中,相视而笑。
“谢谢你。”搂过他的腰身,菲尔德温柔地说着,并不急着询问方才大殿上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克罗采不想说时,问也是白问。
克罗采低着头,半晌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菲尔德知道他问的是两人的未来。“你觉得呢?”他想听听克罗采的想法。
“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吧?”虽然打发了极光城主,但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如果你愿意……”菲尔德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我想娶你当我的皇后……”
“你……开什么玩笑!”克罗采瞠大眼睛,一把推开身上的躯体。
拉回逃开的身子,菲尔德抱得比方才更紧,“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不论你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是人是鬼、是神仙是妖精,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是我的克罗采,我永远都要你!”
坚定的口吻,深情的凝眸,任谁都可以感受到菲尔德浓烈的真心。
“那……如果,如果……”
克罗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抹醒目的艳红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花径上,第一大神官奥菲莉亚正迎面而来。瑰丽的红色祭司服,身后跟着两个随身丫环。
“参见陛下。”奥菲莉亚恭敬地倾身一揖。
“皇姐免礼。”菲尔德轻搀起奥菲莉亚。
“谢陛下。”仰起秀丽的脸庞,同菲尔德一样的金黄发色、相似的碧蓝双眸,锐利地看着眼前两人。
“夜已深了,陛下应该尽早回宫休息才是……”她瞥了克罗采一眼,“克罗采先生身为护国大使,理应规劝陛下,恪尽职责,怎可如此不知轻重?”
“神官言重了。”克罗采无惧咄咄逼人的奥菲莉亚,“陛下非三岁孩童,处世进退自有准则,神官毋需如此担忧。”
“你……”一阵抢白,让奥菲莉亚不禁扬起怒火。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菲尔德赶忙插口道:“皇姐深夜到此,是否有事相告?”
敛起怒容,奥菲莉亚略整心绪,开口说:“没错,我想问你为何拒绝安莉伊丝公主?”
奥菲莉亚自幼与弟弟的关系即相当亲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菲尔德,一路决他铲除敌人、拢络心腹;在尔虞我诈的宫闱中,竭尽心力地护着比他小十岁的弟弟。姐弟两人相互扶持、几经风雨,能有今日巩固的局面,奥菲莉亚实属第一功臣。
为了让菲尔德拓展霸权,奥菲莉亚费尽心机,安排极光城主及安莉伊丝公主来访,没想到,菲尔德却把事情搞砸!向来合作无间的姐弟,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分歧。
菲尔德面对姐姐的责难,多少有些愧疚,“皇姐,婚姻乃人生大事,我不想草率儿戏。”
“草率儿戏?”奥菲莉亚拉尖了声音,“算了吧!这不过是你的推托之词,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他吧!”蓝眸中射出满腔愤怒,“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他,你宁可晚上不睡觉,大半夜偷偷摸摸溜到城西去。两个大男人,净做些不知耻的勾当。”
“皇姐!”菲尔德火了。
“怎么?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奥菲莉亚一把怒火愈烧愈炽,“如果不是他,我们姐弟怎么会反目成仇;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像鬼迷了心窍,硬是毁去大好婚约?堂堂的一国之君,竟想娶一个男人为妻,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要卡斯提罗家族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够了!”一声怒吼,菲尔德神色俱严地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就算你是我姐姐,也不许你侮辱我和克罗采。”
“侮辱你?我是在点醒你啊!”
一谢谢你的‘好意’提醒!”齿缝中迸出森寒话语,他拉着克罗采,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奥菲莉雅的怒眸几乎要泛出泪光,“你……当真为了那个男人要弃我而去吗?”
苍凉凄楚、仿佛哭不出声的心痛,自奥菲莉雅口中幽幽传来:“菲尔德……你难道忘了,我们曾在历代先皇灵位前发下重誓、也曾与卡斯提罗诸神立下誓约,用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血,守护这片士地;你贵为帝王,理应传承子嗣,发扬光大……为什么?为什么为了那个男人,你……”
仿佛骂够了、也骂累了,奥菲莉亚的声音有着哭泣似的悲呜,“你……难道全忘了?那年我刚满二十岁,而你才十岁,我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在诸神面前发下重誓,生生世世、永不背弃。生命可以抛下,儿女私情也可以不要,但是守护卡斯提罗的赤诚之心绝不能改变啊!”
声泪俱下的控诉下,像把利剑直挑着菲尔德内心深处最不想碰触的问题。
握住克罗采的手一紧,菲尔德脸上神色甚是难看,“我……累了,改天再说吧!”像逃难似的,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菲尔德——”凄厉的声音划破黑夜天幕,撕心裂肺淌着血泪唤着,却唤不回远离的人……
???
紫花宫苑中,柔和的月光洒满床沿。
“还好吗?”克罗采问着。
“没事。”菲尔德摇摇头,此刻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克罗采的反应,他好不容易才让这个几乎不带情感的男人燃起一丝火热,他可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任何动摇。
“刚才,皇姐太冲动了……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菲尔德说着。
“不,她说得很有道理,别怪她。”克罗采淡淡的笑了。
“克罗采!”看着他,菲尔德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你知道我为什么拒婚吗?”
微垂下眼,克罗采避开他凌厉的眼神,“知道,是为了我。”
“没错,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菲尔德激动地按住克罗采双肩,“所以,今后不管遇到任何困难、任何阻碍,我都不会放弃你的,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克罗采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紫蓝眸中蕴涵一抹深情,“我知道……”话声比平常温柔,似乎还带了一点甜腻。
“你……”菲尔德凝眼看着克罗采,感觉到他似乎与往日不同,“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嗯……”低下头,他将脸庞紧贴在菲尔德胸前,“今晚……抱我。”
“什么?”碧绿双眸瞠闪着不信。
克罗采仰起脸,轻轻在菲尔德脸上印下一吻,“我说……我想要你……”
“怎么……这么突然……”他想起前两天还因太过热情的举动,差点没被克罗采踢下床,怀中的人现在却突然自动投怀送抱,他的情人当真这么喜怒无常吗?
“你不是说要娶我当皇后吗?”俊美的容颜绽出一朵迷人的笑靥。
美色当前,菲尔德再不解风情,就不是男人了!
他一把压倒克罗采,“没错,不但要娶你当皇后,还要你每天晚上伺候我。”
“呵呵!你还真是欲求不满……”克罗采笑了起来。
轻抚细长发丝,温柔的话声同他的吻一起落下,“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我。”不知为什么,菲尔德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怀中的情人会在他不留意时化成一缕轻烟飘走了。
绵密细腻的吻,勾动两人的欲火。
菲尔德起身,除去身上的衣物,将外衣、腰带、长裤一一脱下,当他丢下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物时,健硕完美的体格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也许是从小习剑又喜欢射骑的关系,长期的运动,让他全身的肌肉呈现出完美的线条,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几乎要比克罗采高出一个头的身高,这样充满男性阳刚的体魄,即使不是贵为君王,仍有着一股慑人心魄的强烈魅力。
他俯身,轻吮住身下的美丽。
火热的唇,轻啄着每一寸冰滑似雪的肌肤,扯下白色衣袍,几近半裸的雪白身子呈现在眼前,强烈的感官刺激挑起菲尔德火热的欲望。
“嗯……呃……”
一声娇吟忍不住自他喉头轻逸而出,更加重菲尔德手上不安分的爱抚。
撩开身下衣摆,大手沿着克罗采大腿内侧探去,轻扯下他蔽体的衣物。
“啊!不,等等……”毕竟是第一次在人前袒胸露体,克罗采不自觉推拒。
“现在才说不,不觉得太晚了吗?”菲尔德戏谑的说着。
“啊……”克罗采的呻吟,一声狂过一声,整个身子热得像要炸开来似的。
两具躯体激烈交缠索求着,像是要将彼此融化进对方身体中。
对克罗采而言,这是他生命中最疯狂的一夜。
这一夜,他不再是水晶岩城中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烟尘、不带情感的虚无存在;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体内澎湃汹涌的热情与欲望。原来,在内心深处、在生命未曾探寻的幽深之地,他对菲尔德,竟有着如此强烈的渴求!
这一夜,他们疯狂地做爱,从月色明亮时分,直到黑色深夜逝去……
这是个极尽疯狂的夜晚。
???
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克罗采步下床沿,随意披上一件衣衫,在天色微明之际,离开了紫花宫苑。没有道别、没有只字片语、没有惊扰睡梦中的菲尔德,独自一人,由西城门离去。
从小到大,不管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不足以让克罗采感到无所适从,他优异的头脑,异于常人的体质,让他能够冷静的做出每个决定,完成任何艰难的任务;惟有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淌血般软弱无助,身上的疼痛,仿佛被利剑凌迟般切割得体无完肤。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离开自己心爱的人,竟是这般椎心刺骨,让人几乎难以承受。
扶着城壁,缓步走着,汗水从他透明近乎无瑕的肌肤上滑落,从来不知道,情人间的肉体交欢竟是这般疼痛,牵一发动全身,让他想忘记都难。
没有任何休息与停留,他往帝国南边赤毛的方向一路走去。意外地,在城郊不远处,被一抹艳红的身影拦了下来。
“奥菲莉亚!”他有点吃惊,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讶异吗?”奥菲莉亚挑高姿态说,“从你一出城门,我就暗中跟着你。”
“你一路跟着我,有什么事?”
“呵呵!”她扬起一阵得意的笑容,“你说呢?在这种荒山野岭中,最适合做什么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是将你千刀万剐丢入深山喂虎狼?”愤怒的蓝眸中蕴着浓厚的杀气。
“你……这么想我死吗?”
“废话,你一日不死,菲尔德就不能断了欲念。为了他,也为了卡斯提罗,你非死不可。”
克罗采没料到奥菲莉亚对他竟有如此深执的怨怼。昨晚,当他见到菲尔德与奥菲莉亚之间的冲突时,已下定决心离开,结束这段不应该发生的恋情。
没想到,奥菲莉亚竟一路尾随,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
“你想杀我?”克罗采面不改色,轻笑如寒冰,“你有这份能耐吗?”
“我是没这份能耐,但他们有……”
艳红的袖袍一挥,林荫中,窜出大批帝国军,倏地将克罗采团团围住。
竟然劳师动众带来大批御林军,看样子奥菲莉亚并没有低估他。
克罗采颇不乐观地锁起眉心,心忖该如何脱身。
此刻,他身体极端不适,别说动手,连走路都显得吃力;从清晨到现在,他身体的不适感一直都没有消除,真是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
大批御林军在奥菲莉亚的命令下,举剑向他挥来,克罗采勉力问躲着,可一来他的身形僵滞,二来御林军数量实在太多,加上手无寸铁。很快地,雪白衣衫上已现出多道血痕。
正感全身无力之际,咻咻咻的,他听到多枝羽箭齐飞的声音,然后,一阵迷香飘过,让他顿时失去知觉。
接着,在马车的摇晃中,克罗采才睁开了双眼。
意外地,他发现自己与奥菲莉亚双双被捆绑在彷似笼牢的囚车中。
真是意想不到,奥菲莉亚原是想擒杀他,不想竟双双落入他人手中。
他合起双眼,让垂挂在胸前透明晶亮的“水晶阿尔法”缓缓散发出能量,集中意志进入冥想的世界中。他看到了方才昏迷时所发生的一切……无数的羽箭射伤帝国御林军,一抹诡异的迷香夺去众人的意识,穿着红色骑士军装的男人,将他与奥菲莉亚掳上囚车,整列队伍正往南方的赤毛疾驶而去……
他张开眼,低声自语:“红骑士贝鲁达。”
贝鲁达乃帝国四大兵团领导人之一,长年缜守南方国界赤毛,此次私自带兵进首府,又掳走第一大神官,想来是心有不轨。
克罗采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跟菲尔德当真是情缘未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一走了之,却又碰上这种麻烦事。
看着仍陷入昏迷中的奥菲莉亚,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对他而言,静观其变,搭“便车”一路南下赤毛似乎是最好的打算。
???
囚车之中,他与清醒过来奥菲莉亚对望而坐。
“到赤毛还有好一段路,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克罗采对两日来几乎滴米不进的奥菲莉亚说着。
惨白着脸,奥菲莉亚虚弱的神色中仍带着敌意,“我就算饿死,也不干你的事。”
“你的生死虽与我无关,不过,你若死了,对菲尔德、对卡斯提罗都没有好处……”闪着漂亮的紫蓝眸,“好好活着吧!我答应你不回卡斯提罗,也不再同菲尔德见面。”
“你……”奥菲莉亚露出微讶的神色。
“奇怪吗?”克罗采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我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奥菲莉亚终于松懈敌意。
队伍不断往南走,十多日后,终于抵达满是红色沙砾的荒凉大漠——赤毛。
贝鲁达将克罗采与奥菲莉亚分别囚禁在亚达洛斯宫苑的东西两侧,“我倒想看看菲尔德会先救哪一个?”
被关入囚房时,克罗采听到贝鲁达带着快意的话声,满头的红发,因他复仇的嘴脸而显得阴狠可怖。
克罗采打量回房四周,这回房似乎是特别打造的,他轻敲墙面,发现每道墙至少厚达两尺,惟一的出口是前方重军看守的铁门,加上他手脚上的铁铐未除,看来,还真有些棘手。
黑幕低垂,夜风微凉,人烟稀少的荒漠,星空似乎特别明亮。
克罗采坐在因房中,胸前的水晶阿尔法猛烈地鼓动着,紧闭的眸中,正一点一滴将亚达洛斯整座宫苑的通道及地形分布图映入眸底。
突然,砰的一声,因房的铁门被粗暴推了开来。
一个年轻的红发男人走了进来,“哎呀呀!真是人间绝色啊!”男人露出一脸贪婪淫秽的表情,“啧啧!我就说嘛,能让皇帝陛下茶不思、饭不想,急急赶来赤毛的,绝对是个上等货。”
克罗采紫蓝眸中透着冷峻,直瞅着眼前的男子,“菲尔德来了吗?”
“哈哈!怎么?这么快就担心起你的老相好啦!”男子挥挥手,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放心,他还在路上,不过……听说为了你,他可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喔!”说着,又响起一阵狂肆的笑声。“这样吧!我就好人做到底……”男子露出技邪的面容,贴近克罗采身侧,“只要你好好地服侍我,让我舒舒服服睡上几晚,我可以考虑让你心爱的人儿……多活几天,怎么样?”
看着眼前轻浮低俗的男人,克罗采鄙夷地道:“菲尔德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你少狐假虎威,若是让你父亲贝鲁达瞧见,只怕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心事被讲中,路易斯既恼又怒,“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知道的还真不少。”泛起一丝恶意歹毒的笑容,“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家老头今晚可没空理我,呵呵,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猜猜他今晚在哪儿?现在又正在做什么?哈哈……”路易斯愈突愈显邪恶。
克罗采倏地刷白了脸,心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安,奥菲莉亚!
“你们……把奥菲莉亚怎么了?”
“呵呵!”勾起嘴角,路易斯露出淫荡的笑容,“亏你还是个男人啊!这种黑漆漆的夜晚,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关在房里,还能做什么?喔!我倒忘了,你大概只找男人,不找女人,所以不太了解吧!”
他又是一阵狂笑,“要不要我亲自教教你,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作鱼水之欢啊!哈哈……”
克罗采紧握双拳,不发一语,清亮的紫蓝眸涌起一片仿如利刃般的冰蓝。
当的一声,束绑着克罗采手四肢的铁铐像被闪雷劈中般,应声断裂。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单臂掐住路易斯的脖子,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整个人高高举起。
窄小的牢房中,充斥着一片银白光芒,光芒的根源来自克罗采胸前的水晶阿尔法。
四肢无法着地的路易斯,手脚狂乱的挥舞着,“救……救……”他想呼救,喉咙却被紧缚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很久没杀人了!”漾着冰蓝的双眸,他手上的劲道一直没松过,“如果还想活命,马上支开外面的士兵……”
“唔……唔……”路易斯仍是无法出声,缺氧的脸逐渐涨起一片紫红。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将路易斯往地上一摔。
“我不想伤人,叫外面的士兵全让开。”克罗采的声音像鬼魅般,冰冷得没有半丝人味。
路易斯大口大口喘着气,吓得几乎只剩半条命的他,跌跌撞撞地爬到门口,支开门外的守卫。
倏地,克罗采的身影飞也似的疾纵而去。